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五章 无道刹罗

作者 : 再堕轮回

()萧苍然前脚踏出偏殿之门,随之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几乎微不可察的诡异气息出现在身后。他同时也感觉到了周蝉儿送给他的那个包袱中,一阵极为强烈的灵力波动。萧苍然登时心下一惊,立即想到那个包袱之中恐怕便是那件宝衣,周山河料到大祸临头,已经先一步将东西奉送了。怎地刚才自己完全没有察觉这包袱中藏有玄机,而此人却是异常清楚。

本来萧苍然对这件宝衣并无觊觎之意,但自从得知此衣乃是送予南海派谭夫人之物。而谭夫人正是南影轩的生母,萧苍然心中的准岳母。是以他自然要落力回护,不许让此衣被旁人劫了去。

萧苍然灵觉测度之下,已知出手夺宝者便是太yīn教中身份最高那人。此人修为比卫青乌只高不低,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便是太yīn教教主主。萧苍然心知宝衣落入太yīn教主之手,凭自己之力恐难夺回。而卫青乌的出现,正好能解决这个难题。衡量之下,将来的困难哪及得上燃眉之急,所以萧苍然一想通此节,便指使卫青乌动手。卫青乌的知觉通神,一出手便直指此人真身,但卫青乌神元消耗极大,又因为萧苍然所言‘拿下’这两个字,可并没有让他杀人。所以动手之际,施展不过三四成的修为,岂料一交手之下,居然还吃了些暗亏。若非及时祭出觉魄之护法神鸦,现下说不定已经受了重伤。

萧苍然这才突然看清,这个所谓的太yīn教主的面孔,居然是胡蝶儿,不禁有些惊诧。萧苍然暗自以灵觉遥观,胡蝶儿微弱的本魂被裹困于一个强大的元神之内,尚未泯灭,想来这个元神就是太yīn教教主无道刹罗。想起在那幽暗洞府之中的一幕幕,不禁暗自苦笑,心下踌躇,思绪万千。无道刹罗身旁一阵阵柳絮也似的飞花闪烁着白光,缓缓回附在她艳丽的衣裙之上。卫青乌瞳孔紧缩,魂枢正以极为惊人的速度运转神元,神通源源不断的攻向无道刹罗,不再给她喘息反击的机会。他认识这件法宝,这是太yīn教主无道刹罗的独门识魄法器,刹罗刀!与通幽宝鉴并称为太yīn教两大镇教神器。

卫青乌清楚,自己的护法神鸦只达到成形的境界,与对方已经炼就完整之神器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这个妖女很明显是元神未稳,其本魂还未曾凝神,所以她虽气魄与觉魄都已通神,但却只能勉强使用魄力神元功法,本魂极难支撑。卫青乌虽然神元耗去了七成,但还是较她为胜。卫青乌很清楚,此人有八成是无道剎罗转世,若不然便是新传承舍灵。若假以时rì,让她修为恢复到顶峰公平交手,虽然不至于怕了她,但胜败还在未知,却绝没有可能将其生擒。她利用气觉两魄相冲而以分身惑敌或挪移虽然厉害,但凭卫青乌现在,也还有可能克制得住。

总体衡量,卫青乌的实力稳占上风是毫无疑问的,但要想生擒无道刹罗,却也极难,二人被生生维持在一个极难见到的平衡之中。交手每多一招,卫青乌便对无道刹罗的实力了解更深一分,也便又对‘主人’敬畏之心又深三分。那是因为他骇于主人能在一眼之间,便将二人的实力看得通透的眼力。卫青乌十分断定先前自己大量的神元虚耗,正是是主人jīng心计算的。那不但是一重考验,也恰好以此拉近二人的平衡,这样的安排正是为了这接下来的考验。

卫青乌的神元若在刚才再多失几分,此时在速度上恐怕就不足以制约无道刹罗。若是再少损几分,便可施展他最为得意的神通‘神鸦十决音’一举将其摄魂擒拿。但此时明明占据主动与绝对优势,却是一筹莫展,反被她这忽东忽西的真假分身弄个手忙脚乱。卫青乌越是焦急,就越对主人的分寸掌握与这种神鬼莫测的眼力感到敬服,只不过虽对无道刹罗的杀机却越来越浓,却仍不敢对无道刹罗痛施杀手。

