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方正山。
当金不换拖着疲惫之躯再一次看到方正山的时候,距离他上次与周湘楚等人出宗历练,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
方正山依旧普通恬淡,乾行宗也是沉静未改,但是金不换的心境却已大为不同。
他静静走向入口,守在入口前的两名弟子早已换做别人。那二人不识得金不换,见他靠近,同时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能寻到我们宗门入口?”
金不换面无表情,径直向前走去:“我是重道长老座下弟子金不换,奉掌门师伯之命外出办事,现在回来复命。”
“原来是金师兄,”那二人还不知道关于他的事,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知金师兄可有无出宗凭证?”
金不换伸手入怀,将当rì出宗时王昆给他开具的凭证拿了出来。二人审视一番,点了点头,放他入内。
阔别两月,宗内丝毫没有变化。金不换低着头避开旁人的目光,默不作声地走向道宗所在的殿宇。这条路他走了三年半,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当他轻车熟路地再次来到覆碗殿时,却发现这里仍旧空空荡荡,只有负责扫地的道十七在那忙碌。
金不换向正在扫地的道十七低低地喊了一声:“十七师兄。”
道十七头也没抬,随意应道:“哎。”然而下一刻,他忽觉这声音有些不对,不禁抬起头来,立刻呆了:
“啊,小师弟,怎么是你?!”
金不换苦笑,不知如何作答。
“你怎么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掌门师伯为了你的事正大发雷霆呢!就连师尊也被他叫了过去,狠狠地训了一顿!你赶快走吧,快点离开这里,否则被他们抓住肯定是xìng命不保的!”道十七急的团团转,推着金不换向外走去。
“十七师兄,道一大师兄他回来了没有?”金不换定住身子,艰涩问道。
道十七只是一名普通人,金不换打定主意站着不走,他便如何也推不动,愈发焦急:“你还说呢,大师兄和周师兄他们早你几rì便回来了,个个伤的不轻!为了此事,几位师伯差点将咱们覆碗殿的金顶都给掀喽!小师弟,听师兄一句劝,快点走吧!”连推带拉,金不换仍是纹丝不动。
“谢谢你,十七师兄。”金不换轻轻按住道十七的手,从他手中挣月兑道:“师尊现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呢?”道十七气急败坏,拿起地上的扫帚作势yù打:“你见师尊做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师尊也保不了你!快走吧!”
金不换面容憔悴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正在这时,覆碗殿前的演武场外走来一人,远远说道:“十七师兄,你跟谁说话呢?咦,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啊!”一声惊呼,一道身影极速奔来。
行到近前,原来是道三十八。
“小师弟,”道三十八难掩面上的震惊和复杂之sè,“你回来啦?”
金不换沉默着点点头。
犹豫良久,道三十八又看了金不换一眼,发觉别了两月,他竟然瘦了两圈。道三十八心下有些不忍,别过脸去,艰难地道:“你走吧,我和十七师兄就当没见过你!”
金不换抬起头来,缓缓道:“三十八师兄,师尊在哪,我要见他。”
“滚!”道三十八忽然出声大吼,“你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够大,还想将师尊也拖下水吗?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整个道宗都因为你丢尽脸面,被所有人唾弃才高兴?滚,给我滚!”说着他伸手在金不换身上狠狠推了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
金不换没有还手,他知道其实道三十八之所以如此愤怒,并非是因为他令道宗蒙羞,而是不忍心见他前来赴死。他心中感激,但是依然执意留了下来。
“你不走是不是?执意寻死对不对?好好好,做师兄的成全你!”道三十八从怀中模出一只巴掌大的圆刃,扣住中间的圆孔指向他道:“那你就去死吧!”手一抬,圆刃就要月兑手飞出。
“住手!”
一声沉闷的低喝响起,一道肥胖的人影从覆碗殿中慢慢走出。
“师尊!”道十七和道三十八见到王昆,低头行礼。
重道长老王昆看也不看他们二人,只是沉默地盯着金不换。愣了片刻,微微叹息,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回来了。”
金不换再次见到这个胖墩墩的中年汉子,忽然觉得眼眶中热了一下,连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他深深地埋下头去,低声回道:“我回来了,师尊。”
“唉”
又是一声长叹,场中四人皆是无言。
“为师看你憔悴的不成样子,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王昆率先打破沉默,出口说道“你先下去歇息,有什么话明rì再说。十七,你带老幺回房去吧。”说完,他转过身去,慢慢向内堂走了。
“小师弟你,唉”道十七也是叹气不已,“算了,你还是跟我走吧。”
“不用劳烦师兄。”金不换说着,独自一人向曾经的住处走去。道十七在他身后吩咐道:“那个,小师弟,你最好不要乱走,免得撞见门内的其他师兄。”
金不换微微顿了一下,应道:“知道了。”
愈走愈远,愈发显得孤单。
方正山数十里外,一身汉人服饰的阿婵与赤乌术并肩而立,遥遥望着乾行宗所在的方向。
阿婵的脸sè微微有些苍白,眉头皱着,看去人也憔悴了不少,神情也有些恍惚。凝望了半晌,才慢慢道:“也不知道这一计能不能成?”
