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居的院外，池晚妆独身徘徊，好几次举步欲要过去，却又似顾忌着什么偏生止了脚步。她双眼充满希冀，眼神依恋，脚步踌躇了会终是转过身子。
“大小姐。”
她心中一喜，回身时容上却无比忐忑，在见到来人时眼中闪过慌乱，忙笑着招呼道：“常妈妈。”
常妈妈早就听了婢子回话，说是大小姐来荣安居有了许久，却总僵持在外没有进来。此刻见对方低垂着脑袋，那拘谨紧张的神色，不由语气轻缓道：“大小姐是来找老夫人的吗？”
池晚妆飞快点头，却又马上否定：“不、我只是在府里走走，想认认路。”
“大小姐怎的一人？当差的婢子呢？”常妈妈说着即狐疑的望向对方身后。
“我听说六妹妹得了急症，刚去汀兰阁看过她，凑巧遇到母亲和四妹，谈了会话离开时就没见到她们俩，许是先回绛绫阁了吧。”池晚妆循规蹈矩，担忧的问道：“妈妈，祖母她知道六妹得头症的事吗？”语气极其小心翼翼，透着股显而易见的试探。
常妈妈是老夫人出阁时从娘家带进来的，看遍了府中人事，只听这语气，便知晓眼前这位初回府的大小姐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她一脸和气，友善回道：“大小姐莫要忧心，六小姐的病自有大夫诊治，不会有其他问题的。”
“是吗？”
池晚妆似没听出对方的深意，依旧神色不安的站在原地，只是余光总期盼的瞥向荣安居门口，低着脑袋抿唇道：“妈妈快回去服侍祖母吧，我、我先回去了，金铃她们找不到我许是要着急的。”
“大小姐，您等等。”
常妈妈清晰的注意到少女回过身来时脸上笑容中的期盼和喜悦，只听她软言软语的问道：“妈妈，是不是有事？哦，对了，我都到了这里，是该进去向祖母请个安的，否则就于理不合呢。”
池晚妆一脸单纯的朝院口走去，似乎就在等这个机会。
常妈妈见状心有不忍，却依旧出言制止，“老夫人这会子正有事，大小姐您还是晚些时辰再过来请安。”
“哦，”池晚妆面露失落，乖巧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但刚跨出几步，却又转身拉过常妈妈，回首望了眼见院门口无人相守，便抽出袖中的两根金簪和一只玉镯交到对方手中，嗓音恳求道：“妈妈，我知道您是祖母的身边人，你帮我求求祖母，我不想再回陆府了，让我留在家里吧，我下回再不跟姐妹争吵了，真的。”
常妈妈的手心被强塞进这些金玉首饰，不由脑门一懵，有片刻没反应过来，大小姐在塞银钱给自己？她呆滞在原地，这相府中不说是奴仆、姨娘，便是夫人和小姐，都没胆量来贿赂自己，大小姐是真不知情还是受了别人的点拨？
将金簪和玉镯反塞回去，常妈妈目光复杂，叹道：“大小姐不要多想，这回是老夫人做主将你接回的相府，怎还会让你离开？”
“当真？”她神色雀跃。
不由的，常妈妈心中一酸，面色动容的颔首，“自是真的，大小姐快回去吧。还有这些首饰，都是大夫人给您添置的吧？可都是记录在册的，您怎能用来打赏老奴？”
“呃，”池晚妆面露迷惘，惊诧道：“这些都不能用吗？但母亲说，任由我处置的，何况，我实在不想再回柳州，陆家的表姐表弟……”似察觉失言，她没有再说下去。
然常妈妈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起两只金簪亲自替大小姐戴上，又将玉镯套入对方手腕，却在收手之际注意到她袖口里团起的方帕。仔细注意下闻到股淡淡的安宁香味，不由好奇的问道：“大小姐，这是？”
池晚妆将方帕取出打开，望了眼荣安居的门口，解释道：“是安神香，可能是刚回府，所以我晚上睡得不大好。”
常妈妈微愣，即言道：“是吗？老奴年纪大，夜里也总睡不踏实，这安神香若是有用，大小姐不妨赏些给奴婢？”
“妈妈客气了，那这个就给你。”
池晚妆似乎很信息，将香块连布帕都给了她，离开时还不放心的解释道：“六妹妹的头疾，真的与我无关，烦请妈妈替我求求祖母，别赶我出府。”
“大小姐放心吧。”
见池晚妆走远，常妈妈长叹了声，拿着香块回了院子。掀起毡帘走进屋，临窗炕上的老夫人挥退婢女，淡淡言道：“怎的这般久？那孩子都说了些什么？”
常妈妈将安神香搁在炕几上给对方瞧，开口禀道：“老夫人，这是大小姐带来的安神香，说是助眠用的。想来大小姐过去那些年在外真是受尽了委屈，担心您再将她送走，这不在外逗留了许久都不敢承认是来找您的。”
“她是来给我送这个的？”池老夫人面色如常。
常妈妈摇头，“大小姐性子腼腆，根本就没提特地来的荣安居，只说是逛院子就逛到了这里。老奴瞧得出，大小姐心中甚是不安，唯恐大家怀疑她和六小姐的头疾有关，拿了金簪玉镯的过来，说是请老奴再您跟前替她说说话。
就这安神香，还是老奴在她袖中发现了问的，大小姐只道是她刚回府睡不安稳才用的。老夫人，大小姐性子实，连个谎话都不会说，若非是想来孝顺您，哪会塞在袖中走了一路？老奴寻话给讨了来，总不至于白费了大小姐的心思。”
“晚妆是个好孩子，就是常年在外养得性子拘谨了些。”
“大小姐好容易才回了府，自是生怕走错一步。她在柳州陆府时的日子，您也都听了回禀，在家里总归容易些。”
老夫人拿起半块香料闻了闻，交代道：“夜里用上吧。”手伸向额头，微恼道：“老大的三姨娘太不知事，小六身子不好，竟是跑到了我这来。”
“贾姨娘许是信不过大夫人。”
常妈妈添了这句，脑中浮现出大小姐单独的背影，不由再道：“大小姐想的简单，还担心金铃那两婢子见不到她会着急，赶着就回了绛绫阁。老奴猜料，她们哪里会走丢？定是被大夫人唤了去。”
老夫人没有应声，神色隐晦不明，须臾出声问道：“你说方才，晚妆取了金簪镯子给你？”
“回老夫人，是的。”
“老大媳妇当真以为我不在了吗？”
老夫人突然大怒，“她平日里在后院里玩的那些把戏，我没说话便真当我不知道了？她怎么管教庶女姨娘我不插手，但晚妆不说是她的闺女，还是她的亲外甥女，她竟这般亏待？”
“大小姐年幼，只当大夫人是慈母，哪里会设防线？”
常妈妈对大小姐是有些感情的，当初先夫人去世后，她便被抱养到了这荣安居，直等纪妙过门生下四小姐，才给送回闵瑞楼。
正是因为亲手抚养照料过，故而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常妈妈，心底里对池晚妆都有种特殊的感情。现儿见她生活的如此艰难，不说心酸，更有种淡淡的心疼。
老夫人思忖了会，招手吩咐道：“你去挑些精致的珠钗，再带上现银，亲自送到绛绫阁去，便道咱们相府的嫡小姐不可太素雅。”
“老夫人？”
常妈妈轻声反问，大小姐的一切都该由大夫人打点，这突然送钗予银的，不是直接打脸么？
老夫人只眯眼挥了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