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囬盘 第十八章 流年

作者 : 天然

()雁原上,人们虽有不少独僻而居的,但大多人还是聚拢到了一起来居住,形成了一个二三百户人家的热闹寨子。

一年多过去,生境好转,人们因灾荒而积弱的身体,又恢复了康健,不少新旧家庭都逐渐添了新丁。

久而久之,人们意识到,这般度闲散的过rì子,虽然逍遥自在,但长此下去,恐怕子孙后代将与野人无异,于是合众商议,决定建立学校以教育子孙。建文学堂,以明礼德;建武学堂,以健体魄;建道学堂,以参智慧;建艺学堂,以修涵养。

文学堂以杜文甫为首教。雁原中没有书可读,便由杜文甫馔写教材,又削竹片作简、修狼毫为笔,西方乌泽之中有天然石墨,正好研以当墨汁用。以前在外界时,杜文甫在江湖上是百晓生“知仙”,在朝廷是右丞相,而除了这两种身份,他其实还是一位鸿学大儒、诗画名家,在文坛上亦久有宿望,他任天国右丞相时门庭若市,其中往来是便多时有名的文人。像他这样的一位宏学堂,便是担任天国的国学馆首教,也绰绰有余了。

武学堂以武师方金鸣为首教。在外界,武师方金鸣素有“天下第一武师”的称号,不过他第一武师的称号并非得自于江湖,而是来自于普通民间。他一生所教过的学生,全都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子女,而从不教授江湖弟子,所教武功,均只是些用于强身健体、防身自卫的粗浅功夫。

方金鸣不入江湖,但江湖上却传说他jīng通天下所有门派的武功。江湖中人因此多有不服,曾数度向他挑战,但无论别人怎么挑衅,方金鸣只是不接。传言方金鸣宁肯从别人的跨下钻过,也不愿与人比武。

又或传说,方金鸣身怀绝世武功,他教遍天下子弟,其实只是为了从芸芸众生当中寻找一名资质绝佳的武学天才,收作自己真正的弟子。

道学堂的首教名叫余裕,是一名年逾九旬的老道士。他以往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只因在西山逃荒途中,队伍与诸类恶禽猛兽搏斗之时,人们曾见他道法颇为了得,又有人说他年少时曾是灵山派的外家弟子,所以众人都推举他为道学堂首教。

萧礼竹手中时时刻刻都握着一支翠绿的玉笛,在将近一年的漫长逃荒路上,人们没少听过她的吹奏,那笛声,真的是千奇百转、极尽jīng妙,其音艺堪称一绝,所以,艺学堂设立以后,他们都认为,艺学堂的首教自然她莫属了。

只是,如果人们知道萧礼竹的真实身份乃是魔域桃源“幻仙”天音侯玉的大弟子、悖谬人伦、满身血债的“绝世怨侣”之一湘青竹的话,不知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

进入芳华域结界之后,选作续丁的孩童中尚幸存二十九名,加上其他的,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儿童少年,雁原学堂中加起来,总共有五十多名学生。这些学生并非专修一门,而是文、武、道、艺四个科目兼而学之。

几年过去,学生们的成绩,在各个科目上都渐渐分出了良莠。

往rì特选作续丁之备的孩童们,除了封明阳,所有人在各个科目上的成绩,果然都比其他学生要优胜得多,可见当年考选之人眼光极为锐利,所选出来的孩童,都是天赋异禀、综合资质良好。

而所有学生当中,又以宫天羽和锦玉台的成绩最为优异,无论武功、道法,还是文学艺学科目,他二人的表现都远远胜于其他同学。因而,渐渐的,宫天羽和锦玉台被学堂众师生们捧称为“雁原双骄”。

他二人男俊女俏、英姿出众,无论课里课外,都常常形影不离,所以又渐被大人们视为一对璧人。人们甚至暗暗惋惜锦玉台自小便已许配给了封明阳,有人说,若无此节,宫天羽和锦玉台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而转观封明阳,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若说往rì特选作续丁的孩童当中,有人的资质有所例外的话,那个人便是封明阳了。数年下来,幸存的二十九名特选孩童中,就数他在学堂的成绩最差,而且是每科都差……甚至,他是全学校所有科目中成绩最差最差的学生。

因此,在学堂中,每当有人提起封明阳与锦玉台的婚事,封明阳必会被大大取笑一番,人们都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又有人嘲笑封明阳,说他当年被特选作优质续丁儿童,完全是依仗了他父亲封元作为队伍领头的权势。

但也有个别的人说,其实封明阳各科成绩拙劣,并不全在于他的资质问题。

学校里,众学子们对宫天羽和锦玉台二人,阿谀逢迎犹如众星捧月,而无论宫天羽还是锦玉台,因锦玉台与封明阳有婚约一事,二人都将封明阳视为眼中盯、肉中刺,对他恨之入骨。学校里的其他学子们,都以宫天羽和锦玉台的马首是瞻,自然也就都不喜观与封明阳来往,甚至……都很憎恨他。

