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离诧道:“他?这个毛头小子?”
灰衣青年道:“不错,你若胜过他。将他这神境并吞,魂与身便都是你的了,岂不简单?若是你我打过了,这位小兄弟却并不认同,岂不白打?”
萧叶二人渐渐被这灰衣青年弄得哭笑不得。他们二人倒是心如明镜,两个人修为天差地远,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萧苍然自到此处,灵觉更胜从前百倍。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叶天离修为之高,绝非他所能敌。仅仅是叶天离散发出的煞气,便几乎可以将他撕碎。而在叶天离眼中,萧苍然又何异于蝼蚁。
灰衣青年继续说道:“你若以为你可以稳胜这位小兄弟,那便大错特错了。他虽魂境初开,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此地随他心念而变,即便当真不敌,只要一心逃遁,你也拿他不住。你若用这仅存的修为放手一搏,或许有机会将他击杀,但却无法夺灵。你若想强御这一百零八位剑灵将他困住,却又要先降伏这位小兄弟的剑灵,这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得逞。也不知道你这区区一道神识,又被封印了许多年,撑不撑得了这么许久。”
他口气悠然,每说到不决之处,口气都听得是十分担心。但他每说一句,叶天离的脸sè便沉一分。待他说完,叶天离的面目已然暴怒之极,但却未再出言相撞。
萧苍然本来对这叶天离十分惧怕,恐怕此人心念一动之间,便会将自己杀死。自打一见他开始,他已经想逃。此刻听这灰衣青年如此一说,登时明白。果然,心念一生,竟毫无征兆地离开他数百丈之远。
叶天离见他逃逸,身如一阵黑烟般电shè而至。不仅仅是他,就连他麾下的百余剑灵,也是瞬间赶到。而太乙与这灰衣青年也是毫不例外地到了与先前一般的位置。
灰衣青年叹道:“小兄弟,先不忙躲避,且听我说完。这位叶兄被封印了许久,魂魄早已失去,而今所存,不过是以神通塑下的一道神识而已。而且他神识出了封印,便不能久存。他耗废了许多力气才来到这里,眼见重生之机已然在望,恐怕是不会善罢的。这里虽然是你的魂境,但他的神通高你太多。即便只是逃,你也未必逃得月兑,况且遇事即逃,也并非男儿之行。你若强行离开此境,此地便将易主。叶兄诚然无法吞并你的本魂,你本魂也将再无去处,十二个时辰内,真虚散逸,七魄归冥,亦是死路一条。既然你二人皆是生死关头,那么这一架我看是一定要打的。”
这些道理,萧苍然不懂。他只知道若是与这叶天离交手,自己一定会死。虽然逃命有些丢人,可是到底还有生还之望。但听了灰衣青年这些话,不由得深信不疑。本来实在盼望他能出手相助,谁知道他竟然全无此意。虽然说话中对自己多有提点维护,可是终究不解决问题。
不由得问道:“我打他不过,除了逃,还有什么办法?”
灰衣青年微笑道:“这位叶兄能够同时驾驭一百零位件英灵神剑,这份修为确非你能敌。但是你方当弱冠,若是当真比试,他自然不会如此以大欺小。叶兄,你说是也不是。”
叶天离xìng格狂傲,最是受不得激。本来为求重生,哪还理会什么道义。但听这灰衣青年话中隐有讥笑之意,登时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灰衣青年继续道:“我为两位出个合宜之法,二位若觉可行,我便再为二位做个见证。若是觉得不好,你们便各自拿主意吧。”
叶天离冷冷道:“少废话,什么办法,说。”心中却想,此人来历不明,修为又极其怪异。此魂境虽是这小子所有,我却有仍九分把握可以将他吞并。但若是此人暗做手脚,就要大费周张了。我的时rì不多了,恐怕耗不起。且不论他说什么方法,难道我还胜不过这小子?此时便依了他,也免得他过后与自己不利。
萧苍然虽然心下着实担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听他说。
灰衣青年道:“叶兄既是用剑之人,想必剑法定然极高。这位小兄弟亦是用剑之人,也颇有独到之处。叶兄近二百年的历炼,胜这小兄弟十倍。虽然你二人单以剑法比试,我看仍有些不公。”
叶天离起先还深怕此人当真出一个古怪的题目,正击中自己要害。但他于剑法一途,却极为自负,听他这般说,其实心中窃喜,却未动声sè。只问道:“那要怎样方才公平?”
