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驿站时已近亥时,雨水停歇,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清新气息。周边布置森严,赫连浠的宫车停在门口,廊烛下,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负手而立,待见着两人下车后即迎了过去。
“是晚妆妹妹和北世子吧?”
男子先是礼貌的拱手,继而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将军的义子楚照,清韵妹妹已经入内,我带两位进去。”
池晚妆朝他微福了福身。
楚照,是舅父的养子,常驻边关,极少进京。印象中,自己和其并无交集,而他前世则是在阵前战亡的。
走在楚照身后,北言喻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道:“袁海国的永平公主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怪异,她要是知道你马上就要做她心上人的干女儿,可不定是什么反应呢。”
而似乎就是为了应衬他这话,声音刚落,池晚妆就听到“蹬蹬蹬”的下木梯声,抬头一看,视线中出现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对方容貌甚为美艳,虽已过了花信年纪,但整个人却精神奕奕、朝气蓬勃,似透着无尽的活力。
“楚照,这就是你义父要收做女儿的姑娘?”
永平公主几步下楼,推开堵在楼梯口的楚照,双眼晶亮的边打量着池晚妆边走近。她举手投足间平易近人,没有丝毫贵为一国公主该有的架子,自然也无端庄雍容等气质可言。
而在见池晚妆欲要屈膝行礼时,她便似很急的伸出手就按住对方双肩,扬声道:“现在可别行那些个破规矩,等我以后做了你干娘再行礼给我倒茶也不迟。”
永平公主绕着她走了两圈,突然伸手抚向对方眸角,“哎”了一声惊奇道:“你这眼睛长得像我,一看就知道咱们是要进一个家门的。”
北言喻在旁边汗颜,忍不住抚额,早听说了永平公主性子疯癫,但没想到如此严重。而驿站里其他的将士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很同情的望向马上要成为将军之女的池晚妆。
“你这小姑娘长得水灵,颇有本公主年轻时的风范。”
永平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豪云壮志的放话道:“既然你是青威的女儿,那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晚妆是吧?来来来,为娘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
她也不顾池晚妆到底乐不乐意,褪下自己的碧玉镯子拉过对方的手腕就套了进去。
“公主,这……”
池晚妆刚抬手要取下,口中话还没说完,永平公主就不悦的绷起了脸色,严肃道:“怎么,你不喜欢啊?你是不是和清韵那孩子一样,不肯让我做你干娘?哦~都是你们几个坏孩子,总在青威面前说我的坏话,害得他至今都不能去向我皇兄提亲。”
“我不是这意思。”
池晚妆急忙辩解,自己和她都不熟,且这辈子还是初回来见舅父,怎么就变成了在背后说她坏话的小人了?
然永平公主和人交流,从来都只听对方前半句顺她心意的话。听眼前人说不是那意思即眯起了双眼,凑近殷切道:“那你就是喜欢我做你娘了是不是?哎,我就知道你是这意思,那你现在收了我的见面礼,等会见到青威时要记得替我说好话啊。”
语气强硬,根本就不容人说个“不”字。
池晚妆极为无奈的站着,心中知晓楚清韵对这位永平公主并无好感,从来见面就没好脸色,是以永平公主喜欢舅父都长达了十年还不曾如愿嫁进楚家。
旁边北言喻见她为难,干咳了两声插话道:“永平公主,她这还没正式认楚将军做义父呢,哪里能干预您和将军之间的感情?”
“嗯?你是谁?”
永平公主一脸“你很多事”的神色望向北言喻,看了会他又转首望向池晚妆,突然大声喊了声“楚照”就问道:“这个是不是就是要娶我干女儿的那什么府世子?”
“是北定侯府。”北言喻接话,脸色讪讪。
相对来说,总跟在楚青威身边的楚照对永平公主的脾性是极为熟悉的,暗道这可是位无聊的主。成日不待在自己本国却总爱追到营帐中缠着义父,平时对什么都不在意,然但凡和义父沾点边的人事,她就死命咬住不放。
而她现在这都理直气壮的将池晚妆唤作了干女儿,可见对人家的终生大事还要发表点意见。
楚照缓步走过来,点头回道:“确是北世子。”
永平公主即饶有兴趣的端详了番北言喻,这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许久,突然一把拽过池晚妆让她并列在自己身旁。扭过脑袋,对楚照问道:“你小子瞧瞧,我闺女跟我这么像,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见了长辈连个安都不会请,我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
她把池晚妆往怀中一护,根本顾不得堂中众人惊滞的眼神。
这关她什么事?
