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这逛演州城,自然少不了两个去处,这两个去处分别位于城西和城东。西乃集贸之地,东是消遣之所,其实自古以来,这天下的大城多是如此。这东西两处又都有一个俗名,分别叫西行市和东利市,演州最繁盛之处正是此两地,这些利市、行市主要在东、西两条大街和几条分支的街巷里。
这西行市顾名思义,乃是云集了诸多的行会,有肉行、鱼行、米行、纸行、果行、布行、茶行……等等,譬如刘子浚家就是在西行市中的一条小街上,做的是布行买卖。相比其余的州城,演州的行会更是庞大得多,可谓行会百家,商户上千,将西城的大半都给占据了。
此外,演州的行市之所以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南方数道,不仅在于陆路交通发达,水路也是极其通畅。与其余绝大多数的城池不同,演州府的码头不是建在城池外,而是建造在城池里头。在演州只有三门,东、南、北各一,惟独没有西门,原来在城西略偏北处,竟连接着演水。当初建造城墙的时候,因为演州的地势略高,又临近演水,所以竟然依据地势留下了一处二十余丈宽的豁口,又费了上万人力挖了一条近五、六丈宽的沟渠将近三里外的演水引入,演州城里的湖泊、水流以及城边的护城河大抵都是此水。为防水匪盗贼之扰,官府在那城墙豁口处建有一座颇大的水寨,rì常有上千的水军守把。
因为有这地利、安全之便,便捷之处甚或超过陆路两分,所以演州的水路交易规模甚大,通常每rì码头上靠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艘,繁忙时节船只甚至排到了城外。
而东利市则全然不同,那里有各式的酒楼、茶楼、花楼、银楼、衣冠楼、当铺、酒肆、果子铺、糕点铺……等等,全是消遣的所在。所以与西行市rì夜繁忙不同,东利市通常只是接近了午时才逐渐人多了起来,到了夜间,更是人声鼎沸,花团锦簇,煊赫一时。
方生石等四人从西南的街巷来到西大街,然后又从西大街逛到东大街,把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看得目不暇接、眼光大长。
在那西市,方生石和吴丰子看着那云集的商贾,不息的车马川行,以及河道中船来船往的繁忙的景象,不由的暗自叹息这演州的繁盛果然不凡。而待远远的看到那高大的由砖石、竹木混合搭建的水寨好生的壮阔,方生石和吴丰子更是咋舌不已。
而到了东大街这一路,两边楼宇众多,多是雕梁画栋的,全然一派富贵气象。街边则有不少如杂耍、傀儡戏、武班子等等,让方、吴二人不免乱花迷眼,停停看看的,结果这一路走了近一个半时辰。
此时时间早已到了午时,四人难免有些疲惫。刘子浚领着三人来到东大街的一处古香古sè的楼宇前,那楼宇看上去并不显眼,在门口上挂着一个并不算大的牌匾,上题三个古铜sè的大字“品仙居”。
刘子浚引着三人刚踏入大门,一个伙计就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方生石暗暗打量了一下,这“品仙居”的伙计颇为不俗,与一些馆子的伙计相比,模样、衣着都甚是齐整,最难得的是其眼神、面sè恭敬而不失气度,一些馆子的伙计瞧见方、吴二人难免露出异sè,甚或是几分鄙夷,而这个伙计初时只目光微微一奇,转而却让人如沐chūn风般,着实不同凡响,并未见来人是四个少年就有所怠慢。
这“品仙居”里头甚是敞阔,布置得极其的别致,虽没有富丽堂皇之sè,但处处透露出一股古韵。jīng美的画屏、四时的花卉、别样jīng致的宫灯、雕琢jīng细的各类饰物,样样皆是不俗。里头甚至还不知从何处引入了一段活水,于屋内穿绕而走,一些花竹点缀其间,流水脉脉,极尽风雅之意。处处清雅之中又不知从何处隐约传出丝竹之音,曲音渺渺,更是月兑尽凡俗之意。
刘子浚向伙计要了一间二楼临街的雅间,雅间并不大,但布置得让人觉得甚是宽松,里头的书画、盆景、屏风都透着一股清雅之意。
四下坐定后,伙计上了一壶茶,给四人斟满,只在一旁候着。四人装模作样的呷了一口,刘子浚就笑对三人说:“这品仙居算是演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食肆,中午还好些,到了晚上一般连个位子都找不着。我们中午到这里也算是来对了时候。这里的菜sè有几绝,第一,做得好羹,比如海鲜头食羹、莲子头羹等等,都是远近闻名的;第二,五味炙鸡,香酥滑女敕的,是这里的头等名菜;第三,酒蒸石首白鱼,极其鲜美;第四,调制得一手好菜蔬。不过这里最有名的却是‘瘦眉酒’,醇厚绵软不同寻常,但凡三十年以上的陈酿都是要上贡的。”刘子浚说得众人都暗咽唾沫。
