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垂下眼睛,眉目间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他拿眼角瞟了瞟夫人,道:“夫人若能让人看得住她,坚持七八天不再抓的话,大概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七八天?”夫人脸色透黑,东方舞眼下这样子,若松了绑必定疯狂地往身上抓,谁能看得住她呀!
夫人抱着微末期望看着大夫,问道:“大夫,没有别的法子减轻她身上的痛痒感吗?”
“夫人,”大夫看着她,摇着头,缓缓道:“大小姐她穿这套衣裳已有一些时日了吧!你想想,这病源从开始到发作尚且需要一定的时间,那同样的道理,想要治好它,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行。这个心急不得!”
大夫已经这样说了,夫人除了沉着脸无奈叹气之外,也别有他法;而东方舞一直被绑着,自然是不满地又哭又叫,可也没办法,她再怎么叫,夫人也不敢让人松开她,东方舞就这样一直被绑着,就连睡觉的时候,也被绑在了床上,活动不得。
东方贤知道这件事后,对姬素怜大大发了一顿雷霆之怒;并斥令她以后不得再踏入绮香苑;而夫人也因为这件事再度开始冷落姬素怜;姬素怜心里自觉十分委屈,一气之下便跑回姬府向蒋梦宜哭诉。
蒋梦宜看见一向倨傲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的凄惨模样,自然心疼得恨不能代替她受委屈。
她一边拍着姬素怜背部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素怜,好了,你别哭了,待会娘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
“娘,我不要做什么太子侧妃,你看我在东方府受尽委屈,为这个什么侧妃太不值当了;你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家将素怜给嫁了呢!”姬素怜仍在气头上,说话根本没经过大脑,直接便冲口而出了。
“素怜,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气话呢!”蒋梦宜瞄了瞄门外,见无人在外才放下心来,“你别看今朝还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待他日太子登上大宝,那这侧妃即使做不成皇后,起码也是贵妃之列;那时多少荣华富贵任你享之不尽;多少人得看你的脸色,到时你便会觉得今日受这点点委屈都是值得的。”
姬素怜被蒋梦宜脸上那充满憧憬的表情带入梦幻般的想像中,一会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娘说得对,既然如今她为这事受了那么多委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她一定要成为太子侧妃,日后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到时再将她今日所受的怨气全都讨回来。
“素怜,你说这些事,娘觉得十分蹊跷,先是炖汤与治风寒的药相克变成剧毒;再是你引以为傲的刺绣导致了舞儿过敏;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是意外,但细想下来,娘觉得反而比较像是有人在暗处操纵着蓄意而为一般。”
姬素怜心下大惊,随即紧张否定道:“娘,不会吧?我在东方府又没得罪什么人,谁要这样害我呀!再说,谁有这么大能耐将这一切都算准了,那天我想炖汤给姑母不过临时起意;就是后来绣衣裳给舞儿,我也一直保密,如果这两件事都是人为的话……女儿实在想不通。”
“素怜,你不是没得罪过人,你只是将那件事给忘了。”蒋梦宜抚着她一头秀发,眼睛冷芒闪烁,眼神幽远透凉,嘴角带出淡淡冷笑,“你忘了很久之前,就在贤儿生辰那天,你的猫不是做了一件事……”
提起那只伴了她好些年,最后却惨死在东方舞手里的灰猫,姬素怜心情一下变得愤恨而难过。
她想了半晌,终于明白蒋梦宜所指的是什么事。随即她咬牙切齿,理直气壮道:“可是,娘,即使她要记恨那回的事,后来她不是利用我的猫抓花了表妹的脸,虽然我们找不到证据是她在那些脂粉做了手脚,但我敢肯定,那件事一定是她搞的鬼,这样算起来,不是扯平了;哦不,应该是她欠了我才是!”
蒋梦宜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桩还一桩,怎么可能扯平呢!我觉得最近在东方府里发生的事就是针对你的,绝对跟她月兑不了关系,可惜她年纪轻轻,却狡猾得跟一只千年狐狸一样,让人连一点把柄也抓不着。”
她慈和地看着姬素怜,垂下眼睛里闪过冷狠的光芒,真是可惜,上次的妖邪事件没能将那个人除去,不过,素怜大概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可是素怜不知道,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却不见得不知道,所以才会一直针对素怜。
“娘,我觉得还有一个人很可疑。”姬素怜想了想,脸上再度露出愤恨不满的神色,“姑母有意想将那个东方妮也塞到太子身边争侧妃之位;你说这些事会不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哦,你姑母还有这样的心思?”蒋梦宜皱眉想了想,忽而慢慢笑了起来,“素怜,娘不会让她成为你的障碍的,你放心吧。”
她得好好想个办法!
