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悟道修士,即便是已经已证道多年,其功也不过是积聚灵气,以气化实,以实培元而已。这个过程便如拓池成海,不但费神耗力,更要经年累月,勤修不绰。等待机缘,以结灵英。萧苍然证道得实,便是身不由己,乃是被岳中流直开天门,灌入了灵气。此后虽然多经辗转,毕竟修为渐行渐稳,但他的灵池之中,却并无多少灵实。再加上他的灵觉功法,太乙神剑,皆比寻常术式法宝耗费灵气得多,于是他的灵实简直拮据到了一用便竭的地步。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迫得太乙将灵元化做灵气不断注入他的灵池之中。
太乙虽然已经自成英灵,但终究只不过是其从属。只能与其魄相并,若一旦入魂,便会立即凌驾于他主魂之上,将他的三魂冲散。即便是只与他的魄灵相并,其灵力也已经强大到了对萧苍然成为负担的地步。灵池不深,用度又大。此时此刻的萧苍然其实已经步入险境,若他再过分调用太乙灵力,哪怕再有一次,恐怕就要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但他萧某人对此却还毫无知觉。
功行圆满,气力恢复,站起身来便毫不迟疑地踏进了二品宝境。一阵紫气缓缓自脚下升起,竟然与前面几境大不相同。‘英灵无量,根xìng浑然’八字赫然出现他的脚下。两旁池水中,陈列着稀稀落落数十件宝物。
二品圣器的数量,萧苍然倒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此界中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圣器所发出的灵威,本已经极度紧张的身体竟然颇有些不自然。随着他的脚步,神水中的圣器竟然纷纷向他涌来。只是圣器之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禁制,移动不出半尺,便被生生锁住,再也动弹不得。
萧苍然散开灵觉,去逐件探查。岂不料这一探之下,自己的灵觉似乎忽然隐进一个深渊一般,几乎不能自拔。连忙凝聚心神,半晌方恢复过来,却已是又出了一头冷汗。再也不敢轻易散开灵觉,只好近前观察,却自加了十二分的戒心。
忽然一瞥间竟看见了与刘业给他的图画中那一模一样的宝物。走近观看,两个蛇身人首的神灵栩栩如生,如飞如舞,形廓刚好形成一个太极之状,果然分毫不差。手指在池面上一抚,一行行小字现出形来。‘太初环,上古神物。传为广成子贺黄龙真人寿。’
太初环,难道归元子让我找的也是这个东西?萧苍然不禁心中纳闷,若按外形来看,这玉璧确是刘业托他所寻之物无疑,但若按名字来说,又有九成便是归元子所指。这可让他犯了难,难道世上竟有两件名字不一却形貌相同的宝物么?
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果然在身后不远之处,又发现了一块这般的玉璧。可是近前细看,不禁呆住了。‘太初环,上古神物。传为广成子贺黄龙真人寿。’
两块宝璧。萧苍然一时间陷入深深的沉思。刘业说得明明白白,这神合玉璧当世独一无二。此时偏偏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两块。那么只能有两个解释,或者这玉璧本就是一对,但刘业并不知道。再或者有一块是假的。萧苍然冒出后面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也将自己吓了一跳。楼入云与那玄衣人都曾说过,此间之水来自天河,无论什么法宝,在此水之中皆无法作伪。
单看器形,此物实在不像是配对而塑。再说若真是广成祖师送给黄龙真人的寿礼,以广成祖师的神通和名望,世上有一对,便断断不可能送一只。不错,定然有一只是赝品,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找出真品了。
