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下了很大决心,废了很大气力,吃了很大辛苦,最后才能发觉这件事根本体现不出坚定或毅力,其实只是多此一举。如此一来,结果当然是有些滑稽的。
除了那三式太初剑意,萧苍然此刻几乎已经动用了能够支配的所有能力。时机的把握,神通的运用,面对无道刹罗这等邪神,也是一击得手,使其再无反抗之力。
太yīn教历代教主相传的这套功法,名为‘两生诀’。两生诀功法会迫使施术者的魄力自行运转,用以保护本魂,其防卫之力极为强大。无道刹罗在当年与天圣子的斗法中,便是依靠此诀才存活至今。而每代太yīn教主若确定了传人,这‘两生诀’便有了另外一个用途。它不但可以将上一代教主的所有修为与神元都完美地融入继承者的元神,而且施术者为此而自燃两魂七魄所形成的巨大动力,更会在一段时间内极速的加快传承者的进境。前者以舍魂的代价,助后者传承。以如此的牺牲,换来继承者的突飞猛进。这便是小小太yīn教在数百年里,便从世间崛起,其实力直接引起了天下第一道门的注视的原因。
胡蝶儿便是无道刹罗的继承者,新一代的太yīn教主。太yīn教在多年前几乎被昆仑派抹灭,不但被逐出西昆仑总坛,门中重宝遗失,且教主无道刹罗也受到了致命重伤。她虽奇迹般地残活至今,但实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太yīn教在这二十余年中未曾参与正邪之争,唯一的目标便是为教主找寻继承者,一副天生便拥有能够承转太yīn之力的身躯与魂魄,也就是胡蝶儿。
太yīn教为从雷五郎手中换取胡蝶儿开出了天价,十八颗参神丹。参神丹是一种专为提升神实境以上境界的仙士所炼制的丹药,其药力中当然蕴含着庞大的神元,每完全化解一颗参神丹的药力,便可以生生提升一个神境修士一成境界的修为。
也就是说,若像卫青乌这样神实初成之士,若能获得十颗参神丹,最多只需要数载的化用功夫,便可以达到神实小成境界。这是当今世上神境修士修为提升最快的方法,没有之一。
所以这样的神丹的价值可想而知,当雷五郎见到太yīn教的阵势再听到这个价钱,便已经知道其前因后果了。对于修为在天妖五圣中最差的雷五郎,这简直是天降之喜。而对于太yīn教道统是否能够延续,这些丹药倒也物有所值,这场交易一拍即合。
胡蝶儿得月兑魔爪,无道刹罗不但待如己出,更以自己最后的神血为胡蝶儿的肉身加持了这式威力绝强的‘玉碎崩神’,还毅然发动了几同于**的‘两生诀’。胡蝶儿的本魂如婴孩般在沉睡,无道刹罗则在元神无形的燃烧中强撑这最后的时rì。
萧苍然与无道刹罗这番交手,在旁观者眼中看似是摧枯拉朽般的以强胜弱,但其实萧苍然胜得是极为侥幸的。无道刹罗若是尚未舍魂,足可以再坚持一柱香的功夫,使那天莲圣境化蕴完整。虽然她的代价终究将是死,但此地的所有人等也必然都将随之陪葬。
无道刹罗意志的消失,直接使‘两生诀’自然的进入最后一阶的运转,那是两个本魂的融合,是无道刹罗以本魂为基,为胡蝶儿滋养魂力壮大意志。只要这个阶段完成,胡蝶儿就已经在真正意义上完成了传承,成为新的无道刹罗。
胡蝶儿没有再与萧苍然说一句话,但二人的意念像是在刹那间都陷入了回忆,又同时交换了几度的灵觉。胡蝶儿感到了萧苍然心中的歉疚,萧苍然也了然胡蝶儿心中的悲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一个眼神之中,千言万语尽付。
锁困的碎境与拘魂的五剑同时撤去,胡蝶儿的元神回转本身,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瞑闭之时两行泪水随之流下。随之身上一阵白光闪耀,才飘浮出一件rǔ白sè衣袍,向萧苍然缓缓飞来。刹罗刀在胡蝶儿周身化做无数蝶影纷飞,逐渐化为一个彩茧,将她护在中心。
胡蝶儿再弹出一片蝶影道:“阁下神通广大,我太yīn教甘拜下风,浮莲宝衣送还奉上。此蝶之内,是阁下yù知之秘。若阁下降罪,敝教听凭处置。”