“素怜,既然你回来了,就先在家住些日子,待祭祖过后,你再回你姑母身边去。”
姬素怜有些怔怔的,喃喃重复道:“祭祖?”
在重孝道的东晟,祭祖可是件大事。
按照惯例,府里的子孙后辈,除了病得下不了床的,一律都得参加祭祖仪式,然后集体到祖宗家坟去上香祭祀。
因为要准备祭祖的大事,东方府一大早就忙开了。
但是,夫人并没有提前让人通知东方语做准备事宜,只在早上准备开始举行祭祖仪式的时候,才让人匆匆忙忙到绿意苑通知东方语前去;而东方语一般在辰时之前,都还在床上与周公聊天,所以,祭祖这天,待下人将东方语叫起来的时候,夫人领着府里一众家眷,早搞完了祭祖仪式,开始往祖坟上香祭祀去了。
东方语看着人去楼空,只缭绕着香火烟味的祠堂,除了觉得分外寂静讽刺之外,她连那一点点心情也没有了;夫人既然存心不想她去参加祭祖,她何必非要让自己不痛快又令别人不痛快;后来,她干脆直接回她的绿意苑继续呼呼大睡去。
罗妈妈见状,不免有些担忧劝道:“小姐,祭祀这样的大事,你不去参加,恐怕不太好吧?夫人回来该有借口找你麻烦了!”
东方语自被褥里钻出圆脑袋来,眯着朦胧眼睛,瞄了瞄罗妈妈,懒洋洋道:“怕什么,你看她一直将祭祖的准备工作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就是不想让我事先知道,怕我能够准时出现吗?”
她打着哈欠,又不满嘀咕道:“反正她处心积虑想要利用这事做文章,我何不遂了她的意,就看看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少女轻声嗤笑了一下,随即又闭目睡她的回笼觉。
罗妈妈看着她闭目假寐的娇俏模样,张了张嘴,但张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末了,只能深深看少女一眼,摇着头转身出了东方语的闺房,任由东方语沉沉睡去。
相较于绿意苑的安静和谐,一行前去祖坟祭祀的东方府家人可就热闹多了。
因着东方舞这个大小姐疯疯颠颠,所以今年祭祀的事,自然没有再叫上她;而孙辈的二少爷,除了另有军务无法从边境赶回来外,这一行人,参加祭祀的孙辈便只剩下东方贤、东方秀与东方妮三人。
一路上,少了平日作威作福惯的东方舞,东方妮也活泼了不少,连说话也多了,就是平日木讷的东方秀,神色间也微微透着兴奋;想来是平日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即使是出来参加祭祀,也算是出了府,着实能够令人心情开朗不少。
夫人冷眼看着她们活跃轻笑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想起东方舞平常在的样子,居然只是冷冷瞥了她们一眼,便将视线转过,并没有开口斥责她们之意。
一众人走走停停,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遥遥可见东方家的祖坟所在。
这时候,不用夫人出声斥责,东方妮与东方秀二人也很自觉地敛了声气,放低了说话声,遁规蹈矩按着长幼顺序走过去,在祖坟前面按顺序排开。
然而,在东方妮跪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随着她“啊”一声惊叫,众人闻声,随即扭头看来,只见她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正簌簌往空中升起。
东方贤见状,皱了皱眉,便就地跃起,取了长剑想要砍掉吊住她右脚的绳子,他反应虽快,但却终是慢了半拍,快不过绳子自断的速度。
东方妮尚在惊叫着,众人尚在惊愕里,吊着她右脚的绳子却忽然自己断了,这一断,东方贤跃起挥剑的动作自然落空。
他忍不住奇怪地咕哝了一声,“怪事,怎么会有猎人在这做陷阱!”
