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工部局董事亨富礼,有居民投诉您的房屋有怪味,所以我想做一个调查。”一个穿着极为体面白人站在林瑞的客厅门口,彬彬有礼地说道。
因为徐华封、徐建寅两兄弟的试验已经有了眉目,林瑞便也开始关注试验,昨晚为了探讨一个原料配比问题,几乎一夜没睡,此刻正是两眼通红。
“谁投诉?”林瑞有些奇怪。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举报者的信息,但他们说味道来自于工地上的一栋房屋。”亨富礼说道。
林瑞突然明白了,原来是简易实验室出了问题。此前,根据他的要求,余洪记营造厂在主体建筑未完工的情况下,便先在码头边盖了一栋简易的厂房,以供徐氏兄弟进行磺胺的合成试验。
“您请进,请坐…请坐,”林瑞赶紧伸手示意道。
提到租界的工部局,林瑞便有些头疼,公共租界里的各项具体事务是由工部局管理的,而工部局又是受董事会领导,全部九名董事里,美国人一名,德国人一名,英国人却占了七个。
所以自从买下这块地皮之后,林瑞就常常在各种手续遭到刁难,破土动工时,工务委员会要对建筑进行评估、审核,防止楼层过高影响附近建筑的采光、通风,交通委员会则对规划中的码头提出异议,要求不能凸出河道,有碍观瞻……….
当时林瑞在心里只骂娘,老子买的地块一边临河三面靠路,与周围建筑根本不相邻,怎么会影响他人采光、通风,
至于说建码头会影响河道风光,就更是扯淡了,这时候的苏州河两岸,除了汇入黄浦江的那一小段有一些西式建筑以外,从这里往上游看去,两边荒芜的很,大片的空地没有开发,杂草丛生,野狗窜行…
现在又说什么气味,实验室的合成试验,又不是什么大规模工业生产,隔了上百米,能闻到什么?英国人可真是记仇,纯粹是挑刺,狗鼻子都没那么灵,林瑞骂道。
但租界工部局已经是极为尊重林瑞,董事都亲自上门沟通。所以,林瑞只得答应今后不在出现类似事件。
“此外,我还听说,这块地上将建设一个军火库?”亨富礼问话依然不温不火。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军械厂。”林瑞答道。
“这也不行,租界的每一位居民,都不会允许任何危险源出现,你必须改变用途,否则董事会有权收回这块地。”亨富礼措辞严厉地jǐng告。
这算是什么事,中国人在自己地面上盖房子,办工厂,居然要看洋人的脸sè,林瑞心里愤愤。但谁让这地是在租界内呢,所以也只得道:“好的,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等送走了这位租界董事,林瑞便开始发愁。当初,之所以买这块地,就是看中这里不属于清廷管辖,减少未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但现在看来,英国人对自己的芥蒂很深,那么自己未来的基业该放在何处。
“依我看,合成磺胺用到氨水和盐酸,味道确实大,放在租界内生产,也不利于保密。”徐建寅说道。等洋人一走,林瑞便去了苏州河边的简易实验室,三人避开那些组装复杂的玻璃器皿,寻了个角落,坐在一起讨论开来。
“现在朝廷准立军械所,将来势必要造枪造炮,火药雷汞之物,租界这四十亩地实在太小,而且下面放着一个火药桶,洋人不愿意,也是合乎规矩的,只不过我们的土地居然让洋人做主,着实让人郁郁。”徐华封说道。
“那就换个地方建厂,这里作为办公接待的地方。”徐建寅接口道。
“那你有什么好提议,说来听听。”林瑞问道。
“按照洋人的选址惯例,此类工业应远离居民区,但交通又必须方便,而且最好是有水路运输,”徐建寅说道,“这生产磺胺还需保密,那么如果就在人口稠密的松江府内选址来说,最好是择一小岛”
“小岛”,林瑞突然想起,从长江入黄埔江的时候,外高桥以北,确实有几个小岛。便问徐建寅:“我记得长江口是有几个小岛,你在上海多年,可否知道详情?”
“黄浦江口以外有吴淞沙、团结沙、长兴沙和横沙,就位置来说,这几个沙洲非常合适建设军火和化学,水路运输也方便,但沙洲时起时坍,极不稳固,据江边渔民说,目前只有吴淞沙、长兴沙有极少人围垦,所以目前不是最佳选择。”徐建寅摇头说道。
林瑞猛然想起,后世上海的重工业基地和造船基地,不就在长兴岛么?可惜,要到数十年之后,沙洲才会稳定。想到长兴岛,林瑞突然又问,上海不是有个崇明岛么?
“哦,那是太仓州下属的崇明县,这个岛屿倒是极为稳定,从前朝开始便已经设县,但距离上海实在太远,离黄浦江口有三十里水路,交通有些不便。”徐建寅更正道。
林瑞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要干,不妨干的大些,之前自己的规划似乎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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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叔,我想请您帮一个忙!”林瑞在离开实验室之后,便急急去道台府,找了聂缉椝。
“何事?”聂缉椝明显看出林瑞比较急切,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便放下手中的公文,对林瑞说道。
林瑞略微踌躇了一下,便说道:“我想重新买块地,建军械所。”
聂缉椝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在租界买了一块地么?是嫌那里太小么?”
