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快下班时,派出所王副所长对党项军说:“小党,晚上有个应酬,你来负责开车啊。”
党项军愉快地“哎”了一声,有领导主动安排你一起参与应酬,那是好事儿。
下班后,王副所长与党项军两个人一起开着所里的jǐng车,汇聚进下班高峰期滚滚的车流中。
王副所长点了支烟,舒服地抽着,问:“小项,在省城里有亲戚吗?”
“没有。”
“那平常吃饭怎么解决?”
“嘿嘿嘿,满大街吃呗。”
“小党啊,不是我说你,长此以往,那可不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本钱要垮了,还革什么命!小年青也得注意身体。回头我跟我一朋友打声招呼,以后一天三餐,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到他那去吃。”
“别别别,王所,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吃我的大排档自在些。谢谢了,王所。”
“你看、你看,见外了不是?”
“没有,真是不好意。”
“行行行,回头再说。唉——,你国庆没回家看看老人吧。”王所长转换了话题。
“没有,天天值班,没空。再另外找时间吧。”
“也是,咱们所里,一年忙到头。这样吧,争取明年chūn节让你休假,回去看看,不是有首歌就叫《常回家看看》吗?中国人,是要讲孝道的嘛。”
“那敢情好,我先谢谢王所了。”
“中国人,最讲忠、孝、廉、义。你看看关老爷,为了一个义字,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那义气!”
“那是、那是。”
边聊着,就到了。这是一座由四合院改造的饭馆,两人走进去,王副所长对迎宾小组报了个名字,小姐点头一笑,说:“两位请往这边走。”
上了二楼,两人被直接引进了最里间的一个包间。一进门,党项军就看到休闲椅上半躺着一人。那人见有人进来,忙起身招呼:“王哥,王哥,你可想死老弟了。”
王副所长握着那人的手向党项军介绍说:“这位是武老板,是我一好哥们儿。这是小党,党项军,他可是我们所里的业务骨干,曾经是jǐng校的散打季军哪。”
武老板过来握住党项军的手说:“难怪、难怪。噢,你好、你好。”
三人坐下,王副所长继续介绍党项军说:“小党人虽然年轻,却是颗好苗子呀。老武,跟你讲,小党可是从市局下派到我们所里来锻炼的,迟早总是要回去的,到那时,就是市里的领导喽。”
“那我等一会可要好好敬敬党兄弟。小姐,上菜,快点。”
“小党哪,老武也不简单哩,他可是建材行业里一位响当当的角sè,以后你结婚装修房子,尽管找他。”
“这是鄙人的名片,党兄弟以后请多多关照。”
党项军接过名片看了看,果然头衔一大堆,于是笑笑收起来,开玩笑说:“武老板,关照你,我可不敢当。倒是等我将来真的买得起房子时,武老板到时候关照我还差不多。”
这时小姐捧着一瓶红酒进来,柔声问:“请问是不是现在打开?”
王副所长抬头看看说:“唉,几个兄弟吃饭,喝什么红酒。换白的,上茅台。”
党项军忙说:“王所,待会儿我开车,就不喝了?”
王副所长摆摆手说:“没关系,放开喝,我自会找人来开车。”
酒菜摆好,王副所长端起酒杯说:“头一杯,咱们都得干了。咱们三人能聚在一起,就是个缘字,来,为了缘份走一个。”
第二杯,王副所长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为了兄弟情深,走一个。”
第三杯,王副所长这样说:“兄弟之间,情义无价,有情有义,才是好兄弟。来,干。”
酒桌上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武老板有意结识党项军,拉着他单独又喝了好几杯,党项军从未陪着王副所长喝过酒,不知道王副所长酒量深浅,可自己的酒量心里是有底的。平常的高度白酒,自己能轻松地喝个一瓶半没问题。今天见气氛还行,也就放开来,反倒又灌了武老板几杯。
最先表现出不支的却是武老板,虽然还在大声地说着、笑着,可舌头明显打结,含混不清。王副所长看看差不多了,为自己和党项军每人满上一杯,然后借着酒意说:“小党,咱们是不是朋友?”
“是。”
“咱们是不是兄弟?”
党项军含混地说:“是。”
“好,咱们是朋友、是兄弟,就要喝一杯兄弟酒。不过,今天难得高兴,我还要再为你介绍一位朋友。待会儿咱们一起喝,好不好?”
党项军困惑地点点头。
“老武,老武,快叫人噻。”王副所长推着武老板的胳膊喊。
“噢,是、是、是。”老武一边应着,一边费劲地站起身走出了包间。
王副所长又搂着党项军说了很多兄弟情深的话,一股股混杂着浓烈烟味的酸臭酒味直冲党项军的面门,党项军不好躲闪或硬推,只好强忍着。
终于,老武重新走了回来。
“王哥,他来了。”
“叫他进来噻。”王副所长放开搂住党项军的右手,大大咧咧地吩咐说。
门被再次推开,进了一个人来。党项军仔细一看,一股酒意腾地冲了上来,来人竟然会是“鬼头刀”!
……
鬼头刀是他的绰号,原本姓张,也是有大名的,鬼头刀叫得久了,反倒没人记得他的大名了。鬼头刀其实源自他右臂上的纹饰——一把充满杀气的大号鬼头刀。
几天前,鬼头刀和他的一位兄弟在西门附近吃烧烤。初冬的夜晚,虽说泰明市是chūn城,可毕竟有了寒意,有人穿上了薄毛衣,可鬼头刀还是只穿了件背心,为的是炫耀他右臂上的纹身。
酒一喝,一不小心就有点高了,鬼头刀站起身来就要走,老板忙追过来提醒说:“先生,帐还没付呢。”鬼头刀顿时破口大骂,还踢翻了其他客人的桌子。食客们趁机一散而去,老板更是不依,拉着鬼头刀要赔钱。鬼头刀只一拳就把老板打翻在地,老板娘奔过来边扶自己的老公,边骂鬼头刀没有王法。鬼头刀一向不打女人,被骂得xìng起,又过去踢了坐在地上的老板几脚。
这时,预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老板正在读高一的儿子,举着菜刀就冲了出来,口里喊着:“我砍死你!我砍死你!”