池晚妆是相府的小姐,终身大事自有人操心,就算是将军,以义父的身份也不好全权决定。
她怎的就如此积极了?
池晚妆对这还勉强可以接受,这主要是归功于前世,自己在皇宫时曾见过永平公主几回。虽说当时并不是舅父的义女,但她知道自己是舅父所在意关怀的,御花园中相遇亦是格外的热情。
但她安之若素,有人可是不乐意的,北言喻轻哼出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他堂堂一府世子,少年才俊的,怎么就招人嫌弃了?
余光斜去,刹那顿住,这不仔细看还没注意,池晚妆和永平公主站在一起,两人眉眼处竟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觉得匪夷,不由嘀咕了出来,“这怎么瞧着还真有些母女相啊。”
声音虽轻,但没能逃过永平公主的耳朵。她当即眉眼一舒,乐道:“怎么,你瞧出来了?哎,我也觉得,晚妆比清韵长得像我,我就喜欢这孩子多点。”
“咳,公主,义父还在楼上等着晚妆妹妹呢。”
楚照实在看不过去了,这无论是楚清韵还是池晚妆,都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怎么就被她如此对比还得出了结论来的?
“是哦,青威在等你,那晚妆你快些上去吧。”
永平公主松开手,口中仍不住的咕哝,“清韵她真不懂事,刚来就把我从青威屋里给赶了出来。好在这往后青威的女儿不止她一个,否则我不得愁死?”伸手按着额头,径自走向了别处。
池晚妆对她并无恶感,私心是觉得怪有意思,点点头随楚照上楼。
北言喻提步就要跟上。
而早在墙角桌前坐下的永平公主大声喊住了他,吩咐道:“你去厨房里瞧瞧有没有好吃的,他们这些大男人吃的太随便,我干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肯定受不了。”
“这种事你让下人去做。”
若说来前北言喻还告诉自己要对这位异国公主礼让三分,但在刚刚受了那包气后,现在根本就顾不得什么客气。
“他们要站岗,就你最闲。”
永平公主吃了杯茶,拖长了调又言道:“你不是要娶咱们家晚妆的吗?现在让你办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让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赶紧的,否则我就将我家闺女嫁给别人了!”
“公主,您尚还待字闺中,可别总口口闺女的唤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威的就是我的,他闺女可不就是我闺女?”
永平公主突然拍了桌子站起,满脸恼意,“这天下谁不知我嫁给青威是迟早的事,你这是不认同还是觉得本公主不配做晚妆的干娘?北、北什么烂柿子来着,你要是敢说青威不娶我的话,看本公主不让人将你丢出去!”
她一股道完,喘着气似乎余怒未消。
北言喻哪里敢真和她较劲?
