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眯眯看定古峰,闲闲反问道:“难道古大人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么?”
古峰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有那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在场多数人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东方秀与夫人的脸色却在听闻二人谈话后,微微变了变。
“各位。”古峰掠起极具压迫性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之后,突然振臂一呼,道:“眼下这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导致耿祈中毒的珍珠翡翠上面怪异的没有发现毒药;而与耿祈同席的诸位小姐们又已一一搜过身,证实她们身上也没有一人藏有毒药。”
“相信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想要知道耿祈所中的毒究竟从何而来吧?”
“本官忽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他目光慢慢掠转,他自身练就的那种狠辣气势便在他这眼神里,慢慢显露出来,看得众人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呼。“会不会耿祈所中的毒本来就一直藏在他身上呢?”
“这太疯狂了吧?这怎么可能?”
宾客里立时有人提出不赞同的意见。
而冷兰若与夫人的眉头却在瞬间拧了起来。
“凡事没有绝对,要知道答案,自然只有搜过才能下定论。”古峰沉声说着他的决定。
耿原本欲提出反对意见;但风络却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想必耿大人也想尽快找出这个毒害令郎的凶手,还请耿大人配合古大人查案为好!”
太子都说话了,耿原除了无奈地叹口气,不得不强自压抑着心头不满,让古峰带人去搜他那个中毒在身,生死未卜的痴儿。
搜耿祈的身,因为事关重大,负责搜身三人俱小心翼翼一再重复搜了数遍;然后才将搜身的结果呈在古峰面前。
古峰斜眼盯着自耿祈身上搜出来的,一条染了杂色的帕子,看了看大夫,道:“还请大夫验看一下,这条帕子上面是否沾染了七步倒的毒药。”
大夫自然躬身,严谨地查验起来。
半晌之后,只见大夫捊着那一缕零星白须,极为谨慎道:“禀大人,这条帕子之上确实有七步倒的毒药;而且,上面的毒药并不是单纯无意沾染上去的,而是比较像有人事先故意包裹过七步倒的毒药。”
耿原首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起来:“大夫,你——确定没有弄错吧?难道说祈儿他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刚说完,他立即又嗤声道:“这怎么可能!”就算他的儿子脑子再不正常,问题是耿祈从哪弄来的七步倒?
“耿大人请稍安勿燥,我只是说这帕子上沾有七步倒的毒药,并没说令郎中毒是他自己下的呀。”
“古大人。”太子淡淡开口说话了,他幽深目光不动声色不显情绪地掠过垂首的东方秀,道:“那么现在这嫌疑最大的人,应该是与耿祈近距离接触的人才对,不知大人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东方秀闻言,双肩几不可见地微微抖了抖。
东方语笑吟吟转过头,平静如常地看着东方秀,道:“嗯,我记得在用餐之前,三妹妹曾经很细心地掏出帕子替耿大少爷擦拭过双手呢。耿大少爷后来就是因为用手抓菜……嗯,才会中的毒!”
“对吧?大夫?”她目光一转,随即流漾出几分森凉凝落在耿祈指头处,幽幽道:“大夫,看来得麻烦你,再看看耿大少爷双手十指上是不是还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才好?”
古峰冷眼掠过双肩微抖的东方秀,又抬眼看过笑靥如花的绝色少女,最后凝视着大夫,道:“大夫,麻烦你了。”
大夫点了点头,便再度检查起耿祈十根指头来。
一会之后,大夫很肯定道:“禀大人,耿大少爷双手上确实还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看来确实有可能是因为之前用这帕子擦过手时所留下的。”
“大夫你说的是可能,也就不是绝对了。”东方秀忽然抬头,直视着古峰,强自尖扯着声音,竭力掩饰她内心慌乱,道:“古大人请你别忘了,我二姐的院子里到处晾晒着各种草药;而我夫君在用餐之前,曾去过她的院子捣乱,说不定他指头上的毒药是在绿意苑里沾上的。”
闻言,东方语微微冷嗤浅笑,眯眼悠然自许盯着东方秀,半晌,才漫不经心道:“三妹妹未曾习医,没有医理常识,我不怪你。”
“不过,大夫,麻烦你向大家解释一下,这草药跟毒药,哦,或者说药粉的区别。”她语气虽轻淡,但神态却带着尊重。
大夫立即点头,道:“其实,不管耿大少爷是否在二小姐的院子触碰过草药,他指头上残留的毒药都不可能是在绿意苑沾到的。”
“因为即使将各种药效不同的草药混在一块,如果只是轻微的接触一下的话,顶多只能在表面留下一点气味而已;而七步倒的毒药可需要将几种药材按特定的比例混在一块,经过一定工序的处理,才能练成毒药。”
东方秀闻言,脸色陡然惨白起来,她不敢面对耿原质疑的目光,而咬着嘴唇,又试图反驳道:“那也许二姐院子里本来就藏有七步倒的毒药呢?”
