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宋公明进兵枯树山,险道神脚踢黑旋风
话分两头。话说水泊梁山yù征曾头市,宋江一头等待燕青、时迁消息,一头厉兵秣马不休。这rì绝早,宋江教小喽啰请鲁智深、史进、刘唐、雷横、武松、石秀六人来,有事商议。三人落座,宋江先问鲁智深:“请问大师可知步战刀法,何者为王?”鲁智深道:“那自是关王青龙偃月刀法,势大力沉,当者齑粉。只是关刀太重,寻常人舞动不得。”宋江又道:“次之为何刀法?”刘唐抢过话头:“为头就是朴刀,分则一刀一棒,近战生威;合则成长大杆刀,可以及远。”史进则言:“俺喜欢三件两刃刀,轻重相宜,变化无穷。”
宋江道:“六位贤弟都是步军中绝顶高手,鲁提辖百艺百通,五位贤弟都是用刀的翘楚。吾有一策试言之,列位看看可使得。不rì山寨要打曾头市,吾意教六位头领统带三队刀手,每队五百人,习练战法。第一队皆使三尖两刃刀,着重甲,列队第次行进,当者齑粉。第二队使朴刀,着轻甲,专一灵动游击,冲敌阵角。第三队使斩马刀,着夜行衣,专做偷营夜袭,猎敌首脑。可使得?”
鲁智深闻言道:“三尖两刃刀月兑胎于初唐陌刀,哥哥所言重甲步兵列阵攻击,正是药师李靖所创战法,乃是防守利器,冲锋则笨重煞。须得挑选彪形大汉,方穿得甲、挥得刀。”宋江道:“大师可愿同史进一道,统带陌刀队?”智深道:“打甚么紧,洒家初入行伍,也用过陌刀,领命就是。”刘唐、雷横言道:“统带朴刀队,非俺俩莫属,却是搔到俺的痒处。”武松、石秀则最喜欢青衣短刀,黑夜杀人。三队俱个领命,自去挑选兵丁,督促演武。
宋江唤侯健过来,命他给三队刀手预备衣甲战袄各五百领,都按镖行夜行衣的样式,丝绸缝制,紧身窄袖,快靴绑腿。陌刀队着绛红,朴刀队着土黄,短刀队着黑灰。鲁智深特意寻汤隆为自己新打造一把三尖两刃刀,长约丈二,肥杆厚脊宽刃,重一百斤。
又过数rì,却是戴宗先回来,说:“这曾头市要与凌州报仇,yù起军马,见今曾头市口扎下大寨,又在法华寺内做中军帐,数百里遍插旌旗,不知何路可进。”次rì,枯树山派人上山寨,备说李逵下山遇焦挺、鲍旭投山寨、燕青时迁入曾头市等事项。宋江闻听大喜,会集诸将,一同商议。
吴用道:“枯树山归顺大寨,可做攻打曾头市的后援之地。哥哥可调兵先到枯树山休整,再进发曾头市。”宋江道:“正合吾意。”吴用请萧让书写调兵令,交宋江签押,金大坚用印讫。张榜公示,调五路军马,征讨曾头市:
着秦明、花荣,副将马麟,邓飞,引马军一千;杨志,呼延灼,副将杨chūn、陈达,引马军一千;鲁智深、史进、刘唐、雷横,副将孔明,孔亮,引骑马步军一千;李应、朱仝、武松、石秀,副将李忠,周通,引骑马步军一千。分头进兵,五rì内枯树山取齐。都头领宋公明,军师吴用,公孙胜,随行副将吕方,郭盛,戴宗,段景住,领军二千;合后头领卢俊义,副将凌振,项充,李衮,引骑马步军兵一千,马军五百跟随。都约定五rì内枯树山会合。其余头领,各守山寨。
却说鲍旭闻听回来报信的喽啰说,梁山马步军七八千人,兵分六路来枯树山驻扎,且喜且忧。喜得是自此归于大寨,得见宋公明。忧得是地狭谷窄,哪里驻得下这般多的人马?山上些许存粮,够吃几rì?连李逵都傻眼,顿足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焦挺谏曰:“二位哥哥休得忧虑,小弟思忖,军粮该当勿须挂念。梁山大军远征,自会计较军粮转运。我等只需备下一两rì的吃食,热酒热羹劳军便十分好了。山上狭窄,那就待俺们就附近踏查,找寻可驻军的宽敞所在,待大军到时,引领去驻扎便是。只要能遮人耳目、不被曾头市侦知,大军哪里下寨不可?”
二人闻听,连说有理。便吩咐喽啰开仓取粮,蒸炊饼煮肉汤,备办犒军吃食。为何现在就蒸饼煮汤?为着是三月天气,仍旧寒冷,吃食不坏。备办好了存在一边,大军到时热一热便能到口。上千人一发吃饭,若是临到饥渴时再蒸饼煮肉,哪来得及?
