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莫善在旁边缓缓说道:“方兄弟瞧见什么了?”
这话说得缓慢,字字却都落到了方生石的心里,听得方生石心头一震,打了一机灵,猛然想起一些鬼怪异志的书里的故事来,心惊之余反倒立时异常jǐng醒,极力平复起心情来,低声说:“没见着什么呀。”然后拣起那点心放在桌子上,偷眼看向莫善,本以为那莫善面上会有不善之意,谁知见那莫善却面有无可奈何之sè,倒没见有什么恶意,心中稍定。若是早些年方生石见着此等事,早就惊骇的不知所措,但这些年所遇古怪之事不少,更何况这些时rì在古石殿中有了惊魂的一番经历,此时所见倒也不算如何惊诧了,那千年蛇怪和食魂古兽不比两小妖诡异可怖百倍?方生石瞬息之间就装得如同若无其事一般。
反倒是那叫莫慈的女孩,见二人言语和神态有异,忽然觉察到裙子下露出的尾巴,惊叫一声说:“呀!尾巴露出来了。”
半晌,莫善叹息一声说:“不瞒方兄弟,我们兄妹并不是人。”
方生石听了,心中暗自惊惧,但面上目光下敛,一语不发,倒象没听到一般。
莫善奇讶,问说:“你不怕?”
方生石老实说:“有点儿怕。”
莫善见其一脸的坦然,更觉奇怪,又问:“既然怕,那你为何不跑?”
方生石说:“我怕只是因为你们不是人,我不逃走则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没有什么害我之意。”
莫善听了方生石的话暗暗称奇,心想这孩童年岁与我仿佛,但见事却甚是通透,确如自己前言所说,不是寻常之人。
莫善说:“方兄弟,我们确无害你之意,你尽可放心。我兄妹二人虽不是人,但与人并无太多不同之处。样貌与人相似,一样的读书,一样的写字,所学所想也没有什么不同,算起来或许只是多了根尾巴罢了。”
方生石见莫善这样说,又见其神sè颇为真挚,心中的那点惧意渐渐隐退,小孩子心xìng慢慢的出来了,就着心中的疑窦大着胆子问:“你们是不是妖怪?”
一旁一直不言声的莫慈怒斥说:“呸!你才是妖怪呢!”
方生石吓一跳,忙摆手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
莫善轻笑截口说:“我晓得方兄弟的意思,我们确实是你们世人口中的妖怪。”
方生石听了尴尬一笑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莫善又说:“你我同是天地间的生灵,何必分什么妖怪和人呢?你们的古语说‘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世间万象天地所定,我族也在天地万灵之数,如今朗朗乾坤、清平之世何处有妖?若说我们是妖,那也只是因为你们这些世人不识罢了。”
这话让方生石听得心头一震,古怪的看向莫善,只觉得此话实不象是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之口,倒象个洞察世事的贤者说的话。
莫善见方生石古怪的看着他,一思量已知其意,就说:“一个叫施夷生的人写的书里面就常有这样的话,我读着甚觉有理,也就记下了。”
方生石心中方才稍稍释然,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说:“莫兄莫怪,方才是我失礼了。”
莫善笑着回了一礼,却也不说什么。
一番话语下来,方生石坦然许多,还是乍起胆子问:“莫兄,不知你们是什么——?”方生石想问,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莫善见问,略为沉默。方生石忙说:“是我唐突,如有不便不说也罢。”
莫善说:“方兄弟可听说过‘金雪灵猫’?”
方生石倒听说过灵猫这种生灵,却从未见过,更不用说什么“金雪灵猫”了,难道血是金sè的吗?方生石把“雪”听成“血”,想了个当然。听说其颜面狭长、鼻嘴前凸如狐,可看莫善、莫慈二人哪有其半点影子?遂摇了摇头。
莫善说却点头说:“一般的凡俗之人没听说过,倒也不奇怪。我们“金雪灵猫”一族本不是凡俗所生,只是几千年前从祖地迁居到此,世代隐匿于山林市井之中,与世人少以本面目往来,所以不知道实在不奇怪。”
方生石问:“你们的祖地在哪?”