灰衣青年道:“我也还记得几手不成器的剑法,小兄弟,你可愿学?若是你悟xìng高些,要胜他倒也不难。”
萧苍然于剑法一道,虽然也颇有自信。但是面对叶天离,终究有些惧怕。此刻竟然听灰衣青年这样一说,知道他所传授的剑法定然非比寻常。稍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叶天离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奚落,在他看来,今rì之遇,实已是奇耻大辱。这个灰衣人竟敢说随便指点几手,便能让这小子胜过自己。这对于昔rì独步天下的‘剑魔’叶天离来说,当真是好比当头被人泼了一桶粪。叶天离虽然知道此时不是发作之时,心中却暗自发誓。待我夺了这小杂种的身魂,必然重回此处,将你这混帐亲手碾碎。
岂不料这灰衣青年继续说道:“叶兄,你二人这一战,你若胜了,这位小兄弟便是将xìng命输于你了。但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叶天离此时实已怒极,额头青筋暴起。若不是为了夺灵,依他的xìng子,早便出手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但即然答应了要比,此时也便不好反悔了。他虽然xìng子凶暴乖张,但于信诺一事之上,却是不肯食言的。
当即冷笑了一声道:“少说废话,你待如何?”
灰衣青年笑道:“凡事要讲个公道,叶兄若不下注,想要做个空手白狼,在下这见证便不好做了。依在下看,若是叶兄输了,只怕依你的xìng子,也无颜再活下去。真个xìng命相搏,未免太煞风景。依我之见,你二位无论谁赢,也不必非要赶尽杀绝。无论谁输,便由在下为他设下一具灵塑,rì后若有机缘,还有重生之望。不知二位觉得如何?”
灵塑何物,萧苍然是不知道的。但叶天离听了,却是心中咯噔一声。莫说从另一魂境中留塑他灵,便是从自己的魂境中成塑,也要灵英境界大成方有可能办到。可是令他惊骇的,并非是这个。要说灵英大成,在他眼中也不稀罕。可是凭他区区一道残破的神识,却是万万做不到。而眼前这个灰衣人同样是一道神识而已,又绝没理由做伪。而且塑灵与他为自己保下的神识不同,他本来已在前世的激战中魂飞魄散,被封印的其实不过是他的一百零八柄神剑,他能在剑灵中悄悄留下神识,纯属侥幸。即便能够夺灵成功,记忆与修为也会大半遗失,而且能不能当真与身魂契合,还在未知。而当真能够重新塑灵,那等同于被重赋灵种,便如新婴成孕一般,所不同的是,此种会完全传承自己前世的因缘与功法,也被众仙称为转世灵根。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哪个碎神的金仙所遗下的神通?看来没有贸然与之交手,果然是对的。
叶天离待要答应,却又觉不可思议。既能塑灵,便远胜于夺这小子这副不成器的身魂。可是话说到此处,想要回头却是不能。
终究还是问道:“你当真办得到?”
灰衣青年点了点头道:“办得到。但咱们有言在先,二位不论是谁胜了,这rì后输家灵根托体重生之事,便要谁来负责。”
萧苍然是不得不答应的。而叶天离也是难以拒绝,但他此时竟然赢即是输,输胜似赢。若当真赢了,便得了这副身魂,也不过修为平平,想要恢复修为,运气好也得一百五十年。但若能重塑灵根,只要再有一副根骨卓越的肉身,不出二三十年,便可再次叱咤天下,报仇血恨。可是还没打就认输,在他来说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当真输给了这小子,这种羞辱也是容不得的。叶天离思来想去,终究是傲气难改。右手一挥,百八剑灵倏地各发出一道乌光,化做一百零八柄神剑,布插在白沙之中。
澎湃的剑灵之气极快的充斥周围,叶天离右手一握,已是一柄漆黑的宝剑现在手中,甚是潇洒自如。叫道:“来吧。”
灰衣青年却道:“叶兄且慢,稍安勿燥。在下还有话与这小兄弟说。”
叶天离‘恩’了一声,知道他要给这小子传授剑法。当即插剑盘坐在地,一百零八柄神剑呼啸着飞起,在他周身飞舞,布下了密密的一道剑幕,表示不偷听他二人说话。
灰衣青年向萧苍然招招手,将他唤来身前,让他坐下。
灰衣青年叹问道:“你为何不想死?”