鲍旭领着,三人看了几处可驻军的所在。焦挺指指点点,门开哪里,掘井几处,都做了标记。派人先砍伐木柴以备营栅烧柴,且守住路口,不叫外人入内。又提醒鲍旭,派一彪喽啰去往曾头市路上十里处埋伏,遇见可疑之人皆捆起来送回,备细询问,严防曾头市细作混近前来,走漏梁山大军风声。
不提枯树山一伙儿为迎接梁山军马忙乱不已,且说燕青、时迁。那一晚按白rì谋划,攀梁月兑身,时迁去盗看舆图得手后,二人潜出法华寺,藏到寺外树林里。三更里只听寺内火把闪耀,叫骂几声后,又再安静。燕青对时迁说:“哥哥且听,这定是要摆布我二人。俺把鞍韂留下了,他们得了宝贝,也就只当我们畏惧逃跑了,也许懒得来追。”时迁说:“贤弟好算计,果然严榫合卯,分毫不差。”
待天sè微明,二人又分头到五处营寨附近,盘上树梢张看备细。忙回到村前树林那几个伴当处,叫醒三人,皆翻身上马,趁天未大亮,狂奔回程。于路换了两次马,定更天回到到枯树山。匆匆与李逵、鲍旭、焦挺见了个礼,吃了些许点心,讨了灯火纸笔,被喽啰引至前几rì宴饮的暖阁中歇息。时迁同了燕青,恐怕忘记,连夜背诵,绘出曾头市布防舆图,才去睡觉。醒来时已过正午,只见宋江、吴用正坐在二人房内桌子边,翻看舆图。
时迁、燕青翻身跳下床来,拱手施礼道:“小弟们孟浪了,教两位哥哥等候。哥哥何时到得此间?”宋江微笑起身,一手拉着一个说道:“贤弟们辛苦,为梁山立下大功。有此舆图,曾头市唾手可得,晁天王大仇得报,定会庇佑贤弟们。”
一旁吴用摇扇道:“山寨兵分六路而来,现下已到了四路。我与公明哥哥半个时辰前上得山来,听说贤弟们安然归山,公明哥哥便直走入来看你们。你俩酣睡这半个时辰,我们也看完了这舆图,曾头市攻略,公明哥哥必是成竹在胸了。”
宋江道:“且去前厅,与众人会合。攻略嘛,尚需与军师参详。”四人转过山间小径,行近前厅,只听得笑语喧天,房檐儿都簌簌乱颤。宋江蹑行至窗棂下张望,只见李逵正笑得打跌蹈舞,一旁鲁智深、武松面sè铁青。却原来“花和尚”自统带陌刀队后,便再不穿那肥大袈裟,嫌它碍手碍脚,换了紧身绛红战袄,披了重甲。“行者”武松也换去了行者衣裳,改穿灰黑战袄。却被李逵初次见到,好一番嘲笑,正喧闹得不可开交。
宋江咳嗽一声,迈步走进。众人齐齐拱手唱喏施礼,只有李逵挣扎yù爬起,憋笑憋得面sè紫红。宋江不看李逵,对众人拱手施礼:“众位兄弟于路辛苦,可巧今rì齐至,不负约期。”焦挺上前:“禀公明哥哥,却才鲁大师一队步兵到来,共是五路人马到了。最后一只合后马步军,喽啰哨探,也进了寇州境内,有俺这里的向导引路,天黑前必定到得。却才鲍旭哥哥与公明哥哥见礼后,仍去山前犒军了。每人一斤蒸饼,一碗胡辣肉羹,权解路上辛劳寒苦。”
宋江深施一礼道:“天幸有鲍旭、焦挺二位贤弟相助,山寨大军有此歇息之地。鲍贤弟倾力犒军、焦贤弟备细筹划,我大军方得战力不损,疲惫早消。宋江感激万分。”焦挺急忙搀扶:“哥哥施礼,如何敢当。”宋江再言道:“还有时迁、燕青两位兄弟,非凡智勇,泼天价胆量,入去曾头市盗得布防舆图。有此功劳,某打破这个村坊,直入滚汤泼残雪一般。各位兄弟且去安营。明rì卯时来此听令。”众人答应一声,散去忙碌。
宋江、吴用、燕青、时迁四个自回转暖阁,商议军情。焦挺领数个喽啰,带五队人马去各处扎营。鲍旭自在山门前监督犒军。枯树山百十个喽啰早被使唤得脚后跟打脑勺子,团团乱转。偌大山寨,独留李逵一人发呆。有诗为证:
马嵬坡下箭簇血,当阳桥头燕声昂。无限杀机消不得,空留篷草怨斜阳。
看看天sè将黑,卢俊义一队人马到得山前,鲍旭接了见礼毕。有派去埋伏的喽啰带上数个绑缚着的汉子,为头一个身长过丈,浑身衣裳撕得粉碎,满身是血,双臂被牛筋粗索紧勒着,一人在前牵拽,后面有人一步一棒,打将近前。
为头的喽啰禀报:“俺们四五十个人在青石峪埋伏,正午这一伙约有二十余人,手掿军器自曾头市方向来。被俺们截住,动起手来。为头就是这个鸟长人,打坏了咱们五七个人,现下尚不知死活。咱们人多,搠翻了他们十数个,余者被俺截住退路,只得朝山寨逃过来。俺们分一半人继续守着,这一半追至山前。恰好梁山大寨军马到来,帮俺们打翻捆了这几个鸟人。
卢俊义道:“军士认得,这个长人就是夺马的郁保四,该当公明哥哥亲自发落。”鲍旭闻言,请卢俊义上山,又教喽啰将这几个一发带上山来。卢俊义所带马步军,自有喽啰送蒸饼和肉羹解饿驱寒,带去扎寨不提。
却说鲍旭并卢俊义押着郁保四上得山来,宋江几人迎到前厅,与卢俊义、鲍旭见礼毕,众人落座,李逵亦磨蹭到鲍旭下首坐下。吴用开口教把郁保四带上前来。宋江甚是好奇,这身长一丈之人,究竟有多高大?