虽然对方不是以袁海国使者过来,但就独她本身的身份,就是圣上皇子见了都得客气着不敢随意得罪。他心知对方的泼辣劲和强悍,绝对相信永平公主是真能做出让人将自己从驿站里丢出去的。
故而,他噤了声,找小二问了路听话的往厨房走去。
永平公主,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她活得肆意,可以弃天下人的目光不顾,十年来执着的追在楚青威的身后,形象礼仪规矩等对她来说早已是废话。
而这时,池晚妆已经到了楚青威的房间外,楚照将她到门口便下了楼。
门口立着两个护卫,推门道:“晚妆小姐,请。”
显然是早就得了指令,不必再通传。
池晚妆跨步入内。
而本垂头和楚清韵低语的楚青威听到动静就抬起了脑袋,望着徐徐近身的少女,似乎与他深刻在脑海中的容颜渐渐重合,他露出些许的恍惚之色,人亦跟着慢慢站起了身。
“你就是晚妆?阿芙的女儿。”
声音,暗含沙哑轻颤。
“姐姐。”楚清韵亦起身低唤。
池晚妆走得极慢,满心都是对舅父前世照拂的感激。
若说重生回来,她真正期盼见面的亲人不是相府里的任何人,而是面前这个视她为亲女的舅父。上辈子每回见面,都是在那座充满争斗的深宫中,她是太子储妃,而他则只能算是外臣。
因为赫连浠的缘故,自己对他并非是十足的真心。
更直白的说,相处间到底没能逃月兑得了利益的牵扯。
池晚妆不信楚青威会不明白这点,毕竟她太子妃的身份太过敏感,但他还是频繁出入东宫,更在后来帮助赫连浠。他从不求自己回报些什么,而她亦知晓对方那般无私对自己的原因,却依旧利用他对娘亲的感情替赫连浠谋取利益。
上辈子,她死在池晚凤与赫连浠大婚的那晚,最后一次和舅父见面则是在玉致的床前,他说出宫替自己寻找名医。
当时的他,已经交出了兵权,楚家军交给了自己举荐到他身边的池明杰手中。
想起前世的种种,她便止不住的内疚,真正替她筹谋支持她的只有眼前的舅父,但她却天真的希望能够得到池家的肯定,能够让池相对自己另眼相看,从不曾真正花心思陪过眼前人。
那个时候,身边没有了楚照这个养子,清韵离了世,连对他痴情数十年的永平公主都被赶走。舅父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池晚妆不敢想象,当他知晓自己死在九重宫里后,会是怎样的心境。
舅父戎马生涯大半辈子,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
而他的晚年,又会如何度过?
思及这些,池晚妆面色悲恸,不知怎的眼角便湿润了起来。她开口,嗓音酸楚,“舅父……”却不知藏了多少复杂的感情。
“孩子,你都这么大了。”
楚青威右手垂着,左手往前伸出,但没碰到池晚妆就收了回去。显然,他并不习惯这种场面,但即使脸上看不出什么,眸底却掩藏不住那份激动,“过去那些年,你受苦了。”
池晚妆摇摇头,喉间涌着酸意。
前世两人重逢时,他亦说了这话。
楚青威,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这或许和他习武征战的经历有关。他并不爱表达,只会用实际动作来表达他的关心在意。
其实,他的心里,是很疼清韵的,池晚妆亲眼见过他在失去女儿后的颓废和愧疚,有几回出宫去将军府找他时,都能见到他一个人坐在清韵以前的闺房里发呆。而他,其实对永平公主亦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毕竟,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女人将她最美好的十年耗在他身上还无动于衷的。
池晚妆不知道他和永平公主间有什么故事,也不清楚清韵为何会那样的排斥她,以前只当这是楚家的家事。但今生,她突然也想替舅父做点事,毕竟有些前世没看明白的疑惑,这回换了个角度,或许已经明了。
楚照为什么会战死?
那时候池明杰刚到舅父身边,楚照死后,他便声名大噪,俨然成了军中的少帅,完全取代了楚照的地位。
楚清韵又是因何而死?
她死之后,舅父越发的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替东宫奔波,一心一意的为赫连浠效命。
尤其在知晓清韵实则为赫连鞒的人后,池晚妆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以赫连浠的心狠手辣,是绝对不可能容忍有人背叛欺骗他的,而除掉楚清韵不止是断了赫连鞒的羽翼,还能利用自己可以更加笼住舅父,一石二鸟。
“你以前在柳州的事,舅父听说了些,我实在没有想到池家会那样对你。”楚青威叹息,摇首道:“当初你哥哥不在了后,我曾使人去过相府,你爹还说会好好照顾你的。真没想到,我这离京多年,你竟然在过那样的日子。”
池相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池晚妆在心中冷笑,他在人前的功夫总是怎么漂亮怎么做。
“孩子,是我没替你娘照顾好你。”
听出他话里的内疚,池晚妆忙接道:“不是的,舅父,您还能挂念着我,是晚妆的福气。”
比起相府那些不管自己死活的亲人来说,楚青威简直好太多了!