这浮莲宝衣对太yīn教极为重要,否则无道刹罗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还要行险一搏,萧苍然与胡蝶儿都清楚这一点。若有选择,依萧苍然的xìng格说不定会就此送予胡蝶儿,可是此时他却不能这么做。萧苍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尽管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显得极不自然。而胡蝶儿送出的蝶影中所载,却是关于她所知的萧家灭门之情。
只得厚着脸皮道:“念你修行不易,又知情识趣,就留在本座身边听用吧。”
这周围站的都是人jīng,就连最不济的周家父女,也已经觉得哪里不对。适才萧苍然刚发雷霆之怒,怎么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其中着实耐人寻味。幸好高人异士,大都脾气古怪,无人愿意多事,也便想得通了。卫青乌更是呆住了,想自己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受了数重考验,这才有运气得蒙主人收录。怎么这忤逆主人的老妖怪,也有这等殊荣,且竟比之自己简单顺利得多。这蝶影飘入萧苍然掌心瞬间消逝,一幕幕光影在他的神识内形成。
萧家被灭门与雷隐神君萧空竹被追杀几乎是同时发生之事,灭门凶手合共二十四人,除天妖宗与南海派,尚有一个叫做合一派的为帮凶。为首者不但有雷五郎,更有七绝仙猿袁万寿,另外还有南海派的一位前辈高手定海仙魏显。其余皆是三派各自从其分支之中纠集而来的高手,蝶仙谷主胡彩衫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次极为突然的袭击,萧家只有萧夫人一人堪称高手,尽管有昆仑派与神武门高手随即来援,但凶徒的行动即快且狠,整个萧家上下除了这两兄弟,再无一人能够幸免。
随着萧苍然的神识将其中的经过一扫而过,不知不觉间脸sè已经一沉如铁,心中的愤怒让他像是一条突然被惊醒的狮虎。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里竟有南海派的参与。照刚得知的情况,恐怕是这三派共同蓄谋的一项yīn谋,不但要将萧氏的血脉从世上抹杀,还要夺取萧家的几件重宝。虽然他先前也知道方氏兄弟便是仇人,但却从未怀疑过整个南海派都有可能牵扯在内,否则他也不会与南氏兄妹有什么瓜葛。
胡蝶儿为茧自缚,新魂与肉身的融合已经接近尾声。萧苍然元神忽然出窍,直接穿过刹罗刀化作的光茧,进入其中。只见一片五彩夺目的光华下,一片万紫千红的花海,胡蝶儿正于其中闭目盘膝,周身纷飞着如梦幻般的彩蝶,这里赫然是胡蝶儿完成传承后的魂境。
萧苍然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次,此事你是否可以断定。”
胡蝶儿淡淡答道:“我娘当年参与此事也是迫不得已,若有选择,谁会招惹雷隐神君萧空竹或颠倒乾坤岳中流这样的对头。令尊仙去,萧门事发,其后为此而死于岳前辈手下之人,不计其数。而此事也直接触怒了神武门,门主霍轻裘亲率上一代神武八刀对天妖宗展开报复,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南海派定海仙魏显与方氏兄弟便一直避祸于我蝴蝶谷,方氏兄弟虽非南海派内门弟子,但魏显却是南国士的师伯,当时比之初掌门户的南国士名头更响。以他的身份与修为,足见南海派在此中的角sè。”
萧苍然其实已经想到了此节,但不听到胡蝶儿亲口说出,还是感觉难以相信。此刻即使信了,心中的烦恼与愤恨却更炽更烈。紧接着沉声问道:“我娘与神武门到底有什么关系?”