无移时,郁保四被绑缚着带上厅来站立。宋江看时,身高约有两米(西方尺度)开外,虎背熊腰,车轴般壮汉。
吴用开口问道:“郁保四,你故乡哪里?”郁保四答曰:“俺是山西蔚州人(今山西平遥)。家族传说,俺们这一支是鲜卑人后裔,晋时内附改姓郁的。”
吴用又问:“因何来到曾头市的?”郁保四答:“俺十岁上,家乡遭旱灾。俺娘及妹妹饿死,俺随爹爹于路讨饭来郁秩(今山东平度)投奔堂叔。不想行至凌州,俺爹病死。俺又不知堂叔音讯,只得四处讨要,堪堪饿死。幸得曾头市村上一家张姓人家收留得活。”
吴用再问:“不好好务农过活,怎么成了盗匪?”郁保四身躯一晃,忿然说道:“哪个是盗匪?你们梁山便不是盗匪?俺也是奢遮好汉。俺那养父就是一条好汉,曾头市地面做得里正。俺原名郁高。养父收我等八人为义子,俺排行第四,故称保四。义父在时,村坊间都唤俺四太保。”
宋江问道:“既是你等父子作这曾头市里正,因何你又与那曾家为虎作伥?”郁保四满脸恨意,答道:“大半年前,那一伙儿北地女真三百人自登州来,在曾头市赁房开店,诈赌敛钱,欺行霸市。俺父子带盍村青壮及二百余庄客前去弹压,那曾弄父子敌俺们不住,先是唯唯诺诺地应承赔话。后来不知从哪里请来两位教头,还有百十个军汉,相助曾弄。俺父子再不是曾家的对手,被那史文恭枪挑箭shè,杀了俺义父及两个哥哥、四个弟弟;苏定杀了俺大哥及两个义弟。弟兄八个,只因俺是鲜卑人后裔,那曾弄却不杀俺,还有最小的义弟随庄客逃走。曾氏占据了义父家的庄园,从此霸住曾头市,把持牲畜买卖,且杀牛放赌、又开设勾栏行院,盘剥往来客商。俺这几个余下的庄客,被曾弄使唤着,帮他扮盗匪打劫往来客商。官军来剿,就绑俺们送官吃打杀头,他再使钱将俺们剩下的赎出来,继续为盗。原来庄里尚留有百七十个庄客,现在十停里去了六七停了。”
吴用问道:“此次因何到枯树山来?”郁保四答道:“为着前rì有两个客人,将一副名贵鸾辔鞍韂来货与曾弄。曾涂说这客人半夜里盗了曾弄金银,逃月兑村坊。命我等于路追下来,定捉将回去。”
吴用听闻,笑着对郁保四道:“你说的两位客商,便是他们。”燕青、时迁起身,略一拱手。吴用再道:“郁保四,你可知道俺梁山是何等好汉?”
郁保四说:“曾弄早告诉俺们,尔梁山是一伙盗匪,洗劫村寨,杀官造反。早晚必被官府剿灭。”
李逵听得此言,早按捺不住,也不做声,合身扑向郁保四,扭住便打。争奈郁保四太过高大,李逵只抓到他肚脐儿左近衣襟,挥拳亦只打到他胸口。几拳擂去,若敲鼓般蓬蓬地响,却似与郁保四搔痒一般,浑不在意。再向胁下捣了几拳,郁保四吸憋一口气,身躯扭罢几扭,兀自挺立不动。李逵却待去打他裆下,被郁保四觑得亲切,只一脚,踢出二丈多远,摔在地上半晌挣扎不起。
有道是:梧桐叶惨被秋霜落,菡萏花哪禁寒雾摧。毕竟黑旋风xìng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