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梓会来相府,这是池晚妆始料未及的。
距离那日在城东初遇后,已有好些时日没有再和他见过,而平时因府内外的琐事,她亦没那个机会。
事实上,这几日都是围着池家的家事和楚家宴会等事宜,就是赫连鞒都没再见过,更别提追问是否要对萧梓进行下一步,将他从赫连枫的阵营诱过来的事了。
池晚妆略整了整衣裳,正要让碧蝉去将他请进府来时,那通传的人开口添道:“大小姐,萧公子说不便拜访,请您出去趟,称有些话想跟您说。”
“他在哪?”
“萧公子在东偏门的雨岑巷里等您。”
池晚妆颔首,让他回前院去,自己则举步往外。
碧蝉却紧跟两步,“大小姐,您就这样私自出去见外男,是不是不太合适?”她面色担忧,提醒的说道:“虽说夫人现不在了府里,但老夫人亦是重规矩的,且您和北定侯府世子爷的亲事即将定下……”
“没事,是江南大姑母府上的萧表哥,不是外人。”
“什、什么?是江南萧家的表少爷?”
池晚妆说得风轻云淡,碧蝉却更是紧张,表情如临大敌的扯住了她的衣袖,劝道:“小姐何时认识了江南萧家的人?可千万不能去,您以前不在府里不知晓,老夫人最不喜欢有人谈及与大姑太太有关的事,您若去了传到她耳中必定是要生气的。”
“他都特地上门了,难道我拒之门外?”
侧首拉下对方的手拍了拍,池晚妆轻言道:“放心,没事的。”
雨岑巷清幽寂寥,出了东偏门一眼就见到了斜靠在墙边的颀长身影,墨紫色的长袍在艳阳下有种夺目的艳丽,乌发玉冠下他神情慵懒,而如玉的右手正灵活的打转着折扇,上面的玉坠色泽温润、晶莹如雪。
池晚妆独身走下台阶,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关于眼前男子的传言,都说萧家大少在生意场上奸诈如狐、行事狠辣卑鄙,但两回见他,都察觉不到其身上有丝毫的铜臭气息,反倒是贵气逼人,这种气质比她见过的任何名门子弟都要更甚一筹。
“萧大公子。”她低吟相唤。
萧梓侧身,身子依旧斜斜的靠在墙上,只挥动着手扇的动作微滞,眯眼笑道:“池大小姐,你可真是让在下好等。”略有埋怨的语调,续又添道:“不过,你能出来见我,倒是出乎意料。”
“哦?你既然觉得我不该见你,怎么还等在这?”
“我等的,就是意外。”
他双眸精亮,站直了身子突然从身后取出把纸伞,撑开了走近对方,温语道:“夏日太烈,仔细给晒伤。”
这巷子本就清凉,只是暑意闷热了些,他如此动作,确实能察觉到头顶一凉。池晚妆微微莞尔,直接询道:“你明知相府不该来,还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快要成北定侯府的少夫人了?”他低头俯视。
“你消息真是灵通,”池晚妆浅笑了笑,仰头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怎么,萧大公子特地过来,就是问这事?”
萧梓只凝视向她,重复道:“是还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池晚妆无谓的接过话,“其实称不上很快,我还没及笄,这事最早也得到明年。”
见她没有否定,不知怎的萧梓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语气有些肃沉,开口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吗?”
池晚妆即退离了他的伞下,隔了些许距离与之对视,匪夷道:“萧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既知我即将定亲,如若让这种谣言流传出去,岂非让人以为我朝秦暮楚?”
她上回在玉食坊里确实是给过眼前人这般错觉,只是让其猜测是一回事,自己承认又是另外回事。
刚刚的话,其实也不曾正面否定,她只是让他猜。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方能萦绕困惑在其心头,亦让人平添几分好奇。
怎么说,萧梓跟在赫连浠身边,总是于赫连鞒不利的。
萧梓依旧伫立在伞下,顿了好一回会方笑了笑,一语而过的回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明白。”
他便接着再道:“只是听说了这亲事,有些惊讶。”
“先前他过府提亲的事早就众所皆知,萧公子不该惊讶罢。何况,你我不过就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却亲自上门来证实这消息,难道你对谁都这样关心?”
