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妆软硬不吃,池相气得连声重哼,他负着双手站在桌案前,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不时又转首看向丝毫没有服软迹象的女儿,在心里缓缓打量起她,容貌大部分是承袭了她娘纪芙,不如晚凤那样与自己相像,对她的感觉是陌生的,印象里并没有很深的回忆。
他沉着脸,提声问道:“你真的不愿意帮为父这个忙?”
“父亲说笑了,不是女儿不愿意帮,而是晚妆无能为力。父亲以为,二皇子凭什么要卖女儿的面子?”池晚妆淡淡含笑,话说得好不从容坚定。
她心知,以池相的自负,是不可能对自己这个晚辈低声下气说话的,这有辱他家主的颜面。
毕竟,这府里谁对他都是又敬又畏,没人敢忤逆他的命令,刚刚那几句扮慈父的好言好语已是放下了身段。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个外人,自不可能让他说出什么二皇子青睐自己之流抬高她的话,他在堤防着自己,担心她有恃无恐,将来就更不将他放在眼里。
再者,赫连枫是他想留给晚凤的如意郎君,又怎可能容忍旁人生出肖想?
他也不可能承认,说有位那样优秀的皇子中意她。
确实,池相的心理被她洞悉,此刻正憋着张脸无言以对,然到底不甘就这样放弃,耐着性子再开口:“晚妆,其实呢,为父都是为了你好。北世子是京中不可多得的才俊,你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将来北世子承袭爵位,你还不是诰命?这样好的亲事,我连你几个妹妹都不做考虑,就留给了你,你该知足。”
呵,且不说他没有选择嫁哪个女儿的权利,便是他肯同意,必都是北言喻暗下使了手段,让他不能不应。
他的为人,自己早就了解。
池晚妆面无波澜,颔首表示认可,福身乖巧的应道:“女儿听从父亲的安排。”
“不过,北定侯府是贵勋高门,你做他们家媳妇,自然得有个身份地位足以匹配的娘家,否则将来如何在夫家立足?晚妆,若是得罪了二皇子,池家必有动荡,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绕老绕去,不过是换了个切入点,还是想她去安抚赫连枫。
池晚妆自然装傻充愣,佯作不解的范围道:“父亲您得罪了二殿下?”脸上带着牵强僵硬的紧张,“那赶紧让四妹妹出面吧,府里人都说她和二皇子感情甚好,保不准就是将来的二皇子妃呢。”
“这是哪个混账东西说的?”
池相突然暴怒,低喝道:“这种乱编小姐事非的奴才,就该乱棍打死。晚妆,你又不是那些无知奴仆,怎么能信这种浑话?”他自以为心思掩藏得极佳,身为重臣,私下动这种念头,保不准让人在圣上编排自己一顿就得不偿失。
他是个聪明人,这些年虽暗中看好赫连枫,却从没有怠慢过赫连浠一分一毫。
形势未定,他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位皇子。
池晚妆似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两眼受惊的望着他,不敢答话。
“以后不准再说你四妹妹和皇子殿下的事,君臣有别,你莫要不懂规矩!”
池相训诫了几句,亦没再谈话的心思,随手就挥退了她。当务之急,还是得压下外面的流言,不能让太子知晓自己有意将爱女配给二皇子,否则东宫便是真的得罪透底了。
赫连浠已多次暗示,让自己将晚凤许给他。
池晚妆出了院子,适逢在拐弯处碰见了纪妙,人前自是恭敬行礼,“见过母亲。”
后者亦是一脸和蔼,上前两步亲切道:“原来相爷召见了晚妆,你这孩子,倒真是好福气,回京没多少时日,就有这等良缘上门,为娘真替你高兴。”
“还有劳母亲和父亲替女儿的事操心。”
纪妙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似是在替她高兴,柔声道:“快先回去吧,等有时间去闵瑞楼坐坐,也好让娘知道你和北世子是如何认识的。这种事还真讲究缘分,瞧你几个妹妹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要有你这种福气都没机会。”
想说她行为不检点,在外私定终身吗?
纪妙这“善母”的形象终于演不下去,说话都直接夹枪带棒了?
她点头,莞尔回道:“北世子上门提亲,我也觉得意外。不过母亲这话,明白的说您是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明白的还以为您是对这亲事不满,看不惯北定侯府的人上门来呢。”
纪妙面色微曲,脸色变了变,压下了心头恼怒接道:“我自然是关心你,这府里呀,还是明白人多的。”
“确实,母亲是难得的明白人,想来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明白。”
池晚妆含笑着话落,便欠身告退。
最后的那几句话,纪妙听得有些不大明白。
直到刚跨进书房,瞧见丈夫铁青的面色,她不解的走过去问缘由,“老爷,这是怎么了?晚妆惹你不高兴了?”心中却带着几分窃喜。
她的手搭上丈夫的胳膊,池相冷着脸将她甩开,质问道:“你是不是总在外面到处说我们想把晚凤嫁给二皇子的事?”
“老爷怎么突然问这个?”纪妙还有些莫名。
池相却一把揪住了妻子的手腕,重声喝骂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事不能对外透露,皇上如今圣体安康,若让人知晓我这身为臣子的私下在揣摩圣意欲要拉拢皇子,咱们整个相府都得被你害死!”
“妾身、妾身没有说过。”
纪妙亦是一急,想到方才池晚妆的那抹笑容,突然就明白了,她反问道:“是不是晚妆说的?那孽种污蔑妾身。”
一个激动,把心里对池晚妆的称呼给骂了出来。
池相正当气头,嫌弃的将她往桌角一甩,“孽种?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子女的?”
他是不喜欢晚妆,但怎么都是自己女儿。
晚妆是孽种,自己这做爹的是什么?晚凤等那些兄弟姐妹都算什么?
纪妙察觉失言,忙改口:“妾身失言,老爷您别生气。”
她亦是个会看脸色的人,忙服了软,端过茶水递过去好阵赔礼道歉,又将数十年的夫妻情分挂到嘴边念了番,池相的怒火方渐渐散去。
纪妙不由松了口气,丈夫的性子她拿捏得清楚,他若是生了气,不管事情如何顺着他准没错,这样方能长久得他宠爱和信任。
池相脸色稍缓,便将方才的事说给了妻子听。
纪妙闻言,思量了番劝道:“老爷,您叮嘱妾身的事,自然不敢往外透露,至于晚妆是如何知晓的,那还真就得问她了。您自个瞧,她本事多么了得,连北世子都放着他母亲相中的楚家小姐不娶而非来提亲,还让二皇子暗示您那样的话,妾身想想都觉得邪门。”
池相皱紧眉头。
纪妙懂得点到为止的分寸,有些话说太多就显得刻意,丈夫心中有数便成。见他为担心得罪二皇子的事儿烦恼,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妾身过来见相爷,是有件事想请您个意见。妾身有个远房表妹,叫陈秀,想接她入府里。”
池相看向她,显然是等着下文。
纪妙即笑了笑,“老爷,您不是正担心应了北定侯府的亲事会得罪二殿下吗?妾身那陈表妹模样标致,人长得水灵漂亮,相信能替咱们除忧的。”
赠送美人,自古都是极好的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