“主人如此心机深沉,若细揣尊意,绝不会喜欢粗心大意的蠢人。单凭全力以赴、忠心不二这八个字似乎不足以讨他老人家的欢心。他既命我将此人拿下,定然早已经为我想好了办法。只不过我的心智,与主人天差地远,此刻又患得患失,久久把握不到要领。”

萧苍然静静的看着卫青乌身影在院中四处飞梭闪动,而被追逐的无道刹罗却在戏耍一般,极少以刹罗刀与之并力,而是以独门分身幻法与他周旋,似是故意在向萧苍然展示她两种魄力交集运用的惊人神通。萧苍然也的确是刚刚知道,这两种魄力并用居然能衍变出如此神通。形成分身的只是一丝气与觉,也正因如此,这分身看起来就像一团气雾形成,一发数个,散而又聚,极难分辨真神的所在。而且元神可利用本身的魄力与分身联通,以神元推动,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在分身之间挪移,令对手只得扑风捉影。

这种神通的优点,是可以神气轻易凝聚成若干没有攻击力的假身,但只要其元神与假身融合,那么这个假身也便会立刻成为可以施展致命招术的真身,以元神于众假身中遁走,相当于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的飞速躲避,并且以气为觉察敌,以觉纳气于无形之间。但是其缺点同样明显而致命,就是施展此术之时,魄力充盈体表,最初的本身便会化成玉石一般的雕像。若是这本身被毁,就算是邪神,也会因元神无窍而实力大减,并且极为脆弱。所以本身石化之际,其上将被施展其最强神通‘玉碎崩神’作为护法,以这等近乎同归于尽的法术来弥补弱点。

萧苍然看着无道刹罗本身所化的石像,问不语道:“请问大师,宝刹称三知,却是哪三知?”

不语微一怔,答道:“三知虽是祖师法号,但从未听过此名之意,老衲不敢妄解,施主明鉴。”

萧苍然再问道:“那禅院二字,又是何解?”

不语从容答道:“不着相为禅。禅院自是了相礼佛之处。”

萧苍然点点头,又问道:“大师修的是闭口禅法,但如今开口说话,往rì的修行就无用了么?”

不语微笑道:“闭口是修,开口是行。闭口是禅,开口是法。用即有用,不用即无用。所以修行便是禅法,有用无用不在修行,而在本心。”

萧苍然虽不动声sè,但却被不语的话深深吸引。又问道:“倘真如此,不修亦可行,无禅也有法。三界众生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原来未必有用。既然没用,佛门佛法不就是假的么?”

自圣贤庄之会后那一役,大哥失散音讯全无,叶天离几乎碎神生死未卜,自己则刚从鬼门关又走了一遭。最恼火之处莫过于南影轩的不告而别。蓦然间萧苍然发现了自己是如此孤伶伶的一个人,这感觉像是刚攒了几个子的穷汉,刹那之间又输了个jīng光。前番听的自真禅师一席话,如今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几乎拼了xìng命去救如风子,也算是以德报怨了,便落得这个下场?所以萧苍然一见二僧,早便如梗在喉。负在身手的手中,尚且持着自真赠的那小串定神珠,可是心中哪有半点安定。萧苍然自幼修道,对佛门也是颇为礼敬喜爱。刚才这么两句反驳与讥刺,实已显不满之极。

不语却并不争论,笑道:“请问施主,哪一只是左手?”

萧苍然一面用心以强大的五识察看与学习卫胡二人风驰电掣般的拼斗,一面与不语闲谈,同时更在思索擒拿无道刹罗的方法。听不语问得奇怪,便伸出左手道:“自然是这一只。”

不语再问道:“施主左手运剑,可能胜过右手么?”

萧苍然摇头道:“我的左手虽然亦可运剑,但终究不如右手灵便。”

不语笑问道:“这是为何?”

萧苍然本想答道,习惯成自然。但却隐隐觉得这问题并非如此浅薄,登时沉默。伸出左手,仔细的瞧看起来。左手与右手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世人无论是惯于左手还是右手,其运用总是有所偏颇,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人的双手一般的灵活。这是为何?

