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囬盘 第十九章 偷懒

作者 : 天然

()封明阳去学堂的时间虽少,但是,他的学习时间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在学校,而另一部分,则是接受杜文甫在“水云居”家中对他的单独教导。

封明阳去上学,由于受到同学的干扰而无法专心学习,杜文甫对此其实也早有所知。有时候封明阳被人打得负伤回家,还是杜文甫亲自上山挖草药给他治伤。但学生们之间的打闹,杜文甫并不想多管,群生顽劣,他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对于广大学子们来说,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只会卖弄之乎者也的腐朽文儒。

平rì闲着无事,杜文甫便在家中另开课堂,对封明阳单独教导。但是这种“课堂”,却比在学校里的要随意得多,其实也就是两人茶余饭后的聊聊天、说说书、下下棋之类而已。

杜文甫在家中对封明阳的私下教导,讲授的内容与他在学校所教截然不同。闲时教些琴棋书画之理,自然也是杜文甫一生才学jīng华、不在学校教学中涉及,而私授的另一大类,更是在学校里中从来不教给学生的

——那便是天下诸事、世间诸理、江湖诸门。

这是一宗庞杂的学问,博涉大千、包罗万象,是杜文甫身为江湖“知仙”的立命之本,也是他往rì能身居丞相之位的才略资本。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谈散之中,其实百家广猎,文学算术、矿产桑麻、农工政贾、医药问卜、兵法谋略、古今奇闻、江湖故事等等,般般件件,在悠闲言谈之中娓娓道来,却无不紊然成章。

其实,杜文甫乃是将封明阳当成了关门弟子,将平生所学对他倾囊相授,只是所采用的方式十分随意,封明阳全然不知其知识之难得jīng贵而已。

但封明阳无疑是勤奋的。

他在家中,除了削竹片给杜文甫编书简,空闲下来,便是读书、背书。也许是出于对书籍的天然爱好,也许是为了消除无尽的苦闷和寂寥,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封明阳常常拿着一卷杜文甫专门为他编写的书简,到“水云居”后面的山崖间高声朗读。

只是,他本是一名被学校遗忘的懒散学生,这一番勤奋,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当然,封明阳也有真正好玩偷懒的时候。

这时候,他大多是在深邃的森林里挖采中午煨食的老山药,或是在波光粼粼的夕阳河里抓些晚上炖汤的大螃蟹。

——水云居的粮食本来是不用他来cāo心的,因为隐居在深山里的方红渊和林秋荧,会定时准时的给他们送来食物。方红渊送的多是野羊、野兔、雪熊、甲鱼等肉类,而林秋荧送来的,多是芹菜、蕨菜、竹笋、蘑菇、山药之类的素食。

也偶然有些时候,黄昏时,封明阳会偷偷跑去河边的沙滩拾捡彩sè的贝壳,这时候,他也许会遇到一些女孩或男孩,他们是从大寨里来的,同样是来拾彩贝的。

彩sè贝壳,在世间有着一个美好浪漫的爱情传说,那是一个关于“寻梦域”的、从遥远到近代的传说。

在雁原,彩sè贝壳,也常会被少男少女们抢着拾捡,用来送给自己心仪的人。

女孩子们碰见封明阳捡贝壳,总是笑个不停,经常一半玩笑、一半衷心的劝他:“别再捡了,人家锦玉台的房间里,早就堆满了天羽哥送的贝壳,那都是最漂亮最美丽的,就你这样,捡八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天羽哥。”

这时封明阳就会红着脸分辨:“谁说我要捡给她了?”

当有男孩碰见封明阳捡贝壳时,男孩们总是把他捡到的贝壳全都抢光,然后把他抬起来扔到河里——于是他学会了游泳和潜水。

水云居,是一座搭建在山谷边的竹榭。

竹榭一共四间:一间小厨、两间卧室,还有一间,却是与其他三间分开而建的一座小凉亭,位于三间正屋的北侧。凉亭与正屋之间,相隔一弯温泉蓄成的小池塘,一座两丈多远的简陋木桥,将亭子与正屋连接了起来。而正屋的前方,却也是雁原的一角,用竹篱围起了一个小院子,院里栽种些从山里移植来的奇花异卉。院门用数株斑朴的老楠竹架成,门上挂一块黄杨小匾,上书:水云居。

水云居竹榭,乃是由杜文甫自己画了图样,然后托寨里众人帮忙修建而成。竹榭虽然简陋,却也雅然成筑,拙然中不缺隽致风格。而“水云居”三字,得自于此间终rì白雾氤氲的温泉池塘。在整个雁原当中,水云居无疑是最雅致的建筑了。

