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博尔登在电话另一端惊恐的语气从这边的听筒中尖锐地钻出,他今早回到公司上班得知了斯蒂文死去的消息。那时电视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雪兰多河旁一处峡谷的坠机事件,我甚至还能依稀辨认出镜头里尾舵残骸上那只红sè的秃鹫。
罗宾森挂了电话,脸sè苍白。他匆忙抓住沙发背上的外套,箭步冲了出去,吕贝卡在后面担心地喊道:“沃尔特,你要去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哪?”我安抚着这个表情写满担忧的女人,然后追上了罗宾森。他迅速发动摩托车,“罗宾森,不管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我丝毫没有犹豫地跃到他的身后。他一言不发,紧攥油门向前飞奔。
坠机现场被jǐng车、消防车和争相报道的记者蜂拥着,火已经被扑灭,滚滚浓烟从那一堆钢铁残骸中扩散升起。四周方圆几百英尺的地方,散落着或大或小的飞机残片,驾驶舱被挤扁,机翼像被掰断的饼干耷拉在地上,“zìyóu鸟”号如同地狱里的一座废墟。
jǐng察拦住了试图穿越jǐng戒线的罗宾森,直到他愤怒地吼道:“这曾是我的飞机。”在残骸不远处的温彻斯特听见了,他对jǐng察招手道:“让他进来吧,看在上帝的份上。”罗宾森才拽着我穿到jǐng戒线另一边。他经过温彻斯特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向飞机残骸走去。那个肥胖的老头儿还在啧啧叹息:“天啊,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到处都是煤油,”罗宾森围着机翼残片四周自言自语道,“就好像一座会飞的油库。”
西边的草坪上搁置着机组人员的尸体,蒙尸体的白布被风掀起一角,所有人都被烧焦了。我不敢多看,就望着好似jīng神恍惚的罗宾森。“我从这儿飞过,”他喃喃自语着,抬起头来看我,“我从这儿飞了大约一百五十次,这是航线上转入着陆程序的第二边转角,我每次飞到这儿就只剩不过十五分钟的燃料。”
“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束手无策地望着他。
“我所说的是——谋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突然像发疯的野兽冲向温彻斯特。他把那老头儿扑倒在地,拼命挥舞着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脸上、鼻子上。“你这个凶手!草菅人命的小人!”罗宾森怒不可遏地叫骂着,一拳一拳让温彻斯特毫无反抗之力。我和冲过来的几个jǐng察费尽全力才把他们拉开,罗宾森失去理智般挣扎着叫喊道:“你为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害死了他!你这个无耻的混蛋,为什么不冲我来?你看你目露凶光的嘴脸,下一个就是我吧?见鬼去!你们为什么不拘捕他?这是谋杀,凶手就站在你们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费解,温彻斯特用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斑斑血迹。“这家伙打断了我的鼻子,他疯了!疯子!你这个疯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活见鬼!”然后他在司机的陪护下钻进车子离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望着瘫坐在地上的罗宾森,“罗宾森先生,你需要冷静。”
“杀人犯才需要冷静。”他吼道。
“斯蒂文已经死了!他就躺在那儿!你为什么不能理智点?就算这真是他干的,你这么做只能让他对你咬牙切齿。”
“那就来吧!”
“你就像个歇斯底里的孩子,瞧,记者的镜头就在那儿,全西弗吉尼亚州的观众都在看,沃尔特·罗宾森,多了不起!你还愁工作的事吗?现在那些等待用人的老板记住你的样子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你得承认你的公众面试很失败,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毫不理会他的感受,因为刚才那一幕让我心里满是母亲当年和父亲吵架的情景,“你就像个疯子,罗宾森,你们为什么都喜欢用暴力、争吵来解决一切问题,为什么在我看来这是最糟糕的途径?”
“因为有人在撒谎、在隐瞒真相、在行凶杀人,这种人应该下地狱,而不是像个虔诚的哀悼者假惺惺地站在被害人的尸体旁边!”他愤怒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吼叫着。
“是真相就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现在你为什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不能!”他依旧狂躁。
“你就像个颓废的火柴人!”我摇摇头失望地说道,“你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坚强、那么沉稳,现在我要走了。”我转身向jǐng戒线外走去。在我搭乘一辆jǐng车离开坠机现场前,有记者凑到罗宾森身边追问着什么,他并没有作声,只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十分安静地凝视着我。
回到住所,吕贝卡赶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摇摇头,告诉她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去卧室里把自己的衣物收拾进皮箱。我问吕贝卡是否知道弗兰克的马场在哪儿,她友好地为我写了地址并且附上了弗兰克的电话号码。但女人敏锐的洞察力是天生的,她双手交叉着倚在门前,声音淡淡地问道:“沃尔特是不是让你觉得很难相处?”
“不,吕贝卡,”我合上皮箱,笑笑说道,“也许是我自身的缘故,我得离开了,谢谢你们提供这个温暖的住处给我,请告诉罗宾森先生我离开的消息。”
“嘿,迪克……迪克兰对吗?”我走到院子里时吕贝卡在后面叮嘱道,“如果你想了解沃尔特,可以和弗兰克好好聊聊。”
“谢谢,我想我会的,再见。”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带着尚未消失的怨气离开了罗宾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