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两个傻傻的肥胖和尚,周围将士只觉得滑稽,好笑,谁也没有想得更多。就连毛文龙当时也没有想到更多。这一疏忽大意很快带来严重后果。
“呵呵,有人送东西?谁呀?请圣僧示下!”毛文龙上下打量了一下,和气地奉上自己喜爱的茶杯:“高僧仙风道骨,相貌惊奇,一定有非凡的遭遇,想来,也一定能给我东江镇官兵带来大吉大利的好消息!”
毛文龙的客气让老肥僧得意地点了点头,他不理茶杯,一手掌立于胸前保持固有习惯,一手在怀间模索。
“你不是带了什么珍稀宝贝要献给咱大帅庆祝吧?”耿仲明尖着脑袋跑过来,“先给我看看。”
一些官兵也好奇地拥挤过来,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要是平时,毛大帅的威严之下,谁敢这样乱来?可是,现在是大胜之余,举镇欢庆,毛大帅又和蔼平易,官兵们都乐得亲近。
耿仲明一翻白眼:“猴崽子们,都下去!”
将士们这才往后退了些。
老僧没有理会这些,慢慢从怀里模出个蜡丸,蜡丸有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滋润光滑,宛如一冬天孩子们捏成的冰球。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有一条引线。“大帅,请看,这是朝鲜国咸境北道郡守给您的书信,因为担心路上被靼子游骑破获,不得已而为之。”
毛文龙没有怀疑这个,信手接了,狠狠一捏。蜡丸居然没有破裂,让他有些面红耳赤。
不过,一个小小的蜡丸就如此坚硬?这个朝鲜官员干别的本事没有,搞小把戏还有两手。
老僧急忙上前:“大帅,蜡烛在银球中间,必须以火焚烧才开。”
一定到火,毛文龙的心头立刻jǐng惕起来,对火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前生每年要灭多少次火?火能带来文明吉祥,也能打开潘多拉盒放出凶险的恶魔。
见毛文龙jǐng惕,见周围官兵跟着jǐng惕,那老僧摇摇头笑了,摆手让官兵离远点儿,从少年僧徒手里要过火折,点燃了引线。
引线很粗,估计由棉花裹了火yao,迅速冒出青烟,毕毕剥剥地爆着微响,迅速接近了蜡丸,呼,一团鲜红的明火燃烧起来,须臾而尽。
蜡丸早被老僧丢到船板上,火势把附近的船板都烧黑了。
“你搞什么怪?”船是耿仲明的座舰,他很生气,上前训斥道:“你要是把船烧着了,看将爷我不剥了你傻和尚的一身老苦皮熬阿胶!”
老僧歉意地笑笑,俯身拾起地上缩小了一半的蜡丸,轻轻一捏,开了。里面掉下一团纸,老僧捡起,慢慢地舒展开来,竟然是十六开规模的三张彩sè质地硬朗的好纸。
“大帅请看。”
毛文龙接过来,三张普普通通的纸,上面空无一文。于是狐疑道:“高僧,没内容啊。”
老僧的眼睛再次眯起来,要过去彩纸,又用火折稍稍缭绕,顿时,彩sè的信纸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黑sè小楷汉字。
“密写书信?”毛文龙大为惊奇,想不到近四百年前,朝鲜人就会用这么尖端的技术手段,真了不起,也真……yīn险。
毛文龙接过信纸,仔细辨认,内容和格式确实以一个朝鲜官员的口吻说的,除了一塌糊涂的景仰羡慕之狗血屁话情节以外,强调了一点,靼子兵刚刚派遣三千骑兵从北道暗暗渡过鸭绿江,进入了朝鲜境内,其将领要求朝鲜派遣军队策应,准备从东南入海道,以朝鲜水师之力从东面突袭皮岛,要毛帅小心谨慎云云。
毛文龙陷入了沉思,如果此信此消息确实的话,那靼子兵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三千兵马就要偷袭皮岛?皮岛上的明军总算下来能有上万吧?如果镇江城及江岸水师全部撤退,加上新解救的五六千汉人丁壮,绝对是一个实力雄厚无比的海军基地。三千陆战不错的靼兵要改成海战?毛文龙绝对不相信朝鲜水军会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要知道,正因为前任皇帝光海君对金国皇太极太过亲近,立即引发了政变,被推翻了王座,烧瞎了眼睛,流放到江华岛,新即位的国王李倧早就派人向明朝皇帝苦心解释,得到了谅解,还给皮岛上来过消息,相约,只要毛文龙在一rì,朝鲜军即不敢侵犯一丝一毫。这话未必全真,但是,以两大强国之间苟且生存的尴尬处境来说,最佳的做法是首鼠两端,谁也不真帮。
毛文龙呵呵一笑:“高僧辛苦了,哦,来人,着来十两银子,奉献给两位不辞辛苦的朝鲜僧家。”
“不忙,大帅,还有十枚蜡丸,里面有一个是真,还有朝鲜国王给您的信。”老僧脸上的笑意更浓,简直带着芙蓉姐姐般异端的献媚神情。
说着,老僧就开始在怀里掏着,那少年僧人也开始翻卷青布旧袍,不多时,两人的脚下竟然翻滚着十个拳头大小的蜡丸。
“朝鲜国王?难道你不是朝鲜人?”毛文龙jǐng惕道。
“哦?”老僧一愣,随即笑了:“出家人以佛为根,视权贵如粪土,我等师徒虽是朝鲜国可也是佛界籍籍无名尘土众生,更是大明海外一赤子,朝鲜国王于我等何加焉?”
