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rì,古榕村外三里的燕子林暗地里聚集了三十来个村里的青年汉子,领头的正是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和吴丰子的大哥吴丰登,众人拿了短刃、斧子、锄头等器械直奔冯家庄yù讨公道。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吴丰子这种地里鬼,他约了方生石,偷偷跟在大家的后头。两人都是小孩,哪里知道其中的危险厉害之处,只觉得自家兄长所做之事必然是对的,前面虽有刀山火海亦当义无返顾。
冯家庄在古榕村西南十五里,一个朱漆的大门,两侧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坐着五六个庄丁,大门两旁一溜种有上百株的垂杨柳,一堵近两丈高的高墙将整个庄院围护,看上去颇为气派。这南方的富贵人家的庄院比不得其他边界之地或强人经常出没的州县,那些地界的富贵人家哪户不是深沟高垒,刀剑林立,直如一座城池一般。这熙雎县百年来没有外敌滋扰,内也罕有强人出没,是有名的太平县,所以自也不必建造得如临大敌一般。不过这冯家庄虽自外看很是寻常,里面却也养有近百家丁仆从,更有二十多位高手护院,就算外头聚集了几百个乡民,也未必放在眼里,委实小觑不得。
坐在大门前的家丁看见数十人拿着器械气势冲冲而来,早已有人进去传报,然后大门紧闭,其余人都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在冯府做过事,对冯府的情形自然知晓,所以也不敢冒失,率众在离庄院大门前约七八丈的地方站住,然后一通鼓噪。
门口处一个面皮发青的汉子姓赵,是当rì门口值班门丁的班首,见对方人数众多,而且看上去颇为不善,内心虽有惧意,但也记得自己的职守,就站出来说:“方兄弟,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这般莫非是要造反不成?”赵姓汉子和方生石的二哥方南文是旧识,平rì里相处得不错,见领头人之一是方南文自然出口相问。
方南文也站出来,拱手作个礼说:“赵哥莫慌,我们这些人都是古榕村的乡亲,我们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古榕村的事,我们现在只想找冯老财论个理,求个公道,没有别的意思。”
赵姓汉子听了,心里了然,也拱手作礼说:“方兄弟,你们村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我只是一个看门的,实在说不上话,方才已有兄弟进去通禀,劳烦各位古榕村的兄弟稍等片刻,估模一伙子府里就有人出来,兄弟我这里多谢了。”
众人见这赵姓汉子颇为知礼,也就没有了为难的意思,只得定定站着等。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只听“吱呀呀”的声响,冯府大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八个人来。赵姓汉子和其他门丁见状忙闪开让到一旁。
这八个人里为首的是两人,其中一个是那位冯府管事冯六爷,另一位三十岁左右年纪,面sèyīn沉,浑身透出一股子彪悍之气,这人方南文见过,是冯府护院领班之一,人称鹰手洪五,曾是东川飞鹰门弟子,三十六路鹰爪手狠辣异常,在这演州府一带罕有对手,被冯府高价聘请为府里的教头兼护院领班。其余六人也都是冯府聘请的护院高手。
方南文见冯家的正主一个也没有出来,心中颇为恼怒,但见到那护院洪五,不免心下抽了口冷气,知道是个硬茬子,不敢冒失,上前一步有点忍气吞声的对那冯六爷说:“六爷,我们想见一见冯老爷,麻烦你通传一声。”
冯六爷冷笑一声说:“方家二小子,你知道着府里的规矩,你带那么多人来到底想怎么样?莫非要造反不成?冯老爷正在会贵客,哪有空闲见你们?再者说这冯老爷哪有想见就见的道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方南文强忍住心中的火气说:“六爷,我们这些人来这里没有想闹事的意思,就想请冯老爷高抬贵手,放过合村两百口人,我们自然感激不尽。”