当然,他嘴里小声咕哝,人随即便轻飘飘要落地,他冷眼瞥了惊慌的东方妮一眼,丝毫没有想要接住她的打算;只是冷眼看着,反正摔下来也不会死人,他才没必要出手接这个跟他没有感情的妹妹。
他这一甩手不管,东方妮确实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往地面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东方妮害怕得闭上眼睛,等待着身体撞地那一刻带来的疼痛;而她的生母四姨娘,由于距离较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时惊呼恳求:“啊,小妮,大少爷……”
“扑”如众人预料一般,东方妮身体坠地,确实发出了一声不太动听的闷响声;但是,这声闷响过后,东方妮的身体并没有摔在地上不动,而是继续以令人瞬间傻眼的速度,“嗖”一下往旁边一个隐蔽的陷阱坠去。
“啊……!”
众人惊愕傻眼的时间里,空中再度响起了东方妮的惊叫声;不过这次的声音可比之前那叫声要凄惨得多了。
四姨娘立即大惊失色跑了过来,站在在边上往下张望,大叫:“小妮,你怎么样?”
由于陷阱四周边上都是茂密长草,四姨娘一时无法窥见陷阱下的东方妮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叫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听到东方妮回答,立时又惊又急再次呼叫起来:“小妮……小妮……你怎么样了?快应我啊!”
“你们快些绑着绳子下去帮忙。”相对于四姨娘的焦急无措,夫人却十分镇定,她皱着眉头,冷眼掠了四娘娘一眼,便迅速命家丁下陷阱救人。
陷阱大概有两丈深,家丁缓缓攀着壁部下去的时候,只见东方妮已经昏了过去,令人惨不忍睹的是,东方妮掉下去的时候,因为是头部先着地,一张姣好的脸居然正正掉在了下面一排尖利的捕兽夹上,两边脸颊被捕兽夹牢牢夹住,那夹子尖利的齿状深深戳入了她脸颊的皮肉里。
家丁将她救上来的时候,四姨娘一见她这副惨状,顿时两眼一黑,也跟着晕了过去。
发生这样悲惨的意外,祭祀活动自然只能草草结束。
四姨娘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家院子的床榻上,她怔了一会才想起祭祀时东方妮的惨状,立时急急下了床,穿了鞋子就往东方妮的院子跑去。
“四姨娘,你慢点。”侍侯她的刘妈妈见状,连忙过来搀扶着她,叹着气,嗫嚅道:“四小姐她——总之,你得保重自己。”
“小妮她怎么样?她的脸不会被毁容了吧?”四姨娘惶急不安,脑里尽是东方妮那一脸血洞的恐怖情景,她有些竭斯底地扯着刘妈妈衣袖,急声道:“她千万不能毁容啊,若是没有了容貌,以后谁还肯要她,她若是嫁不出去,那我这辈子就再没有盼头了。”
“一定不能毁容!”四姨娘神情几近疯狂,一边拽着刘妈妈衣袖,一边连声道:“你告诉我,小妮的脸不会被毁的,对不对?”
刘妈妈垂着头,不敢看她狂乱的眼神,也不敢再说东方妮的事,只是安慰道:“四姨娘,你别着急,自己保重要紧。”
四姨娘跌跌撞撞间,嫌刘妈妈走得慢,干脆一把甩开了刘妈妈的手,头重脚轻往外奔去。
刚刚靠近东方妮住的冷翠苑,便听到东方妮惊吼的声音:“滚,你们都给我滚,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这样,不,我的脸一定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四姨娘听闻她这震天悲惨的吼叫声,惶急不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跌跌撞撞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她站在门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才慢慢走进屋里去。
服侍东方妮的下人,此刻一个人都被她轰了出来,正个个垂首敛目战战兢兢站在屋外,一见四姨娘走进来,立时惊慌成一片,齐齐跪下磕头求饶。
四姨娘只是木然看了她们一眼,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让她们退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看见屋内狼籍一片,而东方妮正呆呆坐在梳妆台前,不过那面镜子却早已被她砸得稀巴烂,碎成片片散落一地。
东方妮的脸原本被大夫用布条缠着止血,但眼下,只见那些布条已被她扯开,露出了血洞森森极为可怖的一张脸,那些血洞因着她扯开布条,而再度开始冒出血来,她就这样傻愣愣坐着,任凭那些猩红的血液自她脸上斑驳而流。
四姨娘只看了一眼,便再度被眼前的恐怖情景惊得倒抽凉气,她不忍地转开眼,立即朝外面的下人怒喝道:“你们还不赶紧进来替四小姐包扎好。”
“我不要包扎,我不要包扎!”一听到四姨娘的声音,发呆的东方妮立时激动地挥起双手来,“我的脸不会毁的,不会毁的……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骗我、骗我……”
四姨娘心惊肉跳看着她狂乱的模样,咬着嘴唇,勉强了半晌,才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试图柔声劝慰道:“小妮,听娘的话,你乖乖的,她们包扎好,你的脸很快就会好的,好了以后一定比以前还漂亮,你相信娘,娘从来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东方妮木然扭头盯着她,呆呆重复道:“是这样吗?只要我乖乖让她们包扎,我的脸就会好?”
