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菊激动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小姐,小姐……一……一千两真的给奴婢啊?”
她点点自己的鼻子,还是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天降临横财,总让人心生忐忑。
暮雪瞳很淡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镇定点,这只是小钱,以后还会有一万两,十万两在等着你,所以说,钱是赚不完的,唯独命却只有一条。”
紫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看时间差不多了,暮雪瞳撩起衣袖,没等紫菊看清,湖面泛起一阵水花,暮雪瞳已经纵身跳进湖中。
“小姐!”紫菊趴在船头看着渐渐平静的湖面,怎么也看不到暮雪瞳的影子,急得团团转,她以为小姐的出手相救,只是说扔个船桨什么东西给落水之人,没想到她是自己下去去救。
她可不记得自己家小姐是懂水性的,看暮雪瞳始终不浮出湖面,心里大急,也顾不上自己也根本不懂水,走到船尾就要朝下跳。
暮雪瞳挟着落水的男子刚浮出水面,就看到自己的贴身丫头,小脸上挂着就义时的慷慨无惧,抓着船杆就要朝湖里跳。
胳膊挟着的这个已经耗费她很多体力,暂时真的没力气再去救一个,对着紫菊大声阻止,“紫菊,你可千万别……”
伴随着嘴型做出的那个“跳”字,紫菊已经毫不犹豫地朝湖面纵身跃去,听到暮雪瞳的声音,她还本能地说了声,“啊……小姐你说什么?”
暮雪瞳真的败给她了,“我什么也没说,让你在水里等着你家小姐,我……”她特地在那个“我”字上拖了很长的音,以表示自己的无语,“来救你。”
紫菊那丫头,还算聪明,至少知道在落水瞬间抓住了上游漂来的一块浮木,看着小姐费劲的把那个男人朝船上拽去,她很识趣地选择了噤声。
人要笨起来,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暮雪瞳来不及休息片刻,再次跳到水中,紫菊生怕暮雪瞳骂她,紧紧闭着小嘴,吓得一声不敢吭。
事实上,暮雪瞳真的很想骂她,刚才就算她要被淹死了,紫菊在不会游泳的前提下,她是一万个反对她跳到湖里来,这不叫忠诚,这叫愚昧。
也许是已经死过了一次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好死肯定不如赖活着。
把紫菊挟到船上后,她才喘了两口气,就对低头垂眸,等着接受她批评的紫菊一通大说:“你这丫头,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长记忆呢?你说说看,你刚才跳下去,自己又不会游泳,如果我真死了,谁来救你,你死,那也是白死,人来这个世上走一遭,你以为容易的啊……”
她说的喋喋不休,唾沫横飞,掠影见识过她的厉害,深怕再重蹈被人抛掷到树上的覆辙,颤抖了下肩膀,只是看了紫菊一眼,就很同情的把头藏到翅膀下。
不早不晚,紫菊抬头刚好看到掠影这样的表现,巴掌大的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鄙夷两个字。
暮雪瞳还正在痛心疾首地教育紫菊,那个被救上来的男人也缓过了神,看着两女一鸟,顿时顿目瞪口了。
他长这么大,皇宫虽然没偷成,王爷和公主的府邸倒是光顾了不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他睁大眼看着,忘了眨眼,更忘了怎么去形容眼前这幕。
半响,脑海里就蹦出一句话,好彪悍的女人,自己败在她手里,也算不是件丢面子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雪瞳终于骂累了,停下来歇气,紫菊讨好似的把自己还在滴水的手帕递给了她,“小姐,您擦擦汗再骂。”
暮雪瞳也不嫌弃,拿过手帕,稍微挤了挤水就真朝脸上抹去,余光瞥到紫菊讨好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是逼自己狠狠心肠,厉声道:“下次记住了没有,无论做什么事之前,先考虑个半柱香的时间。”
黑衣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如果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在去考虑半柱香,人早没用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暮雪瞳似乎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外人的存在,起身,发现蹲的时间太长,双腿发麻,稍微舒缓了下,就走到他身边。
那人还坐在地上,头发湿哒哒的,还有水珠在滚下。
看暮雪瞳走到他身边,不由地就咽了咽口水,“你……你要干什么?”