而即使是放到外界,这等世外仙居一般的雾中竹榭,其悠其雅,再加上简朴自然,恐怕也再没有其他建筑能比得上。

水云居竹榭的落成,其中还有个小小的故事。

当年,初入芳华域之时,人们都不愿意领养封明阳,最后只有杜文甫肯主动接下此任,但其实众人对封元感恩至深,将其子封明阳推托给一个孤家寡人的文士来抚养,人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便一齐拍着胸脯说,但凡杜文甫有什么要求,大伙都会尽力满足。杜文甫便道要众人给他建一所像样的房子,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人们都立即当了真,纷纷行动起来,帮杜文甫和封明阳修筑了水云居的这座竹榭。

水云居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之后便是杂乱而险峻山崖。

登上后山山崖,石崖腰处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石坪,说是石坪,其实只是一片不太陡峭的乱石丛。石丛之间,有四时不谢的奇花瑶草,还经常有各种珍稀鸟兽往来其间,这个石丛,是封明阳一个人读书时,最常来的地方。来得久了,与此间景物都熟悉,于是观花逗鸟、玩禽戏兽,倒也是一件乐事。

站在石丛的外面,悬崖边上,视野非常开阔,可以鸟瞰览观大半个雁原。在山崖边上放声一吼,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很远,真是一个晨昏朗读的好地方。封明阳常想,在这里大声朗读,寨里的人会不会听见呢?

她能不能听见,而她又能不能听见?

这一rì,封明阳上午在学校不小心看了锦玉台一眼,立时被旁人发现,并有一人悄悄跑开,他知道,那位同学肯定是又跑去向宫天羽告密了。他料定今天下午放学路上,又会被人拦路堵截,于是,下午的武学课和艺学课,他打算不再上了,反正,他的武功怎么学都没有进步,而艺学课,无论弹琴吹箫还是唱歌跳舞,都是宫天羽、锦玉台等那些俊男美女的天下,他更不想去参与。

放中午学,封明阳跟着杜文甫一起回家。

吃完中午饭后,他用自制的竹筒水壶打了满满一壶泉水,背上水壶,拿卷书简,便往屋后的山谷走去。

去往后山谷要经过凉亭,是时天热,封明阳出门之时,杜文甫正睡在亭中的竹椅上,一连看书,一边乘凉。封明阳打了声招呼:“杜叔叔,我出去了。”

“嗬!等等,你天天逃学,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杜文甫叫住他,放下手中竹简,摇起那把当年在逃荒路上摇过的扇子,笑道:“今天准是又偷看你那未过门的媳妇了吧,怎么,下午又有人要找你麻烦吗?”

封明阳脸一红,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我和她早就恩断义绝了。杜叔叔,您凉着,我后山读书去喽。”

“别别别,你回来。”杜文甫合起了扇子,向他招手。

“有事吗?”

封明阳走了回来,看了看亭内石桌上散乱的木制黑白棋子,“下棋吗?改天吧,我今天得把《上古神兵排行榜》背完。和你下棋一点不好玩,以前明明说好永远让我四个子,现在却只肯让一个。”

“谁说的,谁说的?”杜文甫急眼了,陡然坐正,“我以前有说过吗?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让四个就让四个,谁怕谁?”

如今的杜文甫,这个闲散的山居文士,虽然平时还是不失儒者的风度,但与封明阳言谈起来,已绝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文人了。

这些年,杜文甫和封明阳天天生活在一起,二人既是师生、也是朋友,既辈分分明、又是忘年之交。如今,他们两人说起话来,相互之间的态度,已经是很随意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举止有失斯文,杜文甫干咳一声,重新抖开扇子,慢条斯理的又说道:“不过今天不下棋,今天,咱们就好好坐下来聊聊……”

“又‘聊’啊?”封明阳打断他,扬了扬手中那卷竹简,“贪多嚼不烂,杜叔叔,我们能不能改天再聊?等我先把咱们几天前聊出来的这篇《上古神兵排行榜》学完了,再另聊不迟。”说完转身便走。

杜文甫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旧的小书册,放在小石桌上,然后在竹椅上躺下,懒洋洋地说道:“本来呢,我今天有本书想借你看看,既然你这么忙,那就算了,唉……”

封明阳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似乎很不经意地往后掠了一眼,突然再度转身,欣喜若狂,叫道:“书,书!纸的书耶!杜叔叔,你在哪里弄来的书啊?”

自从进入芳华域以来,封明阳便再也没见过纸了,更不用说纸书。此时突然见到杜文甫拿出纸质的书本,不由大为兴奋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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