若如他所说,闭口为左,开口便为右,修为左,行便为右,禅若居左,法便在右。双手尚且生来自偏,何况其余。所以有用无用,亦是左手右手。有用无用不在修行,而在本心。便是说这世间至理,并非在修行中才能得见,而是深藏于本心。本心偏颇之处,便是有无之生地。所以世上看似两相对照之处,皆有偏颇,又非独左右手了。而自己心怀忿忿,正应偏颇之处。想到这里,是否要相救胡蝶儿已然有了答案,心下的愧疚与隐隐的惧意竟一扫而空。

萧苍然想罢豁然一笑道:“原来倒不是担不均,而是肩不平。大师果然看得分明,多谢了。”

三知禅院门下,最重顿悟,这在中土佛门各宗中也是独树一帜。但也正因为其收徒不拘一格,再加之戒律又与各宗大相径庭,而且立院以来总有顽劣甚至凶恶之徒,将jīng深佛法来作孽,使得佛门其余各宗尽皆敬而远之。像广字辈的广济、无字辈的无佛、不字辈的不穷,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让天下挠头的货sè。而且像广济这样穷凶极恶者,三知禅院居然也没有将其诛除,居然还放任其继续怙恶,更是大失德度口碑。

不语自问看不透萧苍然的来路,却也知道今rì此地福事祸事,全在此人一念之间。所以话语所指,正是‘本心载渡,冥冥不语’之jīng义。而要证论这般jīng深佛法,往往非得需极深的苦功与佛法造诣,再得机缘引动时,方可达成。像袁千山这等熟识佛门修行之士,才能明白不语与参静二僧为何心惊。

本心先知后明,以假修真,不但玄妙难言,也极难领悟。寻求正确佛理的意行固然重要,但拘束身行却也是绝不可或缺,此为证见末那耶识之法门。唯有在意识与末那耶识一致的刹那,才有可能直参佛xìng真如。

二僧与袁千山对刚才萧苍然眼中刚才突然闪现的那一缕神光都还记忆犹新,毫无来由的就明白,那是顿悟时的神光。并从这神光中真切的感受到了,萧苍然心中的迷雾如同水面上的泡沫一般立时被风吹散。

萧苍然也似如习惯xìng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几句话几乎涌到了嘴边,却又突然忘了个干净。阵阵思绪凌乱的疲乏感涌遍全身,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什么也不愿再去想。

也正值此时,卫青乌终于痛施辣手,身影一闪之间,手掌已经按在了无道刹罗本身额顶。沉声喝道:“交出宝衣,跪听主人发落,我饶你不死。”

无道刹罗冷笑道:“臭乌鸦,你敢伤我本身,不怕死么?”

卫青乌道:“若是你已经将这具身魂完全吞夺,再修养上十年八载,这式‘玉碎崩神’或许能取我xìng命。若是你已将新魂之本从元神中分离,也不会不敢离开你本身二十丈。你的移魂夺神**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敢如此嚣张。无道刹罗,若不是主人有命,此时我已将你本体震碎,再将你元神封入神鸦壶中。”

卫青乌本来又急又怒,已快要失去冷静,几度偷眼观看萧苍然的神sè。生怕自己久久不能得手,会惹得主人不快,再遭开革,只好行险一搏。其实以他此时的状态,八成是抵不住‘玉碎崩神’的巨大伤害,就此便会湮灭。但主人交待的第一件事便办不到,立刻也就会失去这个靠山。在残酷的邪神一脉,若是明rì得不到一个正式的洞府,那么将来的死法肯定会更惨。他想起主人的命令,他决定赌。他决定押上自己的xìng命的同时,也似乎想通了主人为何要他来做此事。也许主人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成功或者成仁,就看自己的决心与无道老妖的胆sè。所以,他眼中此时不但闪烁着凶光,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卫青乌的决心,萧苍然看到了,当然这并不是他刻意的安排。他也是随着卫青乌的行动,才逐步了解了其内心大概的想法。无道刹罗当然也看出了,所以一时间也不敢再嘴硬。

当下咯咯笑道:“好一个麻衣邪神,多年不见,我是该夸你没出息,还是该说你有长进呢?”说话间身影一晃,也已经站在了周蝉儿身后,一只虚实莫测的手已经搭上了周蝉儿的肩。

卫青乌的灵觉何等jīng细,知道这女孩手中所持神剑,乃是主人所有。此女既在主人庇护之下,无道刹罗还敢以此相胁,大可能眨眼间就祸事临头,不禁暗暗冷笑。

果然萧苍然转身问道:“你这副新夺的身魂,是从何处得来?”