萧苍然闻言打了一个激灵,我为何不想死?可是问了自己,却半晌不能给自己答案。
他不答,灰衣青年便静静的等。萧苍然又想了一会,才答道:“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还想活。”
灰衣青年‘恩’了一声,说道:“还没活够,自然觉得活着好,人生在世,大多时也不过是为活而活,你年纪轻轻,想活这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有的人明明已经活够了,却依然不想死,他们觉得除了生死两地,还有别处可去,于是这世上便有了神仙,可是神仙也终究难以永存。更奇怪的是,有的人想死,却死不掉,就算是自裁,也总会被搅扰,这种事便被称为天意。若是rì后你活够了,一定要死,切不可犹豫,迟恐生变。求死不能之痛,远胜于任何苦楚。你记下了。”
萧苍然听他这番话,先是突兀,再是震惊。见他脸上现出的死寂一般的神sè,看似面无表情,萧苍然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到从未感到过的悲哀。求死不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萧苍然的神思几乎要去想象,却是又被灰衣青年的声音拉了回来。
灰衣青年轻声问道:“小兄弟,你习的可是昆仑派的无常剑式?”
萧苍然点头道:“正是。”
灰衣青年道:“无常剑式是昆仑前辈九荒子所创,极尽变化二字之能。你可知道,九荒子是由何而创出这套剑诀的?”
萧苍然答道:“家师曾经传授,这剑法是九荒祖师听风之时,忽然有悟,历数十年心血才将这套剑诀苦诣而成。”
灰衣青年点头道:“好像是这样的,风其无常,静则无形,动则无尽,瞬变万千,不可测也。九荒真人能将以风之奥妙创下一路剑诀,不简单。”
萧苍然此时尽管知道这灰衣青年见识极高,听他说到九荒祖师,评价仅仅是“不简单”,心下大不以为然,却不料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灰衣青年若有所思,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说道:“但若说这剑诀是他一人之智慧,却又高估他了。这套剑诀之中,隐约可见太初剑意的影子,想必是仿其而作。”
萧苍然虽然此时已非昆仑弟子,可是多少年耳濡目染,对门中祖师的崇敬之情,甚是不易更改。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时心有不悦,只是垂头不语。
灰衣青年继续说道:“剑法剑法,用剑之法。要用剑,必先知剑为何物。剑者,凶利之器,为诛灭而生。其形直,其锋尖,柄隐神机,身怀杀意,脊藏正气。行之善恶无赦,出必洞穿天狱。”
萧苍然从未听过此番道理,应道:“前辈说的是。”
灰衣青年叹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神传志异》之中所载,伏羲皇帝炼成这世上第一柄剑时录在打剑石上的。”
萧苍然听他越扯越不像话,越说越远,只是有求于人,却不敢打断。
灰衣青年又道:“而法之一字,说的便是物之根xìng。能谓剑法,必要将剑xìng发挥之极致。可是有些人总要将剑法中再混杂进一些外物之法,锦上添花者鲜,画蛇添足者众,无常剑式便是其中之一。其实伏羲皇帝早在造剑之时,便已说的明白。再简而言之,不过是正、直、杀,三个而已。若无这三个字,或者缺了一个两个,剑法便要落了下乘。这位叶兄其神不正,但其心直,杀意又极盛。便这一个破绽,是你的胜机。”
萧苍然听他全然不讲招术,只说这等义理,虽然新奇,倒也说得明白透彻。连忙问道:“那我要如何能胜?”