四姨娘拼命点头,诱劝道:“嗯,只要小妮乖乖听话,你的脸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东方妮似乎受到这句话的盅惑般,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是觉得她的脸可以恢复如初,听完四姨娘的话后,居然渐渐平静了下来;四姨娘见状,立时示意旁边的丫环妈妈们,七手八脚将东方妮的脸重新包扎好。
四姨娘随后又哄着东方妮喝了药,见她沉沉睡去,这才发出长长叹息,出了东方妮的房间。
后来,四姨娘担心东方妮清醒时,不肯配合大夫好好治疗,便央求大夫在东方妮的药里面加入一些安神的药物,令东方妮每日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到了七八日之后,东方妮脸上的伤口已经结枷,自然得拆掉一直包裹着脸颊的布条,四姨娘忐忑地看着那些布条自下人手里一圈圈拆下来;说实在话,她可比东方妮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这张脸;她一生无子,只得东方妮一个女儿,她下半生都靠东方妮了,若是东方妮真毁了容,她下半生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虽然大夫早暗示过她,不要抱太大奢望,一个人的脸被那么尖利的东西刺破,想要不留下任何疤痕,恢复如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当四姨娘亲眼目睹东方妮这张诡怖森森的脸时,她仍旧被吓了一跳。
“娘,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好了?”自从梳妆台的镜子被东方妮砸了之后,四姨娘便命人将冷翠苑所有的镜子都收了起来;所以这一刻,东方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
四姨娘转过脸去,不敢面对东方妮满怀期盼的目光,半晌,方勉强扯出一抹干笑,道:“小妮,你的脸才刚刚结枷,总得再过些日子那些疤痕才能淡化,你一定得听话好好吃药,知道吗?”
东方妮伸手模上自己的脸,皱眉道:“娘,我的脸不会变难看吧?只要我听话,上面扎手的疤痕真会消失不见吗?”
“会的,一定会的。”四姨娘干笑着,重重点头,“你要听娘的话,乖乖吃药,知道吗?”
东方妮半信半疑地望着她,最后在她恳求而坚持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听娘的话,好好吃药。可是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脸上的疤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不见?”
“很快!”四姨娘干笑着站了起来,除了暂时瞒着东方妮,敷衍着东方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长时间?”东方妮不满地皱眉,非要追问出个具体日期才甘心。
四姨娘扭过头去,轻轻挣开了东方妮的手,干笑道:“小妮,你好好休息,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有处理,我先回去了,娘改天再来看你。”说完,她急急忙忙狼狈逃出了冷翠苑。
可这件事,瞒得了东方妮一时,瞒不了东方妮一世,就在四姨娘绞尽脑汁想要拖延时日让东方妮知道毁容真相的时候,不知是谁说漏了嘴;东方妮终于知道自己这张脸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她以后一辈子都得顶着一张丑陋吓人的脸度日。
绝望之余,东方妮第一时间想到了死,于是,她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把剪刀,准备待下人都熟睡的时候,来个一了百了,自尽了事。
但是,当她拿着剪刀一再对准自己心窝的时候,却没有勇气真下狠手戳进去。
最后,她疯了般在三更半夜里,嗷嗷大哭起来。
下人赶到她房里看到她手里握着剪刀时,所有人都吓呆了。趁着东方妮精神崩溃的时候,有人悄悄拿走了剪刀,自此更是连缝衣裳用的针呀,什么之类能伤人的利器统统赶紧的偷偷收了起来。
她们并不是对东方妮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担心着受东方妮连累,万一东方妮自尽而亡,她们作为侍候的下人,按照惯例,将一律被贱卖出府;因为她们侍候不力,卖出东方府后,将只能被一些小门小户低身份的人买去。
而那些人除了小气,在更多奴仆们流传着的是,那些门户低的人由于被人瞧不起,又因着手里有几个钱,所以经常有些见不得人的怪癖,时常爆出些什么下人被剁手溺死茅厕之类骇人听闻的事;光是听听就够她们心惊胆颤了。
四姨娘知道东方妮企图自尽之后,更是抑郁难过得不住抹眼泪,为了开导东方妮,她干脆搬到了冷翠苑与东方妮同吃同住,牢牢将东方妮放在眼底看着。
虽然东方妮被毁了容,但好歹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即使以后不能嫁到大户人家,依着东方府的家世,给东方妮配一门小户人家还是可以的,至少让她老来还有个依靠。
就在四姨娘与东方妮皆渐渐接受东方妮意外毁容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四姨娘身边一直倚仗的亲信刘妈妈神神秘秘对四姨娘道:“四姨娘,奴婢听到外面悄悄流传说,四小姐祭祖那天的事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算计好了的。”
四姨娘心神大震,她怔了一下,随后警剔地瞄了瞄四周,连忙拉着刘妈妈到偏僻的角落,压着声音问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小妮被人算计?被谁算计?”