无道刹罗听得萧苍然说话,不知他用意何在。便道:“这个已经无关紧要,阁下只要亲口答应将这宝衣奉送,并任我教众离开此地,我自然不会伤这小丫头。若是阁下一意孤行,便可以试试是否留得下本人。若是留不下嘛,这镖局许多xìng命,我自然是要取的。我教门下不少,你防得了今rì,却防不了明rì。”

萧苍然心中一阵莫名的悲痛,喝问道:“天妖宗雷五郎与你是什么关系!”这一句话不自觉地魄力迸发,其中夹杂着剑魂呼啸的金声,震得众人心神一阵空白,直过了数息才能感觉到心头与耳鼓同时传来的刺痛。

无道刹罗见了他这等威势,也不禁暗有惊惧。答道:“本座与他只不过做了一宗交易而已,闲话少说,阁下如何决断。”

萧苍然明白,雷五郎与无道刹罗的交易,便是胡蝶儿。此时胡蝶儿除本魂之外,其余魂魄已尽被无道刹罗夺占,想起前番事由,深觉负她良多。所以今rì旦要有一丝希望,也要冒险救她一救。

萧苍然冷笑道:“你觉得自己大有可能从我手中逃月兑,是因为你有真假之气么?是觉魄金灵神刀?或者催动莲衣护身的法诀,还是那式什么玉碎崩神?凭一个小小太yīn教,和你一个寿元尽绝的半调子邪神?你知不知道若回不了本身,你这游离在外的元神能如何安处两个本魂?还敢大言不惭的跟我谈什么今天明天,哈哈哈!”说着纵声狂笑,声如巨雷。

无道刹罗只觉他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绝强的气息,配合着yīn冷的语气仍在重重狂升。他每问一句,就让无道刹罗胆寒三分。待到说完,周身神力迸发出来,无道刹罗已快被惊得元神破散了。

而卫青乌心中却是喜极yù狂,眼中露出无比崇敬之sè。他虽然深信萧苍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但始终不知道主人修为到底达到了什么境地。至于明rì邪神大祭,三界数百位邪神汇集,天罡地煞冥眼三榜重定座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萧苍然可轻松位荣邪皇云云,也尽是卫青乌一厢情愿,发的chūn秋大梦而已。他甚至没注意到无道刹罗有一套秘密功法,可以暂时驾御浮莲月白衣护身。若是他攻击其本身,无道刹罗根本就不怕,而他却会被玉碎崩神式散神。无道刹罗甚至正盼着他这样做,但偏巧他的运气够好。此时一见主人大发神威,其神力如天道般不可抗拒,神元如汪洋大海般不可测度,恐怕比之九狱冥王也要远胜。

邪神之元一旦运转,不到耗尽是绝停不下来的,如滚雪球一般,修为越强则神元运转的速度便越快。众邪神一般只有在突破境界之时,必须以空元之神以待元神的蜕变,才会献祭出全部神元。而突破境界之后,神元由静止到运转至极限,也需要一个按步就班的过程。

无道刹罗只觉萧苍然纹丝未动的身影似乎越来越高大,知道自己的心志已然受创。此人的可怕,远远出乎他的预料。刚才明明感觉到此人的神元几乎是死水一潭,根本就没在运转。不是刚刚养元出关,就是正在修炼一种怪异的养元功法。无道刹罗可说是出手果敢,灵觉不凡。她只道凭她的修为与功法,就算不得手,也是进退两可。万万料不到的是,几句话的功夫,萧苍然便能将如此庞大的神元运转到如此境地,释发出如斯神力,这是根本不合情理的。