长久以来,封明阳在学校见到的他人的目光中,几乎全都是白眼。

封明阳与杜文甫居住的“水云居”竹榭,离学校的所在地、人们群居的雁原校,而放学时,由于杜文甫所教的文学堂课目并不安排在最后一节,所以都是杜文甫先回家,而后封明阳自己一人回来。

几乎是自从有了学堂开始,封明阳每天放学归来,在回家的路上,都会遭到别人的一顿毒打,有好多次还被打得吐了血。

一开始是宫天羽和锦玉台,他们二人自己一同前来堵路打他,后来宫天羽和锦玉台在学校里中建起了名望,有了追随者、拥护者,有了小弟,拦路殴打封明阳的每rì任务,便多是改由他人代劳。

每rì的毒打,使得封明阳常常下午逃学旷课,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续几天不敢去上学。

封明阳的逃课行为,老师们屡劝都不改,问及逃学原因,因为宫天羽、锦玉台及二人的小弟们jǐng告过,如果封明阳敢向大人们告密,就打死他,所以封明阳并不敢向老师们说明缘由。久而久之,老师们以为封明阳生xìng顽劣、不听管教,也懒得再去管他,随他来也好、不来也罢。

这种情况,只到封明阳十四岁那年才稍有转变。

那年,他的同班女同学,苏颜,十二岁。

在学校中,如果说宫天羽和锦玉台并列第一,那么苏颜就是稳居第二。不过奇怪的是,身为全校第二的苏颜,却连一个追随者都没有,人们风传,那全是因为她暗恋封明阳之故。因为苏颜从来不跟大家一起欺负封明阳,所以,她与封明阳一样,也成为了全校学生的公敌。

但苏颜与封明阳不同。

苏颜虽然只有十二岁,在宫天羽、锦玉台、封明阳等一班同学当中,她属于年龄偏小的,但是她资质过人,各科成绩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同学。尤其在武功上,除了宫天羽和锦玉台,全校再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的手底下过上十招,别看她柔弱淑女,比起武来,比她大五六岁的男女同学,她一个人能同时打赢十几个!

而且,她的养父母张叔和张妈,都是武学堂的教师,学生们虽然因她不参与欺负封明阳而恨透了她,却没有人敢去惹她。

其实苏颜早已发现同学们经常暗中殴打封明阳,也早已有心帮他,但她是个聪敏之人,知道在自己武功没练得非常厉害之前,贸然出手,只会是徒添一名被别人欺负的对象而已,所以,长久以来,她都隐忍不发。

封明阳放学后在路上rìrì被人毒打,苏颜放学后,却在家中院子里rìrì苦练武功。

不管是不是为了帮助封明阳才努力学武,十二岁那一年,年终比武考试,苏颜终于与锦玉台打成了平手!

那一年,在年度文学考试中,封明阳以一首七律诗《青山邀月》,一不小心,竟然破天荒的夺取了全校文学科目第一名。学校公布年度成绩排名的那一天,看榜的时候,苏颜发觉宫天羽和锦玉台的脸sè难看到了极点,她料定,当rì下午封明阳又要被人毒打了,于是悄悄笑了笑,放学后暗中跟在封明阳后面。

……那一天,封明阳回家的路上,宫天羽和锦玉台都没有亲自来,四十多名小弟,被苏颜一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之后,类似的事时有发生,但有时候遇到了宫天羽和锦玉台亲自前来,苏颜便会与封明阳一起被毒打群殴。

双拳难敌四手,在接下来的rì子里,苏颜与封明阳一起被打到吐血的时候,那也是不计其数的。

……

封明阳还是很少去学校。

虽然有了一个拔刀相助的伙伴,但除了生怕挨打的恐惧之外,他又多了一分担心,当那一份担心成为事实,就变了成了一种心痛。

在远离校园的荒野,一个人,他经常坐在辽阔的草地上,远望夕阳,追忆飞花岭美好的童年。

但童年也有一半是苦涩的,走过童真、走过艰辛的灾荒岁月,眼见青chūn少年,也将是充满折磨的rì子,再走下去,人生又将是什么样子……

晚霞掩映,遍地通红,晚风柔和而夕阳也温暖,这本是无比美好的时光和世界呀!

封明阳仰面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双手枕着头,口中叼着一片女敕绿的草叶,神思走得很远。但脸上的神情却是那么的恬然、淡然,轻轻笑了笑,当仰望苍穹,似乎对人世间所有的艰辛和折磨,已成流年,将成流年的,都已不再那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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