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甫并不上轿,只对城楼上说道:“多谢杨太守厚意,杜某愧不敢受。杜某不敢叨扰太守,此行只是随众逃荒,yù前往大理一带,借道八宝府。还望太守仁顾民情,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境。”
杨进举闻言一愕,没想到堂堂前任右丞相,竟然会执意跟随灾民逃荒。看着城下庞大的流民队伍,他心中甚为忧虑:“若是三五十人,不说交情,便是看在往任右丞相的面子上,也应当开门放行,可眼前,城下是成千上万的大批难民,其中龙蛇混杂,若打开城门,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恐怕会引起城中混乱。况且当下天时已晚,将这行人放进城来,他们定会在城内逗留,城中正粮水紧缺,如何还能再济余人?”
沉吟片刻,杨进举说道:“杜丞相金贵之躯,怎可随草民四处流荒?八宝府虽粮水贫缺,但丞相若肯屈尊驾留,下官定当竭力供俸。可要放这许多流民入城,却里万万不能。朝庭早已颁下明令,此岁天下大荒,正值非常之秋,各州各郡务必紧闭城门,严防变乱。并非下官不体恤民情,实乃法令职责所在,还请丞相及城下诸位父老见谅。”
杜文甫听了,默然不语。他为官多年,深知朝庭处事,乃是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安定为先,每逢危难,往往舍小取大。此时天下大荒,朝廷最多只能救济到州府郡县之民,而村乡散民,便只好自求多福、看苍天造化了。杨进举所言国令禁行,多半并非假话。
江湖中人,对朝廷的一些举动素来反感,刘姻在一旁抑制已久,此时听杨进举如此说,不由义愤填膺,怒声道:“真是岂有此理,朝庭这样做,岂不是弃天下难民于不顾吗?哼,只怕是杨太守自饱酒食,而罔顾百姓生死吧?”
杨进举大怒,叱道:“大胆刁民,竟敢公然诬蔑本官,辱骂朝庭!若非看在杜丞相的面上,定当将你判个大逆不道之罪!”面sè一沉,喝道:“城下人所有人等,还不速速散去?若再在此盘桓滋乱,莫怪法令无情!”
原本先在城下的难民,便纷纷后退,似乎对杨进举甚是畏惧。但只是退到了封元所带来一群人的后边,并未真的离去。
锦言见请求放行已不可能,便有意提起内力,冷冷说道:“杨太守好大的官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不肯开城门,难道我们自己就不能打开么?太守如此作为,就不怕落个官比民反、草菅人命的罪名吗?”声音冰冷剌骨,众官兵听了只觉有一支寒森森的芒刺,刺入骨髓。(“逼”在这成语里合起来是屏蔽词,偕音字取代。)
刘姻见锦言已决意来横的,心想冒犯官军虽然罪名不小,但总比进西山强,便也说道:“杨太守,是你将我们逼入绝境,就莫怪我们无礼了。既然借道不行,便只好向太守讨些水粮济,要不然,我们决不会善罢干休。”
刘进举怒道:“哪里来的野民,胆敢来八宝郡放狂,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说着扭头对身旁的军官打个手势,那将官喝令道:“全军戒备!”
城上甲兵“吼”地一声,举剑竖矛,纷纷备战。
杨进举又对那些轿夫喊道:“还不快快将杜丞相请上来?”
他话音刚落,站在轿子旁边的锦衣武士身形一晃,一闪一带,已将杜文甫送入轿中,然后自己率先飞身而起。待刘姻等反应过来,轿子已向城楼飞起一大半距离,抓人、送轿、转轿、起轿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把人留下!”
刘姻一声娇喝,语出身动,向轿子斜shè而出,直追过去。急忙中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要将杜文甫抢回来,但见对方抢人,便先拦下来再说。
轿子快,她更快,转眼间轿子与她相隔已只有一两丈距离,看看轿子就要上城,她右手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段白绫,手腕略抖,白绫如剑,向前激shè而出,从轿子右侧前穿,直击右方最后一名轿夫背心。
那轿夫也是练家子,闻身后风起,并不回头,身子一斜,侧身避过。而白绫攻势不减,沿直线继续前穿,向前面其他轿夫的背后击去,骄夫们闻风纷纷侧身闪避。如此一来,骄身失去平衡,微微向右倾斜,前行速度也稍减。
但刘姻发那条白绫本意却不在于伤人,攻击轿夫只是虚张声势,轿夫侧避的动作早已在她的计算之中。当白绫穿至轿前时,手一甩,白绫月兑手,白绫前端忽地方向扭转,绕过轿子右沿穿入轿中,接着她疾身暴退。
城楼上下的人见了,都不由惊呼出声,万料不到她的攻击目标竟然是杜文甫!