胡蝶儿答道:“令堂便是上代神武门主霍轻裘的师妹,若非嫁入萧家,必列入神武八刀之一。令堂是被十数名高手围攻,后雷五郎亲手一掌震断心脉而亡,此事是他亲口传出。所以颠倒乾坤岳中流以其‘神兵’绝尘为誓,愿以此人之血,开‘绝尘’之杀戒。并昭示天下,有胆敢藏匿凶徒者,形神俱灭,诛连宗门。不但各大邪宗都畏而乞降,各小宗小门也都噤若寒蝉,生怕哪一天就大祸临头,都择地潜藏,但还是有不少丧生于岳前辈手下。幸而未过多久,岳中流便突然从世间消失了。”
萧苍然想不到岳中流所负的恶名,竟是这般的前因后果。得知他这份恩德,再加上之前数番情义,不由又对其增了几分亲近。但是想起他的境况与这番大仇,心中又如泥堵。
胡蝶儿又道:“我娘欠你的,你已经索去了。你骗过我,我也毒破了你的脸。难为你今rì还愿出手救我,我也将所知尽告于你。自今而后,你我两不相欠。我太yīn教为求生存,可暂做你的属从,浮莲宝衣也可放弃,但你必须答应,为我教夺回镇教法宝‘通幽宝鉴’。否则我必以玉碎之心,继承师尊遗志,与你再战争夺浮莲宝衣。”说罢双目睁开,那极为复杂的眼神中,一股庞大的邪神威压缓缓散发出来。
萧苍然与她对望了一时,只觉二人之间已经生出了一重无形的沟堑,又深又远不可逾越。那双曾经意乱情迷的眼睛,现今已经充满了忧伤与坚毅。除了一个‘好’,萧苍然没有再说话,退出了胡蝶儿的魂境。胡蝶儿看着萧苍然消逝之处,许多花草都似被火焰烧灼一般陆续枯萎,似是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萧苍然将浮莲宝衣收起,转身向不语参静二僧道:“此衣就不劳二位费心了,待我有闲,会亲手送还南海派。”
不语虽然聪慧,哪曾想到萧苍然此时是心魔动荡,这‘有闲’二字,便说来话长。只以为这等个把时辰内,将两位邪神收伏座下的大神通之士,必然不会打谎,却还十分放心地揖谢离去。纵然是不语眼力再高,也看不穿萧苍然浩然之气后所隐的yīn暗。
萧苍然又转向万机子道:“诺大个昆仑,教出来的弟子便这般不成气,广成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留下你手中四柄仙兵,退去吧。”
若是萧苍然一开始便向万机子施发号令,或许万机子尚且有胆做殊死一战,但在这几番的神威震慑之下,此时却已经心志尽失,对萧苍然的话竟不敢有半点违拗。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挥手间四柄仙剑现形出来,并插于萧苍然身前泥土之中,这才向众徒打个手势,尽行离去。
萧苍然的眼神扫向青城派诸道,青城派今rì根本没有特级高手在场,几个‘长’字辈道人中,连一个修为达到灵华境界都没有,尽处在灵英大成或巅峰之际。刚才的神级交锋之下,数度神力激荡,便几乎令他们受到重创,可这几个道人似是抵死不退一般,虽然战战兢兢却还是硬是在抵受萧苍然重如山岳的威压。
萧苍然从万机子留下的仙剑中挑出一柄,此剑较为轻细秀气,剑颈处刻着剑铭‘夜雨’。轻而易举便抹去了万机子的灵印,转身唤周蝉儿道:“我两番受你家供奉,这柄剑便送你做个见面礼吧。此剑之中,有我从前用过的一套剑法,还有一些修炼的法门。你若是愿踏入此道,能够独自驾驭此剑时再来寻我,我可收你为徒。”
周蝉儿怀中的太一剑瞬间化为一道黄芒,被收入萧苍然袖中,取而代之的便是这把‘夜雨’。萧苍然没有将此剑完全交由周蝉儿,因为她实在是还不可能控制仙器。萧苍然此时能做的,只能是以意志凝入一分灵血噬念刻印,驱使此剑的灵智跟从周蝉儿。
萧苍然又提起一柄‘潇湘’,递给陈冲。微笑道:“功到深处,殊途同归,指法也可以化为剑法。此剑之中我留有你师父那两套指诀的破法,rì后你将指法与破法互相印证,对你的进境当大有益处。这柄剑是从昆仑派手中抢夺而来,你若有胆便拿去吧。”
陈小子愣道:“我师父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可不是我没胆量。”说着便望向袁千山。
袁千山低斥道:“蠢材,这两把剑是一对,还不快谢前辈。”
陈小子闻言又惊又喜,连忙从萧苍然手中将剑夺下,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又喜又忧的看向周家父女。周山河老经事故,自然明白这位大仙正在亲点鸳鸯谱,礼聘更是一件仙宝。只是他此番失镖,还不知以后该怎么混,是以心中豪无喜悦。见萧苍然也示意他父子亦可于剩下的两柄仙器任取其一,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更将东皇镜奉还。
胡蝶儿悄然施法,将其余昏厥镖师人等的记忆抹了去,与萧苍然相视一点头。萧苍然这才望向袁千山道:“袁道友可否替我暂保他一家平安。”
袁千山拱手道:“前辈不必客气,便无此嘱,袁某亦当如此。”
萧苍然也拱手道:“如此多谢。”说着手上一抖,一粒极为细小的沙粒向袁千山抛去。
袁千山接在手中,立时心神剧震。这粒沙并非凡沙,而是萧苍然魂境中之白沙。这境中之实,从某种意义上便等同于元神之本。这粒沙中便有一片萧苍然魂境的碎片,其中蕴含了对于袁千山来说相当庞大的神元。要知道每一分神元的凝炼都是相当不容易的,这般将大量神元从元神中抽出拱手送人,可说是极为罕见。对袁千山这般即将踏入神境之士来说,神元的意义又大不相同。
萧苍然转身负手,脚下晶光一闪,已经横出一柄宝剑将之托起。似yù离去之时,却又问道:“不知袁道友与天妖宗七绝仙猿袁万寿是否相识?”