林瑞摇摇头道:“不,因为洋人不答应,所以那里只能作为南洋实业的办公场所,不能建工厂。”
“如果是这样,只要不是在租界,其余地方任你挑,就是高昌庙被你看中了,我都可以帮你周旋,反正你现在是大财主么!”聂缉椝笑着说道。
“我看中的不是松江府的地,而是太仓州。”林瑞说道。
“太仓州,也是我的辖地,苏松太道台,下辖苏州、松江、太仓三地,只要不违背朝廷律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聂缉椝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世叔,我想买地,或者说是想买一座岛,崇明岛………”林瑞索xìng直接说了出来。
本来有些不以为意的聂缉椝一下子惊呆了,本来只是以为林瑞看中了某块好地,而原主颇有些背景,没谈妥,所以来找自己帮忙。可没想到林瑞却是狮子大开口。
“胡闹,崇明岛可不是一般的小岛,那是一个方圆上百里,有十多万人口的县,你想买下一个县,痴人说梦!”聂缉椝有些生气。
“我是认真的,我想建立一个集军械、化学等为一体的综合工业基地,而崇明岛是最适合的。”林瑞盯着聂缉椝说道。
见林瑞如此认真,聂缉椝也静下来,开始考虑林瑞的建议。半响,聂缉椝说道:“你知道崇明岛有多大么?荒滩不算,就单单在朝廷册子上的田地,便有三十万亩之多,这还是同治年间的数字,十多年下来,现在新开垦出的应该不下七八万亩
就算只有三十万亩地,那些士绅们愿意平价卖于你,也得十两一亩吧,那么就是三百万两,此外既然买下整个岛,那数十万亩的荒滩,也得一并买下,那是官地,可价格总不能低于一亩一两银子……
那么至少也需四百万两,快抵上三年的上海关关税了,你从哪里去弄这么一大笔银子?更何况朝廷准不准还是个问题。”
林瑞也没想到聂缉椝对辖内的情况如此了解,当听到“四百万”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因为此刻自己手上可动用的资金折合成白银不过一百多万两而已。
是啊,钱从哪里来,林瑞苦苦思索。突然林瑞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的职业,代表,医药代表,在后世,如果有一家医药公司弄出了一种新药,那各国或各个地区的代理商可是要付出一大笔独家代理费的,而此刻,自己手里却是有一些药物,可以赌一把……
于是,林瑞在沉默好一阵后,重新开口说道:“钱我会弄到,但这购地的手续可得请世叔帮忙……”
聂缉椝楞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就信你,这么大的事情,我委实不能决断,择rì,我们一同前去江宁,请九帅定夺。”
林瑞欣然道:“在去江宁之前,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件事也是需要世叔协助的。”
“你现在怎么就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呢?”聂缉椝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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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三马路望平街的西南转角处,一名身着极为考究的西服,约三十出头的青年,施施然进了一个挂着“申报馆”牌匾的门口,在一楼问清总编的办公室后,便径直上了二楼。
“何先生,我是南洋实业公司的杨衢云,我要包下《申报》一周的头版,你出个价吧。”林杨衢云对《申报》总编何贵笙道。
已经年近五十的何贵笙,从文稿如山的书案上缓缓抬起头,心里复念这“杨衢云”的名字,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何贵笙看着眼前的杨衢云,说道:“杨先生,南洋实业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谁是创办者?又是做什么的?”
“朝廷准了两江新立南洋军械所,听说了么?”杨衢云问道。
“这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前几rì,这南洋军械所还出高薪,挖了不少江南制造局的技师过去,轰动一时啊,我们《申报》可是做了一次长评。”何贵笙说道,“这和南洋实业是什么关系?”
“南洋军械所是官督商办,出资方则是南洋实业公司,这下明白了么?”杨衢云笑着说道。
“那么这南洋实业的东家就是林瑞、林总办喽?”何贵笙便立即明白过来。
“正是,何总编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香港都知道您的大名。”杨衢云夸赞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香港招商局的杨衢云,我在《德臣西报》上见过你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玑,对时事的评论真是一针见血,怎么?……离开招商局了?”何贵笙疑惑地问道。
“这招商局是官督商办,这南洋实业也是官督商办,我只不过是换了个东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杨衢云一脸的不以为然。
何贵笙早就知道杨衢云的大名,这次好不容易碰上,自然是不放过的,而杨衢云也对这上海创刊最早的申报颇感兴趣,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投机。
良久,何贵笙才一拍脑袋道:“都忘了正事了,你要在头版上登什么?”
“自然是广告,南洋实业下属第二家公司的广告。”杨衢云道。
何贵笙急忙拿出纸笔,问道:“内容呢,我得记下来……………”
“就登‘肺炎特效药——消炎灵,南洋药业出品’”杨衢云缓缓说道,几乎是一字一顿。
“……肺炎?特效?”何贵笙有些讶然。
“怎么,是不是有些惊讶?我们林总办一向便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一鸣惊人…”杨衢云颇为骄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