“四姨娘,奴婢也只是听说,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听完了可别激动。”刘妈妈轻轻瞄了四姨娘一眼,将声音放得极低,飞快道:“四姨娘你可记得,祭祀那天,有一个人没有一起去祖坟拜祭祖宗?”
四姨娘皱眉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天好像二小姐没有去,我还曾问了夫人,她说二小姐起晚了,稍后会自己过来,说是不能让一大家子的人为了等她误了时辰。”
她说罢,心下忽地大惊,随即瞪大眼珠看着刘妈妈,急声道:“刘妈妈,你该不会听到有人说,这事跟二小姐有关吧?”
东方语那个丫头,别看整天笑眯眯的,可她知道,那丫头自从疯病好了以后,手段比夫人还厉害,可她也知道,那丫头虽然难缠,可到底心地还算善良,别人不先去惹她,她断断不会找别人寻仇。
若没有真凭真据的事情,她可不想去惹那个笑面狐狸,别到时好处没捞着,反而惹得一身骚。
“可小妮一直在冷翠苑深居简出,根本没得罪过二小姐呀!”对于东方语与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一向乐得作壁上观,同时也严令告诫东方妮不要招惹东方语。
刘妈妈嘴唇动了动,想了一会,才决定将那件事说出来,“四姨娘,其实,四小姐曾经瞒着你做了一件事开罪过二小姐,奴婢猜想,定是二小姐因那件事一直记恨着四小姐,所以才……”
“瞒着我的事?小妮做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四姨娘闻言,立时大为着急,看刘妈妈的惭愧神色,八成只有她这个做娘的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四姨娘是否还记得几个月前,皇后娘娘下旨邀各府女眷前往皇宫观赏百花那次的宴会?”
“百花宴?”四姨娘愕了一下,眼神立时深冷起来,“你是说,小妮曾在宫中做过什么不利二小姐的事?”
“真是个糊涂东西!”四姨娘略一顿,又气又恼地搓着手绢,不用想,一定是当初夫人以什么条件诱惑小妮,让她掺和到什么事情里面去。
小妮呀小妮,娘早就告诫过你数百遍,不要上夫人的当;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娘的话!
不过,眼下四姨娘再懊悔也没用;事情早就发生了。
四姨娘叹着气,咬着牙根,想了一会,又道:“刘妈妈,你继续说,你在外面听到什么传言?”
“奴婢听说,当日二小姐是故意不去参加祭祀的;你想,依着长幼,当时四小姐所站的位置原本不是应该二小姐站的么?”
四姨娘皱眉想了想,回想当时祭祀的情形,依照惯例,在大少爷东方贤之后,的确应该是东方语的位置,因着东方语缺席,才将位置调整了,而东方妮因为站在那个位置,才出了意外。
四姨娘沉默了一会,仍旧皱着眉头,道:“这也不能说明这事就是二小姐做的。”
“四姨娘,奴婢再往下说,你可别觉得奴婢在离间什么才好。”刘妈妈垂着头,眼神却飞闪着不明的光芒。四姨娘立时道:“怎么会呢,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若是连你都要怀疑,我还能相信谁呢。”
刘妈妈对她行了一礼,露出感激的神色,又小声道:“奴婢听说,在祭祀前一天,临入黑的时辰,有人看见绿意苑的小厮假扮成猎户的模样,悄悄去了东方家祖坟的地方,你想,二小姐院里的小厮模黑去东方家祖坟想做什么,这还不是让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四姨娘闻言,心下大惊,连忙道:“这事确实吗?有人亲眼所见?”