他给了自己从未受过的亲情,温暖而无私。
想起他遭遇刺杀的事,池晚妆走到他后边,望着他垂着的胳膊担忧道:“舅父,您没事吧?伤的是不是很重?”
“不碍事,接了骨修养阵子就好。”
接骨……竟然这样严重?
池晚妆目露错愕,她知晓舅父的身手是极好的,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但楚青威显然不想提这些事,指着旁边的凳子轻道:“晚妆,你坐。”又看了眼楚清韵,欣慰道:“韵儿说你们俩已经处过阵子了,这就好。晚妆,你以后就别住在相府了,和韵儿一起,她娘去的早,我也没时间陪她,你替我多顾着她点。”
虽说是开口让池晚妆多照顾楚清韵的话,但深意显然是不想她继续留在池家受委屈,故而才有此安排。
池晚妆心中一暖,但并没有立即应,只回道:“我知道舅父是心疼我,不过相府终是我的家,住在池家我名正言顺,没道理为了避些什么就自己委屈搬出去。清韵妹妹的县主府我会时常过去的,也会多留在那陪她,舅父您放心。”
“你说的也有理。”
楚青威心里自然清楚,池晚妆是相府的小姐,哪怕自己认她做了义女却依旧还是池家的人。她生父尚在,哪容得自己将她带出来?若是可以,早在多年前他就不会让阿芙的孩子留在池家。
“方才在楼下,是见过永平公主了吧?”
池晚妆没有想到,楚青威会和自己提到她,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时,旁边的楚清韵就站起了身。
楚清韵咬着嘴唇低低道:“爹、姐姐,屋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韵儿,”楚青威面色犯苦。
后者却只低头出了房间。
池晚妆在心中纳闷,楚清韵的亲娘已经去世了很多年,她就算自闭缺乏安全感,不希望舅父娶新人而忽视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松口了吧?
楚青威只摇头,一句而过的自嘲道:“这些年,我陪韵儿的时间太少,都不知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他是一军主帅,不能轻易回京,而楚清韵又不可以去边关,父女注定了要分离。
楚青威开口问她过去的生活,显然是有长谈的意思,池晚妆亦静坐相叙。
而楚清韵下了楼瞥见墙角处永平公主正和北言喻聊得正欢,淡淡的收回目光就朝后院走去。
马厩水井边,有一抹直挺的身影。
她脸上的失落之色更加浓烈,垂头丧气的朝对方走去。
早在楚清韵没精打采的身影从光亮处走出时,赫连浠便注意到了她。等对方近身时,他关切的问道:“县主,这个时候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陪你爹吗?”话落,还望了眼二楼亮灯的那个房间。
“姐姐和北世子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又因低着脑袋,透着几分不敢明言的委屈。
“池小姐到了,然后你就出来了?”赫连浠惊讶,“她不过只是楚将军的义女,难道你爹见了她就把你赶出来了?”
楚清韵摇了摇头,没答话。
赫连浠就挪至她身旁,哄道:“别不开心了,你这么晚特地来探望你爹,他定会记在心中的。对了,县主,你父亲他、到底会不会娶永平公主?”
他在心中计较,若是楚青威娶了永平公主,可就算是袁海国的驸马爷。虽说永平公主年纪大了,但她是袁海国君一母同胞的皇妹,若是她真的嫁到大庆来,成为将军夫人,那到时候自己岂不也等于是有了袁海国的支持?
“不会!”
楚清韵却闷闷的否定,还再次强调,“我爹不会娶她的!”
“县主,你怎么了?好像很讨厌永平公主的样子?”赫连浠侧问。
楚清韵抿紧了双唇,挂起了人前惯有的沉默。
见状,赫连浠便不敢再问。
……
从楚青威房中出来,池晚妆站在走廊里就听到了下面堂中永平公主的笑声,伴着的自然还有北言喻,两人好像谈得格外融洽。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您和晚妆其实还沾亲带故的,怪不得我方怎么觉得你两人有些神似呢。”
“真的吗?真的吗?晚妆她长得像我是不是?”
“再像也不是你生的,甭激动!”