许浩然笑问:“子浚兄,你莫非经常来这里?看来你还挺熟的啊。”
刘子浚笑说:“我虽然有点闲钱,但哪有闲情来这里?文人墨客、世家子弟才喜欢来这里。一路上我就琢磨中午在那里吃饭才好,知道你和石呆子喜欢清幽点的地方,所以才带你们来这里。不怕你们笑话,我虽然知道里头的菜sè,但却从未吃过。”
吴丰子则说:“既然你也没有吃过,这里的名菜那就都要尝一尝了,那才算是来过一趟演州嘛。”
方生石一旁打趣说:“你想样样要,你有银子吗?”
吴丰子听了并不答言,只“嘿嘿”一笑,从怀中模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子拍在桌子上,面露得sè。
方生石见了一奇,这吴丰子什么时候变得有钱了,他老爹现在身上也远不如他有钱。就连一旁侍立的伙计也微微一愣:这小孩一身的土气,怎的这般有钱?心也顿时放定。
刘子浚点了几样菜sè,对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伙计就恭谨的退了下去。待那伙计退走,方生石就问吴丰子这银钱是哪来的?
吴丰子诡笑说:“昨晚上我将那吴小娘的书信塞到那什么杨公子身上,碰巧在他身上碰到了这东西,心一痒就顺手拿过来了。”
方生石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子浚却奇问说:“我憋了一路了,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倒说说看。”
方生石笑说:“这事还是浩然说比较好,对此事我和疯子也是有点糊里糊涂的。”
许浩然无奈,只好将昨夜之事慢慢讲述了一通。许浩然讲完,方生石和吴丰子才知道昨夜遇到的竟然是一个邪教,不由想起昨夜那老者的神通手段,心中后怕不已,要不是那四个玄门高手出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而一旁的刘子浚却大叫可惜,想不到演州城里竟然还有这种古怪事?自己怎么就遇不到。
三人说话间,伙计已把刘子浚点的酒食陆续上了来,红红绿绿的满满摆了一桌子,食香远溢。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这三人都是吃货,一桌子都是熟得了不得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讲究顾忌,立时如狼似虎的吃将了起来,手中的长筷都一律的首先伸向鸡鸭鱼肉之物。那上菜的伙计看见三人的吃相这般生猛,不由暗自偷笑。许浩然见三人这般却也不奇怪,他也不动筷,只先斟一小杯酒,轻呷一口,就觉得一股清澈醇厚之力注入口中,还搀杂一丝如丁香一般的气息,不由月兑口叫了一声“好”。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桌子上已是一片狼籍,那些大鱼大肉的吃食几乎被清洗一空。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这三人其实哪里懂得品菜什么的,只是吃到嘴里觉得甚是可口,就觉得好,甚是足意。三人见许浩然依旧不紧不慢的夹菜喝酒,可桌面上的菜食却被三人吃得剩不下多少了,不禁相互对望了一下,露出尴尬之sè。刘子浚叫过伙计有点了几样吃食,三人这时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敛了吃相,也斯文了起来。
下面就平淡了许多,四人一面动筷一面闲话。
刘子浚笑对吴丰子说:“自打认识你们,经常就有点新鲜事。就比如说今个儿,石呆子会来演州赴试我是想到了,可你吴丰子木头一样的脑袋凭什么也来考试?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吴丰子笑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咧,将来你就看着我和石呆子两人金榜题名,为官做宰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刘傻子为什么不参加考试呢,难道心里头没有一点底气?”