萧苍然深深明白,刘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对自己说的话,只怕就不详不实。比如此宝之名,或许就是故意说错的。至于为什么,他说不出来,只是与刘业相处之时,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灵觉中总是无意的现出此人危险的念头。所以真品绝不能交给他。
萧苍然忽然想起,自己是可以任选两件法宝的。那么只要将这两块玉璧一同带出便罢了。至于真伪,刘业所说的那块玉璧想必是魔物,只要同时解开这两块玉璧的封印,岂不一目了然。阵外的刘业若真能感应到此宝的气息,必然会出手相助,那么破阵而出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出阵以后嘛,那就说不得要毁诺了。
他这小算盘打得甚是jīng道,只是这里的隐秘却是一个天大的yīn谋。正在他沾沾自喜的将两枚玉璧唤出,准备踏入白光之时。玄衣人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一丝惊异。
“这两件法宝凶戾之极,你可要想好了。出了七封绝地,封印自解。若是你无法驾驭,便会被这二宝吞噬而亡。”
萧苍然却道:“难道还能凶得过你外面那九劫阵么?”说罢便一步踏入白光,顷刻间便被白光收去。
玄衣人现身在萧苍然刚刚立身之处,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自言自语道:“好生怪异,难道还有人能在我的眼前做手脚?”又转身看了看白光之界,颇有些不解,为何此人竟然连第一品法宝看都不看一眼。
守阵的九人各自端坐在自己的阵位之上,虽然都已是修行多年的老怪物,进了此了仍不禁心生不安。因为凭他们的眼力,入阵便看出这里是以绝大神通另行开辟的异界。阵位四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阵法,各人都是抓紧时间记看,在神思中不自觉的一遍遍演练。可是这阵法越看越觉得心惊,虽然是以九对一,大占便宜。但若依阵法所示,阵劫一旦开启,守阵者也同样要与破阵者同负阵劫。若是左右施以援手,更是要身负三劫交错。
破阵者诚不足惧,但若是阵劫加身,却并非任何人可以长时间抵挡。换言之,九个守阵者其实便如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反而不如破阵者灵便。若是攻阵不成,破阵者还可以退回阵心休息。可是阵劫一启,至死方休。若是当真让破阵者退了出去,便只能独自承受阵劫。那么若换一个坚毅之人破阵,便可以轻易将这一劫守阵者耗死。
破阵者在阵心之中,唯一可以对其造成威胁的,便只有天劫。但发动天劫,却需要条件。一是破阵者主动攻击天劫之网。二便是九劫同生,九位守阵者同时发动阵劫,方可合力引动天劫。但无论是哪种办法,天劫一出,不但所有阵门将被天劫封闭,同样会对守天网之人造成极大伤害,到了这一步,其实已是镇守天劫门之人与破阵者的单独对决。九劫同生虽然威力极大,但破阵者不死,那么其余九劫便同样不会停止。若败亡的是守天劫门者,那么光是与这无穷阵劫对抗,也将生生耗死其余八门的守阵者。
世间阵法,或为困,或为守。皆是将结阵之人置于最大的有利形势,可是这等近似两伤的阵法,却从来无人见过。随着签试一轮轮战罢,其中的秘密也就渐渐传了出去,说是九死一生绝不为过,除第一阵白恨风之外,后几轮出阵者绝不超过八人。换而言之,只要阵劫发动,便至少要有一人为破阵者殉葬。是以一些修为低或者胆子小的人,便已毫不犹豫的退出。
虽说剩下的都是当世数得上的高手,可是入了阵来却是各怀鬼胎,更别说谁能信得过谁了。两两相邻都未必会真个援手,至于那九劫同生之法,更是从未有人用过。