听着她俩的对话,池晚妆不解的走了过去。
而永平公主见到她即从位上站了起来,拉了人就立定在北言喻面前,笑着问道:“来仔细分析分析,看有几分相似。”
“嗯,眼睛很像,下巴也有些神似。”
北言喻还真的细细在打量,可盯了半晌最后只挥了挥手,“哎,反正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你们两是有关系的。我说永平公主,您和她只能算是隔了八万里的远亲吧,能指望有多相像?”
“真没意思,你就不会哄哄我老人家高兴啊。”
永平公主丧气的松开身边人,重新坐下后指了指桌上几近干净的碗碟说道:“晚妆,赶了那么久的路,还没用晚膳吧?我让这小子去厨房捣鼓点吃的过来,但你还没下来就被他给吃了,瞧这样的男人不靠谱,干娘劝你别嫁。”
“喂喂喂,东西是我弄来的,动嘴的可是你,不要在这挑拨我和晚妆之间的关系。”
处了半晌,北言喻倒是放自在了,只是永平公主的“公主威力”是却所剩无几。
“刚才说什么相像?我和公主?”池晚妆望向永平公主。
北言喻则积极作答,“晚妆,你难道不知道,袁海国的楚太后就是你义父的姑姑?”
当年,两国和亲,皇室选了楚家的小姐封为公主远嫁给袁海国国君为妃,即是如今的楚太后,也是永平公主的母后。
这事,池晚妆自然知晓。但那位楚太后自到了袁海国后,起初和这边还有联系,待等如今的国君登基后,便似失去了所有的音讯,再没同大庆往来过。
何况,就是要算渊源也是和楚家,跟池晚妆这辈早没了瓜葛。
她觉得,这两人纯属在滑稽之谈,楚太后是和自己的外祖母楚氏同辈,且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且先不说自己的娘亲纪芙承袭了楚氏几分容貌,再到自己……还能和永平公主如何相似?
“虽说是隔得远,但本公主就是觉得和晚妆她亲切,就跟我亲外甥女似的。”永平公主的眸中闪过抹复杂,突然叹道:“本公主如果有个姐姐……唉,不说了,心情都被你小子给角没了!”
北言喻无辜受气,亦不示弱,含笑回道:“公主啊,您要是有个姐姐,那肯定是盼着早日见妹夫的。”
永平公主只深深望了眼池晚妆,无力的回道:“可惜本公主只有个皇兄。”
不知怎么,她这话中带了抹惆怅。
而池晚妆原先没怎么觉得,见到食物还真有些饿了。想着自己离开相府前没有进食,那楚清韵应该也没用,左右寻视了番没见着她,就不解的问面前二人,“清韵呢?”
“方才见她往后院去了。”
池晚妆起身,“她一个人去后院做什么?”不放心的想过去找她。
却被永平公主给拉回了位子,“她饿不着的,你先坐下,吃饭。”亲自取了筷子递过去,脸上是那种浅淡温馨的笑容,柔声道:“你长这么大,我都没和你同桌用过膳。”
旁边的北言喻浑身恶寒,故意哆嗦了身子调侃道:“公主,您别搞得真跟失散多年的母女团圆似的。这楚将军娶不娶你都还是个未知,不要眼巴巴的做晚妆干娘了。”
“你小子哪这么多话?!”
永平公主豪爽惯了,抄起筷子就朝他头上敲去,骂道:“他娶不娶,晚妆都是我闺女!”
北言喻缩了缩身子,“啧啧”两声的瞥向她。
“晚妆,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啊?小时候过得好不好?我带你去袁海国吧,那里的风光比你们大庆好多了……”永平公主说个不停。
池晚妆只能承受她这份热情,暗道舅父这位红颜可真是细腻。
对自己都尚且如此,那平时待他又是什么程度?