鬼头刀吃了一惊,未及躲闪,菜刀就奔着脑门下来了。鬼头刀暗叫一声:“完了。”
可菜刀却在鬼头刀面门前停住了,十几岁的少年,到底没敢往下真砍。鬼头刀被吓了一吓、惊了一惊,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把少年踢倒,一回头,从案板上抄起了另一把菜刀,抡起来照着少年就砍,少年就地一滚,恰好到了母亲身旁,母亲想都不想用手一挡。
方才少年砍人是假砍,鬼头刀可是真砍,这一刀就这么结结实实砍在了母亲伸出来的手臂上,鲜血四溅。鬼头刀抡刀再砍,只听“嘣”的一声,自己背上一阵剧烈疼痛。鬼头刀回头一看,却是老板用条凳狠狠打了他一下。善良的老板面对血腥的场面,仍然不敢痛下杀手,只是打了他的后背,并没有打他的后脑。如果这一下打在鬼头刀头上,估计鬼头刀就得真正成鬼了。
鬼头刀舍了少年母子,回身抽刀来砍老板。鬼头刀的朋友也抡起一条板凳前来助阵。老板用条凳遮遮挡挡、边打边走,不停地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大喊:“求求你们,快帮忙报jǐng呀!快救救她们呀!”
鬼头刀挥着菜刀狂喊:“你丫的!不等jǐng察来,老子就先削了你。”
老板渐渐不支,只是不忍舍去受伤的母子,怕鬼头刀再去行凶,只得苦苦支撑。身上、腿上不停地被板凳砸中、被菜刀划破,眼看着就要倒地。
终于,jǐng车呼啸着到了。车上跳下来两名jǐng察,其中就有党项军。接到出jǐng命令时只是说有人在西门烧烤摊前发生撕打,因此两人都没带枪。没想到事态在如此短时间内竟然会发展到出刀伤人的地步,两人都吃了一惊。
“鬼头刀,把刀放下!”另一名jǐng察一眼就认出了杀红了眼的鬼头刀。
“老子不放,有种你过来,老子连你一起砍喽!”
鬼头刀的同伴见jǐng察来了倒是老实下来,悄悄放下了板凳,退到了一边。只有老板还在举着板凳与鬼头刀对峙。
“放下!”刚才那名jǐng察并不上前,仍然在jǐng车旁厉声呵斥。党项军却在缓缓地向前走,用手指着鬼头刀说:“放下凶器!”
距离越来越近,鬼头刀明显感到了压力,把菜刀在空中虚砍了几下,叫道:“你再过来,老子先砍你。”
“来呀,来砍我呀。”党项军向鬼头刀招着手,仍在慢慢靠近。
就在党项军走到离鬼头刀几步远的时候,鬼头刀终于按捺不住,“噢”的一声,挥刀就向党项军砍去。党项军一侧身,左手在鬼头刀持刀的右手腕上一引,右脚在下面轻轻一绊。鬼头刀狂叫着就摔在了地上,可菜刀竟未月兑手。他站起身来,重新大幅度地挥舞着菜刀攻向党项军。
党项军并无大的动作,只是再一次微微侧身,突地飞起一脚从鬼头刀身后踢向他的后脑。鬼头刀就此倒下,一直到jǐng局才苏醒。
……
这会儿本应该还在拘留所里待着的鬼头刀,却满脸堆笑地躬身站在党项军的面前。党项军吃惊之余竟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
“小党,鬼头刀这人,本也不是坏人嘛,那天就是因为多喝了几杯,打了人,那是不对的嘛。你看,关也关了,医疗费、赔偿费也都给人家送去了。这叫花钱买教训嘛。以后,量他也不敢再胡来。鬼头刀,你狗rì的还不快点过来给党哥敬杯酒!傻站在那里作死啊?”王副所长吩咐道。
“是,是,党哥。小弟那晚确实是喝高了,都不记得做过些什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有冒犯,党哥你可要千万担待着些,原谅小弟。”
党项军腾地站起身,涨红着脸说:“王所长,你可能不清楚。那天,他绝不仅仅只是出手打人那么简单,他是持械伤人!还挥刀袭jǐng!”
“知道、知道,小党,刚才不是说了嘛,那不是因为他那晚喝高了嘛。年轻人嘛,还是要给他改正错误、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的政策,也不是为了把人往死里整嘛!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是不是?算了,算了。”
“王所长,他把人砍成了重伤,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这是犯罪,不是小孩子打架。”
王副所长面子上挂不住了,一拍桌子说:“党项军,你才当过几年jǐng察?就敢指手画脚教训我!我告诉你,人,早就已经出来了。今天不过是给你个面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王所长,你这么做肯定是不对的,我要回去向刘所长汇报。”
“哼,告诉你,今天的安排,就是刘所长的意思!”
“那我就去分局反映、去市局反映!”
“放肆!老子先弄死你!”王所长站起来就想动手,可又一想,在座几人加起来可能都不会是党项军的对手,于是一时愣在那里。
党项军冷哼一声,环顾三人,见无人动手,就大步朝门外走去,随手把车钥匙扔在了饭桌上。鬼头刀原本站在门口,见党项军过来,忙侧身让到一旁。
党项军狠狠盯住鬼头刀说:“你跑不了。”然后大踏步走出门去。
鬼头刀感到有一股寒意直从后脊梁骨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