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来,芙婉在别苑中被芸芸照顾的极好,面上颜色日渐红润起来。
此时与骆冰心同处鉴赏芸芸练习冰嬉,也算勉强露出了些笑颜。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无物比妖娆,便是最适宜形容此刻冰河上女子的了。数月来的苦练在今日看来,并没有白费。
一舞演罢,骆冰心难得地拍手称赞,芸芸一时得意而来,忘却了脚下所绑的乃是冰刀,“哧溜”一声摔了个朝上,平沙落雁式,逗得芙婉也笑出了声。
“你个促狭鬼,快起来吧!成什么样子!”
芸芸与她相扶着起身,“能令婉姐姐展颜,我多摔几次也无妨。”
换来的欢愉只是一瞬,芙婉转念便愁眉深锁,忧思上头,“也不知道大军在金川的战役如何了。”
大小金川隶属藏地,虽是数万人口的小部落,其土司莎罗奔却颇具野心,意欲吞并附近部落,另一方面又攻打康定正土司,行军狡诈多变,使清军久攻不下。傅恒两子皆义愤不平,兄弟俩主动请缨作为先锋,平叛康定正土司。
旌旗高举,对第一次领兵出战,兄弟俩显得跃跃欲试,满腔热血。前夜两人已商定兵分两路拦截领兵的莎罗奔女婿纳旺,此时军前三击掌分列而行。
“康弟,此次你率兵突袭只消挫其锐气,扰乱其军心即可,不必恶战,全歼之事我在康定自有埋伏!”傅恒私下叮嘱容安以二弟安危为重,是以他格外费心安排。
褔康安素来刚愎自用,初次领兵自是不甘如此不痛不痒地交锋,“知道了大哥!”稍稍敷衍了句便率军开拔。
右翼军自信满满地横穿金川战道,褔康安将全盘计划抛诸脑后,冲向纳旺队伍,意欲擒贼先擒王,砍下他的头颅争得头功。岂料莎罗奔早已料到有此一招,预先命纳旺扮作了副将,跟随傀儡行军。
褔康安夹紧马肚,奋勇杀入队中,战刀只是一招便削下了傀儡头颅,正当得意之时,被纳旺带领死士团团围住,主将身陷敌军内部,部下群龙无首,状似一片散沙。两相僵持着一路追逃至褔容安预设的埋伏之地,褔康安方敢放手一搏。
容安眼见弟弟月复背受敌,高举令旗号令两军合围猛攻,自己则单骑攻向敌首,与弟弟并肩作战,“康弟,你为何擅自变动军令?”
“大哥,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先杀了这贼子,回去再同你细说!”
纳旺刚狠,一众死士受到更大的威胁,越发不要命起来,刺来的钢刀刀刀致命,直向他们眼中嚣张跋扈的褔康安而来。褔容安一面与纳旺交战,一面分神为弟弟阻挡刀兵,以致令纳旺有机可趁,长矛贯穿他的右肩。
褔康安趁他手中兵器动弹不得,一刀削去,敌首头颅应声而落,他擒着血淋淋的头颅猖狂高呼,“你们的首领已被正法,赶紧束手就擒吧!”
军中议政,擒得叛首,功归福康安。副帅阿桂听得心月复密报,得知此次交战多得褔容安斡旋,但因其二人乃是同胞兄弟,便未多做计较。
傅恒营内看望长子,忧心忡忡,“容儿,你可怪阿玛?”
褔容安欲起身请安,“歼灭叛首的确是康弟,儿子没有怨言。”
“你有伤在身,好好躺着,这次你的部署很周详,容儿,只有你月复中有才,日后出征自能赢得战功,这一次委屈了你,阿玛心中有数,你是哥哥,咱们富察家的男儿,当有此胸怀!”
若说没有丝毫遗憾,必是骗人的。只是得利的是自己的兄弟,同是家门荣光,无需计较。这是阿玛与额娘从小教导的话,自他有记忆开始,和弟弟在一处,但凡有功,便是弟弟先得,若是有过,通常只会是自己一人承担。
他也曾埋怨父母太过偏心,听信坊间谣传,总以为自己是傅家抱养来的那一个,时日久了,兄妹三人感情日笃,也就未再计较。
只是这回自己身受枪伤,想要再次立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了。他躺在军营的硬木床上轻叹,“婉儿,这回恐要叫你失望了。”
庭中三人一道用膳,见芙婉心神不宁,芸芸便夹过一块黄油鸡与她,“姐姐,你就别整天忧心忡忡的了,我大哥武艺那么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芙婉夹起黄油焖鸡入口时,只觉胃中一片翻滚,别向一边干呕起来。
“婉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平时最爱吃黄焖鸡的,怎么···”
骆冰心手中的象牙筷顿了片刻,暗叹自己多想,试探着夹了块醋溜黄瓜与她,“这个消食,多吃一些便不会难受了。”
芙婉闻到一阵酸味便胃口大好,一连吃了好几块,骆冰心眼中的忧色便更重了。
饭后练琴之时,她来回徘徊了许久,方问出口,“芸芸,婉姑娘素日也喜食酸吗?”
芸芸不以为意,“婉姐姐啊,她最怕吃酸的了,每回御膳房送去她宫里消暑的酸梅汤,她都会赏给宫女太监们喝了的。”
“可是她今日吃了一整盘醋溜黄瓜。”
她怪异的口吻令芸芸指间不由一抖,想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冷颤,“难道是?”
骆冰心沉声道,“你素日居于闺中,也许不知,从前坊里的红姑娘们若有了身孕,皆是如她一般的反应,反胃,喜食酸。婉姑娘那日回来,是我大意了,应当让大夫配一副避子汤的。”
芸芸的一颗心似沉到了谷底,“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婉姐姐若是知道了,这日后还如何见人,如何能与大哥···”
“你小声些,明日咱们找个大夫来瞧,事情尚未完全肯定之前,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吓到婉姑娘!”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那个杀千刀的畜生,他要毁了婉姐姐一辈子了!”
小轩窗外的脚步声骤停,一盘子琉璃盏子碎了一地,溢出的枣茶浸着白瓷,触目惊心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