灰衣青年道:“剑出必有当诛,以正胜其不正,决斩于须臾。所对便是黄天厚土,又有何妨。你所修的无常诀想以一诀而总世间万变,立意本是正途,却因九荒子之心太过偏狭,所向太着痕迹。舍本逐末,所以渐而沦为繁巧yín技,却有些偏离了剑法之道。若让你仓促间舍而不用,此刻恐怕于你有害无益。无常诀善于应敌而变,你只须记得,若万变皆不能敌,便须还变于剑。我这里有三招剑法,你若当真明了还变于剑的真意,方可使用,否则未伤人,先伤己。”
萧苍然听得头皮发麻,他本是天资极高悟xìng绝强之人,否则也难以凭一己之力领悟无常诀。只是无常剑式对敌,虽然变化多端妙用无穷,但若对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便会寸步难行。虽然在别人看来,他剑招繁杂高妙,涛涛不绝。可是他却是有苦自知,想要取胜,却是太难太难。当初与南暮楼的一番切磋,便隐隐有此感觉。那时还以为是因为内功与对方差得太远,但过后思量,总觉得自己必有办法从他那浩瀚绝伦的气劲中给予致胜一击,但将剑诀琢磨了个遍,居然也是没有丝毫头绪。待到后来,自己不由自主地偶尔使出如‘决斩于须臾’这等招式之时,心中之舒畅真个难以言喻,比如那招‘三生之恨’。只可惜,那等灵光一现与残破的领悟,终究月兑不出无常诀的范畴。无常诀于他来说,渐而已成了束缚。所幸并未遇过真正绝顶高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无常剑诀不但存世久远,抑且威震天下,不可谓之不高,但人力终究时有穷尽,昆仑弟子如是,当年创下剑诀的九荒子亦如是。如此变幻莫测的剑诀,若当真练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再辅以昆仑正宗功法,天下能当之者又有几人。可是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不怪九荒子无能,只怪萧苍然际遇非凡,所接触的玄功妙法,胜过这无常诀太多。而灰衣人话说到此处,也将他往时奉为无上剑典的无常诀,贬到了只堪一提的地步。
灰衣男子望向站得笔直,正紧盯着叶天离的太乙,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口中却对萧苍然道:“持剑。”
萧苍然心念一动,太乙已刹时幻化做一道赤光,凝在他的右手。萧苍然从鞘中拔出宝剑,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太乙的重量。
灰衣青年站起身来道:“第一式,剑走无极。”也是右手持笛,以笛代剑,做势前奔。眼见整个身躯似要凌空飞去,右手短笛前指,左腿躬起,只余右脚尖着地,整个人却竟生生凝在那里。萧苍然却是明显的感到,这一剑之意,若说是一往无还,都有些小了。此一刺既简且快,人随剑走,取的既非敌手,而是开辟一条路一般,yù在茫茫无际之中硬生生划出一条方向。更令他心神震撼的,便是这一式的剑意,与他在天人武卷中感悟的剑意竟然如此之像。只是此时这一剑,似自己使出一般,比之那时竭力追寻而不果,更加明晰。
灰衣人身形回复,继续说道:“此处是你的魂境,想必不用多做解释,也不必再教一次。你能领悟多少,就是多少。此式要意,剑走于无极之中,所指无物,所行无碍,所向无敌。”