过了片刻,赫连浠送楚清韵回了大堂,温文有礼的走至永平公主跟前行了一揖。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后者摆了摆手抢先道:“大庆太子,你别本公主远道而来如何如何了,我这过来不是见你也不是见你父皇,你不必特地过来迎接。你是当今太子,公务繁忙,明儿还是早些收拾收拾先回京吧,有你在本公主觉得浑身不自在。”
赫连浠满脸尴尬,僵硬的回道:“公主是贵客,出城相迎本是应该。”
“不用这么文绉绉的,本公主粗人一个,最讨厌那些宫廷规矩,你也不必给本公主安排什么驿站行宫,我就住到楚家就成了。再不成,其实和我家晚妆闺女住一起也不错。”她亲昵的拽了拽身边的少女。
池晚妆实在模不着头脑,这永平公主好似比上辈子还要缠人。
赫连浠复杂得望了眼她,又看向池晚妆,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永平公主和池小姐这般投缘。”
“这是自然。”
“姐姐,我们回屋。”
楚清韵突然走到池晚妆身边,将永平公主的手甩开,拉过她就朝楼上的房间去。
被强行拉着上了楼,池晚妆居高临下,只见赫连浠已走到北言喻身前,不知在说些什么,而永平公主已重新坐回位子。
“姐姐,你别跟她走近。”
楚清韵闷闷的说完,脚下步子加快,很快就到了最东边的房间门口。
驿站不大,楚青威又带了不少亲信部下回京,房间紧缺,池晚妆和楚清韵一间房。
到了屋里,楚清韵松了手。
她坐到床边,双手撑着床板,倦倦无神。
这时是真的夜深人静,若非楚家的队伍有守夜的习惯,驿站本该熄灯全部就寝入梦了。池晚妆亦有些困乏,但见楚清韵满脸的不开心,蹲在她身前轻言道:“你晚上都没吃过东西,厨房好似还有点面条,我让人给你下一碗送过来吧?”
“我吃过了。”
池晚妆不解,“什么时候吃的?没见你用食啊,难道是在县主府的时候?”
“太子殿下取了他车上的点心给我。”
楚清韵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绣帕,慢慢打开露出几块精致的糕点,递到池晚妆面前道:“我留给你的。”
池晚妆惊讶,杂着莫名的感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吃东西的时候会记着自己。
她笑着推回去,“我不饿,你吃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子,所以不想吃他的糕点,但是人讨厌,跟点心没有关系。姐姐、你试试,很好吃的,我先前在太后宫里的时候就爱这个。”
楚清韵将捧在掌心的点心又往前送了送,笑容明媚,哪有先前的半分郁闷消极?
池晚妆伸手取了点心,送入口中咬了小口。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但这样的口味,对她来说并算不上新奇。
只是楚清韵眼神太过清澈太过期盼,忍不住就冲她点了点头,“嗯,很好吃。”
“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
“清韵,我问你,你是真的不喜欢永平公主吗?”
这样善变的楚清韵,池晚妆看得糊涂,根本就分不清她到底何时是真性情,而何时又是伪装的。
她明明还这样的小。
“不喜欢。”
楚清韵直白答了,还添了句,“我讨厌她。”
至于原因,池晚妆自然没问。
只是躺倒床上睡觉时,楚清韵突然翻身抱住了她,低语道:“姐姐,你是我姐姐,你不能跟那个女人走,也不能和她好。”
池晚妆身子微怔。
次日清晨,等池晚妆和楚清韵洗漱好下楼时,赫连浠的车架已经离开了。或许,他亦觉得在永平公主面前讨不得好,这趟走得很无趣。
然而,驿站的门口却非常的热闹,因为迎来了另外一拨人。
是袁海国的队伍,来接永平公主回国。
他们的人整装待发,看不出丝毫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显然是不会做丝毫停留。
马车前,永平公主和一年轻少年对峙着:
“我说了不回国,青威要认义女,我得去全程陪着。”
“公主,您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国了,下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皇上吩咐了云染,必须带您回去。”
“云染,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别用我皇兄压我,没用!”
“公主,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太后的寿诞您必须出席。”
“母后寿诞前我自然会回去,保准还带个人让她开心下。”
“骁勇将军?”
“不、我闺女!”
那年轻俊朗的少年似乎很是无奈,摊手道:“这和您说正事呢,云染倒是不知,公主何时做了母亲?”