莫善微仰起头,目露神往之sè说:“我听长辈们说起,在那南方极远的大地有一云遮雾锁的高绝之处那里就有我们的祖地,听说在那里众生广有灵智,是个造化玄妙的所在。可惜却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此生可有机会?”
方生石又问:“你们是怎么样才能变chéngrén的样子的?”
莫善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这样啊。”
方生石问:“咦?我瞧一些书上说,你们都是因修得人体,才化chéngrén形,难不成这些书都是胡说八道?”
莫善笑了笑说:“倒也不算是那些书胡说,里面自然有些缘故。这尘世间有些灵兽微有灵觉,后偶得天地之感,生出了灵智,又习得妙法,参悟修炼千年万年终于修得人体。而我‘金雪灵猫’一脉,因有些缘故,生来长相就如人一般,且与人一般广有智慧,现因世代与人混杂群居,习学为人之道,所以与人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方生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着这事又闲话问了几句,方生石才转问心中yù知的事情:“莫兄,你先才说这地方叫苦原,方圆二三十里没有人烟,我一路过来也觉得附近都没有人,着实荒僻,这是为何?既然没有什么人,你们为何住在这里?”
莫善说:“说起来苦原这个地方也真是怪异,我们在这里住了有二三个月了,见这里终rì只是厚云遮天,rì夜苦雨,可虽说雨水不停,地面也没有什么积水,似乎全进土里了。又因rì夜苦雨,所以稼穑不长,哪里住得人?所以方圆二三十里内根本无人。至于我们为何住这,自然有不得以的原由。”
方生石知其不愿说,倒也识趣,忙岔开话头,问起出去的路径来。方生石将路径问了个清楚,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这时忽然听那叫莫慈的女童低声叫了起来:“哥,不好了,我好象听到脚步声,应该是公公和婆婆他们回来了。”
莫善停下话头,细细一听,惊得站了起来,说:“今rì怎的回来得如此之快?”连忙扭头对方生石:“方兄弟,对不住了,公公、婆婆他们不喜欢生人,要是让他们看到你在这里,那是天大的麻烦,你还是赶紧走的好。”
方生石未听见有脚步声,但见其说得急切、郑重,也是脸sè一变,心下着慌,忙捡起自己的物件和换出的衣物。方生石刚捡好自己的东西,自己却清晰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善急忙低声说:“不好,他们朝这屋子来了,方兄弟赶紧走!”
方生石心中也急,看看窗户就在近旁,就踏上桌子轻轻跳出窗户。方生石落下地面,只见外面漆黑一片,此时细雨仍是缠绵个不住,又因夜晚渐深,凉意愈浓,秋风携雨袭来,方生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方生石心下暗愁:该往何处去?又一想,不如在这窗旁躲避一下,待那莫善说的公公、婆婆离开,再进去找莫善他们,好歹也要度过今夜才好。心下计较妥当,就干脆蹲在窗下,只待人走。
方生石刚蹲好,只听那脚步声已到了屋子里头,且声音纷杂,不象是只有两个人,倒象至少有六、七人的样子。然后忽然听到里面的莫善和莫慈齐声惊呼:“六叔,你怎么了?”
一个有些yīn冷的男子声音说:“老五、老六出去办事,谁知道又碰上那个yīn魂不散的贼人,要不是我们见机得快,怕是就回不来了。可能要碰到大麻烦了,你们兄妹俩马上拣好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
莫善见其说得含糊,刚想问话,一个年老的男子声音却对那男子说:“哼!叮嘱过你们多少回,不要惹麻烦,你们就是不听,如今倒好还带累了众人。”
那有些yīn冷的声音嚷说:“叔公!这苦原早就没有什么人了,找出个人来比登天还难,要不到外头去,这人血什么时候才能收得来?”