所指无物,所行无碍,所向无敌。萧苍然丝毫没有怀疑这个灰衣青年在说大话,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意,实非常人所能想象。就连在昆仑时每年一度,由几位天字辈太师祖所讲剑会,也未曾演示过这般的剑意。萧苍然自幼对剑法极为痴迷,所以灵渊子才拼着受掌门斥责,将无常诀传给如此稚女敕的爱徒。剑意这两个字,是在他一轮真气能连用五招无常剑式之后,灵渊子才讲授予他的剑法至高无上之道。曾言,世间至玄之剑意,一意可化十诀,为百式,成千万招。但即便真个遍学千招百式,也未必可以领悟其中剑意。所以萧苍然诚然年少轻狂,好高骛远,但对剑意的渴求与认知,都是格外的敏锐。莫看他修习无常诀尚未臻化境,但却已隐约明悟到了一丝无常剑意。好比窥见一斑,可知全豹。见水一滴,可想瀚海。所以一见如天人武卷这等似奔行于宇宙之间的至玄无上剑意,才会如痴如狂地穷追不舍。而这灰衣青年所传授,竟如同将这梦寐以求的东西送到了他的手中,他心中之喜悦,几yù作狂。就连提着剑的手,也颤抖不止。
意念中瞬时便将这剑意研习了一遍,仿佛只要此刻使出,便能得心应手。却全然未觉,在他的魂境之内,已席地掠过一阵异风,卷着一缕白沙,纷飞而去。
灰衣青年收回身形,接着说道:“第二式,剑出无量。此式要意,帝神设造化,缘由当诛灭。器成斩邪顽,善恶皆可决。剑存万千秋,彼亦同rì月。死生若无量,白刃引碧血。”手中短笛一递,竟然已经临近萧苍然的额头。萧苍然见了他这等速度,心中大凛。瞬息中转过十数个念头,却仍觉无论怎样躲避,都难以逃过其源源不绝数之不尽的后招。危急中灵光一闪,依样画葫芦,同样将太乙刺向灰衣青年。
灰衣青年面现赞许之sè,道了声:“不错。”灰衣青年手势一转,短笛又已指向萧苍然手腕。虽然剑长笛短,此时萧苍然却不能再现学现卖,转刺灰衣青年手腕了。只好剑势一收,将剑柄侧过,将短笛磕开。灰衣青年再将短笛一翘,又奔他的心口。两人便这般对拆起招来,初十几招,灰衣男子半步未动出招连攻,而萧苍然竟然也半步动弹不得,原地紧守。而接下来数十招,二人都是身形奔飞,越斗越快。叶天离虽然将自己围在剑障之中,但毕竟耐xìng有恨,等了许久,还不见动静。便散开了神思,窥看二人,想不到见二人正在演较剑法。眼见二人越斗越快,虽然看似漏洞百出,却隐隐早伏下了后招,一招招连绵不绝,于胸中仔细琢磨,竟然毫无破绽。若是只那灰衣人如此剑法,也还罢了。可是这小杂种与他的剑法没有一招一式相同,竟然也招招相生,在灰衣人这等攻势之下,亦绝无可乘之隙。不由得又惊又怒,心中暗叫,混帐混帐,天下哪有这种剑法,临敌决胜,见机而做,哪有这般死板的打法。只觉灰衣人有意无意向他瞄了一眼,便收回神思,却是不由自主的仔细思索破解之法。
却不知萧苍然越打越是兴奋,已从初一交手的彷徨不敌,缓缓从灰衣青年的剑法中,感受到了一道连绵不绝的剑意,可以清晰的读懂,伏羲皇帝造剑之意,便是赐予这世间的一柄凶器,不论可诛之人,还是当诛之事,这永不更改的使命,都烙印在每一把剑的锋芒之中。这一剑之意,如同世间有斩不尽的罪孽,这一式便有用不尽的剑招。只要对手尚在,剑招便能生生不息,恒若星汉。二人越打越快,力道也逐渐增强,但在这般交战之中,随着萧苍然对剑意的体悟越加明晰深刻,剑法却也越来越流畅,打到五百招开外,生涩之感竟已全无。相比于这式剑法,借世间他物之玄妙而成的剑诀已经显得肤浅,若说第一式剑走无极并不完全算得上剑法,这第二式剑出无量才可称之为冠绝世间的无上剑诀,因为这一式中驾驭的,乃是剑之本能与根源。
原本在神思中根深蒂固的无常诀,几乎被这一剑之意,改得面目全非。如同一个持着微弱的灯火走夜路的人,突然心中如黑夜中降下一道耀世神雷,刹时将这世界看了个清楚。猛然醒悟道,这剑意所化的剑招与那天人武诀中突如其来的无尽剑招何其相似。难道,难道此人传我的,竟然也是天人武诀?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接下来