比如此时正端坐在天网的阵眼之上的九宫道君赵吉,他便是这一轮九劫签中修为最强之人。其余八人中,只有火焰山红莲童子与他的同门黄歧老祖与他差距不大。更兼此人行事,睚眦必报,只要有丝毫得罪于他,他便有九成要实行报复。所以他说要守天劫,竟是无人出言争执。但是众人都知道,天劫从未发动过,他此意定然是想保存实力。
但在别人看来,此人若不在身边,其他人反而可靠得多,亦不用担心对敌与他有什么瓜葛,倒也省心,于是便就此定下。其余诸人各自寻了一门较之自己心魔不盛的劫石而守。眼见得萧苍然突然在阵心现身,都是将心神紧锁此人,只盼赶紧将这个老儿诛除。
萧苍然一回到阵中,也是立刻紧守灵台,灵觉却是只在关注着双手这两件玉璧。那玄衣人说是出了七封绝地,封印自解,恐怕这璧中神力会随时迸发而出。可是等了多时,竟然毫无动静,不由得大是奇怪。
难道这玄衣人话中也擅水了?还是说,这两块玉璧全是假的?各种猜测涌将上来,却突然发觉左手一热。萧苍然惊奇的望向左手中的玉璧,只见本来白如羊脂的宝璧之上,竟然缓缓现出一条艳红的纹路来,却不成章法。且璧上隐隐发出一层幽光,似乎有一种力量就要破璧而出。这一块似乎不是假的。可是正当此时,右手中的玉璧竟然也有异动,竟然隐隐透出一股寒气来。萧苍然抬手一看,右手中的玉璧与左手的情况相仿,只不过此璧之上的纹路竟是紫黑sè。
可是除此之外,竟然再没了动静。萧苍然心下一横,看来这封印,还是自己动手来解得好。于是盘坐在地,将两块玉璧平放在地上。心中默念,只盼手上这个指环可不是徒有虚名便好。神念凝在戒印之上,魂转魄动,一阵灵力奔涌而出,直向戒印。只见戒印缓缓绽放出一阵阵光芒,果然如上次一般,竟自飘散作了无数符文,如一股旋风般聚拢在他周身。
萧苍然左手一挥,这股符文再次化做一条如龙似蛇的激流,游走在两枚玉璧之上。萧苍然突觉脑中神宫真虚二魂与心中本魂同时隐隐作痛,正是灵力告罄之兆,却是狠狠咬住了牙,眼见两枚玉璧之上的流光已被符文如蚁噬蚕食过半,又再运灵力加紧催动戒印。须臾之间,两枚玉璧同时豪光大作,一红一紫两道异光直冲而起,正正的冲在天网之上。狂雷响彻,九劫同生。
阵外的白恨风与敖远霄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蓦地里白恨风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上的两枚指环‘砰’地一声,竟然同时碎做了粉末。不由得‘咦?’的一声,惊出声来。
敖远霄见了也是一皱眉头,问道:“这便是封罡绝煞印?那么”
白恨风沉声道:“不错,此印已经被人解开了,想必是已经被人家发觉了。此印另有一个名字,想必敖兄还不知道吧。”
敖远霄奇道:“什么名字?”
白恨风叹道:“天离魔禁印。”
敖远霄面sè一变道:“难道是传说中封印了剑魔的那对鸿歌子的”
还未等他说完,白恨风就已经点了点头。叹道:“白某能做的,也就仅止于此了,接下来就要看敖兄的了。”
敖远霄正sè道:“想不到白兄下了如此血本,不过这样也好,算是物尽其用。此物若落在此间,倒也算个去处。”
白恨风摇了摇头道:“不对,圣贤庄虽有神通能解此封印,却绝不会在这个当口。”
敖远霄道:“英雄所见略同,只怕当真是峨眉派这个老儿干的好事。也只有峨眉派或许有这个本事,只是在下颇为不解,此人在此地解开此印,意yù何为?看来,想凑热闹的还另有其人啊。”
意yù何为?这个问题其实连当事人萧某也答不了他。萧苍然此刻正随着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体内的灵力会随时将自己撕得粉碎一般。眼见地上两块碎得七零八落的玉璧,周身飞旋的两股诡异的光芒,竟然一时间失去了神智。