冯六爷冷“哼”一声说:“早知今rì何必当初?先前我们大少爷给足你们村脸面,谁知你们喜欢吃罚酒?那也怨不得别人了。如果你们识趣的,也罢,我们大少爷说了只要你们答应三个条件,冯府未必不能撂开手。”
方南文听了这冯六爷的话,心火直望上拱,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其他人早已怒形于sè,只是没有发作罢了。方南文说:“愿听听大少爷的条件。”
冯六爷说:“第一,古榕村所有人十rì内迁走,多一rì也不行;第二,古榕村赔偿冯府一万两银子;第三,古榕村所有人必须到冯府磕头认错。”
方南文听了大怒:“你们冯府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这些条件不是要把我们村逼到绝路上?”第一个条件倒还罢了,勉强还算做得到,第二第三个条件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吴丰登和众人早已忍不住:“妈的,还谈个屁呀?和他们拼了。”
众人一通鼓噪,手里紧执器械,就要动手。
那护院班首洪五冷笑说:“你们想要在冯府撒野?哪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等本事。”然后大喝一声:“全部都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身旁的六个护院一齐动手,杀将过去。众人也舞动器械冲了上去,顿时双方混战在一起。
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蹲在不远处的一处树丛里看到众人打在一起,颇有些惊心动魄之感,平rì里孩子之间的争斗和这一比,实在是小打小闹。人群里只见方南文、吴丰登手持短刃和六七个村里的后生围着那洪五缠斗在一起,不过那洪五一身功夫实在了得,在众人围堵下神出鬼没、轻松随意,众人沾不得他一片衣衿,更兼他出手快狠,不一会的工夫,地上已经倒下了两个,手骨尽断,躺在地上惨叫,要不是方南文和吴丰登也略通点拳脚甚是机敏,这会子恐怕也已躺在地上。其他村人也大致相仿,这会子已倒下六七个人,那冯府的护院一个也未见有半点伤势,这样下去众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方生石看得好不紧张,心里为二哥和众村人揪着,不经意间忽然一眼瞥见远处站着两人也正在一旁观看,这两人看上去甚是惹眼,方生石一时之间竟看住了。这两人其中一人是一个八尺高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面皮白净,相貌威武,气度不凡,最特别的是他的身后背着一把看上去甚是宽厚的大刀,有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另一个人却是一个年纪和方生石相仿的孩子,长得异常的俊秀,一身蓝衣,衬着他粉雕玉琢般的样貌,甚是可爱,他牵着那汉子的手,嘴里说个不停。
方生石正走神,忽然听得吴丰子大叫一声:“直娘贼的,敢伤我大哥!”方生石回过神来,早见吴丰子cāo了根粗大的树枝冲了出去。方生石望场上一看,心下也大叫不妙,跟着也在地上顺手捡了块石头冲了出去,也不管自己上去到底有没有什么用处。原来,在方生石走神这伙子工夫,村人已经倒下过半,没倒下的哪个身上不带点伤,有些人身上还血迹斑斑。吴丰子的大哥吴丰登在村人里面算是极其悍勇的,此时已是左手骨折,大腿上还有五个血窟窿,正汩汩的冒血。方南文样子也甚是狼狈,衣衫破了好几处,右手的袖子撕破,光着半个膀子,一块肉被抓掉,血淋淋的,样子甚是恐怖。围在洪五身边的只剩下三四个人,都满脸惧sè。
那洪五在群人围攻中游刃有余,势无可挡,三十六路鹰爪手出则必伤一人,若非他不屑于与村民相斗,手下留情,不yù取人xìng命,围攻的人哪里还有命在?现只当是拿村民戏耍罢了。洪五看了看周围的护院这一会子的工夫把其他村民料理得差不多了,也罢,自己也快些解决,了事好回去继续喝酒。于是身形猝然一动,五爪神出鬼没般例无虚发,眼前又倒下两人,若非方南文机敏,堪堪躲避一下,否则也必然倒地,只是被鹰爪扫中,一阵剧痛左手又多了一处血sè爪印,身子摇摇yù坠。洪五见方南文避过一抓,立即出手加快,五指直拢成掌,飞快击出,已中方南文肩膀,“砰”的一声,被击出一丈开外,就算方南文如何悍勇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了。