不要怪他这么紧张,谁让暮雪瞳的气质那么凌然,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就足够他一阵心惊胆战。
“紫菊。”暮雪瞳似乎懒得和他说完,侧眸朝紫菊看去,“你告诉他,本小姐要干什么?”
紫菊想到那个一千两,想到一千两银子可以买十个爱死马的包,可以买锦绣坊二十件最新款的衣服,还可以去制粉斋买三十盒上好的胭脂……就心情澎湃,回的声音嗓门格外的高,“回小姐的话,他还欠小姐六千两!”
暮雪瞳一只手始终摊开着放在黑衣男子眼前,另外一只手则对着半空弹了弹,“紫菊,你的声音太小了,本小姐没听到。”
这声音还叫太小了,只怕是聋子都能听到了,紫菊慢慢的也习惯了暮雪瞳的月复黑,忍住笑,把手拢到嘴边做喇叭状,然后,一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回荡在四周,“小姐,奴婢说,他还欠你六千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还是因为紫菊的那声吼太过于吓人,反正那人是打了个大大的瑟缩,生怕暮雪瞳又说没听到,忙点头接上话,“我听到,六千两银子。”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暮雪瞳一只手依然放在他眼前,眼睛则时不时朝湖面看去,似乎……
黑衣人瞥到她眼底的玩味,心里大骇,瞧着她的意思,要不把六千两银子拿出来,马上就会再把他扔到湖里去。
她训斥紫菊的话,他可听的清清楚楚,的确,金钱再怎么重要,也没性命来的重要,忙伸手朝怀里模去,“女侠,你不要着急,我马上给。”
看到眼前的防水装备,拿着六张每张一千两,却毫无半点水渍的银票,暮雪瞳还是暗暗惊叹了一下古人的智慧,虽不像现代那样有密封袋作隔水,却知道用防水的棕榈叶把银票包起来。
暮雪瞳当真是说话算话,真抽出一张给了紫菊。
紫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这么巨额的银票,手都在颤抖,更是紧张的不断咽口水。
“傻丫头。”暮雪瞳笑了,“可不带你这么没良心的,拿了钱,怎么都要去说声谢谢吧。”
紫菊也真是孺子可教,听了暮雪瞳的话,还真走到脸色黑的跟锅底差不多的男人身边,对他施施然地行了个礼,“奴婢谢过公子。”
黑衣人脸上的肌肉僵硬的,肯定连把刀都剁不进,迫于不远处暮雪瞳的YIN威,很为难,也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姑娘客气了,不用谢。”
心里暗暗纳闷了,这个女人怎么就知道他身上刚好藏了六千两的银票。
他看着紫菊捏在掌心的银票,心都在滴血,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偷盗了那么多次,终于遭报应了。
可是,如果现世报是把他斗智斗勇,又绞尽脑汁得来的银票就这样拱手给了人,而且还是给他本来打算打劫的女人,心里真是一万个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技不如人,又是在船上,自己又不懂水,以那个女人刚才能见死不救的毒辣就知道他稍有不从,等待的就是被扔到湖里。
暮雪瞳看着黑衣男子,那张用现代人的形容就是扑克牌的脸,也没再多为难他,连接下水两次,衣服湿到不能再湿,粘在身上,一阵冷风吹过,不由打了哆嗦。
紫菊看到了,忙去搀扶暮雪瞳进船舱换衣服,在即将要走进船舱时,她一改刚才的温顺柔和,侧过脸狠狠地瞪着黑衣人,语带警告,“你要是敢偷看,当心我戳瞎你的眼睛!”