刘子浚摇头苦笑说:“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一看到书本就头大,连我父母也懒得劝说了,科举仕途看来是不通的了。”刘子浚忽的展颜一笑说:“此路虽说不通,不过其它路数未必不行。”
吴丰子奇问:“此话怎讲?”
刘子浚:“我一个远房长辈曾经对我父母说过,当今世道渐乱,不仅北方边境战事不断,一连僵持了数年,国中也盗贼渐起,此正是朝廷四方用武的时节,当文官不如做武将的,若是在边关一刀一枪立下战功,将来说不准能拜将封侯的呢,比当文官强多了去了。我父母听了这话,又见我读书不行,干脆就将我送到一家武馆,学些武艺,将来若真能习学的一身武艺,去考武举,当个将军,将来说不得能博个封妻荫子呢。”
方生石等人听了刘子浚的话,不由重新打量了一下刘子浚,见其身材比以前jīng壮了一些,果然有点学武的样子。
吴丰子点头说:“文若不行,武也不错。其实当将军比当文官来劲,我都觉得自己更适合当武将,不如我和你一道学武算了,以后肯定比你强。”
刘子浚笑着“呸”了一口,说:“你什么都不懂,就你那点本事就敢说比我强?吹牛皮倒是比我强。”
吴丰子说:“你不信?那吃完饭我们比划比划。”
刘子浚笑说:“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这疯子两年多没见有没有长点本事。”
吴丰子笑说:“你现在是嘴硬,等被我打趴了可别哭就行。”
刘子浚说:“你就在这里吹吧。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论起武艺来,我们这些人估计谁也没浩然兄强。我刚到武馆学拳的时候,那里的武师就问我学过些什么呀,我就想当年浩然兄教过我们一套拳法,于是给他们练了一遍,那武师直夸我使得不错。这两年没见,浩然兄的本事肯定比以前强了不少。”
吴丰子也装模作样的说:“那是,昨晚上浩然那身手实在了得,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浩然,有时间你得再教一教我。”本来昨夜许浩然也是xìng命难保,可吴丰子却把牛皮吹得十足。
说到许浩然,大家自然都把目光投向他。先时大家闲话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许浩然一直都没有出声,现在才发现他正默默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方生石一眼瞧出许浩然手中把玩的那枚玉佩正是昨夜那几个玄门中人交给他们的玉佩。一时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就问:“浩然,你在想些什么呢?”
吴丰子却说:“浩然,你不会想着要当道士吧。”
方生石问话后,许浩然已回过神来。待听得吴丰子的话语,就笑说:“要不是我父亲的事,说不得我还真想着要入道门呢。”
吴丰子摇头说:“当道士有什么好?那些人虽然本事神通了得,但是每rì清汤寡水的,还要每天念什么破经,要是真当了道士,哪里还有什么活头?不如一头撞墙死得了。”
方生石说:“他们不是说,只要守门规,不用出家遁世的吗?”
吴丰子嘲笑说:“你还当真了!你见过有哪个庙观的道士不用守清规的?那些人是哄我们小孩子玩呢?要是不哄着人,哪里还有人愿意去当道士?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些去当和尚、道士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出路的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然你见过有谁说愿意去做和尚、道士的?”
方生石听了吴丰子这话只摇了摇头,却并不答言,似不可置否。但心中隐约觉得一些事情非如吴丰子之言。
许浩然却忽然面sè肃然的说:“有!”
众人忽见许浩然这么郑重一说,有些突兀,都有点愕然,一时不知怎么接过话。
许浩然见众皆愕然,不以为意,又问了句让人模不着头脑的话:“你们可听说过三宗六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