刘妈妈点了点头,“奴婢听说,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还是有人看见了,不但看见,还有人认出了他们就是绿意苑的小厮。”
四姨娘眼里霎时迸出狠毒的火花,咬牙道:“若果真如此,那日的陷阱便极有可能是绿意苑的小厮们所挖的。对了,夫人事后不是让人去调查了,看到底是谁在东方家祖坟旁挖陷阱捕猎吗?现在夫人那边可有消息了?”
刘妈妈摇了摇头,道:“夫人那边,消息倒是有;不过据她派去调查的人回报说,他们问过附近一带的猎户,猎户们都表示没有人曾在东方家祖坟旁挖过陷阱。”
刘妈妈停了停,忽地双目放亮,惊疑道:“对了,四姨娘可否还记得,四小姐当时突然被吊起来,可那条绳子一下又断了,若是猎户们做的陷阱,断不可能拿腐朽快断的绳子才对;还有,当时四小姐所掉下去的陷阱,看那泥土颜色明显还是新翻的呢。”
四姨娘皱眉,心里只觉疑窦重重,摇着头,道:“我当时只顾着急小妮,并不曾留意那段绳子和陷阱周边泥土的颜色。”
刘妈妈又道:“四姨娘没留意,奴婢当时匆忙中倒是瞥了一下,当时所见,那土色确实是新翻的;再者,奴婢听说,那些猎户们都表示他们如果挖陷阱的话,也绝不会选在最近挖的;四姨娘你还记得吧,在祭祀前两天,还下了场大雨,猎户们表示雨水过后土质松软,并不适合挖陷阱。”
“你说,若不是二小姐事先知道那个地方挖有陷阱,她那天怎么好端端地晚起了呢?”刘妈妈停了停,拿眼角瞟了下沉思的四姨娘,又道:“奴婢看,这事大概真跟二小姐有些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四姨娘咬了咬牙,双目露出恨毒的深颜色,道:“若真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她虽愿安生度日,但若别人不想让她安生,那大家不如搅在一起热闹热闹。
反正如今小妮的脸毁了,她下半生也没什么指望了。
刘妈妈垂着头,轻声叹气,道:“唉,想要拿住她的把柄,奴婢看这事难那。”
“难?怎么会难?”四姨娘冷眉一挑,恨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人亲眼看见她院子里的小厮,在祭祀前天晚上模黑去了东方家祖坟的地方吗?只要找他们出来对质,不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四姨娘,这些奴婢也只是听人说而已;至于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谁看见了?那晚看见的人如今又在哪?这些奴婢可是一概不知,这上哪找人来对质?”
四姨娘闻言,心底立时漫过无边无际的冰凉,这仅凭传言来推断,能成什么事!
四姨娘默默思忖半晌,忽然转身迈步进入冷翠苑找东方妮去,她要亲自问问在皇宫那次百花宴上,东方妮究竟对东方语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东方妮自然不敢再隐瞒四姨娘。
而四姨娘弄清事情之后,沉吟良久,忽然一咬牙根,双目透出坚定的残狠来。
慈静堂。
老夫人虽然久病不理事,但她在府中的威望还在,除了财权外,夫人对其他事情倒是没把得那么牢,而有些事情,她出面比夫人出面要顶用,毕竟她在府中是最老一辈。
一向远离是非明哲保身的四姨娘,今天一早,便携东方妮到慈静堂给老夫人请安。
当然,这请安不过是借口,四姨娘真正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在四姨娘暗中示意下人给老夫人送了大笔银子之后,老夫人那张沉郁冰冷橘皱的老脸这才微微透出点笑意来。
“四姨娘今天倒是有心。”老夫人垂着眼,慢条斯理拨着杯里翠绿的茶叶,不带情绪道:“我听说,小妮在祭祀那天意外坠入猎户在附近挖的陷阱,伤到脸了,是吧?”