段西岭见状,忍不住出声道:“三小姐,请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否忘记了之前大夫曾说过的话,如果耿大少爷真是在绿意苑沾到什么七步倒的毒药,他该早就毒发,而等不到开席了。”
东方秀张了张嘴,仍想再说什么。
但是,东方语却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眉梢一挑,便飞快地笑眯眯道:“嗯,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耿大少爷二指上残留的毒药,根本绝无可能是在绿意苑沾到的。”
“三妹妹,请你仔细看看耿大少爷现在穿着的衣衫好吗?”
“衣裳?”东方秀不明所以,果然听话往耿祈身上看去,“他的衣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东方语无声冷笑了一下,眸光懒洋洋往她惨白的脸上转了转,才慢悠悠道:“哦,没什么不对,不过,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夫人刚才还说过,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他偷偷闯进我的院子将里面的东西捣砸一空,对吧?”
东方秀仍旧皱着眉头,满脸困惑地盯着她;夫人的脸却开始隐隐透沉,而冷兰若也转动着泛出若有所思之色的眼眸,冷冷等着东方语下文。
“他玩得那么尽兴,那他当时的衣裳一定沾染了不少灰尘之类污脏的东西。”东方语眉眼略垂,伸出葱白纤指,指着耿祈,道:“可你看,眼下他的衣裳整洁如新,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他在开席之前,早就换过衣裳了。”东方语又是轻声嗤笑一下,继续漫不经心道:“既然换过衣裳,也曾洗漱一番,他的手,就算曾在绿意苑沾染到七步倒的毒药,也一定在之前早就洗擦干净了。那么,现在你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古峰立时两眼寒光毕露盯着东方秀。
眼下,就是傻子也能听明白东方语话中之意了。
“东方秀!”耿原听罢这番分析,原本还算平静慈和的脸庞立时青筋毕露,双目爆出几欲吃人的通红骇光,狠狠盯着东方秀,咬牙切齿道:“想不到谋害祈儿的人竟然是你!”
“不不不……”东方秀面对耿原痛恨噬人的眼神,立即慌乱地摆手,连声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谋害大少爷。”
“对,大夫之前不是说那条帕子有问题吗?”东方秀此刻慌乱无措里,竟然还能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来,“我只是用帕子给他擦过手,可我事先并不知道那条帕子上面有毒呀!”