但想想又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如此,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去截杀杜文甫的,正疑虑间,城下忽然爆起一片喝彩之声。
定睛向刘姻落地的方向看去,果然,杜文甫就站在她身旁。
原来,那条白绫从轿子前门穿入、后窗穿出,刘姻在后面接住白绫,顺势将杜文甫从后窗卷出,只是她手法身形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将杜文甫带回原地。她料想若直接将白绫从后窗穿入抢人,即便人抢到了,也会被拦截,所以才在算准杜文甫在轿中的方位,实行了这个声东击西的计划,将人顺利夺回。刘姻创立天绸帮之前,本出身于“天织坊”,“天织坊”以织造仙衣法袍为业,门中武功最讲究jīng工巧算,如同做jīng细的针线活一般,出手不会有半点差错。
一去一回,杜文甫惊魂甫定,向刘姻称谢道:“多谢刘女侠出手相助,杜某决心跟众人同行,实不愿独自留在八宝府享福。”刘姻尴尬地笑笑,道:“我没征求丞相的意思便贸然出手了,还请杜丞相请恕我鲁莽之罪。”杜文甫笑道:“无妨,无妨。”
“反了,反了!”
杨进举见杜文甫被截回,对守城官兵怒喊道:“飞蝗阵伺候!”
他心中暗想:“这帮乱民竟敢公然与官家对抗,恐怕是故意滋事!看来城下有不少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要抢夺杜丞相并非易事,为防变故,目前也顾不得他的死活了,虽然往rì皇上对他恩宠器重,但如今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介平民,要朝庭怪罪下来,便只说是他带头造反!嘿嘿,杜兄,莫怪老朋友不讲情义,大局为重,怨只能怨你与这帮乱民同流合污了,哼哼,我可不能让难民造反的首例发生在我八宝郡治下!”
众人听说飞蝗阵,不由心下大骇,就连封元、杜文甫、易言、刘姻等人,亦是面带惊sè。
原来,朝庭有一个庞大的机秘组织,江湖人称之为“太平卫”。太平卫组织到底有多大,其中到底有多少高手,从无人知晓。可太平卫有两样东西却是无人不知的,一是太平卫的独门武功“锦衣神刀”,另一样便是太平卫的必杀阵术:飞蝗阵。
其实飞蝗阵到底有多么厉害,人们也无从得知,因为碰到过太平卫飞蝗阵的人,很少还有活着的。它的可怕,只是一种令江湖上十分怀疑而又不敢不信的传言。曾经又有那么一种说法,说太平卫的飞蝗阵,乃是源于一种无坚不摧城墙机关:飞隍。此时杨进举喊起“飞蝗阵”,城下众人不知道是此城有太平卫暗守,还是八宝府真的有“飞隍”机关,又或者,根本就是杨进举喊来吓唬人的?
若是八宝府真的有飞蝗阵,八宝郡太守杨进举此言,无疑便是宣布了城下众人的死期。
“难道今天没被渴死饿死,却要先丧身在传说的飞蝗阵中?”
刘姻等人想到此处,不由一股寒意冒上心头。虽然,如今天下灾荒,人们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但想到要被“飞隍”机关或飞蝗阵杀死,心中仍是生出无比的恐惧。
城楼上那军官听到杨进举要动用飞蝗阵,神sè有此迟疑起来,说道:“杨太守,用飞蝗阵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难民,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恐怕……恐怕不太合适吧?”
杨进举作sè道:“李将军,这些乱民竟敢不遵法令、伙同滋乱,你都看见了,这分明就是造反!若以常兵剿灭,总难免互有伤亡,到时朝庭追究起来,治乱不力的罪名,你我可担当得起?有利刃不用,难道反藏着用钝刀对敌么?”
那军官扫了城下一眼,神情似乎有所不忍,但最终还是一转身,大声下令道:“机簧手准备,启动飞蝗阵!”
空~~……!
突然,空中响起轰隆之声,仿佛天崩地裂,整坐八宝城都在隐隐晃动!
人们站在地上,感觉大地都在动摇。响动过后,是一阵喀喀嚓嚓的刚板摩擦之声,最后——
“哐!”
一声巨响,十几丈高的铁墙蓦然分开交错,露出一排排黢黑的小孔。
“太守且慢!”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高呼,一对年轻男女自远空飘上城楼,齐声大叫。
来人之中,男子身着青衣,手拿一对似刀非刀、似环非环的月牙形利刃,那是只有蜀山派弟子才用的独门兵器:蜀月钺!其身旁的彩衣女子,却是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