袁千山一怔答道:“万寿正是宗弟,与在下亲缘颇近。不过多年未见,早已生份了。”
萧苍然微一点头,道:“后会有期。”
又转向青城众道道:“几位也跟着来吧,莫再扰了这干凡人。”言罢踏剑而飞,卫青乌紧紧跟随在后,胡蝶儿向门下传音安排后,也是跟随而去,再其后才六名青城派道人。
萧苍然知道,这六个道士接到的是死命,于是他突然很想知道青城派为什么也这么拼命的要夺这宝衣。而这几个道人不会蠢得到此刻还不明白,双方的修为差距已经大的有些离谱了。不说萧苍然这个主人,现在他手下的两个邪神随便哪一个,举手投足间便能将他们尽数杀光。他们是在等强援,强到可以抗衡己方。
萧苍然负手御剑,悠闲地划翔于天际,左侧是个高瘦如骷髅般尖嘴猴腮的丑汉,右侧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而他自己虽是身姿不凡,但一张脸跌宕起伏,也是别具一格,这一行若被人看到,定然啧啧称奇。萧苍然与卫青乌且走且谈,一问一答,在印证自己功法的同时,也在了解卫青乌的神通,而胡蝶儿却是默默无言。
突然间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啸声似乎从天外传来,萧苍然与卫青乌几乎同时察觉到了来敌。从其威压来看,来者中亦有神实境修士,而且不止一人。
萧苍然驻下脚,回首道:“看来这便是青城派的底牌了。”
三白四青共七道光芒从后方极速奔来,驭剑破空之声所发的鸣啸越来越清晰,却不像在远方不可目及处那般巨大。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有劳道友久侯,青城派水行、水镜、水云来访。”这一句话音连绵不绝,极为平稳,但萧苍然三人却都清楚地感觉的到,此老每吐一个字,向此地便近了十数里。而且他话语之声,除了萧苍然三人,连他们的徒众都不能听闻。
萧苍然暗自赞叹,想当初自己轻狂之时,总觉这些老家伙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越见世面,便越觉得修为高深者,无一不是心智过人之辈。这水行老道一见此时门下与自己等人的情形,便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了。
卫青乌身为邪神,自然悟xìng也极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也已经能够简单的领会萧苍然的意图了。当即应道:“看三位突破神实境界不过几rì时光,便如此急着出来耀武扬威,恐怕道家这修心养xìng的功夫,诸位还差些火候。”
青城派三位水字辈老道这时已经来到近前,远远地落来,向萧苍然三人齐齐一躬。只见这三个老道须发如雪,皆是一身七星道袍,尽显仙风道骨。所不同者,水行温和中平,水镜清奇肖瘦,水云则是飘逸雅致。
青城派竟然一下子出了三位神实境真仙,近千年来这可是第一次。卫青乌和胡蝶儿虽与之乃同一层次之士,但仍是很清楚,自己与人家有一段不可逾越的差距,那便是天劫。能渡过天劫而踏入神境者,其所得的造化神元极为雄厚,远非邪神妖神之属一丝丝辛苦修来可以媲美。所以三道虽是刚入神境,却不可轻视。
水行道:“老朽疏于教导,这几个小徒让道友见笑,回去定然重重责罚。”
卫青乌道:“那倒不必了,你这几个徒孙倒也没怎么得罪我们。”
水镜长笑道:“除魔卫道,焉能惧强而欺弱。远有历代先贤,近有我长青徒儿,皆是兵解殉道,不畏邪魔。而这几个不成气的东西,居然只会盯梢的勾当,这等劣徒若不好好惩治,我青城派岂不殆笑天下。”此言一出,众徒孙都是惶愧不已。
水云点头道:“虽然没有跟丢了至宝,此为一功。但功是功,过是过。回山后赐阅《上清剑典》,罚入苦念堂面壁三年。”说罢,四道青光落下,正是随后的四位文字辈道人,齐齐拜领法旨。
萧苍然负手冷眼旁观,却在悄然以意念指示卫青乌。卫青乌昂首道:“三位既然是为莲衣而来,想是已经做好是兵解殉道的准备了。”
水镜朗声道:“正是。”
卫青乌长笑道:“卫某生平最喜欢chéngrén之美,待成全道友之后,还可以顺便成全道友的众高第,免得他们受罚。”
众道齐齐怒目而视,就连水行等三人也是颜sè齐变。要知道高手之争,一般都留有余地,不会结下解不开的死仇。除非是宗门或道统之争,那又是大不相同。像这等修为已臻神实的绝顶高手,即使生死相较,也极少会说出要灭人宗门之语。卫青乌经萧苍然授意,其实是旨在激怒三道。
胡蝶儿淡淡道:“卫兄此言差矣。”
卫青乌奇道:“依蝶姑娘说,卫某差在何处?”
