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囬盘 第二十六章 炎凉

作者 : 天然

()rì子一天天过去,封明阳仍然是常常一个人,到山崖之间读《渡世神卷》,并修练其中的《破妄真经》冥想之功,只是,自那rì与苏颜牵手约下誓言后,他反而感到更加孤独了。

苏颜说要到外界去,人们也都在嚷着要回到外界去,这给一心想着一辈子永远住在芳华域的封明阳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令他无端生出许多莫名的恐惧和担忧,心情,便渐渐变得闷闷不乐起来。这个芳华域,是他父亲“土圣”当年用生命给大家换来的,封明阳对芳华域、对雁原、对水云居,以及水云居后面的山谷和山崖,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闲暇之时,他仍是四处寻找那个失落的古城的。

而苏颜却rìrì盼着能找那个通往外界的传送镜,尽快到外界去。

因为这一分岐,两人前些rì子发生了几次争执,闹得颇不愉快。现在,苏颜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封明阳的气,她来找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最近两个月,她只来过一次,而且那仅有的一次,她也只在水云居亭中跟他下了半盘棋就走了。

少了苏颜的陪伴,封明阳倍感寂寞,于是更将那自怜自叹,都投入到了《渡世神卷》的中篇故事情境之中。

他变得对这世间的一切有些漠不关心起来。比起故事里的那些人和事、那些情感、那些意境,这真实世间的世事人情,是多么的脆弱、苍白和肤浅。只有一本《渡世神卷》,和它那早已作古的著作者,才是封明阳的唯一知音。

知音,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激涕零的字词?

为了这两个字,他对《渡世神卷》的品读已不再像从前那么可有可无,对于《破妄真经》的修练,也变得十分的专心投入起来。去尊重、去理解、去参透著书者的功法,不只是对一门功法的修练,而是对知音的解读,穿过岁月时空的阻隔,与知音深深的交谈。

《破妄真经》的进境,随之变得异常的神速。

再练“冥想之功”,冥想所见的幻境里,情境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从模糊变得有些清晰,冥想回来,他也由轻轻感触转到了梦泪交织——便自认为是初有所成了,能沟通到著作者的感情,便是最大的成就。

冥想,最初的境界,是闭目塞思、清心洗念,什么都不想,让自己进入一种空冥境界。初始阶段,yù无思无念进入冥想十分困难,封明阳按《渡世神卷》上的方法行功运气、闭目打坐,练了半年多,才可以勉强进入空纯无杂的冥想之境。又练了半年多,他发觉进入冥想之时渐渐无物无我,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完全意识不到自我和现实世间的存在。

再练,如今在空冥境界里,封明阳渐渐感觉混沌之中又生出了无限的奇幻景象,那些幻景犹如曾经在哪里见过,或是感觉即将要在哪里见到,虚虚实实、飘飘缥缥,但一丝一幕,都撼动神髓、深入人心。

当冥想回醒,有时他发现,自己竟是汗泪涔涔。有时像刚刚做了一个悲秋大梦,醒来痴怔半晌不能动弹;有时又全身疲软、气喘如牛,仿佛刚刚经历了无数劳累奔波、奋苦挣扎。

浮现了幻象的冥想,虽然令封明阳身心倍受煎熬,但他却喜欢那种感觉,对那幻境中的飘渺大千之境,亦是十分沉醉。他时常会将时间和空间错乱,分不清自己是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是活在一个幻想的梦境之中。

他开始能读懂一些《渡世神卷》下篇的诗词图画,并领略其中表达的感情和境界。

唯独对下篇里那些乐谱,封明阳完全看不懂,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学过识谱。见下篇始页画有袖珍短笛一支,他心想:“这书中的故事和诗词图画,意境都那么深远,想必这些乐谱用笛子吹奏出来,肯定是非常好听。对了,学校艺学堂里,萧阿姨她们不是正在教授音艺吗,我何不照着这书上的图样制作一支竹笛,然后去向萧阿姨求教,学学笛谱?”

他在水云居后面山谷里读书时,曾见过一个棵丑陋的矮竹,七八年来既没长高、也没长大,其竹身如人的拇指大小,正好用来做一支小巧的袖珍短笛,于是他决定把那矮竹砍下来,依照《渡世神卷》上的“清寂神笛”图样制作一支笛子。

砍矮竹时,他对着丑陋的矮竹说道:“竹子啊竹子,你生长的貌不惊人,呆在这里也只会被秀丽的山水们遗忘耻笑,不如,咱们在寂寞的长路上做个伴吧。”这便又是一种从那些故事和冥想幻境中得来的痴怔了。

