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密的山林之中没有一点声响,偶尔轻略过的微风拨弄得枝蔓,弹出几缕音符,在寂静中缭绕回响。
胸口被剑气崩裂的伤口,像收割了部分麦子的麦田,整齐而突兀;还是不断地涌出鲜血来抑制不住,每一次喘息都会涌出更多;露出来的几根碎裂的胸骨早被染成血骨,像被生生剥离了皮肉的羔羊,鲜血为柱子上了一层少见的红釉。
此时的他,完全与这片山林格格不入,微风被感染成yīn风,寂静转而成了肃穆。
柱子清楚得感觉到的不是身体中传来得痛楚,却是一种飘飘然的舒爽,仿佛意识和灵魂真的显现出来,向浓重升腾的水汽缓慢向上,即将飘离身体,飞往神秘的国度。
柱子从没想过死亡会是如此宁静祥和,没有森然的地狱之门,没有凶悍的牛鬼蛇神。迷离之中的他,想到了他的家人、村民和那些未曾见面的亲人。
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尸首和血液,惶恐和无助的面容,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而这地狱在无数个夜晚将他惊醒,此刻又将他飘飘然的灵魂生生的拽扯向血sè的现实地狱中来。
于是,剧烈的痛楚又占据了感知,而且正像铸剑的铁锤,一次又一次沉重地敲击着灵魂,头痛yù裂。
身体丝毫没有力气,采取不了任何一种减缓疼痛的措施,身上渗出细微的冷汗,渐渐串成水线,像当头泼下盆冷水,灌满全身。他想嚎叫,却干张着嘴巴发不出哪怕一丝的声音,喉咙像塞满了棉花。
鲜血和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身体,凝固的血水干涸结痂,很快又被汗水泡开,泛起一股浓烈的汗血混合的腥膻。
凌厉的剑气撕裂了他的胸膛,却巧妙得避开了胸前的古朴的印纹。此时的印纹,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周围的血液有少量正缓慢地向它汇进,走过复杂的纹路后消失不见,印纹每吸收点滴血液都会加亮一分。
渐渐地红光越来越盛,吸收血液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从胸腔涌出的汩汩鲜血干脆直接被吸收过来,甚至开始主动抽吸血脉中的血液。
柱子不知道这道妖异的红芒是怎样产生的,如此突兀地出现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厄运。
果然情况似乎更坏了,因为这红光在吸收了更多的血液后更加耀眼了,也更加贪婪了,吸收的速度再次加快,催逼这血脉中的血液更加快速得向外冒涌。
他的脑袋忽然一黑,天旋地转,显然如此快地失血,柱子几乎承受不住。他早已苍白的脸上,现在更连一丝血sè都捕捉不到了。
生命像这血液一样正在加速的流失着,他似乎看见了真正的地狱之门敞开了缝隙,正透漏出红sè的妖光。
在他生机将断之时,忽然一股冰冷的血液从心房涌出,微弱的脉搏再次有了生气,顿时磅礴有力了。冰冷的血液游走全身,令柱子的jīng神为之一振,痛苦瞬间得到缓解,也似乎冻结了正在褪sè的生命力。
当冰冷的血液经过胸口的伤口时,一股巨大吸力作用其上,想将之吸纳,冷血却不为所动,继续向前流动,只是流动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像平原突然遇到山峦,只能在山间小路上艰难地爬行。
胸前的红光没能吸纳成冰冷的血液,似乎懂得了怒气,更猛的吸力接踵而至,然而心脏也不甘示弱,发出闷雷般的轰隆声,涌出的血液更加冰冷,也更加迅速了。
两种力量互相博弈僵持着,而作为战场的柱子被分成了两块同极的磁铁,排斥得厉害。
冷血和红芒相持不下的同时,他的气海中又突然闯入了两道拳头大的虚影,看不清轮廓,一个火红,一个苍灰。
两道虚影初一照面,便扑向对方,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都想将对方吸纳,尖锐的啼鸣和深沉的嘶吼,不时响起。
柱子的气海,在猛烈的撞击的余波下,不断曲扭,像团被揉搓的面团,眼看将要破裂。jīng神上的疼痛比**的伤痛更加敏感,连灵魂都跟着战栗起来。
那道苍灰sè的虚影,不多时显现出劣势来,火红sè的虚影越战越猛,冲撞得前者渐渐虚弱得更不真实了,眼看即将涣散。
而就在这时,柱子右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龙影剑轻轻一颤,化作一道黑光shè向柱子的脑袋,一闪而没,最后撞进了那团苍灰sè的虚影中。
随后灰sè虚影大振,迎头向红sè虚影撞去,气海的震荡更加剧烈,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发生在柱子脑海中的争斗似乎旷rì持久,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场大战一直难解难分,双方实力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如此剧烈的战斗,令柱子的气海即将破碎,疼痛已经无法形容。此时的柱子正处在危机的边缘,气海不比田海,田海如果破碎顶多修为全无,至少还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一旦气海爆裂,不死也成痴呆。
就在气海支离破碎之前,从中突然涌出大量晦涩的文字,漂浮在气海上空散发出黑sè的光芒。
