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刚落,空气中浮满了尴尬的气流。我眨巴着眼睛盯着胡司令,胡司令后脑勺顶着硕大的汗滴,用杀人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三姑三姑,您老千万别生气,我这哥们呀,从小脑袋就叫门弓子给抽了,满嘴崩虎话。他的那个意思是说呀”胡司令赶忙出来打圆场。
“晏家的人出来了?小六见过了?”三姑压根没理之前那茬儿,顺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烟袋锅子,缓缓把烟丝捻平,挪了一下坐姿,随口问道。
“嗯,三姑,我俩今天来,给他看病是其次,主要是想把这个事跟您说说。不光晏家,还有长洲黄家,瀛洲流魂府的人都出来了。”胡司令小心翼翼地说完,俯身上前拿起洋火,帮三姑把烟炮点着。
此时阳光洒在三姑身后的绿油油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反shè的过来的光有些刺亮,我眯起眼,看着三姑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掌心朝上虚捏着烟杆儿,轻轻放在灰sè的衣裙下摆上,烟雾袅袅升起,随着微风淡开在身后的阳光里,如同一副泼墨的山水画,仿佛跟这个夏天融为了一体。这安逸美好的情境,用语言难以表达出万一,我目不转睛,一时竟有些痴了。
“小六,过来坐。”三姑的声音把我从画里拉了出来,示意我坐在他面前的石凳上。
我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坐在了三姑面前。
“三姑,小六是昨晚在点将山上看见晏家的人和瀛洲七隐动手的,您看这事”胡司令也在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缓缓说道。
“那些鼠辈,不必理会。小六,坐正,别动。”说罢,三姑长长地裹了一口烟,足足有四五分钟,直到烟袋锅子通体红起来,发出滋滋烈烈的声响才住了口。
“好长的气脉!”我心底狂震,三姑果非常人,这肺活量可以轻松破掉吉尼斯世界记录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靠,光看这张狐狸脸也知道,三姑铁定非常人啊,这是生物常识好么。
我就这么盯着那通红的烟袋锅子,胡乱地想着,没注意三姑已经把脸扬起,腮帮高高地鼓了开来,呈蓄势待发的状态面朝着我。
胡司令这时用手推了我一下,“别走神,坐好,平心静气,别躲闪。”
“喔。”我这才把头抬起,把身板坐直。
咝呼!冷不防三姑突然冲我吐出烟来,快!太快了!
我本能的想要躲闪,但是这烟来的如此迅猛,我的大脑刚发出躲闪指令,烟雾已经笔直的砸在我身上了。
我被这烟柱直接冲离了石凳,胡司令眼疾手快飞身托住了我。我的眼前瞬间烟雾迷蒙,看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想挣扎却发现使不出一丝力气,活像是昨晚被梦魇的感觉,奇怪的是丝毫没有被呛到的感觉,反而觉得身处浓烟中浑身舒泰无比,像是在澡堂子里泡了一个下午的药浴,身心无一处不温暖,无一处不爽利。三姑并没有停歇,还在保持着刚才迅猛的速度控制着烟柱向我喷来,这烟雾就这么包裹着我,愈来愈浓。风从身边掠过,也带不走它们一丝一毫。
须臾,三姑停了下来,我想让胡司令把我放下来,只是口不能言,手脚也毫无知觉,舒爽的我快飘起来了。好在,胡司令看三姑停下了也就撒开了手,站在了我身侧。
他这一撒手不要紧,我可要摔地上了。这孙子怎么说不管就不管了呢。
预期的跌落和疼痛并未发生,我居然保持着刚才的状态,就那么轻轻的漂浮在半空!
我彻底懵了一下。努力想透过重重迷雾看清周遭的情况,这一看我就不懵了,因为我震惊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
我看见了,我。天呐!
我自己。还坐在刚才的石凳上,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自己的背影,后背拔得溜直,圆圆的脑袋上只留着短短一层青茬儿算是发型,竟然感觉那么陌生,虽然我知道,那个就是我。
胡司令没朝我这边看,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三姑这时已经放下烟袋锅儿施施然站了起来,左掌右拳朝坐着的“我”施了一个江湖抱拳礼,朗声道:“请合字上的朋友,亮亮盘子。”
东三省有着历史悠久**文化背景,就连升斗小民都或多或少认识一些“道上”的朋友,我曾经是一个理发师,长年接触三教九流的人,这也使一些“盘道”的暗语被我熟知,这就是江湖上“切口”,意思是说“出来见见吧,道上的朋友”。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这时“我”也站起身来,唱声佛号,右掌竖于胸前还了三姑一礼,发出的声音却有些生硬。
“原来是空门同修,贱妇先前不知,心系我这侄儿安危,贸然动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敢问大师法号,仙山何处?”人家说话这么客气,三姑也不好发作,微微屈身道。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道镜,自东海扶桑岛而来。女施主言重了,贫僧不请自来,才是多有唐突得罪。”
“大师说的哪里话,嗅风山良善之人皆可来得,只是贱妇愚钝,心中疑问可否向大师请教一二?”
