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着额头,刚想问车夫什么情况时,池晚妆即注意到街道上本此起彼伏的喧闹声竟是刹那间低了下去。
“晚妆县主,是北世子。”
她是随楚清韵去的县主府,现儿驱车的并非相府车夫,乃是董嬷嬷安排的人手,故而并不唤她作“大小姐”。
北言喻?
伸手撩起彩锦绣帘一角,正见到骑坐在高大白马上的的北言喻缓缓接近,阳光下容颜清俊,唇角含笑,温柔款款。
不远处即有轻笑声传来,池晚妆的视线越过他望过去,只见其身后不远处是五六个同为锦衣华服的少年儿郎,个个面带玉冠,此刻骑马并列在街道上,看着好不威风。
为首的是抹熟悉的玄色身影,赫连鞒。
他的旁边,有个骑着赤色宝马的红衣骑装少女,两人正互相侧了脑袋说话,于人前显得格外紧密。
而她打量间,北言喻便已行到了车前,低声轻询道:“晚妆,是准备回去吗?”
许是在大街上有人注视,因而哪怕彼此明知是纸假婚约,北言喻依旧表现得分外温柔深情。
“嗯,你们这是?”
“五殿下刚回京不久,特邀了京中各贵勋府邸里的几位少爷去郊外围场射猎,这不刚回城没多久便见着了你,真是巧。”北言喻说着,突然俯首悄声再道:“是那些人撺掇着非要我过来与你打招呼的。”
原是狩猎玩乐归来。
不留意朝堂风局而只知骑马闲游,确实是前世赫连鞒的行径。
池晚妆察觉得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但先前既应了北言喻,那这往后在人前扮演未婚夫妻必然是应该的。她两世为人,上辈子就和权臣打交道玩心计,现在难道还如深宅闺秀般扭捏害羞?
面色如常的将身子又探出些,开口道:“不知五殿下旁边的女子是谁?”
“怎么问起这个?你不是……”
北言喻别有深意的瞅着她,端的是揶揄轻快的表情,但手中勒紧马绳子的力道却紧了紧。
“我就是好奇下,怎么会有女子在其中而已。”
那侧影略有熟悉,池晚妆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想知道?自个问你师兄去。”
北言喻口中没好气的哼了哼,手却抓住了她的胳膊,附耳速言道:“等开了春,你有没有兴趣真做我媳妇?池晚妆,如果你嫁给我,关于萧梓的那件事,我可以替你推掉。”
修长的手将她的碎发拢至耳后,外人看着就不禁在心中唏嘘,大庭广众之下行这般暧昧的举止?
或是被他话里的内容给震惊到了,池晚妆并没有推拒的动作,落在总留意着这边的某人眼中,则真是副郎情妾意的温馨场面。
真的嫁给北言喻?
意思很明显,如果真的做了他的妻子,和赫连鞒之间不管是交易还是合作,都无需她再费心,自有北言喻搞定。
她可以抽身而退,提前过寻常女子的生活。
然就是她这片刻的呆滞,让北言喻本一句试探的心理又认真了几分。
左右看了看窃窃私语和指点他们的路人,心中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反倒还露出抹欣悦的笑容。
“你稍等会。”
北言喻突然调转马头,伴着哒哒的几声,他回到了赫连鞒的身旁。
因有些距离,而此刻又是街道,人声嘈杂,她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却只看到其后面几个少年起哄调笑的表情,更有人不时推着北言喻的胳膊往马车这看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池晚妆将帘子放下。
与北言喻的亲事,并非什么秘密,只是此场此景下,总觉得很怪。
她又望向赫连鞒旁边的红衣少女,对方却依旧低着头。
北言喻没多久就过来了,是步行过来的,接着直接跃了上去,随口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他就这么挤了进来。
池晚妆睁大眼睛看着他,北言喻即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本世子送未婚妻回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没有出言驳他。
马车经过人群时,她听见有人在谈论北言喻。
而自始至终,她并没有接近赫连鞒,两人是真的形同陌路。
等到了清静小巷,池晚妆就直接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哎,你别这么见外成不?好歹本世子马上就是你未来的夫君了,客气几分成么?”北言喻说话间,人就改坐到了她身旁,认真添道:“我刚刚说的不是玩笑话,你考虑考虑如何?”