当封明阳拿着一把自制的短笛来到寨子,走进生疏的艺学堂,只见教乐坊甚为敞阔,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摆置着几排简易的桌椅,每一张桌上都有一架瑟琴,琴以红木为架、以蚕丝作弦,虽然制作简陋,却也另有一番古朴之风。

他进入教室时,众学生们正在练习一支琴曲,三十余人一齐弹奏,曲乐甚是悠美动听。教室宽敞,里面除了教音乐的教师和学琴的学生,旁边,还有许多闲着无事前来听琴看热闹的大人们。

对于琴音,封明阳并不陌生,他小时候在飞花岭常听母亲抚琴,对琴声甚是钟爱。时隔多年,此时又听到动听的琴声,他虽然感觉此中音韵远远不如小时候母亲弹奏的悠美,但一时也听得十分入迷。众人在演奏着琴曲,他却握着手中的竹笛,闭目打着节拍。

“呆子,又在犯什么愣呢?”

突然一个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封明阳肩上被人推了一把,从琴韵中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学生们都已停止了弹奏,而人们都在看猴儿一样的围观着他,正哄然而笑呢。

刚推醒他的苏颜也正自笑吟吟地瞧着他。封明阳大窘,陪着众人笑了笑,对苏颜道:“苏颜,你刚才弹得蛮好听的嘛。”

哄!

众人哄笑更甚。

“不懂装懂!又闹笑话了吧?”苏颜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一齐合奏,你怎么能听得出来谁弹得好、谁弹得不好?”

封明阳一时语塞:“这个……这个……都好,都好,大家都好。”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苏颜说着,忽然瞧见他手上的竹笛,兴奋叫道:“唷,原来你是向大家表演笛子来了,咯咯,没想到封明阳还会这一手呢!”近两年苏颜时常劝说封明阳,要他常到寨子里走动,学会融入人群,但封明阳一直都不愿意,今天他肯自己主动来寨里,苏颜很是高兴。

封明阳擦擦额头上的微汗:“这个……我这笛子是我刚刚乱做的,还不会吹,现在,我也是来艺学堂学习音艺的,想向萧阿姨学认乐谱呢。”

苏颜像发现了世上最大的新鲜事,笑道:“呵呵,明阳,有长进啊!”

众人哄笑过后,萧礼竹和旁边一些大人们都过来看问封明阳,显得对他甚为关怀。

这些年,寨里的大人们,有些人好久都没见过封明阳了,少年孩童们自是少不谙事喜欢欺负封明阳,但大人们深感封元的大恩大德,其实对封明阳都极为关切,只是见他喜欢独来独往,,平rì便也不想去干涉打扰他而已。

萧礼竹站起来,比比他的身高,笑道:“呀,几时不见,小阳都长这么高了……”

与学校的宫天羽等众男生们比起来,封明阳虽然少了几分俊秀,却多了几分质朴阳光。他长年游乐于山水之间,受大自然的熏陶,在外貌上,反而显得比学校的众娇养才俊们要健康爽朗。

只是,他举止之间,似乎总带着几分痴状,会令别人误以为他的思想不正常。

“可不是么,这小鬼头,整rì在山林里来钻去,没想到一转眼便长大chéngrén了。可以,哈哈,还可以!”

此时有人笑道,“对了,萧老师,你看,你家玉台现在也年已及笄,我们什么时候能喝这杯喜酒呀?呵呵,不如早rì把小阳和玉台的婚事办了,让咱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众人听说,便有不少人纷纷附和取闹。

萧礼竹笑了笑,看向教室中间正坐在一起调琴的宫天羽和锦玉台,并不言语。

封明阳悄悄瞄向了锦玉台一眼,只觉她越发美得有点让人不敢看,不由急忙把目光缩了回来。

宫天羽和锦玉台二人听了方才那人的话,一齐抬头盯向封明阳,眼中均有怨毒之意。宫天羽突然把琴一撂,拉着锦玉台的手便往外走,二人经过封明阳身边时,锦玉台狠狠瞪了封明阳一眼,脸上满是恼怒。

刚刚说话的那人见此情景,不由露出几分难堪。萧礼竹对众人尴尬地笑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呀,我们做父母的想管也管不住喽,娶谁嫁谁,任他们喜欢去吧。”

这便是替锦玉台当众悔婚、不信守当年在华西平原西山脚下的承诺。

想及封元往rì的大恩,人们便有心中暗自替封明阳打抱不平的。但心想归心想,如今封元都已经去世了,如果人家的父母单方面为自己的女儿悔婚,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封明阳听了萧礼竹的话,心中不由一酸,满不是滋味。虽然,他并没有一定要逼娶锦玉台的意思,但见人们如此忘情负义,他不免有些伤心,不止为自己伤心,也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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