“善哉,善哉,女施主但讲无妨。”
“我这侄儿并非吾辈中人,今rì观其肉身,除却大师这一处,还有一物,似与大师相持不下,烦请大师何以教我?”
“阿弥陀佛,此事说来话长,我此次灵窍出游,本是寻访长洲青丘国的两位故人,不想昨夜巧遇女施主的侄儿,中了蛊毒尚自不知,我佛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贫僧观此子与我佛有缘,本yù为此子化解此难,奈何此次法身并未一同前来,只得化了附身法力稳住此物,待到了扶桑岛,自有化解之法,更可送女施主的贤侄一场大大的造化,女施主权且放心。不出三rì,贵贤侄便可痊愈归来,善哉,善哉。”
我这时已经听明白了,这老和尚说我昨晚中毒了,还捎带手救了我一把,没救彻底还要给我办转院,转到他那个什么扶桑岛去,这出家人就是慈悲呀,可我怎么感觉这老和尚热心得有些过头了呢,谁说过要跟你去了?再说没来三姑这之前,你怎么不跟患者沟通沟通你要赠送的大造化呢?看来这里面有猫腻儿啊,我看了看三姑,三姑嘴角微扬,有些玩味儿的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心里特别有底,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三姑都能保我平安。
“大师高义亮节,稳护一夜,贱妇已甚是感激,无以为报,在这先替我这侄儿谢过了,只是此去扶桑,山高水远,岂敢再辛劳大师?rì后传了开去,岂不叫天下同道笑我嗅风山尽是失礼无能之辈?且化解此毒,我另有拙法,大师不必介怀,我这就让下人备下上好的义骸,大师权且在此歇下,让贱妇一尽地主之谊,聊表谢意,还望大师万勿推辞。”
“善哉善哉,久闻女施主乃巾帼豪杰,今rì得见,实乃三生之幸,只是此子注定与我佛有缘,贫僧定要将他带到扶桑,还望女施主不要阻拦,且顺应佛意,为胡家积累功德。”
这人跟着打什么太极呢?有没有人关心一下患者的态度?我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在烟雾里干着急。
“咳,大师,大师?”胡司令估计也是听得有些忍不住了,很不礼貌的直接出言打断。
“这位小施主是?”能看出老和尚心中有些耻笑,怎么嗅风山的小辈儿都敢随意插嘴,这胡家还真是草莽里的小修,不知礼数。想来整个娑婆世界也没什么像样的灵山宝地,能出得什么人物!可笑可笑。
“我特么是你大爷!给你脸了是不?拿佛意唬人来了?跟谁俩呢?三姑给你台阶你就下,赶紧从我哥们身上滚下来,愿意呆,那边有义骸,不愿意呆,赶紧滚犊子!俺们还得给他解毒,没功夫勒你,知道不?”
我石化了,“我”也石化了,估计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胡家的小辈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您看这”“我”面露尴尬,转过去对三姑说道。
三姑复又坐下,恬静地拿起烟袋锅子,又裹起了烟袋,仿佛根本没听见胡喜儿那一串连珠炮似的粗口。看都没看前方一眼,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比她享受这一袋好烟更重要。惬意的吸了一口,缓缓说道。
“恶僧道镜,以恶修行,净土真宗的耻辱,三百年前横行扶桑,嗜杀嗜yín,在净土真宗四**王联手下却能重伤逃走,匿踪至一百年前,入我娑婆世界,在旅顺口又施暴行,惹得我胡家三爷爷出手,坏去你一双招子,逼你立誓此生再不踏足东北,饮恨归去扶桑至今。我说的可对?”
听到这我一想,这要是真跟这老B灯去了那个什么劳什子扶桑,那才真是十死无生啊。不过三姑就这么直接点破他,不怕这老货含怒动手么?我还跑不了,只能在这干着急。
胡司令这时已经挡在我身前,如同一只要扑杀而出豹子,浑身紧绷的如同上弦之箭。
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