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崎岖的冰雪道路上,罗宾森先生开着那辆破旧的雪弗兰卡车颠簸地向前蜗行,我和我的马儿紧紧跟随在后面,这场暴雪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不远处的前方jǐng灯闪烁,镇子上的jǐng长带着人在清扫道路,但似乎没有多大作用——成堆的雪被推向路边,马上又有成堆的雪出现在刚刚清理过的路面上。
“沃尔特·罗宾森!”气喘吁吁的jǐng长用手电筒示意车子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从雪地里捡到了一个孩子和一匹马。”
罗宾森先生停下车,把胳膊搭在车窗框上,嘴里叼着一根雪茄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jǐng长说:“不,我的远房外甥,从卡尔霍恩县来看我的,你知道年轻的小子都不怎么老实,谁知道和父母吵了两句嘴就离家出走了。”
“在这种天气?骑着一匹马?这可不怎么好,罗宾森先生,如果是什么可疑的小鬼,您可以放心把他交给我!”
“不,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你看这孩子其实挺乖的,只可惜他对学校不怎么感兴趣,一心只想着成为佐罗、堂吉诃德之类的人物。”
jǐng长仍然是一脸的不信任,他无奈地看了看罗宾森,然后用手电筒粗鲁地向我照过来。“他说的是真的吗?”jǐng长端详着我,“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或者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了解我的脾气,我绝不允许什么闲杂的外乡人留在这里,确保镇子上人民的安全是我的职责,你可以配合一下吗?”
我赶忙应承着点点头,然后拉开拉链在夹克里面翻找着我的证件。
“等一下,这是什么?”jǐng长把手电筒对准我夹克里面的羊毛衫前胸位置仔细查看起来,那是斯坦福大学的胸章,我想起离开学校前忘了把它摘下来。“你在这个学校读书?”
“是的,先生。”我眯着眼躲避他不时晃动的手电筒灯光。
这位尽职尽责的jǐng长再三确认后终于作罢,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对我说道:“赛马可是个危险的游戏,你最好回到学校,乖乖地做一名好孩子!”然后他走到车门旁边对罗宾森招手喊道:“送他回斯坦福吧,他不该出现在这!听说你明天就要飞回去了,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是啊,可是看这阵势天亮后我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飞机都是问题呢!谁知道上帝会把它埋多深!”说完罗宾森颇感意外地望向我,“走吧,未来的总统先生,我们走!”
然后我们在jǐng长的目送下继续向前行进,大概经过两个路口和两三个转弯,一栋小巧玲珑的阁楼出现在我面前。
“把马牵到车库里来!快点儿,它快冻死了。”罗宾森把车停在路边,就慌忙去开车库的门。
斯威夫特的的嘴唇已经开始哆嗦起来,罗宾森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整整一麻袋的胡萝卜拖到斯威夫特的面前。
“吃吧,伙计!你的小主人对你可有点吝啬了。”
其实我比谁都心疼自己的马,但是我跟它说它大概也不会明白,因为它这时候一看见胡萝卜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暖气已经打开了,这儿很快就会暖和起来,让它自己在这里待一晚上吧。”罗宾森说着就带我往客厅走去。
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屋子,布置简单、气氛温馨,壁炉里还窜动着一簇簇火苗。壁炉的上方和墙壁的四周都摆满了同一个女人的照片——一个看上去应该到了早已成家的年龄而每个相片的镜头里却都只有她自己的女人。
“她是你妻子?”我把行李包放在壁炉旁边的地板上,一边注视着照片一边问道。
“不,不是,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我最不愿见到的房东,她死活不让我动这些照片,尽管我十分愿意把它们全都拿下来。”他这样解释道,然后又满脸狐疑地看着我,“那么你呢?斯坦福大学刚放寒假你就已经骑着马在路上风驰电掣了半个多月?”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换句话说,我实在不愿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次提起这个学校的名字,我都会想起死去的贝莉,想起我还没来得及起步就悲惨搁浅的大学生活。可是面对这位外表冷酷心肠却像壁炉中的火焰一样的先生,我选择说出真相。
“我辍学了。”这句意外的回答让罗宾森下意识地停止了给壁炉添加木柴的动作,他惊讶地站起身注视着我好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柜子旁边拿起一瓶酒。
我接过盛着棕红sè液体的杯子,坐在沙发上跟他娓娓道来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门外夜晚的寒风在屋檐下和窗台上呜咽着,雪片纷纷洒洒不知疲倦地在黑暗中曼舞,窗户上铺满了一层朦胧的白雾。壁炉里的火苗欢快跳动着,烧焦的柴禾劈啪作响地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境况。屋子里越来越暖和,所有的寒冷都被渐渐忘却了。
罗宾森先生十分仔细地听完了我的故事,他表情严肃的凝望着我。末了,这位冷酷先生仰起头喝完杯底的酒,喉咙一阵涌动之后唇齿间摩擦出一个词:“世事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