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吹动,本已懒散的柳树摇摆着将头垂的更低,将将露出东边的弯月。白光柔和的洒向大地,逐渐消散了烈rì留下的严酷,也抹去了不少本就无力的星辉。池水涟渏荡漾,月光与水草随波耸动,轻柔的水声打在池上木亭的柱脚,登时把蛙蟀的歪调重谱成歌。
一个少女正坐在亭中的木栏上,半倚着亭柱,由腰间抽出一支长笛,悠扬柔和的吹奏起来。此曲一出,周围的诸蛙众蟀只怕惊吓非浅,就连本来时尔笨拙地擅和两声的猫头鹰也是再不开口。婉转的笛声由巡梭在狭小的凉亭,渐渐溢满不大不小的水塘,又散进花树丛中。似是轻抚着池水,慰籍着花鸟鱼虫,使这悉悉攘攘的躁动消弥至不见。
笛声忽停,少女转过身来,露出美仑美焕的脸庞,一头长发顺势从肩头滑到背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她站起身来,月光照得衣衫越发清白亮洁,原本浅绿的衣裙也沾染了一层光辉。
少女轻道:“你来啦。”
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从黑暗中出现,踏上长长的木桥,向她走过来。
“真好听。”少年边走边说。
少女笑的有些腼腆:“你都听过这许多次了,每一次都是这么说。”
少年走进亭子,却在离她身前一丈停下,不再靠近。悠悠的说道:“可是我每次都是这么觉得。”
少女两手握笛背在身后,向少年笑道:“傻瓜,你又想要发呆啦。”
少年果是呆呆地望着她,一声轻叹:“我每次睡醒来,都要先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不是做梦。每次见到你,也要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不是做梦。等我明白这不是做梦,你可知道我有多欢喜。”
少女笑的越发开心,左手掩嘴一下,随即又正容说道:“傻瓜,那你还站那么远干什么。”
少年仍是呆呆地望着她,正恰月光照在他丰降的额头上,连带高挺的鼻梁上竟似有些汗珠。英俊的脸庞上本镶嵌的那双神采飞扬的眼晴,却极是黯淡。嘴里怔怔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还是怕将来会与你分开,我就是有些不敢靠近你。”
少女羞sè一闪即逝,径直向他走去,直到他身前,双手穿过他双臂,环抱在他腰间,头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不敢看他。却说道:“你这傻瓜,没来由的就爱说这些煞风景的傻话。我偏偏要你抱我。”听着他心如擂鼓,身上男子气息传来,不觉有些迷醉,耳根脸颊发热,偷偷吃笑不已。
少年左手轻轻抱住她,右手便来抚mo她的头发,低下头来,直吻在她额上,一阵幽香直入心脾。随即又是一声轻叹:“我就是一见到你,便沉不住气。随师父这些年修行,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是月亮真从西边升起来,我也不过依旧把它当盏灯罢了。”
少女犹是沉醉不已,索xìng闭上了双眼。口中说道:“好了不起啊,我倒瞧你现在比个小孩子还不如。”
少年双手抱着她轻轻摇曳,继续说道:“自打见了你,蒙你眷顾,相知相爱。那些什么‘万物尽俗流,往来皆轻尘’的想法我便通通抛去了,这世上我突然多了一件爱不释手,永不愿放弃的东西。心里只盼着天地长久,你我永寿。”
少女闻言仰起了脸,二人目光交融,良久无语。少女说道:“我所倾慕之人,是个坦荡磊落的男儿,无所畏惧的大丈夫。待我深情,唯有这无尽天地可比,我自然也会以此待他,至死不休。”
少年轻轻一颤,伸手掩住了她的嘴道:“我心中所想,你总是知道的,我只想亲口说给你听。只是凡事有始便有终,无一能免。我就很怕那一天会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说着,眼中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少女打断了他道:“天河,我俩这一片真心,皎如rì月,无可悔怨。即便当真上苍不容,情深缘浅,无论将来如何,我我永不会弃你而去"说着也是泪珠突突地掉落。
少年双手轻掬起她的脸庞,用衣袖为她拭去泪水。少女亦伸出玉脂样的素手为他擦拭,一时两人都渐笑起来,越笑越是畅快。
少女嗔道:“你这坏小子,总是把人家弄哭了方才罢休。我不理你了。”
少年歉然道:“是了,是我不好,你别不理我。”当下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少女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少年突然一拍额头,惊道:“你看我,差一点就忘了。这次出去,我给你带了一件物事来。”说着放开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来。伸手给少女观看。
这玉石晶莹剔透,神光流动,表面极是细润,形容楕圆,一端已被打了一孔,一条银白丝线由中穿过。玉石周身缓缓散出白烟似的寒气,少女伸手一模,触手清凉,笑问道:“这是冰雪之华么?这宝贝真难为你找到。”
少年面有得sè,笑道:“不对不对,这不是冰雪之华,这是寒心石啊。”
少女脸sè一变,啊的一声:“寒心石?难道你"
少年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手势:“嘘,它原来不是这样子的,我已经用本真之火炼过啦,咱们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你看,多漂亮。我来给你戴上。”说罢便给少女系在了项上。
美人美玉果然相得益彰,不可方物。是时少女身披月华,发梢的小卡也闪烁不已,胸前美玉般的寒心石也似物得其主般欣喜地发出莹莹白光,无论吹弹可破的脸蛋,还是小巧的鼻子,抑或长长的睫毛,都似越发圣洁。少年也看的又有些发痴,少女心中虽是忐忑,终是被喜悦所据。喜滋滋地说道:“也好,我戴着它,就好像你一直在身旁一般。”
少年继而说道:“你的那首曲子,咱们这次来把它填完吧。”说罢拉着少女坐在亭桌前,研起墨来。
少女将桌上瑶琴向前推开,展开一幅纸卷。上面正画着这月下风亭,亭外碧波漾动,水中一朵荷花盛放,娴静自在。于空白处题词一首,尚未完结。
笔迹隽秀,显是少女所书。少女吟道:“娴荷婉姿,将身寄浮萍,何由强出淤苦,一意无瑕谱浊清。当是天高明月扰,或时清风好梦。盛放七八月,只为碧水。缠mian处,有你有我,无求无声。”读到最后几个字,声音细弱,几不可闻。
少年轻揽着她,微笑着提起笔,继尔写道:“其云浩瀚,他物却难容,笑看天威雷雨,几度骄阳复严冬。乐得沧桑不东去,宁愿厮固长腐,共与卿相伴,将心永驻。纵离别,无怨无悔,有始有终。”搁笔时,两人都已看的痴了。
少年思来忖去,只是不能决定为这词取个什么名字好。便来呵少女的痒,少女娇笑躲开。
少年轻轻一笑,提笔在那词端写上了‘镜与花’。
少女拿出长笛,便横在口中吹奏起来。少年便和笛而唱,几处唱的跑了调子,仍是津津有味,音sè也清健。少女时尔抿嘴微笑,却不肯停歇。声传四野,一派怡然。
一曲作罢,静寂清幽。二人默默无语,相依相偎。虫语蛙鸣又起,微风时来时去。唯有月亮越爬越高,半掩着若有若无的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