“昨儿刚认的,不行吗?本公主爱何年何月做母亲,难道还要你小子批准?”永平公主满脸打趣,“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母后那么疼你,没准还准备在寿宴上替你挑个媳妇呢。”
少年凝噎转首,刚想命人将眼前人送上马车时,突然瞥见门口站着两人,表情即愣住了。
而永平公主转身见到来人时,几步过去就将池晚妆拉了过来。
楚清韵想拽住池晚妆,伸了手低低的喊了声“姐姐”,却连衣袖都没模到。
永平公主的手脚是麻利的,不过转眼池晚妆就被带到了那名少年跟前,“云染,这就是我干女儿晚妆,她可是大庆国相府的大小姐、嫡出大小姐哦!”
“晚妆……”
少年低喃,若有所思,但转瞬就恢复了常色,望向永平公主埋怨道:“公主,您不要以为谁的性子都像你,快让人家小姐回去。”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永平公主推了下他,接着对池晚妆介绍道:“晚妆,他叫风云染,记着、他叫风云染、是风云染。”
“公主!”风云染的声音微沉。
永平公主这方不情愿的放开了池晚妆,“其实这小子平时为人挺热情的,就是见到漂亮姑娘挪不开脚步,他定是在你跟前放不开,晚妆你可不要见怪。他呀,就是这么讨厌,非得把我拽回去,我还想跟你去大庆京都呢。”
池晚妆莞尔表示没有见怪,冲风云染微微点头。
“晚妆,好闺女,你留留干娘,我就不走了。”
没想到永平公主会对自己撒娇,池晚妆浑身惊讶。
而还不用她反应,风云染就伸手将永平公主扯向了马车,指着几个近侍道:“伺候公主上车。”
“是!”
伴着两个侍卫的应声,响起的当然还有永平公主的嚷声,“风云染,你小子目无尊长,你还有没有规矩?亏本公主将你从小疼到大,你就这么回报我啊?我跟你说,我不回去,我是你长辈!你让这些混账东西放我下车……”
紧接着,车厢就有不停晃动的声响出来。
“池小姐,劳您对楚将军道一声打搅了。”风云染拱了拱手,便翻身上了旁边的高马。
不知怎么,池晚妆望着他,有股莫名的亲近,与谁都不同的熟悉感。
但她记得很清楚,袁海国的风云染,她前世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
“晚妆、晚妆,你可不能忘了干娘啊!等着,我还会再去找你的。”东平公主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还恋恋不舍的望着驿站唤道:“青威!我要走了,你都不出来送送我?再出来见我一面呗。”
她的声音,只等袁海国的队伍都消失不见,还依旧萦绕在众人耳边。
“晚妆,进去吧。”
听到声音,池晚妆转首,就见到楚青威正双眼望着东平公主车架离开的方向。
“舅父该出来送送公主的。”
“东平的性子连照儿都了解,没两个月准能再回来的。”
尽管他说得风轻云淡,但依旧没有藏住他心中的不舍。
池晚妆的脑中就浮现出他独身站在城墙上时的孤影,清韵去世的第三天,他将东平公主气赶回了袁海国。而后没一个月,就传来了她大婚的消息,舅父就总站在墙头望着北方。
只是,他不愿承认,他在等她。
“走了也好,姐姐我们去用早膳吧。”
楚清韵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握着池晚妆的手轻快的折身回屋。
至于正坐在袁海国车中的东平公主,此刻在猛灌了两杯茶水后终于解了渴。她依旧撩起了窗帷,将脑袋探到,望着旁边骑在马的风云染皱眉道:“你说你这么急做什么,在那多留一天不行吗?你也好容易才来一次大庆,就算是等吃个午饭再启程也好啊。”
风云染轻笑,“好什么好?楚家的那些将士对你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我还是早些将你带回去,省得在那祸害别人。”
“早知道我就不让那什么太子回京了,否则他们大庆皇帝没准还请我进宫小住个十天半个月呢!”
东平公主咕哝了几句,突然掩了手低声又道:“你刚瞧见了吧?晚妆长得跟本公主还挺像的,既漂亮又乖巧,比你这小子有谱多了!”
见他不接话,东平公主“哎”了声,“我将那碧玉镯子送给她了。”
风云染双眉微动,沉声提醒道:“你别和她那么亲近。”
东平公主突然就笑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指着对方就乐道:“就知道你嫉妒了不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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