胡蝶儿笑道:“三位仙长本是在与你开玩笑,虽然我邪神一脉与道宗素来不合,门下小辈还时有磨擦。但三位道长还不至于在神木林邪神大会之际,来强抢我们邪皇选定的祭天宝物。”
卫青乌做恍然状说道:“原来如此。”
水镜嘿然一笑道:“你们左会右会选来选去几百次,除了自相屠戮,难道还有其余?邪神一数群龙无首,内斗了数千年,何来什么邪皇?倘若真有个你说的邪皇,不知他是九公之中的哪一位?”
水云也奚落道:“幽冥九公修为虽高,却也不见得哪位一支独秀,能以服众。尔等枉自尊大,各怀鬼胎,实是一盘散沙。却非要学我正道祭天,你们祭了这么多次,不知有没有请下天劫来?”
对于水镜与水云的反讥,胡卫二人都是微笑不语,而后面的萧苍然又是一语不发,显得神秘莫测,使三道有一种捉模不透的感觉。
大约一两息的寂静之后,水行突然问道:“道友所说的邪皇,可是南斗?”此言一出,就连水镜水云也面容僵硬,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可能。
南斗之名,除了萧苍然这个没听见过的人,其余皆谈虎sè变。南斗星君秦晚,五奇之一,自炼化天河九梭之后,便嫁给了东灵教教主敖远霄。当年岳中流突然在世间隐没,天下便盛传是死于南斗之手。近二十年来,此事几乎一rì未绝于悠悠众口,而秦晚隐遁而居,从不问尘嚣之事,更使此事越坐越实。
当然这都只是些道听途说之辈的推波助澜,对于秦晚与岳中流之事,知情者非是没有。邪派中如东灵教众中,知道的人就不少,但碍于教主夫人之尊,她的事当然不便谈论。而正派中也许不少名宿高手略知一二,但亦不愿提及此人,因为秦晚虽被列为五奇之首,修炼的也是邪神功法。
幽冥九公之中的红夫子、楚江王、千里公曾与之秦晚交手,据红夫子所言,合三公之力也未能在南斗手下占得便宜,而且似乎还是人家有意相让。幽冥九公一直希望邪神一脉中能够出现一个能够重新一统邪神道统之人,所以在他们看来,秦晚无疑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近二十年来,幽冥九公与一些依附于下的邪神众软硬兼施,一直力图让秦晚执掌邪神榜,问鼎邪皇之位。但是无论如何恳求,秦晚都坚辞不允,后来竟避而不见,甚至有一次双方竟险些动起武来。幽冥九公为免局面过僵,只好暂且做罢。
但是此事绝瞒不过各大正派的耳目,青城派便是知情者之一,所以水行道人才会有这一种猜测,一种天下正道都惧怕的结果。邪神一脉目前以幽冥九公为尊,九公之下天罡榜三十六位,地煞榜七十二位,冥眼榜一百零八位,再加上如胡蝶儿般各分宗之主数十,以及卫青乌这般新晋待榜者,合计不下四百位神实境以上邪神,连带门下及宗徒人等,这是一股何其浩大的势力。一旦有人能将这股势力统一麾下,那么此时世间,便再无哪个道统可以匹敌。
水行肃容沉声道:“南斗君神通虽大,毕竟年轻,修为绝难通过那个阵法。若是九公违背誓约,就不怕被打入下九狱。”
卫青乌冷笑晒道:“你也算有点见识了,怎么还说这种幼稚之言。若南斗肯点头,我三榜邪神与岳中流的誓约就已经破了,哪还需要破什么阵法?”以三道的深沉,在他这话语与冷笑之下,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年颠倒乾坤岳中流出道第一战,便是以一己之力,三式神通败退幽冥九公,一剑之意击溃天罡三十六邪。遂与九公及三榜邪神订下誓约,若邪神一脉一rì无主,便一rì不可参与世间道魔之争。除非推选出的邪神至尊可战胜岳中流,若岳中流已做古,便要独自破除冥眼大阵,此约方可解开。
