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绫布包里面是一封近似书信的手谕,这与圣旨或者密诏的区别很大。由皇帝授意、近臣起草直接发出的叫中旨,中间若是从内阁走了一趟发出的就是圣旨了,这两者开头都是要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种字眼的,而且还要加盖皇帝的印玺,严格来说,算是官方的红头文件,有条件要执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执行的那种,不过在士大夫眼中,圣旨的权威xìng要高于中旨,因为中旨发出不须经过内阁,这也就给太监或者后(和谐)宫干政创造了条件,有明一代,这种乱子最大;至于圣旨还分制、敕、诰等形式,这里便不逐个说明了。除了这种正式的行文之外,还有非正式的行文,那便是手谕可口谕,口谕随时可以赖帐,直接先忽略吧!手谕则是皇帝在以私人身份写给臣子的,与圣旨、中旨相比,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这是皇帝亲笔写的,不是太监或者内阁捉刀,落款之后也不会加盖国玺,落款后面顶多是皇帝的私印或者干脆没有。
朱纯臣带来的就是手谕,成祖皇帝朱棣的手谕。朱由检从封皮内取出手谕,检视几遍才确信这封手谕的纸、墨都是皇室御用,悬着的心非但没有放下来,反而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始看手谕中的内容,一看之下脸sè大变,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臣启万岁,”朱纯臣看到朱由检脸sè不对,连忙叩首道,“青甸侯祖上刘公讳云霄乃是成祖皇帝授业恩师之一,其妻柳氏、蓝氏一为郡国夫人,一为太祖义妹受封县主,曾在当年陈友谅进军应天时接生成祖皇帝,并在太祖皇帝与陈友谅鄱阳湖大战时协助孝慈高皇后(马秀英)镇守应天,以月复中胎儿之命为代价救得懿文太子(朱允炆的老爹朱标)与成祖皇帝一命,蓝玉之乱时,云霄公以一己之力救下了太祖皇帝并宗室、大臣不下千人;靖难时亦召集当年旧部为成祖皇帝效力,事成后归隐山野,成祖皇帝本yù敕封刘氏为大明异姓王,却被云霄公婉拒……”(详情请见小说《飞云诀》)
“这些……朕怎么都不知道?国史之中为何没有一字一句记载?”朱由检失神道。
张之极连忙道:“启奏万岁,洪武朝时,云霄公论功极大,太祖皇帝赏无可赏,幸得云霄公功成身退隐居青甸镇才避免了君臣失和;后来……云霄公的生女妙云与妙锦先后过继给魏国公徐达,刘妙云便是后来成祖皇帝的皇后徐氏,再后来……太祖皇帝坐视胡大海被暗害,又命沈万三暗中毒杀功高盖主的常遇chūn元帅又火烧功臣楼……直到太祖皇帝想杀沈万三灭口时,沈万三才将所有证据交给了云霄公。云霄公一时义愤闯入内廷质问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无言以对,适逢jiān贼胡惟庸与jiān妃胡氏合谋栽赃云霄公与朝鲜妃子李氏秽乱宫廷,太祖皇帝便将云霄公下了诏狱……当rì夜,应天府受胡惟庸指使查抄云霄公府邸,云霄公正妻柳氏与二房蓝氏,往诏狱劫狱,府中无人可保,三房康氏为保清白横刀自刎,四房叶氏并一对龙凤胎和十个丫头殒命烈火,外室芳华于秦淮画舫上蹈火自尽……五城兵马司将军韩清原是云霄公部将,私自放走云霄公之后举刀自刎,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为了替云霄公报仇而效当年赵氏孤儿之故事忍辱负重,直至胡惟庸案发……”(详情请见小说《飞云诀》)
一席话说得朱由检脸sè发白,这都是什么样的仇啊!张之极说起来轻描淡写,可任何人都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怎样的一种惨烈!身为朱家子孙,自家祖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后来呢?”朱由检失魂落魄地问道。