毛文龙有些得意,因为明时的朝鲜人,这样热衷于汉学,不仅汉话讲得特溜,而且对明朝颇为敬爱。
“大帅,为了防范靼子兵搜查,朝鲜国王把密信隐藏在这十个之中。”
“这么罗唆?朝鲜国王真是吃饱了撑的!”耿仲明上前抓住一个,先捏了捏,掰不开,急了,从腰间抽出战刀就剁。
老僧赶紧上前拦截,连连惊呼:“罪过,罪过,如果开法不当,引发内里火yao,皮里阳秋,yù火焚烧,密信早就化为乌有子虚啦!”
毛文龙承认,这个可笑的老家伙简直有某电视剧里无厘头名剧名演员的潜质。
不过,他隐隐约约又感到,这个老家伙有些过于张扬滑稽,不象是正经的僧人,因此,在大家一起哄笑的时候,还保持了一定的jǐng惕xìng。
老僧以火烧法取了一个,得信纸两张,再以火焚烧,什么也没有,“这是假的。”他遗憾地摇摇头。
到底哪个是真的?这个问题吸引了周围的官兵,也吸引了毛文龙。大家都往前看。
又三张信纸取出,老僧点火焚烧。
毛文龙觉得这老僧有些无聊甚至是恶作剧,因此,兴趣索然,只等着他把真书信弄到看看就可以,何必观其过程,于是,他的眼光往边上游移,不料,突然看见那个少年僧人狠狠地咬着牙关,对着他冷笑了下。
那是仇恨,那是得意,那是yīn谋诡计得逞的快感,那是一种决绝和疯狂,让毛文龙在看见的一刹那间,毛骨悚然。
只这一眼,他就觉出了危险。
取信过程的繁琐展示,少年僧人的yīn狠流露,都一下点亮了毛文龙的jǐng惕之心,他大喊一声,“众兄弟散开!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僧人已经迅速点燃了地上残留的八个巨大蜡丸。
火yao线哧哧爆响,星光迸发,眨眼间就到了丸根。
“快散开!跳海!”
对火,对爆炸,前消防队长是敏锐到家了的。这个意识一旦清晰,立即就作出了反应。
不料,那个肥壮的老僧突然丢弃了信纸,以极端敏捷的身手冲向了毛文龙。两人相距甚近,不过一米开外,劈手之间,就已抓到。
毛文龙今生可不再会自己牺牲,傻傻地用身体掩护众位将士,要面对八个拳头大的爆炸物(他估计)一个人的身躯毫无意义,再说,他现在是统帅,不是一般卒子,重要xìng不言而喻,绝对不能轻言牺牲,所以,他选择了迅速向船边翻滚的策略。
爆炸当量能有多大,他不知道朝鲜人对火yao制造技术的掌握程度有多高,自然无法预测,可是,从最危险的层面上去防范,是基本的思路,他觉得,一旦爆炸发生,船上非常危险,必须跳到海里,以海水为防护才是最佳方案。
对一个职业的消防队员来说,作出上述思想和反应并不是一件难事,如果没有意外,他一定能轻易地跳进海里,月兑离危险。
可是,那个本来慈眉善目的老僧突然鹰隼般凶恶地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肩甲,把他牢牢控制了。
一股大力传来,把毛文龙刚刚受伤的左臂以及箭伤了的左肩膀牵扯,痛感汹涌。他哦了一声,强忍着奋力甩着。
那个少年僧人则狂呼一声,抱着四颗蜡丸滚到了毛文龙的脚下。一抬头,来抓他的脚。
在最危急的关头,毛文龙大喝一声,奋力一抖,将正面拉扯的凶恶老僧甩倒,顺势翻滚,月兑月兑离了险地,向大海跃去。
后面,惊天动地爆发出一阵阵炽烈的火光和浓郁的硝烟,震耳yù聋的响声使整个舰队的近万将士都气血翻腾。
爆炸的碎片向四下里飞溅,连同骤然燃烧的火团,把耿仲明的座舰大部吞没。
“大帅?!”
正飞跃而起的毛文龙也没有能逃月兑火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