“老爷,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让大夫马上来验看我的手指,看我手上是不是也沾染有七步倒的毒药。”她手足无措伸出双手往众人面前晃了晃,语带哀求道:“如果我知道帕子有毒的话,我肯定害怕自己也会中毒,是不可能再拿那条帕子为大少爷擦手的呀。”
耿原看着她慌乱无辜的神态,一时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刚才愤怒的神色倒一时缓了些。
东方语没有理会东方秀,而是懒洋洋转着眼眸,眼角悠然掠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夫人,见夫人神色隐忍目光复杂,这件事看起来还真是疑窦重重呢。
耿原没有说话,古峰冷冷看了东方秀一眼,随即无情道:“大夫,请你验一下她的手指。”
大夫验出来的结果,东方秀手指上果然也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
这下,众人一时沉默了。
耿祈中毒,是因为东方秀无意拿了他身上染毒的帕子,替他擦拭了双手,而他再用带毒的手直接抓那盘珍珠翡翠,才导致最后中毒倒地。
这中毒过程看起来,一切就像无意发生的一样。
“东方夫人,请问这条帕子可是府上之物?”古峰沉吟了一会,便想出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夫人姬氏看了帕子一下,才点头道:“大人,这帕子确实是我府中之物;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耿大少爷身上怎么会带着我府上的帕子。”
“要知道这个还不简单!”东方语眯着明亮眼眸,悠悠然看着夫人,那流丽如许的目光似乎一下就能穿透夫人眼瞳沉黑的颜色,直直看进她的灵魂去。
她略略凝视了夫人一会,才微微笑道:“就算三妹妹不是一直跟在耿大少爷身边,但他身边总有别人跟着侍侯的,只要问一问侍侯耿大少爷的下人,立刻就可以知道耿大少爷这身衣裳是在哪换的,那么他身上所带的帕子自然也是那时被人换下的了。”
夫人动了动嘴皮,想要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她想了一下,终颓然垂下眼睛,没有阻止东方语。
东方语凉凉睨了她一眼,随即抿唇无声冷笑了一下,她自是明白夫人想说什么来推托,不外是想说耿大少爷身边并没有人跟着之类的话,但夫人若真这么说,那便与她之前戳穿胭脂那番说辞相矛盾,这样下去,只会令古峰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度越来越低而已。
跟随在耿祈身边的下人叫蛮子,是一个很结实的机灵年轻小厮。古峰很快将蛮子传到跟前,详细询问起来。
“蛮子,现在本官问你,你家大少爷从绿意苑出来之后,是谁带他去换的衣裳?”古峰两眼亮光如炬,直直盯着蛮子,自有一股威严震慑气势,“又是在哪换的衣裳?”
“回大人。”蛮子低着头,声音透着一股忐忑惶惶的味道,“小的找了半天,才看见大少爷从绿意苑出来,小人见他一身污脏,想着待会还得参加东方老夫人的寿席,总不能让他衣冠不整地列席,便想着找人给他换衣裳。”
“就在小人带他回前院途中,遇到一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她说是我家夫人让她来找大少爷的,当时她看见大少爷一身脏乱,只惊讶一下,便表示要带大少爷下去换衣裳,这换衣裳的地方嘛……”
蛮子侧头想了想,才道:“小人记得是在东边一个很简陋僻静的厢房,小的记得当时,她将大少爷带走之后,还不让我进去,是她亲手替大少爷换的衣裳。”
“一个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古峰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喃喃一了下,随即看向夫人姬氏,道:“东方夫人,他说的这个妈妈可是你府上的人?”
“东边简陋僻静的厢房?”夫人皱了皱眉,努力想了一下,才道:“蛮子,你说的地方是不是很靠近府里大厨房的地方?”
蛮子转了转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那里应该是靠近厨房吧?小人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在附近好像看见烟囱冒烟了。”他皱着眉,却忽然大声惊喜道:“对了,小人记得那个妈妈让我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小人曾看见附近有个堆满柴草的屋子。”
夫人听到此,眼里透出肯定的神色,松了口气,道:“哦,如此说来,你所说的那个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应该就是在大厨房里负责柴草的叶妈妈了。”
夫人说罢,带着歉意对古峰道:“古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府里人多,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耽误你的时间了。”
古峰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表示不介意;而夫人随后让人去大厨房那边将蛮子口中那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给传唤过来。
在搜完耿祈的身后,众人又将这审问的场地换成了外面空旷的花园。
那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给带过来的时候,古峰就正经八百满脸刚正威严地坐在椅子里。他冷眼沉沉扫压过跪在他脚边那身形佝小,神情畏缩的干瘪妇人。
摆出十足官腔,厉声喝问道:“叶氏,听说就是你给耿大少爷换的衣裳?”
