昭思暮响 第六十一章 世人谤我

作者 : 冯绾骏

()因欧阳舒业强要坚持去栖凤楼对质,陈青阳只得跟随了过去。他们四人来到了栖凤楼,谢绝了小厮的热情欢迎。这时候还很早,栖凤楼并没有什么客人。老鸨和jì女都是晚上睡的晚,早晨起的晚,所以只有一些该班的小厮招呼他们。

这个小厮见这几个人要么神sè不善,要么神情郁郁,他颇觉得古怪。当下他不敢怠慢,叫醒了一个老鸨。这老鸨无法,只得起来更衣伺候。走至前厅,不得不揉揉惺忪的面容,强作欢笑,迎了过去。她见这几个人神sè不善,还以为是对手寻茬的,正要命人叫醒打手,却发现她认识其中的一位。她这才放下了心,笑眯眯的走近了,嗲笑着说:“公子,昨个才来了。怎么现在又来了?”

她本是迎着卢逸才去的。哪知卢逸才根本不理她,只是朝向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sè,嘴上还平缓的说:“老板娘,这是我们院里的先生。”说完,指了指坐着的欧阳舒业。

老鸨久历风尘,听到卢逸才的这句话,顿时转过弯来了。她让过了卢逸才,走向了欧阳舒业,施施然行了礼,说:“先生,纳福了!”

欧阳舒业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不言声,敲了敲桌子。老鸨打量他们的情形,已知陈青阳正是犯事的相公,让欧阳舒业这位道学先生抓住了。她做老了生意的,晓得和气生财,已有心想保陈青阳。她见欧阳舒业不yīn不阳,也不想凑他这个道学先生的趣,只站在一边,淡淡的命人看茶。

欧阳舒业斜觑着站在一旁的老鸨,说:“我问你,你刚才说有位公子昨个才来,可是指的是他?”他指上了陈青阳。

老鸨撇撇嘴,讪笑着说:“哪里,这是我们jì院里的行话,就跟先生见到一个人,不管以前认识不认识,都要说久仰久仰一样。都是一个理。让对方心里舒坦,愿意来你这儿。”她走到陈青阳身边,上下打量了。她继续说:“至于这位相公嘛,委实没见着。”

欧阳舒业气呼呼的瞠了墨星一眼。墨星忙着急的分说他没有说谎。欧阳舒业正要说话,老鸨却不耐烦了,向他们嚷着:“几位到我们栖凤楼来了,要就姑娘就快叫。这又不是学堂,容你们在这教训学生?”

欧阳舒业只得气呼呼的摔开脚步,离开了。陈青阳他们三人尾随着。刚走出栖凤楼的门口,卢逸才就听见楼上有熟悉的呼叫声:“陈相公,你怎么还没走呀。可还想着哪个姑娘?”卢逸才心里怦怦的乱跳,他不敢回头,仍保持背对着楼上的人。

欧阳舒业停住了脚步,抬头问楼上的姑娘:“唉,我问你。你说的陈相公,可是叫陈青阳?还有他昨夜是否和你住在一起?”

楼上的姑娘没料到这位先生发问,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欧阳舒业顿时觉得已经查问清楚了。他顿了顿足,咬咬牙说:“先回院里去吧。”他脚步飞快的离开了。三个人只得在后面巴巴的跟着。

陈青阳早就明白这一次误会,他无论如何是说不清了。他已经心如枯木,不想再分辨了。他本想等到欧阳舒业再叫他的时候,他直接说出他的意思。但他在屋外等了好久,还是没有等到欧阳舒业叫他进去。因此,墨星领着他在一间小房间里面枯坐着吃茶。卢逸才早就大汗淋漓的作别了陈青阳。陈青阳也无心理会他了。

陈青阳等了一段时间,墨星带来了早饭,让陈青阳胡乱用些。陈青阳心乱如麻,既担心父亲的安危,又怕朝廷查出父亲的情况,派人去抓母亲。他想早点见着欧阳舒业,不管欧阳舒业如何让他难堪,他都一一受了。他胡乱用完了早饭,见还没有听到欧阳舒业叫他,正想回去收拾行李,正逢着墨星传唤他。他跟着墨星进入了欧阳舒业的起坐间。

哪知欧阳舒业对他很客气,直接让他坐在了客位上。陈青阳连说自己不敢,欧阳舒业反而僵硬的拉他的衣襟,送他到了座上。陈青阳只得斜坐在一个角上。欧阳舒业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茶碗,飘着缕缕的水汽。陈青阳是不敢出气,欧阳舒业却呼呼的大喘着气。

许久,欧阳舒业才缓缓的开口:“陈公子,你可识得小女娇娜?”