受苦的另有其人,天网之上丝丝雷电化做滚滚洪流,急急的汇聚在阵眼周围。赵吉本来正在观看此人的动静,还以为此人要临阵磨枪,作法要让灵宝认主,还暗暗讥笑他不知死活,在这个当口竟然还敢徒然耗费灵力。却不料刹那之间,这两道极煞的灵力就重重的撞在天网之上,大力震得他几乎吐血。还未待他定过神来,滚滚洪雷又至,几乎将他噬得晕死过去。
不过三五个呼吸,赵吉已经被雷电打得七孔溢出血丝。连忙紧守神台,忽地脑海一阵清明,极快地自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的黄纸神符,抛洒而出,双掌猛然一合,这许多神符立时被引燃,化做一道道流火,护在他的周身。赵吉大喝一声‘去’,一掌拍在阵台之上,这一道滚滚天雷一个炸响,狂浪般径奔萧苍然而去。
周旋在萧苍然周围的紫红二气,却正在这个时候,平平地两相汇聚,再加上天劫垂降的这道神雷,三股绝强的力量正在萧苍然的天灵之上撞击。
如此眩目的雷光,却只有一人能够得见,赵吉双目瞠出,紧咬着满是鲜血的牙齿。汇聚全身的灵力,将天雷源源不断地击向萧苍然。他虽然未曾料到,这天劫雷暴竟然如此骇人。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必须速速击杀此人,只要此人一死,天雷马上就会停止。可是,为什么还不停。这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对他来说比千年万年还要漫长,他的整个身躯已经被雷电侵入,随着大量灵力的消耗,护身灵障被雷电极快地碎破于无形,指掌处的雷力也渐渐开始反噬,不断涌入身体。他突然明白了,若是再有三五息还不能击毙此人,那么自己就会,死!
其余的八劫突然被同时发动,八门守御之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幻像掩盖,只能苦苦地独与阵劫抗衡。
萧苍然坐在阵心,如同一尊石佛。他的灵觉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此时的灵元像月兑了缰的野马般在体内奔涌,头顶交汇的三股巨力已经生生地将他衣服的肩部摧成了粉末,就连皮肤也处处现出渐深的伤口来,若是有人在侧,定能隐隐见到鲜红中擅杂着玄黄sè的血液在飞速的流转。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明白,也无暇明白。因为他的识海中,充斥着数不清的疯狂的嘶喊。他的体内似乎在玉璧解印的那一刻,就被钉入了百十道铁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得撕心裂肺,可是他偏偏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欠奉。
头顶那激烈交击的三股巨力每撕开他的一分肌肉,这疼痛便似乎有一点点的缓解,他竟然在盼望着,这力量永远不要停,来得越强越好。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仈jiǔ,又何况乎他这么个倒霉蛋。本来这紫红二气正是渐渐不敌天雷,被极缓地压了下来,若再有半盏茶的功夫,萧苍然的脑袋只怕便要保不住。可是偏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天劫阵眼中的赵吉竟一命呜呼了。天雷劫倏然消去,只是滚滚的洪雷密布在天网之上。
紫红两道气芒瞬间钻入了萧苍然的体内,两气合一,迅猛的冲向萧苍然的本魂。萧苍然心中一阵炽裂的绞痛,一口鲜血喷出,洒在灰白的石板之上。
在他的心周诸脉与血肉中,三股力量正在殊死搏杀。这三股力量,一是太乙的灵力,二是龙血之力,三却是这新晋而来的魔气。萧苍然渐渐的恢复了灵明,可是自己的灵元空空如也,真虚二魂陷入了沉寂,七魄之力已经尽为这三股力量所制。虽然自己这个主人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可是此时却雀巢鸠占,已经由不得他了。