“回大人,是……是奴婢。”叶妈妈颤抖着双肩,回话的声音很小,她的头因为害怕都快埋到地面泥土去了。
古峰皱了皱眉,冷然道:“抬起头来说话。”
叶氏迫于他无形的官威,只得畏畏缩缩地缓缓抬起头。
东方语这才有机会看清叶氏的面貌,一看之下,心下却微微吃了一惊;她听说叶氏年纪尚不过四十,可眼前看叶氏的模样,跟五六十岁的老妪可没什么区别,满脸风霜的皱纹,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再加上左脸颊那块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疤……。
连她看了,心下都不觉摇头。她很是奇怪东方府为什么会收留长相如此吓人的一个人;按她的了解,夫人对府里下人相貌的要求也是极高的,虽说不上要求长得花容月貎,可模样周正那是必须的。
那块红疤——东方语定睛看仔细了点,这一细看,心里霎时再度惊讶起来,那可不是普通的疤,而是当初被人生生用烧红的烙铁给烙上去的。
细看下来,从这位叶氏脸上轮廓模样,依稀还可看出她当年其实应该长得还不赖的。
东方语心下疑窦丛生中;又听得古峰不带感情问道:“听说你是在东方府上负责柴草的,那你应该没有见过耿大少爷才对。”
古峰说到这,声音陡地拔高透出逼人森冷,厉声喝道:“说,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谋害耿大少爷?”
“大人,冤枉呀!”没有意外的,叶氏遁例伏低身子,神色委屈地呼起冤枉来。“奴婢是给一个年轻小伙换过衣裳,可奴婢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当时奴婢会给他换衣裳,不过是看见他一身脏兮兮,而且……而且……,觉得他跟奴婢的儿子很像,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老夫人的寿宴,奴婢这才一时好心泛滥……”
古峰怔了怔,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问道:“你还有个儿子?还跟耿大少爷很像?”
叶氏仍旧伏着头,双肩颤抖不休,却佯装镇定,道:“回大人,奴婢有个儿子叫明易生,就在府里帮忙看管牲口,不过由于以前发生过意外,他的神智也跟大人口中这位耿大少爷一样,是个智力残缺之人……”
古峰皱眉回想了一下耿祈眼上所穿的衣裳,那料子质地样式,看起来确实跟下人的衣裳差不多。
这一下他又觉得刚刚柳暗花明的案子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里,他内心在定刻,几乎纠结得烦燥难安。
如果叶氏给耿祈换衣裳,纯属一时爱心泛滥的无意之举,那这宗耿祈中毒事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元凶?
“古大人,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行审问如何?”夫人倒是很知机,眼见古峰神色纠结,立时便做出一个周到主人应做之事,温和提了建议。
古峰想了想,又看了看花园里大批等着结果的宾客,皱了一下眉头,无奈道:“好吧,就按夫人你说的,大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今天可是为东方老夫人贺寿的,可不能因为这件意外坏了老寿星的兴致。”
众宾客见状,只得哄一声之后,陆续散了,再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用膳,但这下的气氛与心情已全然没有欢喜,有的只是紧张与惦记,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担忧,有了耿祈这个前车之鉴,很多人心下都有些战战兢兢,空气四处无声弥漫着草木皆兵的味道。
本来十分喜庆热闹的寿宴便在宾客们味同嚼蜡的饮宴里,草草落下帷幕。
寿宴结束,贺寿的宾客,除了与耿祈一案有关的人员外,其余人本来应该散去的;但因为太子一行几大令人眼馋的皇室美男还纹丝不动坐在东方府里;所以有些大胆的、热情的、芳心激荡的姑娘们,又找了借口留了下来,想着若是找到机会亲近那几人其中一个,她们日后的前途便无可限量了。
要知道,风络那一行皇室美男们,平日里,她们可绝对难以见到的;今天难得有机会卖弄风情,表现个性才情,谁若是傻子,谁才会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时间,这宾客是去留各一半。
古峰看着人头涌动,芳心萌动的姑娘们,一时头都大了。
这么多人留在现场,不是干扰他办案么!
可他偏又无权驱赶。只得阴沉着脸,再度将叶氏提到面前审问起来。
“叶氏,本官再问你,你当时除了给耿祈换衣裳外,是不是还塞了别的什么东西到他身上?”
叶氏闻言,布满风霜的脸似乎微微抖了抖,东方语看着她震簌的肩膀,心下微微一紧。她总觉得这个叶氏身上,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人,奴婢当时就只给他换下了污脏的外衣,其他的可什么也没动。”叶氏没有抬头,声音虽轻,但吐字却为清晰。
“对了,当时他身边那位小哥可一直都在外边候着,奴婢当时给那位耿大少爷换衣裳也就一小会的功夫而已。”叶氏神情透着畏缩,但她平淡的语气却让人心底无端涌起一阵寒意。“大人你可以问问那位小哥,奴婢当时是不是在将耿大少爷换下来的衣裳还给他之后,便当面让他们走了。”
蛮子此刻就在旁边候着,闻言,也不待古峰发问,便直接上前答道:“回大人,当时小人虽是在外面候着,可这位妈妈确实只给大少爷换了外衣而已;因为小人不放心,所以当时偷偷从窗口的缝隙一直往里看着呢。”
古峰闻言,心底烦燥之意骤盛,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看着蛮子,透着无奈问道:“那你带着耿祈离开这位叶氏厢房之后,途中有没有再遇到什么人?”
