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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门对面的街角上,停着辆两轮马车,车旁整整齐齐站着是一标士兵,马车被蓝白棉布格子的围了,看不见里边,车窗的帘子掀起一只角,几双眼睛紧盯着大门,左右转着,似乎像是找着什么人。
皎月阁内寂静无声,语诗神态安然的坐在桌子前,缓慢而认真的默写着不知名的文章。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语诗仿佛没有听见,依旧认真的抄着手中的字。
嬷嬷来人进了屋,恭敬的叫了声:“小姐,嬷嬷给您送午饭来了。吃了这顿,宫里差不多就该来人了。”
语诗抬起头,看着进来的嬷嬷,此时的嬷嬷已是泪流满面,边说边用手抹着眼泪,语诗笑着说道:“多谢嬷嬷,放到那边桌子上吧,这会儿我不想吃。”
嬷嬷恭敬的应着,还是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放好,回过身走到语诗桌子前,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语诗诧异的放下笔,“嬷嬷你这是干什么!”
“小姐善良,重情重义,从不轻视我们下人,奴婢早就想过来给小姐磕头了,可今后···呸·呸·呸···小姐以后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福寿安康,长命百岁的。”
语诗轻轻一笑,伸手扶起嬷嬷,“生死由命,嬷嬷你这又是何苦呢,我自己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嬷嬷爬起来,笑容满面的说道:“是啊,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逢凶化吉的,小姐,饭菜凉了不好吃,奴婢侍候您先吃饭吧。”
被她这么一说,语诗心情似乎有点好转,笑着站起来拉着嬷嬷一起去吃饭了。
辰正时分,嬷嬷带着几个丫头,陪着礼部派来的两个粗壮的嬷嬷捧着衣服、妆奁盒子进了皎月阁,紧接着便另外有几个粗使婆子用大桶抬了热水进来,灌满了楠木浴桶,礼部的两个嬷嬷在旁边盯着,几个小丫头侍候着语诗洗了澡出来。
其中一个嬷嬷上前,打开一个黑sè木匣,取出带来的白绫亵衣亵裤侍候语诗穿上,又给她穿上白绫上衣,桃红sè绡纱八幅裙。语诗坐在梳妆台前,另一个嬷嬷上前,打开带来的妆奁匣子,取出桃木梳子给她梳起头来,通了头发,分成几缕,挽成双螺宫髻,又从匣子里取了对赤金嵌红宝石牡丹花佃,仔细的给她插好。
语诗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自己:花佃上的红宝石反shè出点点光芒,绺靓丽的秀发微微晃动,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映闪闪发亮的铜镜上,晃动间,流淌出一片恬静,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月兑俗清雅。她伸出手,模了模脸,打扮的这样漂亮有何用,还不是去为一块石头殉葬。
嬷嬷在旁看着对镜出神的语诗,看着她那双水一般沉静温柔,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心底有些酸楚涌上来,忙下意识的摇摇头,把那份酸楚晃去,笑着赞道:“小姐可真是漂亮!”
嬷嬷有些失神的退到正屋门口,小姐还是出了屋子,无论磨蹭多久最终还是要进宫的。
嬷嬷在大门口远远看了一会儿,见她往正院去了,想了想,还是随着语诗进了正院,正屋东厢,榻上流光溢彩,铺满了宝石首饰,林夫人仔细的挑选着,看见语诗一行进来,笑着说道:“诗儿,你也来帮着挑选挑选,为娘眼睛都要挑花了!你这次入宫,皇上送来了这么多首饰,我真是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如此慷慨大方。”
语诗上前,仔细的看着榻上铺的宝石首饰,一时愤慨说道:“娘,虽说我不是您亲生,可总归叫您一声娘亲,诗儿这就走了,今后,愿娘与爹爹好自为之吧。”
林夫人愤怒的听着,开口反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以为是我和你爹把你卖了不成?全皇城生在寅时的姑娘又不止一个,哪个不是当娘的身上的肉,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殉葬了去,可是那又怎样,这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我和你爹爹也很伤心,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你还是怨自己命不好生在了寅时吧。”
嬷嬷回身使了个眼sè,身后的几个丫头悄悄退了出去,嬷嬷拿起件衔金刚钻赤金步摇,笑容满面的指着那颗钻石道:“小姐,这是夫人准备给你的呢,你戴上看看。”
语诗人接过步摇,用手拈了拈那颗比莲子米略小的粉红钻石,笑着点点头,她笑的讽刺,嬷嬷留意着她的神情,继续说道:“怎么样,小姐这件首饰还行吧?”