为了证明她所言不假,手指一扬,朝被当成空气一样晾在一边很久的掠影指去,“掠影,小姐的安全就靠你了。”
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器重了,掠影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嘎地一声尖叫,就以离弦的快箭的速度冲到黑衣男子的头顶。
小眼珠灼灼有神,小嘴和小爪子更是进入了一级戒备,黑衣人和它对视了十秒钟的时间不到,就因为要眨眼睛败下了阵。
船舱里,暮雪瞳和紫菊边换衣服边聊天。
按照什么都不知道的紫菊的意思,那个黑衣男子既然把钱给了,前面的码头就把他赶下船好了,毕竟这六千两来的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暮雪瞳很出乎她意料的表示了反对,这一下,紫菊有些疑惑了,“小姐为什么啊?他本来就没怀好意,现在我们还逼他拿出了那么多的银票,他脸上虽没说,心里肯定是记恨的。”
听了她这一番话,暮雪瞳眼睛里流露出欣慰,这丫头,终于开始懂分析人心了。
起身,拿过干净的锦帛慢慢地擦拭着黑发,“留下他的道理很简单,因为你小姐我不会开船。”
紫菊怔了怔,“啊……”
看着她的表情,暮雪瞳狡黠地眨了眨眼,“你这丫头,当真你小姐转性后,就变成万能了吗?”
紫菊脸一红,没再说话,走过去,拿过锦帛替她擦拭着头发。
她觉得小姐真的变了,变得她越发的对她尊敬和喜欢。
……
暮雪瞳和紫菊收拾妥当走出船舱时,刚好听到黑衣人在打喷嚏。
他感冒了倒不要紧,关键是怕影响了自己的行程,慕容南诏那只老狐狸为人狡诈,又心狠手辣,他说一个月,肯定不会多给她一天的时间,为了暮尉迟,她必须要快了。
把手里的长衫朝直揉鼻子的黑衣人扔去,“先去把衣服换了。”
黑衣人转身进船舱时,又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过,却不是在对他说,“掠影,去看着他。”
他不知道那只乌漆麻黑,就外观看起来是只乌鸦的鸟是男是女,刚回头想说自己换衣服不习惯边上有人,还有……鸟,在。
暮雪瞳一个凌厉的眼风已经朝他扫去,最后,他是手拿暮雪瞳给的衣服,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朝船舱走去,被暮雪瞳一直认定为女性的掠影大侠,高高仰起它的鸟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飞进了船舱。
随着船舱的木门关上,暮雪瞳的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一丝算计的笑意,心里默默的数到十,果然就听到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
紫菊如临大敌,虽显得慌张,还是比以前好多了,至少知道顺手捡起身边能用的东西后才朝发出声音的地方靠去。
虽然因为以前的暮雪瞳不喜欢掠影,连带着紫菊和掠影的关系也很一般,可是掠银撞门的声音她还是听了出来。
“小姐,是掠影。”紫菊一声惊呼,发现暮雪瞳脸上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掠影会撞门似的。
看着暮雪瞳的表情,她心里也稍微放宽了点,可是手里拽的船桨并没松开。
等掠影撞门的声音和频次明显小了小去,暮雪瞳才对紫菊一挥手,“去把门打开。”
掠影早撞的头晕目眩,看到门打开,还习惯性地撞了两下,才飞了出去。
紫菊也不知道哪里还的勇气,手执船桨就朝船舱里冲了进去。
棍棒落到人身上的声音伴随着哀嚎一起传出,掠影停在暮雪瞳身上,听着那两道交错着响起的声音,忍不住还是打了个颤抖。
暮雪瞳看了它一眼,笑道:“又不是打的你,你抖什么呀。”
掠影自然听得懂暮雪瞳的话,实在是碍于不会说话,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因为毛太黑,脸上又都是毛,它黑了脸,暮雪瞳也没看到,很无奈,很颓败地瘫到了暮雪瞳的胳膊上。
暮雪瞳从来不和自己人计较,更不要说这个自己人的鸟,还刚被她利用过。
悲催的掠影大侠,再次深刻体会到那句,有事利用,无事禁闭的深刻含义。
暮雪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进去,火候刚好,才抬脚朝船舱走去。
瘫坐在她胳膊上的掠影大侠,再一次以四十五度小忧伤的角度,非常忧伤的仰头望天,神鸟后裔,混到这份上,也真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了,那就是“失败。”
如果觉得两个字,不如三个字霸气,那就是“太失败!”