未过多久,龙血之力便已经无法在这场激斗中占据一席之地了,只能徒劳地护在他心脉四周,随着被另外两股力道伤毁之处,修复萧苍然的血脉。就像一个小小的孩童,在成年人的战斗中,已经根本无插手的余地了。
萧苍然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太乙,但不妙的是,太乙似乎也渐渐敌不住这股绝世的魔气。身体的大半已经被这魔气所有,从自己的口中,不断传出阵阵疯颠般的狂笑。
萧苍然渐觉灵台也渐渐模糊起来,似乎再难以分辨。不由得心中暗道:“糟了,我此时必被某个魔头吞魂了。”
到底过了多久,萧苍然已经说不清了。能说的清的,大概也只有他身后的这个玄衣人了。对玄衣人来说,这时间也太久了,久到其余的八位守阵者,也已经被阵劫生生的压得形神俱灭。他眼望着萧苍然,眼神中现出复杂难明的神sè来,这种心情,他已经太久没有过了。默默地收取了其余九人遗下的法宝与九劫签,却是有些出神。
细细的查看了一下萧苍然的情况,自知他被邪魔侵身,已是必死之人,不禁暗暗惋惜。他思索了一时,从腰中模出一个小小的铭牌,再抬头看萧苍然,又再次犹豫了,那牌上刻了四个字‘九劫连阵’。上一次九劫俱亡,执去留签者又已重伤无法出阵,只好再选入九人,结束他的xìng命,可那也已经是千余年前的事了。那个人与眼前此人,倒有些相似呢。
心念一闪间,拇指一弹,这小小的铭牌已化做一道黄芒,疾飞而去。
楼入云坐在监证台上,暗暗吃惊。想不到这轮签试,竟然是如此之久的一场苦战。已经三个时辰有余,还是不见结果。天sè渐黑,一旁的武试早已结束。本来活下来的或激斗或苦思了一整天的人众应该回到馆驿去休息,但此刻竟然无一例外地静静等待着九劫阵中的结果。
一道黄芒由阵中疾飞而出,直向监证台上的楼入云飞去。众人都看得出那是一个小小的牌子,却不由得纳闷,打了这么久,活人没见出来一个,却出来了一块牌子,这是怎么个状况?
最紧张的,莫过于刘业和天魔门的一众人等。三个多时辰的全神贯注使得他们无一例外的疲累之极,却是硬生生地丝毫不敢懈怠。眼见这块小牌飞出,眼力高如刘业,颜向等人已经看见了牌上小字。
‘连阵’这是什么意思?刘业也大惑不解。
楼入云却缓缓站起身来,扬声道:“此阵签试,九劫俱亡,去留签仍不得自行出阵。依照庄规,重选九劫签,是为连阵。”
这一句话便如油锅里倒进了一瓢水,立时人声鼎沸,语声炸响。无人能想得到,峨眉派这寂寂无名的老儿竟将这九个人尽数杀了。许多人窃窃私语不止,暗自猜测。
“想不到如红莲童子这般修为,今rì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此阵之中。”
“红莲童子?他比黄歧老祖如何?你不会不知道那麒麟短剑的威力吧。”
“依我看来,他们二人虽然厉害,可是比起九宫道君来,可还差上那么一截,你们说是不是。”
这第三人一如此说,先前二人竟然不敢反驳。过了良久才想起九宫道君赵吉已死,还怕他个鸟甚。可是若说赵吉胜过红莲与黄歧,倒也说得不错。
敖远霄与白恨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悚然动容,敖远霄凝望着阵前签试席,那里正在抽取连阵九劫签。良久才问道:“白兄怎么看?”
白恨风面sèyīn沉道:“金生丽水,玉出昆岗。不得不承认,白某对此人有些看走了眼。比起这位峨眉萧二先生,这隐忍二字,白某是自叹不如。敢引动九劫,又能在其下一举击杀九宫和黄歧这等老怪物,胆sè手段都堪称绝世。”
敖远霄点点头道:“不错,能在敖某眼前堂而皇之地掩去宝剑之灵,不露半点破绽,仅此一点,就大不简单。不过白兄放心,那柄剑并非太乙真火剑,此人也绝非岳中流。而且他此刻必然重伤至连一座空阵都走不出,看来是功亏一篑,命不久矣。”
白恨风眼见白裳再一次抽到了九劫签,心中颇有些烦躁。全问道:“敖兄的好戏,更待何时?”