岳中流确是几乎死于南斗之手,此事水行等三道都清楚。所以他们更清楚幽冥九公yù请南斗为邪皇背后的目的,可以说此时天下的兴亡变化,就在这个女子的一念之间。每当知道此事的正道中人想及此处,南斗星君秦晚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比之竟是不值一提了。
胡蝶儿任三道心惊胆颤了几息,也甚感快意。这才说道:“不过南斗君贵人多事,我们自然也不便相烦。”
水行三道早便怀疑她们话语不实,但还是听其直陈至此,才长舒了一口气。
水云道:“南斗君冰清玉洁,功法虽然非是正路,但正是神仙中人,自羞与你们这等妖邪为伍。”水云自觉刚才心神不定,大失方寸,深恨这两个邪人言辞相戏,此时不禁反唇相讥。水行水镜也深有此感,但定力却较水云为深,都觉若是出言相刺,乃又失沉稳之举。
胡蝶儿咯咯笑道:“几位老人家都是孩子脾气,岳中流与南斗君,哪个不是你们曾经赌誓声讨,而后来又搬出来充脸面的。水云长老闭关许多年,修为虽是大进,但这副习气仍是丝毫未改。”卫青乌在一旁捧场股地怪笑,更使得三道渐有愠sè。
水行一甩拂尘道:“看来阁下只喜口舌之争,贫道等恕不奉陪。若非贫道眼拙,那位不言不语的道友也是一位神境之士,你我两方三三相仿,就此比个输赢,以定那浮莲月白宝衣归属如何?”
卫青乌却道:“且慢。”
水行问道:“卫兄有何指教。”
卫青乌正容道:“浮莲宝衣已属我等之物,为何定要与三位比斗?若是我们不战而走,三位难道拦得住么?”
水行也知确是如此,只是盼望这三个邪神好充脸面,就此接受挑战。但听卫青乌这样说,便明白未必能够如愿。只好问道:“卫兄要逃,贫道等自问无法阻挡。不知卫兄如此说,意yù如何?”言下将这个逃字有意无意的加重了些语气。
卫青乌笑道:“三位平白要我们以浮莲宝衣为注,而自己却想妙手空空,莫非欺我们是三岁的孩童?”卫青乌以牙还牙,妙手空空这几个字也说得抑扬顿挫。
水行点头道:“此事确是贫道等疏忽,如此就请卫兄划下道来。”
卫青乌道:“这便是了。”
说着一指萧苍然道:“我这位姓萧的朋友想知道浮莲宝衣的秘密。若你们输了,知道多少就要说多少。而且邪皇确有其人,只要三位接受此赌局,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将知会三位。”
萧苍然是见识过那浮莲宝衣的底蕴的,但想来那还不是发挥到极至的威力。只是连胡蝶儿也未从无道刹罗那里得知多少,而袁千山等人所述,也不得要领。能够一次引来数位神境高手,足见这宝衣之中还有他不曾知道的秘密。自从知道了南海派也有参与灭门之仇,萧苍然自然是不愿想及是宝要将此宝衣归还,而是不知不觉地将心思都转移到宝衣的秘密上来。
他有一种预感,青城派这三个道人定然知道这宝衣的秘密,真正的秘密。这一番交谈的安排,几乎每一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可以说三个道人从一开始几乎就在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一直到接下来的僵局。
果然,水行等三道面面相觑,都是不言不语,似乎相互在以眼神与灵觉商议。萧苍然自然不会给他们这样深思熟虑的时间,只是转身便要离开。胡蝶儿与卫青乌一俊一丑,却齐齐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也是转身便走。
三道几乎不约而同的齐声喝道:“一言为定!”