洪五见解决了眼前众人正yù开口发话,却见两个小孩子一近一远的朝他冲了过来,不由哑然一笑,这古榕村倒也算有趣,连小孩子都来了。洪五当下等吴丰子冲到面前,稍微一侧身,抓住吴丰子的衣襟顺手一扔,把吴丰子扔出两丈远,方生石见吴丰子被扔出,手中石块也甩手朝洪五扔去,扔出石块后又捏着小拳冲过去。这方生石不仅准头不好,气力也不佳,再者他抓起的这块石头也大了点,结果石块不到洪五身前就落到地上。洪五心说这小孩倒也有趣,见方生石冲到身前,左手徒然暴伸,抓住方生石的胸前衣襟,提在半空,然后对一众人说:“你们识趣的就赶紧滚蛋,否则我断然不会再手下留情。”话刚说完,忽然左手手背一阵刺痛,一看手中的小孩正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原来那方生石被抓住后,挣月兑不得,情急之下张嘴就咬,哪管什么后果。洪五大怒,把方生石直掼在地上,看手背时,还好皮肉结实,没有被咬破,只留下一圈红齿
印。虽未伤着,但洪五这种狠辣的人哪里肯吃得半点亏,飞起一脚直朝方生石胸口踢去,这一脚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力道,如被踢中则五俯震碎必死无疑。
方生石扑向洪五时,方南文早已瞧见了,心中大叫不好,挣扎起来yù过去救护自己的弟弟,却是迟了,只大叫:“不要伤我三弟!”众村人有心救护也因相距过远,只无可奈何。方生石被洪五掼倒在地,正七昏八素的,哪里知道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股大力把方生石的身子卷起,只觉得腾云驾雾般飞起,眨眼工夫已到一人身侧,稳稳落在地上。方生石愣愣的站着,抬眼望身侧之人,却是先前见到的那个身背大刀的中年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已是站在场中。旁边的人也没看清楚,场中什么时候站了一人,方生石又什么时候到那人身边,只觉眼一花,就成这样了。那洪五也是一愣,自己也想不到会一脚踢空,然后见一丈外突然多了个人,而且那人样貌威武,颇为不凡,倒象是个江湖中人。
洪五虽然心中不悦,但行走江湖多年,自也不是冒失造次的人,遂拱手作礼说:“阁下何人?为何插手这里的事?”
那中年汉子也拱手回礼说:“鄙人路经此处,见这里有人争斗,所以停下来看了看,没有插手此间事情的意思,只是看这孩子要命丧此地,颇为看不过眼,所以不得不出手相助一二。”
洪五听那中年汉子如此说,象是被人揭了伤疤一样,心中大怒,冷声说:“阁下意yù何为?”
那中年汉子听了却说:“我听说东川飞鹰门的人虽说行事略为偏激,但也从不做那些欺负弱小的小人之事。看来我所听有误呀……”
洪五心一惊,对方竟然能看出我是飞鹰门的人,不过又一想我飞鹰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有人知晓还能看出拳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遂冷笑说:“你是讥讽我欺负弱小吗?”
那中年汉子笑而不答,只安静的看着洪五。洪五见对方如此藐视自己如何还忍的住?怒极反笑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教训我。”
洪五说完,揉身而进,三十六路鹰爪手快如疾风般向对方招呼过去。众人看那洪五将那三十六路鹰爪手使得如暴风骤雨般,看得一阵眼花缭乱,抓、掳、擒、扣、锁,狠准辛辣,果然名不虚传,心中暗想不知道那汉子是否能招架得住?那中年汉子却神sè如常,在爪影中进退轻描淡写,那洪五的鹰爪手尽数落空。那洪五见这三十六路鹰爪手奈何不得对方半点,不免心下急躁,暗想:对方只守不攻,却连碰都碰不着半点,若传出去岂不颜面尽扫,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突然身形一变,快得如同一道虚影,指劲也暴涨,变出七道爪影,将对方围住。
那中年汉子见状,神sè不变,笑说:飞鹰三击式?七年前见飞鹰子使过,颇为狠辣,不想今rì又见,不知道他的门下弟子如何?”