敖远霄微笑道:“已经开始了,只是白兄心有杂念,难以入戏而已。”
去留斋内,庄主张大明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张木榻之上,与萧苍然一般的静如泥塑。庞大的神识正待细查他的变故,却发现他的本魂之外,不但有两股强大的灵力正在激斗,而本魂之上更有数道诡异莫测的封印。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至少有两道封印,连他也看不透。
忽然一股强烈的剧震传进神识,张大明霍地睁开双眼,目中神光竟使这斋内瞬时由暗转亮。连忙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掌心上写了个‘来’,刚刚写好,这个来字竟化做数道玄光,分向几个不同的方向疾闪而没。
而似乎是这数道玄光消失仅仅片刻,七个玄衣人齐齐在他现身。皆躬身跪倒齐声道:“参见庄主。”
张大明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出大事了。”
七个玄衣人心中震惊,要知道庄主将他们七人如此紧急地召来,已必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而七人来到,他还要说出这四个字,那么此事之重大,可想而知。
为首的玄衣人见他似有犹豫,便说道:“请庄主示下。”
张大明一个个的将他们看了一番,却问道:“卫甲,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这玄衣人卫甲答道:“属下愚钝,记不得了。”
张大明叹道:“是啊,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两三千年是有的,委屈你们了。”
七个玄衣人面面相觑,虽知这位主人今天大反常态,却仍是茫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却依然无人敢问。
张大明继续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善恶之门被打开了。刚才传来的异动,想必你们也能觉察的到。”
七个玄衣人齐齐惊愕,卫甲道:“善恶之门?那是”
张大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那锁闭下九狱的善恶之门。”
卫甲疑道:“那善恶之门,是伏羲皇帝所设。怎么会不是连您也”
张大明皱眉道:“不止我打不开,放眼诸天众狱,也无人有此能。即便天人齐聚,对此也要叹莫耐何。可是此时,它却开了。”
七个玄衣人皆默然不语,显在深思其中情由。
张大明继续道:“要开此门,必须以七件太古元器为钥,缺一不可。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未曾遇过一件。想必此时,它们已齐聚幽冥界。我是必然要去的,此一去需面对的,不仅有这七件太古元器,还会有许多上古妖魔,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但你们你们大可不必,若不愿与我同往,我不怪你们。”
七人一齐拜倒,卫甲仰首向张大明道:“承先圣之训,拱卫三界,责无旁贷。我等愿唯庄主之命是从。”
张大明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即时动身。”
卫甲又询问道:“此间之事如何了结,请庄主示下。”
张大明叹道:“管不了这么许多了。卫庚,你回到阵中,点燃封界香。卫甲,你将这支玉简送给楼入云。”说着由袖中拿出一支玉简与一只如指粗细的红香递给二人。二人称了声是,立时消身而去。
张大明继续道:“其余人等,将天人武卷录入神传图录,太初五行封印。至于这个庄子,撤去七杀剑,开震门。丑时三刻崩移,东海万里。”