……
看到暮雪瞳进来,紫菊才停止了手里的暴力,看清黑衣人现在的模样,暮雪瞳扶额,看样子,有本书上说的还真不错,每个女人其实都有暴力倾向,只是有的轻有的重,有的没有引子,一辈子都没发泄出来,看样子,紫菊就属于后者。
那个黑衣人现在已经换上了暮雪瞳给他的藏蓝色长衫,本来的长相吧,虽谈不上像訾容枫那么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也不如慕容兴平般文质彬彬,儒雅绝尘,却也算是眉清目秀,哪里是眼前这副头肿眼青的模样。
暮雪瞳走到紫菊身边,装模作样的呵斥紫菊,“你这丫头,才拿了人家公子一千两,怎么转眼就把人家公子打成这样,还不快道歉。”
那船桨可是实木制成,加上紫菊似乎用尽了全力,落在身上,可是真的疼,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顿暴打,他也算学乖了,这条船上的两个女人外加一只鸟,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他哪里敢让紫菊道歉,暮雪瞳的话音一落地,抢在紫菊开口前,捂住胸口,连连摇头,“姑娘客气了,不用道歉,我皮厚,这些打其实……”
他正想昧着良心说不痛,暮雪瞳已经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啊,你这里流血了。”话说着,还很富有同情心以及爱心的拿过一边的脏衣服给他擦伤口。
那人男人痛的脸都变形了,这个女人哪里是在给他擦伤口,明明就是故意在他伤口上雪上加霜。
忍不住,呼痛出了声。
听到那声呼痛声,暮雪瞳很满意地收回手。
眼睛还没朝紫菊看去,紫菊已经给她搬来了凳子,暮雪瞳现在已经换上了男装,以非常优雅的姿势撩起衣服下摆,施施然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紫菊又很适时的送上了一盏热茶。
霸气,倨傲,睥睨,狂傲……很多只用来形容男子,而且非池中物的男子的词语,从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蹦出,都用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
也许是多年养成的奴性使然,不等暮雪瞳开口,他膝盖一弯,对着暮雪瞳直直的跪了下去。
暮雪瞳并没看他,而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到底是谁?”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从到水里把他救起,就猜的**不离十,刚才做那么多,只是为了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回小姐的话,奴才是……是……”欲言又止的朝暮雪瞳边上的紫菊看了一眼,表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有暮雪瞳一个人可以听。
暮雪瞳只当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实不相瞒,奴才是从东凌皇宫逃出来的太监。”自己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亲口说出来,毕竟是有点难堪的,青紫的脸色闪过一丝红晕,也因为放开了,声音不再是捏造的粗犷,尖锐细长的太监嗓子,在船舱里回荡,有点让人受不了。
暮雪瞳终于朝他看去,刚想开口,她肩膀上一直安静的掠影,忽然嘎地一声尖叫,看着下跪男人的某个部位,小眼睛里露出鄙夷。
掠影虽早熟,平常看到好看一点的鸟,不管人家是什么性别,都会追上去,倒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失态”,要知道人家掠影,身为神鸟后裔,一直都以“风度翩翩,气质卓越”这八个大字要求自己的。
它刚才拼命撞门,就是因为那男人在换衣服时,对它说了一句,他以为掠影根本听不懂的话。
这句话是这样的,“让你一只鸟来监视我这个没鸟的男人,这叫怎么回事。”
掠影大侠是有尊严的,身为神鸟后裔,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把它当成凡鸟,更不要说把它和那样的鸟相提并论,当即怒了,对着那个后知后觉,兀自换衣的男人横眉怒目,无奈,眼睛太小,眉毛又和羽毛是一个颜色,那个男人丝毫没察觉到它的愤怒。
于是,自从和这个暮雪瞳在一起后,也越来越月复黑的掠影改变了策略,用苦肉计,想让暮雪瞳帮它报仇。
虽然出手的人是紫菊,让它有点小小的失望,想到紫菊一向听的是暮雪瞳的话,鸟心大慰啊。
本来就那么一点的欣慰,在洞察到这都是暮雪瞳故意安排的,顿时,鸟心碎了一地。
紫菊也察觉出这都是自己家小姐安排好的计谋,对那张被自己打到面目全非的脸,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就这样,在暮雪瞳威逼下,那个小太监把自己的底牌掀的一清二楚。
