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回到罗宾森的宅院门口,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一个决定——我要留下来。
罗宾森和吕贝卡站在门口出神地望着我,我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难为情地保持着呆滞的表情。我们之间只是陌生人,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重复多了我就愈发地不信任自己的这种想法。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站在院子里放下手中的皮箱,“我知道失去一个老朋友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但那时有些事在脑子里被翻出来,我……嗯……罗宾森先生,对不起……”
“不,是我太冲动,应该是我道歉,”他走到我身边拎起我的皮箱,“快进来吧,别在这儿傻站着。”
“你说过我随时可以离开。”
他转过身诧异地注视着我问道:“你真的打算离开?”
“我是想问你,我是否可以留下来?”
罗宾森反应不及,吕贝卡已经笑出声来:“他已经自我检讨一下午了,他还说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他的良心得受一辈子的谴责。”
“别再让我难堪了,我这张老脸已经滚烫。”罗宾森说道。
我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热可可,对罗宾森坦白:“先生,我不想打击你,可是弗兰克提供给我一份工作——给飞机做清洁,他还说,如果您愿意的话……”
“听起来不错,不过我死也不会给他当清洁工,”罗宾森果断说道,“他这是要让我抬不起头来呢。”
“面子就像是一块发霉的nǎi酪,明明已经让人难堪了可还是有人放不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您,弗兰克让我代为转达。”
罗宾森拆开信封,他看到一半时,紧绷的面容就舒展开了,他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眉梢高高挑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对着聘书回应道:“我愿意,恶棍弗兰克,真有你的,我愿意……我愿意!”
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份聘书,上写着“我诚挚邀请沃尔特·罗宾森到西弗吉尼亚州‘老兵’航空俱乐部执任‘通用航空器飞行教练’一职——弗兰克·梅林伯格”。对于一腔热血心怀抱负却郁郁不得志的人,最欣慰的事莫过于有人赏识并且正中自己的渴求。虽然罗宾森依旧面无笑容,但是我知道他心底那副本来已经磨得发亮却被搁置一旁的齿轮又重新转动了起来。
“有件事我不明白,”我给罗宾森递过去一杯热可可,“为什么jǐng方都已经定论说‘zìyóu鸟’号是事故,你却一口咬定是谋杀?”
罗宾森坐下来,解释道:“记得我跟你说过,坠机的方位正好在着陆航线的第二边的转角处,机上的燃料应该只够十分钟左右,可是今早我发现方圆五十英尺之内的草坪都被煤油浸透了。我唯一能给出的合理解释就是——有人在起飞前给飞机多加了大量的燃料,并且在飞机cāo作系统动了手脚,以此置斯蒂文于死地,我发誓这事儿和钛金属有关。”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黑匣子,”罗宾森果断回应道,“我觉得温彻斯特用他的脏钱做了不少坏事,至少他又买通了一些调查人员,我会想办法拿到黑匣子。”
罗宾森第二天一早就骑上摩托车带着我去弗兰克的俱乐部上班了,他一边若无其事认真地工作着,一边在背地里调查“zìyóu鸟”号坠机案。吕贝卡像个五星级的家庭主妇每rì在家cāo持着家务,她的工作是一名zìyóu撰稿人,把星星点点的生活琐事汇聚成文字,以风趣幽默浅显易懂的故事形式让大众品味。我觉得吕贝卡写出的东西读起来就像是那种散发着清香、刚入口时味苦、细细品味却泛着甘甜的中国茶,任何一个时刻——无论是清爽的早晨还是疲惫的午后,你随意拾起她的段落静坐着赏析一会儿总会感觉到久违的心旷神怡。我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她在平安夜突然出现在门口时让我倍感熟悉——因为阿肯sè州罗宾森租住的那间小屋里星罗棋布的照片就是她,她就是“传说中”罗宾森不敢得罪的女房东。这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成熟气质和xìng格魅力感染着罗宾森,也让这个颓废度rì的男人深感自卑和无措。
“安快从中国回来了。”罗宾森说完把啤酒瓶口塞进嘴巴。
一天的工作结束的时候,罗宾森和我总是手拿着啤酒坐在机翼上。
“谁?”我没听清他说的“安”。
“我女儿,”他叹着气,“我的天使,我的噩梦。”
“她一定让你感到骄傲,去中国学习是个难得的机会,小时候我最羡慕中国功夫,好像那整个国家的人都会功夫。”我比划着做出布鲁斯·李的动作。
“可是我辜负了她,”罗宾森又闷了一口啤酒,“我退役前她还在上高中,我爸爸的房子被输掉的时候,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你知道那种明知自己是爸爸却听不到有人管你叫爸爸的感觉吗?”
我想起监狱里的父亲,他就像一颗被我遗忘在cháo湿yīn冷角落的纽扣,从此寒冷的时候这件衣服就再也不保暖。
“我想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也是这样一个父亲的儿子。”我耷拉着双腿,目光抛向遥远的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