蛮子茫然看着他,立即张口就答,“回大人,没有啊!”
“没有!”古峰沉吟了一下,忽然面色一脸,两眼寒光闪动,透着无形威压激射向叶氏,冷声叱喝道:“好你个叶氏,居然彻词狡辩,企图蒙混本官。”
“快说,你为什么要暗中塞一条沾染过七步倒毒药的帕子到耿祈身上?”
叶氏虽然被他厉喝声惊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她瑟缩着佝小的身子,仍旧强作镇定道:“大人,奴婢没有,你可不能冤枉奴婢。”
“还喊冤枉!”古峰大概因为风络几人一直在场看着,心下烦燥得很,怒目一瞪,再度对叶氏冷喝道:“蛮子已经说了,耿祈自从绿意苑出来之后,一路上只在换衣裳的时候,跟你有过接触,他身上那条带毒的帕子又是属于东方府的,不是你这个唯一接触过他的人塞到他身上的,还能有谁?”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叶氏虽然神情瑟缩,语气却强硬得很。“你总不能只信那位小哥的片面之词吧?谁能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再说,从耿大少爷身上搜出的带毒帕子,虽说是东方府所有,可谁知道这条帕子会不会是大少爷自己在什么地方捡的?”
“大人,你怀疑是奴婢处心积虑谋害的耿大少爷,那你们办案不是讲究动机么?请问大人,奴婢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奴婢为什么要害他呀?”
古峰被她这一连番理直气壮的反问,一时问得哑口无言。
想想也是,一个负责柴草的下等奴仆,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耿祈;既然这样,她有什么理由害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
东方语眸光微闪,她看了看叶氏,又看了看夫人,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忽然慢悠悠问道:“夫人,请问这位叶妈妈是什么时候到府里来的?她原先又在什么地方营生?”
夫人似乎不料她为何有此一问,皱了皱眉,却摇头道:“这些琐碎事,得问问管理厨房的刘管事才知道。”
刘管事得知夫人问话,竟然是关于叶氏的,因着她是在叶氏之后才进东方府做的厨房管事,这下又得忙乱一番。半天之后,才终于了解清楚情况,回来向夫人小声禀报。
“你说她原来是在三姨娘院子里侍侯的?”夫人听完,眼里惊讶立现,她拿眼角森森掠看叶氏的时候,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她当时因何被打发到厨房看管柴草去?”
刘管事摇了摇头,小声道:“这个奴婢就打听不到了,似乎是因为叶氏当年……嗯,长得还不赖,后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三姨娘,就被贬到大厨房看管柴草去,她脸上那块红疤……嗯,好像还是三姨娘当年亲手烙上去的……。”
夫人忽然扭头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叶氏,低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三姨娘刚进门那会,身边带的就是这个叶氏,我听说叶氏在进府之前,就被三姨娘配给一个寡居了几十年的老头,生下一双儿女后,那老头就死了……,这孤儿寡母的,也不知叶氏当年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让三姨娘对她痛下狠手,竟在脸上烙了那么大一块疤。”
夫人说话的声音听似很低,但却低得恰到好处,不但在场的叶氏听得字字清晰,就连古峰也是句句不漏;东方语站得较远,只能依稀从夫人说话的神情,听出个大概。
古峰听罢,原本颓然的眉梢突然染了寒亮之色。
“叶氏,现在你没有什么话可以狡辩了吧!”他冷冷一笑,眉目沉压中透着吓人的官威气势,“耿祈身上那块带了七步倒毒药的帕子,就是你暗中趁着蛮子不注意的时候,塞到耿祈身上的,你事先也一定了解过,三小姐习惯在耿祈用膳之前,拿他的帕子替他擦拭双手,这样一来,他若是毒发不治,你对三姨娘的怨恨就报在了她女儿身上,你的怨气也就可以顺了。”