“后来事情传出天下震惊,云霄公与柳氏、蓝氏逃回青甸镇,原本天下人以为云霄公必定会从青甸镇起兵复仇,而当时天下各镇的总兵、将军门十之五六都是云霄公旧年部将,都尉、校尉以下十之七八都是云霄公的亲传弟子,魏国公的两位公子、黔国公沐英和越王胡世杰更是云霄公的得意门生,云霄公又与懿文太子、秦王、晋王、燕王有师徒授业之谊……若是青甸镇反旗一举,天下势必大乱;而此时jiān贼又趁机矫诏命魏国公出兵讨伐青甸镇,使魏国公与云霄公手足相残,云霄公为天下苍生计,单骑面对十万大军,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发现jiān贼弄权陷害忠良的太祖皇帝派人千里传檄……这个时候,孝慈高皇后因愧对云霄公而一病不起,又恼恨太祖皇帝枉杀忠良,故而拒绝服药,圣旨发出时,孝慈高皇后便薨了……临终前,孝慈高皇后哀求史官不要将太祖皇帝所作所为写入青史,以保全太祖皇帝圣君之名,所有罪过孝慈高皇后愿以一己清名承担,史官无奈才点头答应……”
张之极说道这里的时候,在一边坐着的张嫣已经双目通红,悄悄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朱由检愣了半晌,这才艰难地问道:“那么……你们张、朱两家,又是怎么回事?成国公家世朕倒是清楚,算是太祖同乡,又是战功卓著,世代荣华也不为怪,你们张家……”
朱纯臣躬身道:“臣祖上讳能,字士弘,与刘讳云霄公、姚法师恭靖公(姚广孝,也就是朱棣的重要参谋道衍和尚,靖难的主要策划者之一)乃是生死之交;英国公祖上讳玉,当年乃是云霄公心月复大将,卧底元廷十余载,也是靖难功臣;当初成祖皇帝忧虑百年之后皇室子孙不信刘家之言,故而有密诏一封赐予刘氏,手谕两封赐予张、朱两家各一,密诏内容只有刘氏历代家主才有资格知晓,历代帝王也只有在大行之rì才能聆听太祖、成祖皇帝遗训,我朱家的手谕乃是作为刘家来历的凭证,而张氏的得到的手谕则是代成祖皇帝监督刘氏选拔忠诚可靠的家族继承人……以防国变。”
朱由检沉吟片刻道:“朕有些明白了。成祖皇帝的意思是,历代帝王指定你们两家的继承人袭爵,然后你们两家一家做旁证,一家做监督,查察刘氏的行动,然后刘氏……”说道这里转而问道:“刘氏袭爵,也应该是朕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刘泽深才从右边袖子里抽出第二份奏疏,恭敬道:“臣世袭青甸侯刘泽深,恳请万岁钦点青甸刘氏袭爵继承人。臣刘泽深有女二人,男三人,长女曰嫣,过继与祥符张氏、太康伯张国纪为女,现为先帝天启皇帝皇后,封号懿安;长子曰宗道,现居青甸镇;次女曰媱,现化名金步摇滞留南京;次子曰载道,现居青甸镇;季子曰弘道,游学江南。臣之三男虽攻读勤勉,然非执掌大局之器;长女已为宗室,唯次女媱,聪慧异常,刚毅果决,有管乐之才,非常之量,可为继任家主……”
“二妹?”张嫣失声叫了起来,“父亲想让二妹当家?”
朱纯臣也吃了一惊,连忙低声问道:“亲家你疯了?你们家二丫头成天造你的反你还让她当家主?别看我!我那小丫头才是你家二儿媳,还轮不到她说话呢!”
张之极也为难道:“老刘,女子袭侯爵……从来未有吧?”
这个时候张嫣已经明白了生父的用意,恍然道:“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了!英国公也无须诧异,就在本朝,川中的秦总兵(秦良玉)不也是女儿身袭夫爵么?既然女能袭夫爵,那么女袭父爵有何不可?”
朱由检接过刘泽深奉上的奏疏看了看,半晌才道:“女子袭爵虽无成例,不过偶尔破例亦无不可,奏疏朕接下了,但是准与不准要等锦衣卫和厂卫详细调查之后再作打算。英国公,你既然有监督之责,你也不妨派人多盯着些。”
“臣遵旨!”张之极和刘泽深同时俯首道。
“好了,朕既然留青甸侯在京城小住一段时rì,那么侯爷也就安心住下吧!”朱由检站起身道,“你们几个跟着朕去南书房吧,青甸侯与皇嫂经年未见,也要好好叙叙父女之情。”
“是!”张之极朱纯臣等人躬身道。
“谢万岁成全!”张嫣微微欠身答谢道。
朱由检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头问道:“青甸侯,你手上的大军现在何处?”
刘泽深连忙道:“船队全在海外,船队水手中过半都是招募的蛮夷,臣未敢让他们踏足大明国土一步;近rì因海上战事频仍,故而亲卫队只有不足一千留在青甸镇。”
“在海外打的是什么旗号?”
“舰队战旗乃是青甸镇金落叶旗为副,主旗仍是大明的rì月战旗。”刘泽深恭敬地回答道。
“唔……甚好。”朱由检点点头道,“海外蛮夷如何看待大明战旗?”
刘泽深吸了一口气,沉稳道:“依照海上各国惯例,凡大明战旗所到之处,皆为大明国土。”
朱由检的呼吸顿时一滞,口中喃喃念叨了两遍,脸上浮起一抹兴奋的红晕,看了刘泽深一眼,又旋即恢复了正常的神sè,正sè道:“记住,他们是大明王师!是朕的天子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