尚未想及接下来将要如何,便听见灰衣青年叹道:“这第三招,我已太久不用,生疏了。至于名字,也忘得干净了。你看清楚了。”笛上似乎突然亮起了一道碧光也似,方才所施数百招时短笛所经之途,竟是同时碧光一闪,如无数乱线突然拧成了一股牢不可破的绳索,倏地从萧苍然剑上收回。
萧苍然心中巨震,太已在飞也似地旋成一个赤红的光轮,随着他的右手在胸前舞奔而过,紧接着右臂一曲,已是顺手将太乙神剑恰好还在背后所持的左手剑鞘中。两股诡异的力道撞击,没有半点声响,却见地上白沙轰然飞起百余丈之高,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涡沦也似的轨迹,如细雨般沙沙坠下,刚好落入二人中间被震出的沙坑。萧苍然明白,灰衣青年突然引发了隐藏在剑法中数百招的杀意,自己虽然突然见到这第三式的剑意,却也似笃熟已久般地偶得神来之笔,却还是已经败了。因为那杀意已积蓄已久,一旦爆发,绝不可能抵挡。换而言之,这剑出无量一诀,招式诚然真个无量,若遇剑法绝高之辈,却并非决胜之机,但却又绝不可能败落。而这藏于这无穷无尽剑招中的杀意,才是决杀之引,对手越强,杀意也能积累得愈强,直到足以杀戮任何对手。这般的一击过后,除还鞘之外,已然无事可做。萧苍然虽然知道剑意之所蕴,却也知道以自己修为,这三招无论哪一招也难以驾御。
如此唯我独尊的剑意,怎么可能是人间武学?倘若当真修为已足以驾御这三招剑法,那么天上地下,神仙妖魔,又有何人能敌?这个灰衣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萧苍然轰然跪倒,拜伏在地。沉声道:“多谢前辈传授绝艺,指点晚辈迷津,救我xìng命,大恩无以为报,请赐下尊号,以供晚辈铭记肺腑。”
灰衣青年正在仔细地查看短笛,是否在刚才较剑之时有所伤损。见了他这般,缓缓伸手拉住他左臂,将他擅了起来。
拍了拍他肩头,说道:“前辈之称倒不必了,我不过痴长你几岁,多会了些伤人的手段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叫岳中流,道号天河,你叫我声大哥也就是了。不要前辈长前辈短的,令人厌烦。我倒不是有意救你xìng命,只不过见你魂境纯良,世所罕有。你看这一片无垠白沙,竟没有半点杂sè,我窃居此处,倒也十分称心。可是那位叶兄,满身yīn暗魔戾,若是让他侵吞了此地,必然搞得乌烟瘴气,让岳某难以忍受。所以我此番助你,大半是为自己,你大可不必多礼。”
他自言语冷淡,自顾自说。可是萧苍然听到岳中流这三个字,竟然又惊呆了。是了,他果然是岳中流岳前辈,恩师明鹤曾经让自己依照他的画像变化面容,怎地就忘得透了。其实当局者迷,自古已然,世人对于自己的长相,无一例外地迷乎。敖远思虽能将岳中流画得栩栩如生,但即便是如她这般高明的画师,也无法依照记忆而画好自己的容貌。萧苍然心下惊奇,岳前辈初见之时已然年迈,且双眼亦盲,后来据莫敖二女所言,已然仙逝。怎么竟然会以如此神态,且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的魂境之中?看他的样子,已经半点也不记得自己了。
萧苍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岳中流却望着渐渐被沙雨填平的沙坑,依然自言自语道:“这第三招的名字,怎么会不见了呢?没有名字便不妥当,该当取上一个。若是rì后有人问起,也好对答。浮生又苍茫,沙雨掩白疮。不知轮回里,几曾还青霜。此式赋名之处,这白沙二字是要的。既是剑招,还当有个剑字,就取还剑最好。白沙还剑,似乎少了些气势,此招一出,必已将对手打入轮回。恩,正是白沙还剑轮回式!小兄弟,你觉得中意么?”
