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怨双生 第二十一章.司马鸾碧

作者 : 骅寤

中秋节才过,宫中喜庆、热闹的气息正在渐渐褪去。巨大的久安宫也再次回到了深沉、恢弘的状态。懒散地躺在美人榻上,司马鸾碧也不在意她此时的姿态是否富有美感了。盯着脑袋上方精美的藻井,司马鸾碧的眼神渐渐涣散了。她的精、气、神似乎也伴着喜庆气氛的退散而离去了。

看看庭院里的花,芍药谢了、栀子开了,栀子谢了、海棠开了……到现在海棠也快要凋谢了,算算她进宫已有八个月了……书看腻了、画画烦了、人见多了也看倦了,无所事事的司马鸾碧也终于百无聊赖了。

司马鸾碧这才明白人们所构想的一切终是抵不过残酷的现实。她明白了为什么入宫前娘亲会哭哭啼啼、替她埋怨着不公的命运。于是,在娘亲的哭诉中司马鸾碧又被迫学了几首古诗。什么‘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拍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还有张祜的那首《宫词》以及另一首《宫词》里相当著名的两句‘红颜未老恩先逝,斜倚熏笼坐到明。’当时的她不能理解娘亲的哀叹。虽然她能想象得到那即将被埋葬在久安宫里的青葱岁月,也感觉得到渐渐离她而去的自由自在、快活安然,但是,她还是有所期盼、心怀希望的。司马鸾碧想象的入宫后的日子是过得下去,而且还有点惬意的。帝王的恩宠,有就好好享受、没有就没有。平常则写写画画、再多读些书,跟那些妩媚多情的妃嫔们玩点伎俩、逢场作戏,闲着就咂模一下宫中的人生百态,也算得上是苦中作乐、稍有情趣。可是,司马鸾碧慢慢发现,想象就是想象;不切实际。

后宫里的日子是漫长、细碎的,像是一条涓涓细流不断冲刷着,就在这源源不断的流水中,司马鸾碧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向往也伴着流走了。它不着痕迹地打磨着司马鸾碧,用它的枯燥无味、日复一日、毫无起伏一点点削减着司马鸾碧,直到她变得和所有久居深宫的嫔妃一样木然而死板。

司马鸾碧熬着熬着,就有些疲惫无力了。宫中能玩的地方她都挨个逛了一遍、就连她不愿相见的挺着肚子的冯美人,她也去看望了几次,可是怎么样都无法抵消心里的那份惆怅与空洞。她不禁骂起那些写《宫词》的诗人,写了些什么东西,你真进宫试试,看看这愁苦是不是你能用那三言两语絮叨明白的!

这几日她越发慵懒了,整日躺在榻上不思膳食。

司马鸾碧在榻上转了个身子,将脸冲向远处的殿门。暗自想到,沈廷会不会来与她共进午膳?

她忽的坐起身来,无比自嘲地勾勾嘴角。她司马鸾碧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腻歪,为这些小破事费心思了?

侧头看看透进窗格的耀眼阳光,司马鸾碧眯起眼睛。“子规,去把窗打开。”她吩咐道。

坐在一侧正有些打瞌睡的子规听到后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急忙跑过去推开窗子。

望望前院中一成不变的景象,司马鸾碧失落地低下了头。不过她又很快地抬起头来,眼神里重新有了灵动的光芒。

这座雄伟的皇宫休想磨掉她的不羁之意,休想把她改变成千篇一律的深宫怨女!她司马鸾碧从来都是自在享受着人生、要她向命妥协、要她向她不喜欢的命数妥协——不可能!

“子规啊,本宫好久没有玩投壶了……去,在院子里找块平坦的地方收拾收拾,本宫要练习一下。”司马鸾碧说着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理乱掉的发髻。

……

握着手中的木矢,司马鸾碧有点手生的感觉。她平稳了一下情绪、调整了调整呼吸,重新握住了木矢的前端。

银制壶在阳光下发着美丽的光泽,四周的树木也在风中摇曳出飒飒的爽朗响声。司马鸾碧觉得颓废的自己在此刻恢复了不少。就在她即将投出木矢的一刻,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猜想那是沈廷。他似乎总是不动声色地在她身后忽然出现,然后口气淡淡地问一句什么;就像二人在万祥池初见时那般。所以,司马鸾碧笑着说了句,“不比试一下吗?”

“回娘娘,奴婢不会玩这个。”

司马鸾碧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来者是金福。她正有些紧张地低着头、捏着袖子。

“哦,你下去吧。”由于失落,司马鸾碧的声音沉下来不少。

“是。”金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傻了吗?竟然连宫女的脚步声都能听错,那沈廷走路何时这么小心翼翼、碎步连连?