这飞鹰三击式正是飞鹰门独门绝技,以快破敌,因威力甚大,故轻易不能使出。说完,不再躲闪,探出右手成掌飘然击出,力聚而凝,只听“啪”的一声,一道人影飞出两丈开外,踉踉跄跄七八步才站稳,面sè苍白,气血翻滚,双手不停打抖,众人看清正是那洪五。那中年汉子却是垂手而立,平静看着洪五。方生石等众人看的目眩神移,心想这才是武功呀,平rì里那些打斗如何能与这两人的身手比得?这中年汉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武功可谓深不可测,比那洪五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众人是这等心思而洪五却又是另一番心思,洪五此时更是震惊不已,倒不是因为对手所显露的功夫,而是因为那中年汉子前面说的那句话,这中年汉子七年前曾经和飞鹰子交过手,那飞鹰子是飞鹰门历代门主的封号,本代门主是第十七代飞鹰子,是洪五的师叔祖,年愈六十,武功深湛,三十六路鹰爪手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在江湖上也颇有盛名,那飞鹰三击式更是炉火纯青,难有敌手,洪五身为门中弟子,也只学得第一击。这中年汉子和门主交过手,自然也是前辈高人了。而且方才看那人似乎只出了三分力道,否则自己早已血肉模糊。
洪五待气息稍平,行了个礼一脸谦恭的说:“阁下认识我门门主必是前辈高人,我适才唐突冒犯,切望恕罪。”
那中年汉子说:“认识谈不上,只是某些缘故交过一回手,那飞鹰子的飞鹰三击式确实不错,所以有些印象。”
洪五说:“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晚辈望尘莫及,这里斗胆问一下尊号不知可否?”
那中年汉子说:“说说也无妨,鄙人姓许,不过可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强上千百倍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洪五听了,暗自琢磨,姓许?又看那汉子背着大刀的形状,猛然心思一震,莫非是他?声音微颤说:“前辈莫非是南天六侠中的千影刀许重光许大侠?”
古榕村众人听了倒也罢了,乡野之民哪里知道江湖中的掌故?倒是冯府的护院听了都不觉心神一震。这南天六侠堪称国中的第一流高手,每人都有一身的惊人艺业,相传九年前六人偶遇,一番机缘下互为知己,结为异xìng兄弟,因这六人武功既高,都是南方六道之人,又喜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故天下人尊为南天六侠。这许重光在六侠中排行第二,使着一把六十一斤重的jīng钢大刀,据传一刀劈出能幻出千重刀影,无坚不破,江湖中罕逢敌手。这些护院都是江湖中人,虽说只是江湖中四五流的角sè,但平生最敬重那些本领高强之人,这南天六侠的大名谁人不知?千影刀更是如雷灌耳,心下不由肃然起敬。
那中年汉子说:“许某只是做了一点事,蒙江湖之人错爱,这区区贱名实不值一提,大侠的称呼更是担不起。”
洪五笑说:“那是许大侠谦虚了,许大侠行侠仗义、匡扶正义,我辈中人无不钦仰,武功之高更是令我等高山仰止。”
许重光听了洪五一番奉承话,也不再说什么,反而问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好歹也算是江湖好手,怎么和一群乡民斗到一起?”
洪五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欺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许重光听完,不禁眉头一皱,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权势二字最是说不得,那村民被欺压到如此地步,哪有不反抗的?洪教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否?”
洪五忙说:“许大侠不必客气,但凡我能办得到的,绝不敢推辞。”
许重光笑说:“许某先谢过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想和你们冯老爷谈一谈,别无它意。”
洪五稍微犹豫一下也就同意了,只说稍待,转身就进去通传。那立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冯府管事冯六爷见洪五进府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