陈青阳听到欧阳舒业称呼他为陈公子,显然是不当他是学生了。他虽然早料到这样,但还是感到心里委屈。他嗯的答应了一声,说:“昨天进香时,碰到了一起,算是认识吧。”他实在不想多说了,两眼散漫的四处张望。

欧阳舒业忽然起身,跪在了陈青阳身前。陈青阳一时呆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欧阳舒业两手撑在了地下,带着哭腔的哀求陈青阳:“陈相公,请你饶过小女吧。老朽半生蹉跎,只有这一个小女,虽说是小家碧玉,也是爱逾珍宝。老朽这风烛残年,就靠小女来奉养了。昨天,也不知陈相公使了什么魔法手段,哄得小女神魂颠倒。她竟然说陈相公您见义勇为,手刃贼子,救了她。老朽不住的向他解释,陈相公是一介书生,如何有这手段?可……小女冥顽不灵,就是不听。老朽听她的口气,还有高攀陈相公的意思。因此,老朽以残破之身,请陈相公饶过小女吧。”他说完,不理陈青阳的搀扶,强行磕了一个响头。

陈青阳心如刀绞,既感激欧阳小姐对自己的爱重之心,又为欧阳舒业面上是哀求,其实在讽刺他的语气而感到愤慨。他努力扶起了欧阳舒业,见到欧阳舒业已是涕泪交流,他的心也软了。他忙安慰欧阳舒业:“是,老师说的是。所谓知徒莫过先生,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够救欧阳小姐。实在是学生对欧阳小姐开的玩笑,我请人扮成的土匪,然后……然后我好英雄救美。谁知道欧阳小姐竟然当真了。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就请欧阳老师在小姐面前,替我分说分说。”

欧阳舒业恍然大悟。他想,真看不出陈青阳有这样的诡异伎俩、蛇蝎心肠。我真是小瞧了他。看来真是宁罪君子,莫罪小人。你只要对小人稍有辞sè,他就会想出各种恶毒手段对付你。他对付不了我这个老朽,对付娇娜这样年轻不经事的小姑娘,他倒是挺在行的。他强压住怒火,仍然保持谦下的态度说:“陈相公,以您这样的高才,老朽是没法教你了。还是,还是您另投高处吧。我这里有些银两,就请做个盘缠,剩下的做些小营生,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师生一场。老师呢,是一个糊涂虫,没法教好你。但既然是临别,总有一句话要赠给你。也不知陈相公,能听老朽一言么?”欧阳舒业边说边走到另一边的书案,提起了放着的一个银两包,要送给陈青阳。

陈青阳心里木木的不是滋味,他推开了欧阳舒业手中的包袱,强自展颜说:“老师有金玉良言,但说无妨。这银两,学生是万难承受的。”

欧阳舒业说:“既然这样,我就倚老卖老了。总之,送你一句话,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千万别使什么yīn谋诡计。当然了,要碰到……比如说,我只是打个比方,陈相公别往心里去。要是碰到我这样的老朽,自然是拿公子没有办法。可要是碰到有些蛮横的强梁,可就不会对公子这么客客气气了。公子郑重呀。”

陈青阳哪能不往心里去。他苦笑着说:“真真只有老师您,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学生记下了。我这一走,自然是再不会见欧阳小姐了。”

欧阳舒业长出一口气,继续说:“还有。陈相公好sè,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你别往心里去,汉高祖刘邦那样的也是好sè,可也成就了大事业。所以呢,也并非只有读书举业这一条正途。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你不拘哪一行,以你的聪明劲,也是能挣到钱的。”

陈青阳喃喃说:“老师高抬学生了。我其实是个书呆子。”

欧阳舒业说:“挣了钱,自然是要花在了勾栏瓦舍里面的了。你要是碰到了那些强行霸道的,可别和他们硬顶,可只有你吃亏的。我就这两样叮嘱你,再没有其他话了。这银子嘛,你一定要收下。不然,不能表老朽这一番诚意呀。”

陈青阳推开了欧阳舒业的手,笑说:“老师千万别这样。学生可是知道知恩图报的。要真收了先生的银子,少不了要上府上打扰,恐怕对彼此都不好。”

欧阳舒业讪笑着说:“哪有什么不好?”但也没再坚持送银子给陈青阳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了,又在书案上拿起了一个黑黝黝的盒子。

陈青阳见到这个盒子,顿时纳闷了:这个盒子如何在他手里。欧阳舒业拍到了陈青阳手中,说:“这是我从其他学生那儿没收上来的。我真没想到它是你的东西。不过再想想,也没错。公子本就有好sè的毛病,又这个也不奇怪。不过还是劝公子少使这个,徒然伤身而已。”

陈青阳想了想,明白了欧阳舒业话中的意思。他接回了宝盒,塞入怀中。他两眼含泪,跪了下来。他伏子,真挚的说:“学生和老师分别之际,就请受学生这一拜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昭思暮响最新章节 | 昭思暮响全文阅读 | 昭思暮响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