对于邪神来说,单以本魂与一魄为轴,支配神元,是不可能做到的。若萧苍然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他的本魂会在倾刻间被自己的魄力碾成飞烟。他也不会蠢得去自杀,这数个时辰中的苦思冥想与试探,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简单可行之法来稍加运用神力。

对他来说,他的七魄不仅是七魄,更是七把神剑。他虽然还不能以魂力驾驭这七把神剑,但却可以以本魂的意志来驱使‘器量’。尽管这七柄神剑还不能够用来施展神通,但其上的神元却可以透过器量发挥出一些来。仅仅是这些透露出的神力,便已远远超过了无道刹罗与卫青乌的想象。

无道刹罗已经骇得连逃的想法都没有了,她认为对方根本就没有释放神通的意思,而是想单以神力便将自己元神压散。如果她不来胁迫周蝉儿,及早回到本身,在萧苍然想到这个办法前逃走,完全能够做到。险中求宝火中取栗,修为到了这个程度无一不是智勇足备,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实属平常,但她的选择却几乎令她陷入死地。萧苍然改以龙魂剑匣驾驭魄力,所有被迫在阻拦与盛载神元的魂境便立即被解放出来。此时无道刹罗身旁的周蝉儿怀中正抱着萧苍然赐予的太一神剑,这神剑虽并未认萧苍然为主,但毕竟与其元神为媒,相互关联。萧苍然心意一动,三重魂境已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如化芥子于须弥,将无道刹罗的元神困于其中。

魂境如天地的一片碎屑般,缓缓飘动。萧苍然并没有再掩盖它的真像,而是近乎炫耀一般的展示出来,所有清醒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三重碎境缓缓转动错落起来,其中的周蝉儿瞬间消失,出现在萧苍然的身侧。除了无道刹罗自己,众人都能感觉的到,她就如同磨中碾下的一粒谷粟,即将被魂境碾成飞灰。虽然剑魔叶天离与梦境三诀名播天下,但这式终极的‘离合诀’乃叶天离重生后所创,真正有幸得见的不过寥寥数人。卫青乌、袁千山、不语、万机,虽无一不是见多识广的高手,但却无人识得这般匪夷所思的神通。

萧苍然绝不会轻易的将无道刹罗杀死,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将其困住已经是目前的极限。无道刹罗毕竟是一位阅历无算的邪神,只不过是一时背运,才撞进了这张罗网。她所修真假之气已然通神,于真假一道自然极jīng,几息之间便已经感觉到了周身环境有异,影像虽然没什么变化,灵觉之中似乎周围这些修士都在突然间消失了。随之才是天移地动,周身的一切都在飞旋中消散。无道刹罗这才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困兽之斗抑或服输乞降二中只可选一。可若是像萧苍然这般‘强者’生出杀机,她哪里还敢迟疑不决,连忙催动独门法诀,召唤浮莲宝衣。

出乎萧苍然的意外,这法诀竟是无视空间的阻隔,瞬间穿透萧苍然意志所形成的禁锢,与无道刹罗本身上的浮莲月白衣产生了共鸣。其石化之身立时焕发出如活转一般的光彩,衣上碧白神光中缓缓透映出一片水sè,竟在这药王庙中现出一片虚幻的水池来。池中三座品字莲台之间,几片荷叶簇拥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在这虚幻的景像中,一股股笃实的神力瞬间将萧苍然的神威扫荡一空。卫青乌大惊之下,连忙收手,退在萧苍然身后。

连萧苍然都睁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困锁关无道刹罗的碎境缓缓飘至青莲之上。而这青莲,赫然有了yù要开放的趋势。这青莲所散发的神力如丝如水般向碎境渗去,与三重碎境的离合运转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在这激烈的碰撞之下,萧苍然的三重碎境,居然立刻就显得不支,有了崩碎的迹象,而这虚幻的水池也是一重重看得清的涟漪散播开来。无道刹罗更是彷徨无计,想不到连这浮莲月白宝衣的神力,萧苍然也能够抗衡。

豪雨初歇,夜至亥中,再加上紧张的气氛,整个药王庙的院墙之内,都沉浸在一股怪异的压力之中。一股股水气载着灰尘,被雄浑的神力鼓荡,向四外散出。诸派众修都是大汗淋漓,如同水草一般被暗涌摇来摆去,这种巨大的动荡与错乱使得不少人都鲜血狂喷。

段洪知道教主正身处于极大的危机之中,当下不敢再行迟疑,飞身而起。向天空一连打出数道诀光,同时大喝道:“星辰避寂,抚华为缺。现!”