那个年老的男子声音骂说:“我原先是怎么说的?主子身体没有大好之前大家伙都要谨慎行事,宁可不收取,也切不可惊动了那些贼道士,这下可好,可能又会把那些人给招来了。”
一年老的女子声音劝说道:“老头子,你不要数落他们了,也是他们心急了些,偏生那‘归元养心丸’要用人的心头血做引子,我们手头上温养着的那些已剩不了多少,他们不也是怕断了主子的药,误了主子的病?心里着急才冒失行事,这也怨不得他们,连我心里头也着急得不得了。”
那年老的男子声音恨恨的说:“哼!我要不是见他们对主子还算忠心,早一掌拍死他们,还跟他们废什么话?说起来主子心脉的伤起根上就是这几个混蛋惹的祸,要不然主子也不会受伤,要不是主子护着你们,我早撕了你们。”
那有些yīn冷的声音不敢言语了,倒是那年老的女子声音又起:“事情已然如此,你恨也不中用了,目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那贼子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好生了得,要是找到这里来,岂不是又是一场麻烦?”
那年老的男子声音说:“我都要被他们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莫善、莫慈你们两个赶紧收拾好东西,我们要连夜——恩?我好象闻到了人的气味!”
方生石在窗下听了里面的谈话,心中早已是惊恐万分,正yù悄悄离去,忽然一股大力把自己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飞一般的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被扔到屋中一角。
方生石扑倒在地,还好是木地板,没伤着什么,他翻过身来,就看见一个七十岁模样的老头负手站在他面前,那老头满面皱纹,一张脸儿象只核桃,面sèyīn郁颇为吓人。在老头的身后不远立着六个人,除开莫善、莫慈兄妹两个外,还有一个老婆子和三个壮年男子,其中一壮年男子右臂折断,衣襟上满是血迹,脸sè发白,虽目光暗淡,但仍笔直站立,颇为硬朗。这四人如老头一般yīn沉的看着自己,方生石见这几人面sè不善,心中暗知不妙。
那老头子冷冷的问:“小孩,你是何人?又为何在此?”
方生石灵机一动,求恳说:“我只是一个乞丐,因走错了道,流落到这里,后见天上下着雨,所以想过来躲一下雨,不曾想刚到窗边就被抓——不,是请了进来。老公公,我只是躲躲雨,不想干什么,实在没什么恶意,您放我走吧?”
老头微微打量了一下,冷冷的说:“跑来躲雨的?哼!小小年纪一嘴的谎话,没一句真的。你说你没有恶意?嘿嘿,怎奈我们却有恶意。你既然来了,干脆就留下吧,正好为主子做一活药引子。”说完哈哈一笑,周围的人除了莫善兄妹外也跟着笑起来,方生石心下凉透,只觉众人笑脸甚是狰狞可怖。
这时,莫善站出来说:“公公,这小孩沦落到这里也是怪可怜的,您还是让他走吧。”旁边的莫慈也出来应和。
老头却“哼”的一声说:“我就知道有你们俩的事!这事要是放在一年前我自然不理会,可如今却是不能。你们俩也知道他们人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当年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不是人,那帮贼道士和官府就围捕我们,不仅族人杀了近半,还把主子给重伤了。你们的爹妈死得早,一直是主子看护照顾你们,还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难道忘了主子对你们的恩典不成?”
莫善兄妹忙跪下说:“主子的恩德我们怎么会不记得?主子就算立刻让我们去死,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老头说:“亏你们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们忘了。当年你爹妈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们忘了?他们为什么给你们起名字叫莫善和莫慈,难道你们也忘了?”
莫善兄妹面如土sè不敢答言,知道现下说什么都不中用。
一旁的老婆子又劝说:“你也不用责怪他们,他们都还是孩子。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让我们管着你们,还让你们跟着人一起学习读书写字,所以你们和人整rì厮混,把人的那些迂呆的毛病都学上了,将来可如何是好?”
这时,房门外悠悠传出一声话语:“难道我真是错了?”然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