东方妮咬了咬嘴唇,“扑”一声上前朝老夫人跪了下去,面纱上一双黑瞳露出悲伤的神情,缓缓道:“祖母垂怜,小妮这张脸怕是……怕是以后都难以见人了。”
“哎,好孩子,你起来说话。别灰心,祖母会托人替你寻些去疤痕的良药来,慢慢调养,总会好的。”老夫人淡淡瞥了东方妮一眼,不过在虚托着口头安慰几句罢了。
“小妮多谢祖母关*。”东方妮虽明知她口头推托,但心里仍旧怀着那么一丁点希望真诚道了谢,然后才站起来。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东方妮心里觉得她的脸总有一日能够恢复如初的。
“老夫人。”四姨娘适时露出心疼无奈怜惜的神情,抚着东方妮一头秀发,完全一副慈母的神态,道:“可怜我们小妮真心敬重东方府的列宗列宗,却意外遭此横祸,而有些却……”
她说到这,拿眼角掠了下老夫人,欲言又止地叹起气来。
老夫人见状,双眉一横,自然而然顺着她的口气问道:“怎么了?听你好像话里有话?在我这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老夫人明鉴。”四姨娘露出惭愧的神色,垂着头,幽幽道:“妾身想,夫人最近一定是忙于处理府中事务,有些事可能忘了跟老夫人你禀报;我若是在这说出来,岂不有枉作小人之嫌!”
“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她若做得不周到,你好意提醒一下,那也是为了让她以后将这个家打理得更好。”老夫人皱着眉,露出不赞同的神态轻斥了起来,“有什么话,你照直说,她若真要怪罪下来,不是还有我在呢。”
四姨娘福了福身,神态恭谨道:“那……妾身就多嘴,向老夫人你唠叨几句,希望老夫人你一定要明白,妾身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才会忍不住唠叨的。”
老夫人掀起眼皮,沉沉掠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她矫情的面孔,道:“说吧。”
四姨娘一瞬酝酿出叹息不满的神态,幽幽道:“妾身记得,祭祀那天,二小姐似乎起晚了;早上的祭祖仪式一直没见到她人;就是后来去祖坟拜祭祖宗的时候,妾身也没看见她出现。”
“若像往年一样,二小姐还是浑浑沌沌的话,她不去参加祭拜祖宗这种大事还说得过去;可眼下,她那混沌的毛病都已经治好了,却还……”四姨娘拿眼角掠了老夫人一眼,随即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变幻暗芒。
半晌,才又期期艾艾道:“按道理,她身为东方府的二小姐,是完全没有理由不去参加祭拜祖宗这种大事的,可从祭祖的仪式开始到后来去祖坟上香拜祭祖宗,妾身都一直没看到她人出现,这实在有违祖训有悖伦常。”
四姨娘瞄了瞄老夫人,见老夫人脸色越发透沉,眼底微微泛起冷意,又道:“说轻了,是二小姐她年轻不懂事,可若是说重了去,这可是不敬祖宗的大事,万一东方家的列祖列宗怪罪下来,我们一家人来年可都要跟着遭殃。”
老夫人越听,那橘皱的老脸颜色便越发浓黑泛沉。
“啪!”一声突然闷响自老夫人旁边的矮几传了开来。
四姨娘拿眼角瞟了瞟,嘴角立时漫出一丝阴狡冷笑来。
随着老夫人这愤怒一拍,矮几上的茶杯立时颤颤震动起来,那杯中茶水霎时溅得四下皆是。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小孽障,连祭拜祖宗这等大事,她都敢耍浑偷懒,简直可恶之极。”老夫人冷声厉喝起来,连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今天我若不好好惩治这个小孽障,她往后在府中便越发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
四姨娘闻言,脸上瞬间白了白,满脸露出惊慌惶惶神态,她飞快掠了老夫人一眼,随即垂下头,双目透着恭谨与紧张神色。
却大出意外地扑一声双膝着地,直挺挺跪下朝老夫人面前蹭了过去,焦急地求起情来:“老夫人息怒,妾身想二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去参加祭祀的,说不定那天,她是因为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去不了也不一定,还请老夫人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再行定夺惩罚之事。”
“哼,有什么理由大得过拜祭先祖!”老夫人一声恼怒冷哼,又是重重一掌拍在矮几上,可怜那矮几上刚才颤颤震到边上的茶杯,在她含怨再拍的重掌之下,立时掉到地上,发出“呯”一声脆响,上好的汝窑白瓷杯随即碎得四分五裂。
老夫人皱着眉头,露出恼恨之极的神态定定盯着地下碎片,蓦地怒喝道:“来人,去绿意苑将那个罔顾祖宗家法的小孽障给我押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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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可怜我家的小语……
胭脂:还不是你这个后妈使坏
羽:先苦后甜听过没
我是亲妈,真是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