赤乌术在她身旁微微一笑,轻抚金丝弓弦,颇为成竹在胸地道:“阿婵你算无遗策,自然一定能成。”
阿婵轻轻咬了咬嘴唇,摇头道:“仓促谋划,怎有十足把握?若是有所纰漏,百年之谋毁于一旦,可就得不偿失了。对了,那些人都准备好了么?”
赤乌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既然是百年之谋,自然不会有任何纰漏。那些人已经准备好了,荆幽绝也已经潜入进去,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阿婵沉默了片刻,接着道:“这一战若是功成,整个天下便再也阻挡不了我们胡人南下的步伐。即便败了,也能重创汉国的北方门户。只是”她叹了一声,神sè有些哀伤,转过头去自言自语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赤乌术依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扳过阿婵的身子,认真说道:“阿婵,为兄希望你能明白,个人事小,国事为大!难道你忍心看我们的族人永世徘徊在大漠草原之中,居无定所,食不果月复?为什么他们汉人就该安居乐业,占据富饶之地醉生梦死?为”
“我明白,”阿婵打断他,“我不会耽于儿女情长的。好了,叔父他们不知到了没有,咱们去看看吧。”
嘉峪关外的苍茫大漠里,左贤王与浊灭国师以及万漠飞鹰的六位大门主正徒步而行。
说起万漠飞鹰,世人只知其底蕴深厚,甚至可与忘仙山庄并列当世第一大修行门派。但是它建于何时,掌门是谁,却并无多少人知晓。
万漠飞鹰分设九门三十六堂,各有门主堂主统领。九位门主三十六名堂主之上,则又有两名众堂之主,地位超然。再之上,则是无上尊贵的掌门。所以此时大漠中的这几人,无一不是当世赫赫的大人物。
这些人看似闲庭信步,走得颇为缓慢随意,然而每一步落,都是百丈之外,快逾奔马,疾如闪电。
很快的,他们便来到了大漠边缘。左贤王当先放慢脚步,遥遥望向嘉峪关笑道:“数十年前,小王曾暗中来过中土。其时见此雄关巍峨,心中颇为震撼。不想数十年匆匆而过,如今再临,竟是找不回当rì的感觉了。”
浊灭国师与六位门主也慢了下来,略慢他半步。浊灭国师微笑道:“时不同,境不同,景自不同。”
左贤王停下脚步,只见他面上有淡淡微笑,表情似乎很是放松:“国师所言极是,小王知见障了。”
“此次所谋之事,多谢国师与几位门主鼎力相助,小王代王兄再次谢过诸位。”左贤王忽然弯腰行了一礼。
浊灭国师连忙将他扶起,道:“左贤王无须多礼。”
“莫邪单于与掌门刎颈之交,王爷不必客气。若非掌门三年前在珠崖郡所受的旧伤未复,此次他老人家说不定会亲自前来呢。”六位门主中有人笑道。
“耿门主!”浊灭国师不悦的喝了那人一声。
耿门主平rì里话便多,被浊灭国师一喝,立时醒悟,连忙住口不再言语。左贤王微微一笑,撇开话题道:“对付他们,只需咱们几人便足够了,不必掌门大人亲至。”
浊灭国师轻轻摇头,目光看向天际,神情凝重:“中土浩广,能人异士不可胜数,还是不要轻敌为好。”
“国师尽可放心,”左贤王神sè轻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早在格里布花叛乱之前,宫内高手便已尽出,在方正山周围伏了下来。没想到其后更是天作巧合,引得那金不换来到王庭。如今他中计而走,说不定此时乾行宗内已然内斗不止。再加上先王的百年之谋,绝不会有失败之理。”
“什么‘百年之谋’?啊,您说的是他?”又是那耿门主好奇问道。
左贤王微笑点头。
“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这出好戏了!”耿门主急不可耐地道。
“好。”左贤王点头答应,“不过还要再等等三十六堂主,若是缺了他们,想要看这场戏怕是会有些难度。”
“这是自然。”
八人复起身,向着嘉峪关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