“这自不是,若不是池大小姐,我萧某定不费这闲功夫。”
池晚妆面色如常,淡淡道:“倒真是我的荣幸。”
萧梓便从怀中取出个长木匣,递向对方言道:“明日便是你认楚将军为义父的日子,这本是大事,奈何萧某身为庶民,无法亲自到楚府恭贺,如今便将这贺礼交与你,亦不枉相识一场。”
池晚妆大方的伸手去接,但刚伸出去却被对方握住,她抬眸对上其视线,发觉对方正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碧玉手镯。
是永平公主赠予她的那只镯子!
“怎么了?”她轻晃了晃提醒他。
萧梓这方回过神来,忙将手收了回去,讪讪道:“在下失礼。”只将右手中的木匣再次递前,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手镯上。
他送的是块云纹羊脂挂佩,成色上佳,一眼就知价值不凡。
池晚妆合上了匣子,发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变,率先开口道:“我这手镯,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从哪得来的?”
若说当初并未觉得永平公主对自己的异常热情有所问题,但现在就这手镯能引得萧梓如此反应,便明白了这其中定是大有文章。
池晚妆心中纳闷着永平公主,实在想不明能有什么渊源,但面对眼前人的态度,亦没有如实回答,只含蓄道:“机缘巧合下,长辈送的。”
他见其不欲多说亦没有勉强,面上点了点头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哦”了声交谈了几句就离开了。
而等走出了雨岑巷,便走到早就停侯在墙角的马车旁,他躬身唤道:“殿下。”
赫连浠自内撩起帘子,看着他问道:“可跟她说了?”
萧梓摇头。
赫连浠见状即蹙起了眉头,不悦道:“怎么没说?你刚在里面那么长时间,那都谈了些什么?”
语气里,杂了几分恼意。
萧梓却突然回道:“殿下,想来不管她和北世子的亲事是真是假,这又能否将她拉入咱们这边,她都必须笼络过来。”
这话,显然是有深意。
“哦?怎么说?”赫连浠眯着眼。
“我方才,在她手上见到了玉琼碧镯。”
听到这话,赫连浠亦严肃了起来,惊诧道:“她怎么会有那个?”
萧梓迷茫摇头,“我也不清楚,她没明说。不过,众所皆知,那可是袁海国公主的信物,亦是玉琼阁阁主身份的象征。”
“这么说,是那次在驿站时,永平公主送给她的了?”
赫连浠自言自语了几句,再次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吗?玉琼阁是袁海国皇室的势力,这些年即使在江湖上行走高调,但因为这个缘故谁都不敢擅自招惹,东平公主怎么会将这玩意给了池晚妆呢?”
“不会有错,这就是我父亲当年那用罕见的雪莹琼玉打造的,天下间就那么一对,是袁海国皇室要求的。”
萧梓说得肯定,暗想着那对玉镯中藏着的秘密,心中越发的疑惑。
这时,萧梓已然有所了明,恍然道:“永平公主将这个送给池晚妆,显然就是有意袒护,是告诉天下人她是他们皇室要保的人,这其中肯定不简单。怪不得、怪不得老二怎么就见了她一面就念念不忘,甚至不顾身份亲自去游说池相。”
“殿下觉得,池晚妆和袁海国皇室关系非凡?”
萧梓不由提醒,“但她是池家的小姐,就算和永平公主有关系亦无非是因为楚将军。说不准就是因为楚将军想要袒护她认她做义女,所以永平公主爱屋及乌就多疼了几分池晚妆。至于二殿下,他许是真喜欢她亦说不准。”
“不可能!老二做事素来不会没理由,我早就觉得其中蹊跷。”
赫连浠侧了侧身让他上车,口中急急道:“这事不简单,我得命人去袁海国彻查下。”
“但我瞧着池晚妆自己好似根本就不明白那玉镯的故事,很随意的戴在了手上,可见是不明白那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但这其中牵扯得多了,我们就不能只当她是个闺阁小姐般简单。”赫连浠命人赶车,侧首再道:“不过你刚说有一对,那另外一只在何处?”
这么些年来,只听说过永平公主手里持有,而另外的那只则成了谜。
萧梓为难的摇了摇头,“那对玉镯送进袁海国皇室后我们萧家就不知道了下落,但好似还是在某位公主的手里。”
“公主?袁海国的楚太后可就一个女儿,难道是在皇帝手里?”
赫连浠不解的发问,人却没有丝毫松懈,犹豫着再道:“看来,还得查查他们皇室的辛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