圣贤庄护庄大阵的禁法变动,对于修为高深,灵识强盛的诸人来说,并不出奇。当七柄带着肃杀之气的宝剑一一从角落中黯然化成了光芒,遁匿不见,就连楼入云也只觉元神如释重负。她握着手中的玉简,丝丝残余的神念传入神识,脸sè数变。连连召唤门下,低声发号施令。一旁的司马羊见她这副模样,虽然心下偷笑。却还是不忘提醒了一声:“你家里死人了?大张旗鼓的。”
楼入云没好气的看了这老东西一眼,却也知道自己果然是有些慌乱,不动声sè地运转玄功,才渐渐稳了下来。
但是她的举动,早已落在了混迹在角落的白恨风眼中。却是平静地说道:“敖兄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天果然放晴了。”他二人的对话,寓意虽说都瞒不过对方之眼,但却少有心口如一的时候。这其中有些相互欣赏,也有相互较量的味道。但此时,白恨风却不由得对敖远霄要做重新估计了。
敖远霄焉能听不出他此时才是由衷钦佩,但面上却殊无得意之sè。却还是沉重地说道:“我于此道下的苦功,不计其数。可是这变数二字,也只谈得上一知半解。不瞒白兄,此时此刻,我也不过只有三成把握而已。”
白恨风望着女儿走入阵中,也是叹道:“世事瞬息万变,三成已然是夺天玄妙,多得很了。”
连阵,白裳还是刚刚听说有这回事,她相信莫师姐也不知道。巫王图苦那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他发疯般地与李拂不闪不避地互击了数十掌后,全身的骨头已经没有几块完整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那副身体,爬进了自己的阵劫之中。若不是他眼中的那丝清明,想来自己也无法抗拒阵劫如此之久。更想不到的是,想不到这位巫王的灵血竟然如此纯净,倒与众位师祖有七分相似。如同一缕白纱般,顺着穿过他心脏的神剑进入自己的魂魄。
“令人敬畏的天神,即将召回我的生灵。若能选择归去的路途,我情愿消散在这位姑娘的剑锋。姑娘,我已经七魄尽散,求你用宝剑将我心中的灵血取出,将其中一滴转交给我妻子,阿玛族阿里奇部的冼依,其余便做为你为我引途的供奉。”想到这里,白裳握剑的手有些发抖。因为阵中那位萧前辈,想必也已经伤重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若是他也来到自己的面前,如图苦那阿一般的相求,自己能下得去手么。这个心如绵软的女子,今rì生平第一次杀人,虽说是正因她心肠软才觉迫不得已,其实也并非做了什么恶事。可是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根刺般难过,尤其想到很有可能会再杀人,在她来说,这种苦楚却又比相思之情难以忍受了。
可是她所担心之事,纯系子虚乌有。她这位‘萧前辈’未曾破阵而出,可不是因为重伤几死。他此时不但毫发未伤,还另有妙遇。
随着太乙逐渐不敌这道魔气,到了已被围迫的境地。萧苍然心中一阵凄凉,自作孽不可活这六字正是他目前的写照。这魔气便已开始侵入他的本魂,但一触之下,本魂之上却是生出一股强大反弹之力。其实强大与否,萧苍然并不清楚。但是这魔气能胜过太乙,却被这股力量逐开,想必这力量便不会弱。本来已经颓塌的心念,竟忽地又生出一股希望来。
本来这股魔气的目的是直接侵吞他的本魂,对他的七魄只做压制,并未伤害。可是这一番竟然并未得手,这魔气顿时有些疯狂,以为是此人本魂的意念。但接下来,却是毫不客气地对他的七魄进行刺扰,并一同再次攻袭他的本魂,想来是要扰乱他的意念,虽然这并非萧苍然的意念。他此刻除了无边无际从未感受过,也从未想像过的痛苦。只能觉察到,七魄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苏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的一声,随着疼痛的消去。萧苍然清楚地知道,本魂之外的这重力量也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所有的身觉似乎都被掩盖了。只能感受到,太乙就在自己的身边,他很衰弱。那道魔气呢?在哪里。难道自己已经被夺灵了?