也算是个苦命人,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为了贴补家用,断了子孙根,入宫做了太监。
一入宫门,哪里还能用原来的名字,按照东陵的习惯,他姓夏,就被成为了小夏子。
小夏子运气还算不错,因为长相清俊,而且能言善道,手脚轻快,入宫两年后就被拨到了东陵国当今皇上同胞姐姐长公主的宫中伺候。
说起东陵的长公主,暮雪瞳虽来这个异世的时间不长,还是有所耳闻。
三国皆知东陵国长公主訾明语,年方二十有四,素好男宠,至今未婚配。
也正因为,为人圆滑善于琢磨主子的心思,本来都有可能被提拔为长公主宫中的管事大太监,却因为遭人妒忌,栽赃陷害,被驱逐出了长公主的宫中,派到了最苦的,最累的浣衣局。
由本来的一等太监转眼就变成了连宫女都不如的无名小太监,这让他的心里怎么样都接受不了。
不安于现状就要开始思变,小夏子利用自己入宫多年的优势,贿赂了进宫倒泔水的差人,这才藏在泔水桶里偷偷的出了宫。
出宫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家人早在一场瘟疫中死了,举目无亲,倍感凄凉,那天晚上,他潜进了东陵三王爷的府中,牵走了不少的好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偷和许多不良嗜好一样,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除,在京城游荡的一个月,他又偷了不少富贵人家,其中不乏已经出嫁的公主,自立门户的王爷。
富贵人家频频失盗,很快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迫于无奈,他才一路南下,到了大历。
听到这里,暮雪瞳朝湖面看去,漫不经心地问他,“小夏子,原来的船家呢?”
小夏子挠挠头,也朝湖面看去,明白暮雪瞳是什么意思,忙开口解释,“小姐,你误会了,那个船家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他就自己下船了。”
暮雪瞳没有去怀疑他,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送她去东陵,也的确符合慕容南诏的作风。
“小夏子,想不想赚五千两?”暮雪瞳忽然话锋一转。
小夏子有点反应不暇,等明白过来,简直点头如捣蒜,“奴才想。”
当年如果不是家里穷,他也不会割了子孙根进宫当太监,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银子的重要。
“想就好。”暮雪瞳笑道,“你帮我把船开到东陵,这五千两就是你的了。”
小夏子看暮雪瞳捏在手里的银票差点吐出一口血,这叫什么个事,算了,管这银票原来是谁的,只要能再次回到他手里就行。
……
话说訾容枫,他安顿好暮雪瞳后就直朝暮尉迟约定的地方走去,等来等去,都看不到暮尉迟,心里有些疑惑,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
定睛一看,居然是户部尚书徐从才,他正老泪纵横地看着他,“宸郡王,你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訾容枫蹙了蹙眉,对徐从才的印象虽不深,却也知道是个难得清廉而且毫无任何二心的大臣。
“尚书大人客气了,有什么事,父皇一定会给你做主。”訾容枫当然知道徐从才老泪纵横的原因是什么,不动声色的就撇清了不属于他管的责任。
徐从才也不管訾容枫在说什么,拉着他的衣袖就是不放,脸上更是哭的比孩子还要伤心,訾容枫头皮一阵发麻,对着半空吹了声口哨。
奇怪了,宋越并没有出现。
宋越当然不可能出现,早在徐从才出现前,慕容南诏就让一个黑衣人声东击西的把他引走了。
訾容枫放心不下暮雪瞳,想回头去找她,岂料,本哭的正伤心的徐从才忽然两眼一翻白眼,毫无任何预兆的就昏了过去。
好一阵混乱,最要命的是,徐从才昏过去不说,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等他把衣袖割断月兑身,暮雪瞳早不在原地了。
他也没多想,以他对暮雪瞳的了解,估计是看到徐从才拉着他耍赖那出,觉得无趣先回去了。
正打算回府,宋越来了,挨了訾容枫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后,萎靡不振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最后都没回王府,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原地打转的太监。
那个太监,訾容枫认识的,十五年前,曾经在太后的慈寿宫当差,后来被调到了别处。
一看到訾容枫太监小跑着迎了上来,“王爷啊,你可回来了,宫里出大事了!”