萧苍然正在心中想着当初在云州之北与他相逢的一幕幕,对于这位岳前辈的修为,既是钦佩又是心惊。不由得暗暗把他心中最为崇敬的昆仑派天元九仙与之相比,一番衡量之下,竟然觉得九位太师祖没有一位能及得上这位岳前辈。萧苍然虽然做了多年的道士,却终是个热血少年,最崇尚的是强大的力量与神通。那些位每年只为众弟子讲经说道的天元老祖,萧苍然至多只能夹杂在远处的众弟子中观瞧,那时只觉众位太师祖皆如神仙降世一般,所讲之道法皆深奥无比,更令他心生仰慕。可是今rì岳前辈传授的这三招剑法,相信即便是太师祖们听闻,也必要拜服。他虽然想的对极,却是实不知道,二十多年前,他九位太师祖的两仪天元阵,连岳中流的三五招也未能接下便即溃散,而他这颠倒乾坤的绰号,也正是天元九仙所敬送。
听得他取得这个完全不着边际的蹩脚名字,皱了皱眉头。岳中流见他似乎并不赞同,也不以为忤,只是讪讪的笑了笑。
对他说道:“反正以后你便是剑法的唯一传人,你喜欢叫它什么,便叫什么好了。”
萧苍然尚未答话,岳中流却是面sè一肃,继续说道:“你既然学了这剑法,世间能以剑胜你者,已寥寥无几。但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绝不可骄狂太过,若人耻笑。再者,此剑法乃依剑之本xìng所创,不得有半点偏颇。你若离此境,恐怕一时间修为难以运用,但此法不可更改,切莫要画蛇添足,否则将逢大凶。其三,此剑法其实并非凡剑可以施展至极至,当今世上可以完全载乘剑意之祖器神剑,据我所知不过三四件。你虽已有了一柄英灵神剑,纵然你来rì能完全驾驭此剑,其根xìng也至多可以发挥此剑法的五成威力,若是定要强施,则此剑定然消灵。反之,你若不得完全驾驭剑灵而用此剑法,则必遭剑xìng反噬。唯有人剑两恒,不偏不倚,方能使剑法恰到好处。这些你定要牢记。”
萧苍然俯首受教,应道:“岳大哥放心,小弟记下了。”
心念一转间,又问道:“不知岳大哥所指,能完全载乘剑意的那祖器神剑,又在何处?”
岳中流望着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半晌才答道:“祖器神剑,相传乃是上古之神所造,共有七柄。第一柄名为无赦,为剑中始祖,现在必然还在大司命莫君临手中。第二柄名为苍生,据传为天界至尊侍烛剑圣之佩剑,大概依然雪藏于极北广寒宫中。第三柄名为九重,乃是昆仑始祖广成子的佩剑,想必存于昆仑派。其余几柄,就不知在何处了。第四柄轩辕,上古轩辕黄帝佩剑,后为周武王所得,此后便不曾得知其踪迹。第五柄紫薇,此剑本是以战神蚩尤之元神炼筑而成,先后经尧、禹、汤、赢政、刘邦等十数位帝王之手,于是便被世人讹传为帝王之剑。第六柄名为鸿钧这”
“第六柄鸿钧,上古天人鸿钧之佩剑,五百年前现世,剑主鸿歌子。你倒说说,第七柄叫什么名字,来历如何?”叶天离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岳萧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叶天离的一百零八柄魔剑已尽数落插在白沙之中,极为期望地望着岳中流。
岳中流却摇了摇头道:“第七柄我本来是知道的,但我现在神识破败,已经全然记不得了,请叶兄恕罪。”
叶天离见他神sè,知道他并未说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沉思不语。
岳中流却对萧苍然道:“小兄弟,咱们已经让叶兄等了许久,你这便去与他比过吧。”
叶天离却道:“不忙,还有事要请教岳兄。”叶天离不知为何,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然屈居人下,竟连语气也谦逊起来。
岳中流道:“叶兄有事不妨直言。”
叶天离问道:“若是祖器之灵破散,不知岳兄可知复元之法?”
岳中流双眼瞬间jīng芒一闪,随即便陷入深思。半晌方答道:“祖器之灵,定世之根,一旦破散,绝非一般神通可以复元。昔年虽有所闻,但已多半遗忘,恐怕要教叶兄失望了。但岳某听说过,世上曾有一人,曾经重铸祖器,只是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
叶天离似乎极为失望,眼见寻求了一生的答案,似是近在眼前,又似是遥不可及,神sè大为黯淡。
沉默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对萧苍然道:“既然如此,就让叶某来领教岳兄惊世骇俗的剑法。”随手将身旁的一柄黑黝黝的灵剑召来,拖提着向萧苍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