耳旁渐渐传来了沙沙的响声,眼中也渐渐现出苍白的颜sè。一望无际的白沙,时有时无的风,偶尔的风沙声。这是什么地方?已经不在九劫阵中了,怎么眼前如此熟悉。或许是九劫阵之外,没有尽头。萧苍然仍是盘坐未动,伸手抓起一把白沙,眼看着细沙从指缝中慢慢流下,若有所思。不对,我既然能来,便定能离去。可是,要往哪去呢。
他正自又沉浸于先前与玄衣人的那翻对答,却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不成调子的笛声将心神打乱。心念一下回转,只盼笛声再响一次,好分辨来处。果然,笛声又杂乱地响了几声。明明听得清楚,笛声就在身后。萧苍然蓦地回头,却是空空如也。
“原来在这里。”一股空前强大的威压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背后,萧苍然连忙再转过身来,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黑袍男子。这男子从上至下,一身漆黑,若说这一身装束令人心惊,还不如说他双眼的瞳光令人畏惧。萧苍然看了一眼他漆黑的双瞳,竟有些站不稳,连连退了数步。
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止住了他的身形,太乙已经突然现身在他面前,站在萧苍然与这黑袍男子zhōngyāng。萧苍然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清太乙所化之形,想不到他倒如此俊美。一身淡红的衣衫与束发,在萧苍然看来虽有些女气,可是他身上透露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仙气。
“好难得的一片清净之地,又有烦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又是在萧苍然的身后。他又是连忙转身观望,却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灰衣青年人平坐在地,手中正摆弄着一只笛子,满脸都是疑惑之sè。萧苍然见这灰衣人,不知为何竟觉如此熟悉,定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黑袍男子仰天长笑道:“我叶天离刚月兑牢笼,就遇上了这么一副满意的魂身,正是双喜临门。哪知道居然被人抢了先手,嘿嘿。你有确有资格与我说话,我想听听,你要怎样才肯让出这副魂身。”这叶天离虽然是极为自负之人,此刻虽然还未能将此魂境据为己有,但此境中的一粒沙,也逃不过他的神思。但面前这个灰衣人,却像是不知从何而来,自己竟直到他出现才察觉,这才让他谨慎起来。而且此人气息,居然时有时无,若非亲眼所见,连他也辨不清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灰衣青年摇了摇头道:“这魂身不是我的,只不过是借以栖身,还没来得及多谢主人。让与不让的,你不该问我。”
叶天离奇道:“若不是你横加阻挠,此刻我已经将这小子的本魂夺了。你将我引到此处,到底何意,难道要我与这小子商量?”
灰衣青年又是摇了摇头道:“我没兴趣阻你,也没将你引来此处。这里便是这位小兄弟的归识之地,也叫做魂境。以你的见识,难道不知道么?”
叶天离勃然大怒道:“放屁,这个还用你来告诉老子?老子的神识强他千倍,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怎会落入他的魂境之中。说来说去,你是在消遣老子,那咱们还是痛痛快快地见个输赢吧。”说罢大袖一挥,身后突现了百余人,皆是与他一般的黑袍罩身,有所不同之处,便是这百余人都已罩住了脸面。
灰衣青年叹道:“这位小兄弟本魂之中,原被人以**力设下禁制。而我,只不过他七魄间游荡。只因为你意yù夺灵,这才将我从他七魄逼到此地。虽然此禁算是你我合力破解,因却在你。你如此蛮横无理,实在不该。况且你与我一般只是一道残破的神识而已,若当真打上一架,你便是赢了,恐怕也要就此消散,再无重修之望,依我看,还是不动干戈的好。”
叶天离气得面sè狰狞,眼中jīng芒直令萧苍然不敢正视。但他听了此言,却也知道不虚。眼前这个灰衣男子气息之强,实是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当真打上一架,将这最后一道神识再生生耗尽,那果然是重修无望。可是此人实在无礼,竟然似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这口怒气叫他如何咽得下。
灰衣青年把弄着手中的短笛,又似乎总是不得要领,又试了一回,只好做罢。却转向萧苍然道:“小兄弟,这位叶兄有些腼腆。我代这位叶兄问你一问,你肯不肯将魂魄与肉身送给他。”
叶天离闻言更是大怒,喝道:“不用。”
萧苍然却是连忙摇头,答道:“不行。”
这两个声音甚是整齐,灰衣青年却似乎十分失望。继续道:“生有何欢,死又何妨,何须如此留恋。既然有求于人,又不肯诚心直言,如此纠缠,要到何时方可了结?我只想寻个静地,吹吹笛子,你们偏要如此争执。唉。若是当真非要打个明白,倒也可以,只是要快,早早的散去了吧。”
萧叶二人听到这都是发了一呆,这两个xìng命倏关之人尚未曾说话,这个看热闹的倒有些不耐烦。
叶天离终是冷笑道:“好,虽然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叶某倒也极想看看你的本事。”
萧苍然听得二人这便要动手,尤其叶天离身上立时爆发出一股狂煞之气,不由得连忙退后数步。
却不料灰衣青年道:“你不是和我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