最后所有文字揉拧到一起,形成一股黑气,骤然向下方死斗的两团虚影撞去。
刚一接触,两团虚影向受到惊吓似的顿时分开,分立气海两端,与黑团形成掎角之势。
灰红两道虚影似乎对黑团相当忌惮,不敢靠近。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两道虚影只能作罢,顷刻间消失不见,龙影剑也从中分离出来化成乌光,shè出气海回到地上。
如果让修真界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震惊无比,只有达到人器合一地步的绝世强者,才能将本命兵器化成气海胎心,出入气海。
如今的修真界也许只有为数不多的老人物能做到,那是功玄参天的代表,而柱子这个连第一坎境都没达到的人,居然做到了,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其实柱子这不是真正的人器合一,因为柱子气海中根本没有胎心。柱子感受到的就只有龙影剑的神奇和对那几团道虚影的茫然。
两道虚影逃离之后,气海中的那团黑影,渐渐蠕动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形,看不清模样,轮廓也极其模糊。
“老朋友,我只能做到如此了。”虚幻的人影突然开口说话了。
“小兄弟便宜你了,可惜是具废体,只能看造化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人影渐渐涣散,最后噗的一下彻底消散,纷飞到气海四壁,融入到破裂的缝隙之中,各处裂痕渐渐愈合,最后完好如初。
柱子没有感受到那图黑影的变化,只感受到气海中传来的阵阵舒爽。
当气海中的战斗结束之后,一切趋于平静,胸口的古文收敛了亮丽的红光,只是纹路流光正自流转。磅礴的心跳也渐渐恢复平静,冰冷的血液也全部收缩回心房,销声匿迹了。
古纹一改刚才的凶历气势,变得温和起来,从中流淌出温柔的能量缓缓地修复者柱子身体的巨大创伤,缓解了柱子的痛苦,像旱季里的小雨给了农田中枯槁的作物丝丝生机。
心脏中也搏出微凉的血液,滋润着受创的内脏。渐渐的柱子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
伤口传来的疼痛,对经历了连番的磨难的他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他看了看正有红光溢流的古纹,发现其纹路与自己的碎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怎么会刻到自己胸前?
还有龙影剑变成墨sè黑剑,又能钻进气海中;心脏能搏出冰冷的血液;
气海里斗得翻天月复地的两团虚影;
还有一团似有似无的黑影。这许多个奇事异象都让柱子十分茫然。他终于见识到了刘先生说的大陆的jīng彩,却没料到如此jīng彩又如此凶险。
而单靠他目前的见识,是根本想不通这些,他也干脆不想。
身体刚刚恢复些力气,柱子便倚着身后的大树,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想尽快离开;刚才的女人虽然被别人吸引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旦她回来,必然杀了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当他从痛苦的地狱中回到现实之后,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站起身来,却佝偻着腰,膝盖弯曲两腿微微颤抖着,好一会才适应了身体的重量。
他在附近找到了根断树枝当成拐棍,用树叶简单的围了下腰间,一步一蹒跚地,向冷小婉追出去的相反方向走去。
这一路,他的伤势渐渐好转,逃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一个时辰冷小婉回到这里时,柱子已经钻进天涧中的茂密的丛林中去了。
惹得冷小婉柳眉紧蹙,银牙紧咬,想起那双眼睛,又泛起一种难以琢磨的情绪。以后每一次的见面,她总是失去惯有的冷静淡漠。
与这座小山毗邻的峻岭的山林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速向前奔去,脚下踏着的飞剑割裂开前方的空气,发出嗖嗖的响声。
两人时上时下,忽左忽右,前面的人拉不开距离,后面之人缩短不了距离,就这样僵持着,而冷小婉没有放弃的意思。
之前她早已经传讯给同门,后来又请求了天雪山的帮助,相信他们正向此处赶来。
她断定前面的人是五宗的人,那么之前自己出手杀的那个无耻之徒,也是这人的伙伴,如果不是为了救他的同门,刚才那一击一定会朝她袭来。
在她看来柱子身体虽然异常强悍,但受了如此重的伤也必死无疑,现在的要务是留住此人,看看五宗的人究竟有什么yīn谋。
冷小婉心中数个念头闪过,速度却依然不减,紧追不舍。
突然,前面的黑影骤然减速,停了下来,掉过头来,双手互叠背在身后,腰杆笔直,看着急速逼近的冷小婉,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
冷小婉见对方停了下来,也减慢了速度,同时定期凝神,感受起四野细微的动静,jǐng惕万分,立在空中,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