“我们早就有过约定,你借这纸婚约堵住你母亲之口,而我亦有我的打算,现如今你想要弄假成真?我倒不知是何缘故了。”
池晚妆不慌不乱,依旧是闲定自若的神色。
北言喻难免就生了几分挫败感,不都说女子,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遇着感情事就会手忙脚乱、错愕不安的吗?怎的眼前人脸不红心不跳,连害羞的表示都没一下?
顷刻,他自我调节好情绪后,在心中暗叹,这池家大小姐怕是以前在柳州那里随性惯了,故而连情窦都还没开,更别有那等期盼了。
“池晚妆,你自己想想,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你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本世子呢。”他扬了扬眉,自诩潇洒的扇开手中折扇。
“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池晚妆莫名其妙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遍,总觉得这人思维有点问题。
什么叫做女人总是要嫁人,而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他?
自己的终身大事能这样草率吗?
但由于也不想和对方打哑谜,她言简意赅道:“说个理由。”
北言喻本准备了满月复的话,自然是杜撰的。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一日尚未成家,这就总有人盯着他北定侯府少夫人的位子。就是现在和池晚妆定亲谈婚论嫁,可她是个不可能过门的新娘,解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喏,你也看到了,就刚刚五殿边的那个穿红衣服少女,殿下要我娶她。”
池晚妆顿了顿方明白其意思,不确定的接道:“你是说,你不久后要娶那少女过门?”
北言喻很是无奈的点点头,将手中纸扇往几上掷去,有气无力的靠在车厢壁上,淡淡道:“那女孩名唤颜姒,是这回跟殿下回京的。”
颜姒,平民女子,身世不详,上一世的北定侯府少夫人。
池晚妆自然有印象,不过她的认知里,是北言喻和颜姒两情相悦,不顾北夫人阻止坚持要娶她过门,还闹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
那时期,京中上下都在传颂北世子的深情佳话。
难道,他们并无感情,而是赫连鞒的安排?
她不由提了兴趣,好奇道:“你不是这些年都陪着五殿下游山玩水吗?他认识的人你自然也认识,怎么整的到现在才知晓般?难道,你之前都不知晓有位颜姒姑娘?”
“我哪里会知道这个?!”
北言喻月兑口而出的回了句,但话落后似注意到了情绪外露,喘了口气继续回道:“我昨天才初回见到她,殿下想我娶她也是临时起的主意,否则先前就不会允我和你将定亲的事闹得京中沸沸扬扬了。”
说到底,终究是五殿下的心思难猜,他是有苦说不出。
京中上下都以为自己跟着五殿下游遍各国山水,但谁知晓到了某个地方后,自己跟外放没啥区别。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赫连鞒影子,却还不能和旁人道。
而自己虽被信任,却亦不知详情的。
“那颜姒姑娘是什么来头?”
池晚妆不清楚北言喻为何会来和自己说这些,不过眼前人不想娶颜姒是真的。怪不得,刚刚说什么让自己真嫁给他的话,是相较见过一面的女子来说,自己和他跟熟悉了些。
她在心底暗道,这北世子还真够将就委屈的。
“不清楚,我瞧殿下待她有些与众不同,定是个身份特殊的人。”
“那她也同意嫁给你了?”
“殿下寻来的人,自然是听她的。”
北言喻说着,叹息了摩挲下自己的下巴,苦中做笑道:“再说本世子这般风流倜傥,她对我倾心也是应该。就是本世子觉得此事太过随意,你说我娶了她不得和她过一辈子?”
听他还能说笑,池晚妆倒是也不急。
即便不明白他和赫连鞒之间的渊源,但北言喻不怕被家族施压,连北夫人相中的人选都直接拒绝了,现在却对赫连鞒言听计从,哪怕是要他娶个不知名的女子为妻,好似除了这私下抱怨也没其他什么动作。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北言喻被她盯得全身发寒,突然凑近道:“是不是觉得本世子不错,想同意了?”
池晚妆抿着唇,不答话。
“其实呢,你说你一闺阁姑娘,这么玩弄心计做什么?你不喜欢你那继母,如今殿下也替你帮着赶出了相府。再说,你又有楚将军这个义父,京中上下谁敢轻看你?女人嘛,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做什么那样辛苦,是不是?”
北言喻竟然还是诱哄,“你看,你嫁给我,我自然就有法子让你不去接近萧梓。那种事,可不是良家女子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