三道相信,若论神元之深厚,邪神绝对与无法与真仙相比。纵然是他们的功法的纯熟还稍有不及,但凭他们三甲的修行,身经千百战的经验,若是一对一,赢面至少也有六成。只要求稳不贪功,在神元的大量消耗之下,几乎是必胜之局。
但是若今rì让他们带走莲衣,明rì便是邪神大祭之rì,此衣恐怕在几代人之间都不可能再夺得回,如此还空守着这莲衣的秘密何用。而且若真出了个邪皇恢复了邪神道统,那么若有此宝衣在手,或许还有回天之力。
水行沉声道:“以三对三,两筹为胜。”
这几乎是萧苍然看见三道的第一个想法,早已经传达给卫青乌。卫青乌见主人竟有如此先见,更是愈加信心十足,驻足回身,竟毫不思索地一口答应。
水行又道:“若是三位得胜,这位萧道友必须答应,此莲衣之秘绝不可再传旁人之耳,亦不可录成文字。”
萧苍然破天荒地开口答道:“好。”
神境修士之间,凭空多了一份相互的信任,这是一种对其实力与境界的肯定,更是神元之间的通融与同化。只要答应之事,便绝不会反悔,这并非每个神境修士都品格非凡,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欺骗其他神境修士,会在自己的本魂中留下一种烙印般的存在,这种烙印起初极难发现。但它却是与本魂同根,亦与魂同寿。这烙印如同封印,会不断地吞噬修士神元,修一分封两分,用三分耗六分,不但使修士从此修为再无寸进,还会越来越快地倒退。所以神境修士之间的口头约定,便已经是一种规则般的存在,非同天大的事由,根本不必再另发咒誓。
水行见了卫青乌那自信满满的神sè,心下也不免有些疑虑。毕竟世事无常,即使今rì将这秘密输了,只此一人知道,那也不会影响大局。
当下水云道:“二位师兄,这姓萧的神秘莫测,恐怕有点邪门。虽然不言不语,但三人中似乎以他身份为尊,恐怕修为也是最强者。咱们以下驷对上驷,就以小弟来应付。这女子较这姓卫的稍强,便由水行师兄出手,再由水镜师兄收拾这个卫某。凭二位师兄,足以胜此两局。”
水行与水镜也均认为此法极为可行,毕竟水云渡劫之时的伤势较重,至今尚未痊愈。虽说三人从少年相识,百余年手足情份,从来不分高下,但今rì却也要顾全大局,而不是谁的面子。就算水云不说,其实水行也要说,但水云也活了二百岁,岂能不识相。
随着三道计定战议,胡蝶儿也在询问萧苍然应战之计。
胡蝶儿道:“我对水镜有七分胜算,水云九分,但若对上水行却必然要输。卫兄适才损耗太大,恐怕只能与水云有一拼之力。”
卫青乌得意道:“卫某胜负不足挂齿,只要主人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苍然却道:“我不会出手,既是三战两胜,你二人应战也就是了。”
胡蝶儿与卫青乌齐齐愕然,他们其实也在盘算着双方对战之人选。若是萧苍然肯先出手打败水行或水镜,那么剩下的两局至少有一局可胜。但此时听他说不会出手,都已呆住了。
萧苍然向卫青乌道:“你最得意的神通是什么?”
卫青乌恭敬答道:“禀主人,卫某有一式‘神鸦十决音’,杀伤力颇强。”
萧苍然道:“向我试试。”
卫青乌稍一迟疑,但还是答了声:“是,请主人小心。”
卫青乌的舌尖紧顶牙关,似乎发出一丝极为轻细的声响。一股极为隐蔽的杀机顷刻散发出来,胡蝶儿心下一惊,暗忖这丑鬼好厉害的神通。若是他这式神通向自己施展,恐怕多半要受重创。
‘神鸦十决音’的速度,根本不是萧苍然能够躲避开的,但萧苍然周身的护身碎境几如身动法随般的护持,可确保他轻易不会受到伤害。一声鸦鸣在这股神通侵入碎境同时,传入萧苍然的元神,直接穿过觉魄,击中本魂之外环绕的五识剑气之上,就连萧苍然龙鞘神剑融北斗之魄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正是‘神鸦十决音’的厉害之处,此音已经将神元与魄力运转到真正的出神入化的程度。它的假想敌便是同为神境的高手,专为穿透神元之障而创。在抵达本魂之际,才发出真正的杀机与威力。
一只青sè的神鸦出现在五识剑圈之外,几乎是以迅雷之势,一连展开其最终的形态。神鸦十鸣!