刺耳的神音带着一道凝练的白光瞬间撕开仍未散去的乌云,从天而降,shè入段洪的额顶。其额上连同左眼在内大范围的变黑,极快就出现一个漆黑的月牙印迹。而其身躯竟发出微弱的白芒,倒映在这虚幻的莲池之中,渐渐化做了一轮残月。只不过这残月极是黯淡,若有若无。段洪的身躯所发的白芒似是不断在引导莲池神力侵蚀碎境,而萧苍然也突然发觉到,碎境所受的压力竟然以十倍计的增大。

而这虚幻的莲苞在这残月倒影之中,渐渐缓慢的开放。莲瓣每开放一丝,神气都浓郁了许多。莲瓣开放一分,碎境承受的压力竟是上百倍的增长。短短十几息内,围困无道杀罗的碎境立时就已经到了崩毁的边缘。

萧苍然十分诧异,这莲池明明是虚幻的,但其神力却如此笃实。而且其侵蚀碎境虽然不像神通的打击那般剧烈,但却是更为不易抵挡。萧苍然悄悄注意到,袁千山的眼光中透出一种至极的震撼,而且还似乎有些期盼。而卫青乌却是非常彷徨惊惧,若是是诸人有暇,恐怕谁都看得出他怕得厉害。嘴里还在不由自主的喃喃道:“浮莲月影”

萧苍然也能感觉的到,若是无道刹罗得逞,任其逃出这碎境,再要收拾她就难了。浮莲宝衣必须夺回,胡蝶儿也一定要救出。眼见段洪似乎是不堪重负一般,身化残月却面目痛苦,一张脸上青筋暴流。无道刹罗仍在一字一字地念动诀法,也是显得极为虚弱,看来这法诀虽然不凡,但也是需要极巨的神元来发动。二人都是紧咬牙关,几乎都感觉得到,只要再撑片刻,便可成功。

萧苍然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叶天离以灵华修为与种灵之元神,尚且能在如斯天雷劫下再力抗两大妖神。而萧苍然此时战力饱满,身魂俱佳。修为虽只有灵英初成,功法却是以七魄中散出的些许神元便可施展。不必刻意而为之下,同时重叠驾驭三五十重碎境,不但轻松而且愉快。

梦境三诀乃不世奇才剑魔叶天离所创,堪称这世间的一项奇功,但这套功诀却仍未完整。叶天离几近封神之际,才模索到一条使其圆满之路。虽然叶天离还没有真正使其圆满便遭受大劫,但由于他与萧苍然的‘亲密无间’,使得这套功法在传承之上极为完整。就连最后一诀‘离合诀’也是萧苍然与之一同策力而创,叶天离认为其仍有缺失,故不肯依萧苍然之议将此诀列为梦境第四诀。但实际上此诀的威力,在第一次实战之中,便已经惊动了天界,被接引天官唐东来记录在册,上报天庭。

除了存亡未卜的叶天离,萧苍然是这功法在世间的唯一传人。这套功法在他施展来,比之叶天离大概也只差了功力火候而已,其余如修为之别,在他诡异的际遇中,已然几乎被扯平,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所以,他第一次施展此诀困锁无道刹罗的三重境,只不过是牛刀小试,旨在熟悉运用而已。任其施展催动莲衣的神力,也不过是为了以魂境来记录这套法诀而已。现在情势有变,而且这套法诀他也已经完全得到。所以他这位‘前辈’高人,绝对有必要改变一下状况了。接下来,他不但要试自己究竟能承受多大的压力,也要探一探这朵神莲中那神秘力量的底。