“嗖!”她烦躁地投掷出了第一支木矢。

那木矢像瞎了眼似的,高高地越过了银壶,竟飞进了远处的草丛里。司马鸾碧重重地喘了口气,又拿起了一支。

什么也不想,她告诉自己。

“嗖!啪!”第二支木矢更加夸张,一头扎在了几尺远的地上。司马鸾碧长叹一声,心说这怪自己。因为在投掷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起了沈廷的脸庞。就这分心的一刹那,木矢慌乱地月兑手而出了。

手有些微微颤抖,司马鸾碧从箭筒里抽出了第三支木矢。在再次投掷前,她停顿了好一会儿。

静下心来,静下心来,静下心来……她在心里不停默念、并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司马鸾碧再一次拿起木矢,瞄准银壶……

“嗖!”那支木矢在空中极快的划出一道弧线后便坠落在了银壶旁边的地上。司马鸾碧怔住了。这还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连着三次不中。要是那三个活宝弟弟在这里,除了‘咥其笑矣’恐怕还会‘大惊失色’。

司马鸾碧苦笑着摇摇头。看看箭筒里剩下的木矢,她觉得没必要在投掷了;她的心一时半会儿是平静不下来了。

仰起头,司马鸾碧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望向院子外的东南方。皇后所居的凤藻宫就在那边,而今日是满月之日……

————————————————————————————————

司马鸾碧倚在美人靠上,用手捏起一点陶罐里的鱼食,琳琳散散地撒入水中。万祥池的锦鲤们还是那副骄傲矜持的姿态。即使面对食物它们也不是一拥而上,而是从容地游动到水面,缓缓地吞食鱼食。水面微微颤动,司马鸾碧觉得自己的心此时已是一潭止水。因此她决定结束散心,返回善瓷宫。

……

“遵娘娘吩咐,已备好纸墨了。”子规屈膝行礼,快乐地说道。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喜欢看司马鸾碧画画、写字了。每当司马鸾碧铺开宣纸,提笔润墨时,她就会高兴地抽动鼻子,惬意地嗅着空气里的墨香。

倚在竹圈椅里的司马鸾碧呷了一口茶,听到子规的回禀,她满意地点点头。她低头瞟了瞟沉在盏中的一丝丝纤细碧绿的茶叶,不禁温和而恬静地笑了。这茶叶不是冯美人斗气时送的,而是诸州进贡的庐山云雾。当然不是进贡给她司马鸾碧的,而是当地官员进贡给沈廷的。

“这么好的茶,得会喝茶的人喝才不算糟蹋。你拿去吧。不必非等着朕去的时候冲泡,平常闲着的时候慢慢品。”

那时的沈廷一边低着头,一边如此说道。

想到这儿,司马鸾碧恋恋不舍地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袖从竹椅上站起。

“娘娘为何不画一幅画?”子规在案几边,垂手而立,歪着脑袋问。“院里的海棠开得那么好,娘娘画来一定不错!”

“正是那花开得娇艳无比,本宫才不敢落笔。若是画不出那份神韵,那些个看花、爱花的人还不得暗骂本宫一通?”司马鸾碧半开玩笑半认真,脸上的笑容倒清晰、美丽。

她提笔书写。下笔轻快,流畅恣意……

偏偏在这时,玉福走了进来。她迈着小碎步,提着裙角,有些着急地唤着:“娘娘,娘娘,娘娘……”

司马鸾碧写字时最不喜被人打断;她喜欢一气呵成。因此,她只是下意识地答道:“说。”

“回娘娘,”估计玉福有些犹豫,因为她停了很长时间才说,“娘娘,刚才……刚才小桂子来传,说皇上今晚不来善瓷宫了。”

“啊!”惊讶的子规捂着嘴,不小心喊出了声。她并不完全是因为听到这条消息惊讶,而是因为她看到司马鸾碧的手一抖将那一竖写得太长了。

司马鸾碧神色未变,她放下笔,难能可贵地问了一句,“那皇上去了哪里?兴庆宫?”

“没……没,”玉福觉得自己似乎是闯祸了,因而胆怯起来。“皇上去了冯美人那里。小桂子说冯美人有了身孕,皇上难免会多上心些。”

见司马鸾碧没说话,子规会意地转头对玉福说:“行,下去吧。”她的眼神里毫无责怪的意思,这使得玉福心安了不少。

“娘娘——”

“不用劝本宫,子规。本宫没事。”司马鸾碧用正常不过的语气打断了子规还未说出口的安慰话。

看到沈廷下旨杀了顾侍郎,万荣仝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主动平息了事件。沉浸在自满与得意中的他暂时还不想与沈廷闹得太僵。而且看到沈廷的表现,万荣仝必会认为他已经完全对他俯首听令。所以,他放缓了夺权的步伐。而对沈廷来说此时却是培植自己势力的大好时机,所以沈廷忙于朝政去后宫的时间也就屈指可数了。上一次是本月的十五日,他去凤藻宫看了看皇后,而十七日则去看了看施昭容。按道理,今天的确该她司马鸾碧侍寝……

罢了,那冯惠茹也够可怜的。都怀孕四五个月了,见到过沈廷的日子却是五根指头能数过来,沈廷也的确是该去看看她了。

可是这样想着,司马鸾碧却神色黯然地将笔扔到了桌上,再也无心写字。

(待续)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宫怨双生最新章节 | 宫怨双生全文阅读 | 宫怨双生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