十声鸣叫化为十道青光,随着神鸦的鸣叫消散,击向萧苍然本魂。五识剑气飞速流转,连成一体,使其无隙可乘,并一一将这十道音箭收取。萧苍然的本魂中本识苏醒,将已被降伏的十决神音再次揉合成一只神鸦,突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自萧苍然这一次苏醒之后,他就已经感觉到,元神内那神火似乎已经变化成了另一种形态,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态。如果说以前那神火只是一星火种,被藏于那神笛之中。而此时神火便已经无声无形地燃烧起来,在萧苍然的元神之内,一切都似乎在闪烁跳跃,这种感觉就像是火焰,只是感觉不到灼热。
萧苍然本识右手一招,两道光芒从另一片碎境中飞来,正是两颗灵英妖丹。这两颗妖丹,一颗是一只白鹰魂所成,另一颗则是一只黑孔雀之魂。这两颗妖丹之上的神火之形最为明显,也是萧苍然发现这火焰变化的证据。在他诸多魂境碎片之内,若是静止不动之物,看不到此焰。但只要另其动作,便会产生无形无sè的火焰,这种火焰除非是魂境之主可以感觉到,否则外人无法得见。萧苍然将这两颗妖丹陆续与神鸦融合,出乎意料的顺利,根本没有半点阻力,便形成了一枚奇特的神丹,丹中似乎孕育着一种怪异的鸟兽。
萧苍然护身魂境虽强,但其实他并没有能力去打败神境修士。对于无道刹罗的险胜,是孤注一掷的冒险,其中运气的成分极大,几乎可说是无道刹罗自行撞入了他的魂境。但面对青城派这三道,或者今后更强大的未知数,萧苍然需要培养一个死忠。他也情知像卫青乌这样的处境,肯定在他的同类中属于无能之辈,但若非如此,卫青乌也不可能为他所用。
萧苍然知道,这种神火的杀伤力极为恐怖,特别对于神元。他的元神只进入了胡蝶儿魂境半盏茶的功夫,神火便几乎从他元神中溢出,似是有意识般地想要焚灭胡蝶儿一般,将胡蝶儿的魂境都烧出一个空洞来。所以,他决定将这神火赐予卫青乌。
卫青乌与胡蝶儿只见到这式‘神鸦十决音’如同一个小石子般,打在萧苍然额上,又弹落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个椭圆形黑白花纹的怪异丹石。
胡蝶儿还看不懂其中奥妙,但卫青乌却是双眼放出骇然之芒。他曾三次将同为神境之修以这式‘神鸦十决音’击毙,其中甚至有一位真仙。他虽然盲目地相信自己这最得意的神通伤不到主人,但他的骄傲却告诉他,虽以主人之能,即使能接下这式神通,也会多少受点损伤或者重伤,这是神境之修的自信。
岂料萧苍然不但丝毫无损,还在瞬间便将他这式神通改造并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当萧苍然将手中这块如卵一般的神丹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卫青乌感动的几乎哭出来。这是以他自己最后的神元凝聚出的本命神通,因为主人有命,他才勉强施展出来。其上的气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的蜕变也与他遥相呼应。他很明白,只要自己一滴神血点化,此丹中便将诞生一只属于他的本命神灵,拥有灵智的本命神灵。
“谢主人大恩,属下必以死相报。”卫青乌双手接过此丹,一滴神血自额心飘出,点落丹石之上。犹如火上浇油,这丹石轰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神力,这神力非独是魄力与神元,其中更蕴含了莫测难明神火。神血自丹石浸入,立时便现出无数裂纹,噼叭之声不绝。
萧苍然一笑道:“活着才好办事,还不快施本命封印。”
卫青乌喝了一声,是!双手捧着丹石,猛地向额顶拍去。几乎在及额之际,丹石之表的碎屑纷纷掉落,一丝青光几乎还未及出现,便消隐不见。卫青乌只觉元神内一股极大的动力被注入,连忙将之引动调息,双手放下之时,额上竟已经多了一个鸟形的纹印。
神境功法与灵境已经大不相同。灵境之修驾驭灵元,施展灵通术法,因为人生来便具有一定的灵力,所以并不吃力,反而可以极尽变化之能事。但修炼达到神境之后,改为驾驭神元神通,便已经不那么顺利,其修为术法往往是寻求jīng通。所以一般的神境修士,往往神通不多,但都极为jīng湛。
每式神通都可谓是千锤百炼,方可成形。神通一旦成形,又极难更改。施展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严丝合缝。否则当面对同为神境之士,只要有半个破绽能为对手所乘,就大有可能灰飞烟灭。如卫青乌踏入神境之后,便专修觉魄之力大成,又创下这‘神鸦十决音’神通。虽然数次遇险,凭借这式神通将对手斩杀,以确立自己之威名自信。但他仍不敢在这神通之上,再加入其余变化。因为哪怕一丝一毫的的不jīng纯,都有可能弄巧成拙,使得强大的神通变成废柴,亦有可能将来便因此而丧命。
今夜是卫青乌修炼二百多年来,所遇的最大机缘。他这式最得意的神通,本来还上不得真正神境高手的台面。可是经过萧苍然的融合改造,以妖丹为其神通注入了灵根,生成了意志。再以神火点燃,使其融合了一种五行变化。这神通立时从一个普通的神实境功法,一跃而成为了近乎极巅的神灵。
更加令人畏怖的,是那神火之中竟隐隐透露出一股不由自主令卫青乌都有些颤抖的异常之力。那是浓郁的三虚魄力,是只有暗神才可驾驭之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