訾容枫很淡定,“徐公公,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心思并不在宫里,而是在暮雪瞳身上。
“太后出事了!”
……
青天白天,太后的慈寿宫却走了水,事情有些离奇,因为走水时,太后宫中竟然无一宫人在,等侍卫们发现不对,冲进内殿时太后已经昏过去了。
万幸的是,总算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太后吸入过多的烟尘,一时没有醒过来。
訾容枫匆匆朝慈寿殿赶去时,刚好看到了从愉贵妃那里出来,正要离宫的慕容兴平。
明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此刻看来,竟和旁人无恙,两个人正要擦肩而过,忽然慕容兴平喊住訾容枫,“三弟。”
訾容枫顿足,侧眸朝慕容兴平看去,情绪没什么波澜,“二哥,有事吗?”
彼此间,看似客气的称呼,当中的硝烟味却很浓郁,彼此本就不熟悉,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暮雪瞳。
“我想把母妃接到自己府上养伤,还望三弟可以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慕容兴平对着訾容枫拱手躬身,很诚恳地说。
訾容枫愣了下,伸手去扶他,“二哥言重了,愉贵妃是父皇枕边人,父皇自然会答应二哥的要求。”
慕容兴平坚持不起,“还忘三弟成全。”
訾容枫无奈地叹息,“好吧,等看到父皇,我一定和他提起,至于……”
没等他说完,慕容兴平已经截上话,“只要是三弟开口,我相信父皇肯定会答应。”
……
訾容枫在慈寿殿并没看到慕容南诏,从太医哪里得知太后并无大碍,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他并不知道,转身瞬间,床上本来双眼紧闭的人,立刻睁开了眼。
她依然美艳,也依然尊贵,眉目间却苍老了很多。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却不能像寻常的母亲那样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的疼爱,作为母亲,她是失职的;作为一国太后,她是为人不耻的,她真想就此永远醒不过来那才好。
可是慕容南诏早给他定好了路,如果她不配合,在皇权的争夺中,或许她的儿子会性命堪舆。
她的慈寿殿无故走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尚且还是太后,就有人敢这样胆大妄为,更不要说,如果只是个没能登基成为皇帝的王爷。
……
訾容枫回到王府,就看到管家脸色很难看的迎面跑来,脑海里浮现出訾清汐脸色惨白,昏迷在床上的情景,心境就很不好,声音跟着也沉了下去,“怎么了?”
管家支支吾吾,半响才说:“王爷,王妃带来的那个陪嫁丫鬟紫菊不见了。”
“什么?”訾容枫自然是记得紫菊的,那个丫头不愧是暮雪瞳身边的人,也有点神经大条,想没印象也难,“她怎么会不见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是听另外一个打扫屋子的下人说的,说是……”
管家再次支支吾吾,訾容枫却已经没了耐心,厉声道:“快说!”
管家打了个哆嗦,弓腰看地,不敢去看訾容枫,声音更是压的很低,“她偷了很多贵重的东西,然后跑了。”
这是王妃带来的人,王爷对这位新王妃的宠爱,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他现在说的可是王妃带来的人,好比就是在说王妃,能不紧张吗?
半响都没等来訾容枫的声音,管家壮着胆抬头朝他看去,訾容枫的脸色有些古怪,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管家,“王妃在哪?”