瞬息之间,本来已经脆薄如纸的三重境变得坚如磐石。四十九重境,这是萧苍然不必刻意运用魄力的极限。莲池的神力如同拍打在山崖之上,被震碎倒弹而回。莲瓣已经开放了五分,虚幻的莲池渐渐高涨,三品莲台上也隐隐现出三个极为模糊的影子。以莲台为界,这个莲池中心的神力已经达到了极为恐怖的境地,就算是卫青乌这等修为,自忖在这神力激荡之下也绝活不过一时三刻。

段洪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仍是在拼命的施展神通,助无道刹罗开放此莲。莲池的神力虽然平稳,但仍在加重,知情识趣不想死的其余人等,已经渐渐退出了这虚幻的莲池。只剩修为最高的袁千山、不语、万机子三人仍闭端坐不动。因为这样的历练与接触这般庞大的神力,对他们而言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莲花缓缓开放已达七成,令人更加诧异的景象突然间出现了。在这一重莲瓣开放的同时,一圈神力的波纹闪亮着向外荡漾,整朵莲花也突然加快了开放的节奏。三品莲台之上,已经渐渐可见三个人影,每一片莲瓣的开放,都会让这三个人影清晰一些。萧苍然看着这三个人,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惧意,只觉口干舌燥,心惊肉跳。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的双眼正闪烁着一股难以形容而从所未见的光芒,第二人的身上则散发着一股血腥滔天的气息,而第三人最让萧苍然恐慌,似乎单是这样看过去,本魂中的目识法剑‘无sè’,便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发出近乎哀鸣般的声响,而且其余四剑也都纷纷产生了退避甚至逃落之意。

与此同时,萧苍然感觉到了在那莲蕊之中,存在着一丝极为庞大的力量。虽然只有这么一丝,但萧苍然毫不怀疑,一旦这丝力量迸出,任他多少重魂境,都会被瞬间穿透击溃。试探不能再继续,否则让这力量释放出来,必死无疑。

在这神力涟漪的动荡下,袁千山三人也是再难坚持,摇头叹息着退将出去。唯一没有后退半步的,只有卫青乌。卫青乌从前虽然糊涂,但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既然已经将身家全部都押在萧苍然身上,也就豁出去奉陪到底了。萧苍然所在的位置仅在莲台外围四五步远,而卫青乌也仅仅在他身后两步而已,承受的神力也是非同一般的重,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但卫青乌见萧苍然镇定自若,纹丝未动,也是横下心来,仍在咬牙坚持。却在突然间,听见萧苍然唤他的名字。

萧苍然道:“卫青乌,你很好,你可以退下了。”

卫青乌一阵心神激荡,知道在这番不懈的努力之下,主人终于肯承认自己了。虽然是筋疲力竭,但仍是兴高采烈jīng神奕奕心花怒放,以至于一时间神智又有点恍惚。感激地答道:“多谢主人挂怀,青乌尚无大碍,愿随主人坚持到最后一刻。”

萧苍然的魄力之强、神元之厚,此时也已经几乎抵挡不住。见他忠心可嘉,这才开口劝其退开,岂料此人高兴太过,竟然又浑了。

萧苍然知道不能再等,当下肃然尚带些轻蔑道:“此莲中所藏大力,连我也无法抵挡,何况是你。我这就要施展神通,将其咒法破去,你想死在此处,那也可以。”

卫青乌闻言一震,才知道自己又犯了浑,居然未遵主人令谕。若非主人看在自己的忠勇之上,未加怪罪,这可不是要当场悔死过去。卫青乌连忙应道:“是,属下遵命。”这才连忙退后。并且心中暗想:“我这一得意便忘形的毛病定要痛改,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要若出大祸。是,属下遵命。这五个字要时常牢记且挂在嘴边才对。”

刚刚退出莲池的范围,一声极其响亮的吟啸声将他惊醒。尽管在今rì的个把时辰之内,卫青乌已经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令他震惊景像,但这一次他还是有些被吓到了。七条同样如同真实的巨龙由萧苍然袖中飞出,飞吟腾啸,刹时将这虚幻的莲池搅得大乱。灵池之中几乎立被掀起滔天波澜,段洪以身幻化的假月投在池中之影,也是立被激得粉碎。