“是不错,这就是爹爹拿我换的东西,这下爹爹他应该满意了吧。”说完,语诗猛地把珠宝扬在地上,狠狠踩踏着。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前院一片喧闹,语诗紧张起来,就在这时,林进程进了屋子,他三十多岁,还算相貌堂堂,穿着蓝白sè纱直缀,留着胡子,五官清晰如画,“这是什么话!爹爹再混帐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死,诗儿,皇命难为,你还是不反抗了,爹爹当然知道你不愿意去殉葬,可是但凡有点办法,爹爹也不会让你去啊,你要体谅爹爹。”
说着说着,就听到前院一片喧闹,“圣旨到!”语诗紧张起来,忙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好,嬷嬷紧张,拉了拉衣襟,急忙迎了出去,语诗轻轻挪动了一下,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微微垂着头,全神贯注的听着垂花门外的动静。
门外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语诗微微抬眼看着门外,一年纪尚轻的公公在数十个兵丁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圣上有旨,速招语诗小姐入宫,不可延误!。”那小公公嘿嘿一笑,“小姐呢,还不接旨?”
“公公,这就是语诗小姐。”林夫人伸手一指。
是语诗小姐!语诗心中微微一怔,暗暗心疼,忙跪下请安:“林语诗接圣旨!”
林语诗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声。
小公公温和的“嗯”了一声,看着语诗,温声的说道,“小姐请速速动身吧,马车都准备好了。”
“嗯,公公能不能容语诗和嬷嬷说说话。”
语诗低低的说道,嬷嬷小心翼翼的上前,把她扶起来,公公他们已经往屋外去了,嬷嬷轻轻的替她拍着衣裳,抬起头担忧的看着语诗,语诗冲她笑笑,“嬷嬷保重吧,爹爹以后就要你照顾了。”
语诗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跟着粗使嬷嬷在人群后面往后院去了。
“语诗你自己在皇宫,萧墙大院的,凡事多长个心眼,去吧。”望着渐渐远去的语诗,林进程还是忍不住,朝语诗喊了起来。
语诗含泪点了点头,再瞧父亲一眼,便转身随着继续走着。
语诗刚走,林夫人便抓起那件皇上赏赐的粉红钻石,眼睛里放着金光,“老爷,你看这是皇上御赐的,真是好东西!”
林进程看了一眼,拿在手里,仔细把玩着,细细琢磨着,“的确是赤勒瑾矿产的粉钻,是好东西。”
语诗掀开车帘,车里似乎丝丝凉气,yīn森森的,左侧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个三个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语诗知道那也还是寅时生的女子,命运不好的女子。
一个穿着粉sè衣裳的姑娘,俯卧在马车的长椅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那种压抑,散布在狭小的空间里,织出不尽悲哀。
她的哭声引着另一个姑娘也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她们抱在了一起,放声哭了起来,她们像迷失了自己一般那样哭,哭自己,哭蓦然间消失了的亲人,哭这个不幸的王朝。
“你们别再哭了,哭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去殉葬,你们有办法逃走吗?”
“逃?上哪逃?这么多官兵,而且就算是我们逃了,我们的家人怎么办,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家人的!”
“就是!靖轩帝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姐姐,你叫什么?”哭的最厉害的姑娘怯怯的说着。
“语诗,你呢?”
“我叫,上官虹。”
语诗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这个怯怯的女子,身形枯瘦,骨骼纤细,面容白皙细致,眉如笼烟,眼若含水,尖尖的下巴,望之令人心生怜惜。而今又是面带梨花,当真是人见人怜。
上官虹也抬头看了一眼语诗,但又受惊般飞快的低下了头。语诗心中怜惜,知道她心中害怕,微笑着说:“不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说着说着,马车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