管家才刚抬起的头,马上又低了下去,“王妃不在王府中。”顿了顿,递了封信给訾容枫,“王爷,刚才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王妃让送来的。”
訾容枫伸手接过,薄薄的信封捏在手里仿佛有千金重,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挥手让管家退下后才缓缓打开了信封。
抽出里面雪白的纸张,他看到自己熟悉的字,身为一个女子,而且是大家闺秀的女子,大概只有她的字会写的如此狂放苍劲。
信的内容,让訾容枫仿佛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懵了,她说,她走了,字里行间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訾容枫不是没想到过她终有一天是会离开,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手一个错叠,雪白的信纸已经变成了碎片,手又一扬,碎片抛掷到空中,仿佛下了一场姗姗来迟的白雪。
訾容枫的反应,很快一丝不差的都传到慕容南诏耳朵里,他很满意地笑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终究是了解的,幸亏动情不深前就把他的情丝斩断了。
痛吧,长痛不如短痛,谁让他生在皇家,世人最平常不过的情爱,对他们来说,也注定只会是一场奢望。
一阵冷风袭来,卷起呛口的烟尘,他捂着胸迎风一阵咳嗽,老太监走到他身边,很心疼地说:“陛下,起风了,早点回宫吧。”
“孙海正,太后没事吧?”慕容南诏锐眼微眯,朝慈寿宫的地方看去,心里有些凄凉,为了皇权,他不得不让最心爱的女人去冒险。
孙海正不敢去看慕容南诏,俯首看地,“回皇上,太医来报,太后一切安好。”
……
訾容枫扔在花园里的碎纸片,很快被人送到了不该送的地方,刘永亲自拼接好后,才去敲了慕容兴衡的房门。
在暮雪瞳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慕容兴衡一回府后,就让管家找了三个丫鬟进他的房间。
三个丫鬟并肩站在慕容兴衡眼前,自他把腿锯掉后,刘永命人连夜给他赶制了一辆轮椅,虽只是辆轮椅,却很迎合他性格的镶金嵌银,极尽奢华。
三个丫鬟战战兢兢,都不敢抬头。
慕容兴衡环视三人,一声冷笑,“难道本皇子是吃人的老虎不成,都把头给本皇子抬起来!”
一声厉吼下,三个丫鬟齐刷刷地抬头,六只眼睛里不约而同地写着惶恐惊惧,“大皇子,奴婢……”
慕容兴衡才不想听她们说话,手一抬,直接指向中间那个,口气极不耐烦,“你过来。”
“大皇子!”被点到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当即吓的泪雨梨花,“求您饶命啊,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奴婢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照顾……”
“八十岁的老母?”慕容兴衡冷笑着打断她,伸出手,轻佻浮躁的挑起她的下颌,逼她和自己对视,“你放心,等你死了后,本皇子一定会帮你好生照顾她的。”
顿了顿,盯着小丫鬟的眼睛,自言自语般喃喃,“本皇子上次去红桂坊,还记得有人提到过,说是新鲜的小姑娘吃多了,总想换换口味,八十岁,虽然是大了些,也终究是个女人,依本皇子看,还真可以的。”
小丫鬟眼睛里的惶恐慢慢的变成了不可思议,又慢慢的变成了愤恨绝望,老母被辱,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了,朝着慕容兴衡就啐去一口痰,“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难怪腿会被锯掉,难怪到现在还连封号都没有,我咒你不得好死!”
慕容兴衡最忌讳的两件事都被这小丫鬟说着了,当即恼羞成怒,抓过一边的紫砂壶狠狠地就朝小丫鬟头顶砸去。
小丫鬟顿时鲜血长流,如汨汨泉水般的红色液体不断从她脑门翻滚而出。
另外两个小丫鬟看到这样的惨景,惊叫着抱成了一团。
慕容兴衡还不解气,抽出腰间的软剑,对着倒在血泊中的小丫鬟的胸口就奋力刺去。
可是,即便这样,他似乎还不解气,拔出剑要再度刺下去,在门外目睹刚才这一幕发生的刘永推门走了进去。
“大皇子,我有要是禀告,还是让她们先退下再说。”
慕容兴衡对刘永还算尊敬,挥手让那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两个丫鬟在出门前,都对刘永投去感激的目光,刘永面无表情,只是闭眼再睁开的工夫,门外已经传来两声如刚出生小猫似的嘤叫,然后四周一片安静。
“先生,你……”这次反而轮到慕容兴衡惊讶了。
“现在正在风头上,大皇子要出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是低调些的好,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刘永走到慕容兴衡身边,把手里拼接好的纸片递给他,“更何况,真正气大皇子的人已经临阵月兑逃了,还有什么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