无道刹罗身处的碎境之内,狂风大起,卷扬着漫天的白沙,缓缓地遮掩了她的视线与灵觉,更切断了她与段洪乃至浮莲宝衣的联系。她的元神一直处于离窍的状态,神元又在这驱动莲衣时大量飞速的流失。与其说她是被萧苍然逼困到了绝境,还不如说她是被自己累到半死不活。只是此时有些骑虎难下,圣莲开放到如此程度,已经并非在她控制之下,她此时只不过是在生生的被汲取神元,作为催放圣莲的养份而已。

太yīn教功法别具一格,以真假之气修太yīn之元,功到高深之处更可吸取真正的月之jīng华。而这月之jīng华乃是一种jīng纯至极的yīn属jīng元,更是催动浮莲宝衣的诀窍。诚然,无道刹罗等辈的修为还不到家,但已经能够借御些许月之jīng华。而且yīn晴圆缺四堂之中,至少随时有一位堂主侍奉左右,以便教主可随时吸取月之jīng华修炼神元。或者便是如今rì这般,配合教主驾驭大神通之术。

催动浮莲月白衣需要空前庞大的月之jīng元,无道刹罗却只能稍加催发,远远不足以供其应用。所以必须由段洪这个级数的堂主以自身为媒,以太yīn教独门功法将月之jīng元自月中引落。可是随着这莲衣异境的觉醒,其吸取月之jīng元的速度难以想象,段洪虽然浸yín此术多年,深知其中微妙与危险,早已经练就了自保之法,但还是在这强大的冲击下失去了意志,元神已到几乎破散的境地。

萧苍然终于找到了将其元神收伏的契机,心念一动之下,一个神识化身在魂境中出现。五识法剑缭绕护卫,直向无道刹罗的元神而去。无道刹罗神元几尽,在萧苍然专门为她制订的魂境法则之下,其真假之气也丝毫无法发挥作用,此时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只待实羔羊。

萧苍然的神识一步步向无道刹罗迫近,白沙将二人团团围住,无人能知晓此中情境如何?夺魂种神之术,萧苍然早已知晓,那还是为叶天离托体重生所预备。只是胡蝶儿此时的境况,与叶天离还大有不同,萧苍然不知她虚弱的本魂,还受不受得住如此周折。他只知道,胡蝶儿的本魂已经极为微弱,时间不多了。

剑鸣声中,五识法器齐齐按方位落于无道刹罗周围,正各自对其五识进行最后的镇伏。虽然无道刹罗的元神已经极其虚弱,但终究是邪神之尊,要将其完全制住,再从其中将其本魂抽离,绝不容易。

圣莲的最后四片护芯莲瓣微微向外张开,一丝毁天灭地的气息尚未来得及透出,便随着整个莲池的崩碎而消散了。三品莲台上的人影也缓缓的黯淡下来,影中似齐齐传来低沉的叹息,才渐渐隐去,只留下了一股股仍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萧苍然能感觉的到,那莲芯中所遮掩的力量,比太初剑意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三个人影,虽只是法咒凝出的投影,但其上所散发的威压之强,却是至今仅见,绝无仅有。就算是那等被数十倍强化的天雷劫,也不曾让萧苍然感到如此的惶恐。

七条天龙之影仍在盘旋飞舞,长吟不息。莲池的威压收敛回到无道刹罗本身上那件莲衣之中,只余巨龙游走刮起的阵阵神风。段洪早被天龙之力抛飞而落,但其余太yīn教众此刻也已没有一人清醒。不语与万机子呕血不止,袁千山也是面sè铁青闭目不语。除了这三人与萧苍然外,只有卫青乌庇护下的周家父女与傻头傻脑的陈小子仍然清醒。

无道刹罗的元神在萧苍然的碎境中已经几如虚影,极度委靡,其五识也已被紧锁。纵然如此,萧苍然的魂力依然与其相差甚远,只能静观虚耗,却不敢涉险侵入。终于,无道刹罗的本魂像是昏沉过去一般,意志蓦地消散。

时机既临,萧苍然刚要驱散其本魂,却觉另一道意志以声音的形态突然自五识法剑传来。

“停手,不要伤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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