叶氏闻言,当下倒也不推托,她抬头,有些怨恨地盯着夫人,缓缓惨笑道:“大人,事到如今,奴婢的确没有什么可抵赖的。”
“不错,诚如大人你所说的那样,耿大少爷身上那条带了七步倒毒药的帕子的确是我暗中寒到他身上的。”叶氏神情悲愤中透着怨恨,她转头看着夫人,又望了望一脸惊吓的东方秀,道:“刘管事刚才说的这些,只是三姨娘对我当年所做的其中之一而已,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可远比这些要严重得多。”
“我就是想让她的女儿也尝尝新婚守寡的滋味,也让她的女儿试一试被夫家抛弃嫌恶的感受。”叶氏说着说着,神情悲怆,眼神还透着一股痛恨的疯狂光芒,“她不但让我孤儿寡母受尽白眼,尝尽欺凌,她还狠心的把我一双儿女给……”
“夏雪,你将三姨娘请到这来,还有,尽快打听一下这个叶氏的情况,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东方语看着神情悲怆中透着疯狂的叶氏,一时心中忐忑,她略略侧目小声吩咐着夏雪,一边留意着叶氏的举动。
只见叶氏神态虽然悲愤,但她在说到一双儿女时,却突然住口不说了。
古峰见状,冷着脸,沉下双眼,缓缓道:“叶氏,不管你以前和别人有什么恩怨也好,你今天也不该对耿祈一个无辜之人下手。”
他眉目一沉,眼底透出一丝怜悯,看着叶氏,缓缓道:“事到如今,你既然承认了这事是你干的,那本官唯有依律先将你带回衙门去,待看看耿祈的后续情形,再决定对你怎么发落。”
“后续情形?”叶氏神色一怔,随后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他中了七步倒的毒,肯定没救的,大人不必再等了,你现在就可以将人处死……”
“疯妇!”闻言,耿原激动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牙切齿怒喝一声,突然大步迈到叶氏身边,举起手,狠狠便是一巴掌甩到了叶氏脸上,“祈儿何其无辜,你……你……害了他,此刻还敢在这诅咒他,我、我……”
“耿大人,请你息怒。”古峰见状,不得不站了起来,高声喝止激动的耿原。即使叶氏有罪,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耿原当场对叶氏动手。
“叶氏的罪过,自有我东晟律法将她严惩,你还是进去看看令公子的情况吧。”
“唉!”耿原狠狠一甩袖子,无奈地叹着气,随即便要掉头而去,“真是前世造的冤孽。”
就在耿原甩手进入屋子看望耿祈的时候,三姨娘袅袅婷婷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看她神色平静中微微透着紧张,似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古峰看见她前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夫人更是直接掠眼,含着讥讽道:“哟,三姨娘也闻风而动了。”
“闻风而动?”三姨娘近前,听闻夫人这嘲讽之话,一时有些怔怔喃喃道:“夫人说这话可奇怪了,不是古大人差人唤妾身前来的吗?”
古峰皱了皱眉,眼睛微微转动着,看向三姨娘,将眼底疑惑压下,道:“三姨娘既然来了,那正好,本官刚好有几个问题要询问你。”
“古大人,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妾身?”三姨娘对古峰衽袡施了一礼,语气神态甚是轻柔。
“三姨娘,请你仔细看看旁边那位妇人,看可还认得她?”古峰抬手往叶氏一指,眼神微微闪动着暗芒。
三姨娘随着他的手势往叶氏看去,乍看之下,她只能见到叶氏那半边完好的脸颊,一时疑惑瞪眼,似乎是没认出叶氏来。
叶氏见状,嘴角漫出一抹古怪冷笑,透着悲愤疯狂的眼神霍一下转正在三姨娘脸上,她那边烙着一块红疤的脸颊也在瞬间转了过来,直直无遮无挡地呈现在三姨娘眼前。
“啊……”三姨娘猛然看到那块猩红可怖的疤痕,果然吓得花容失色,惊吓之下自然发出一声短促惊叫,但她声音叫到一半,忽又意识到不妥,这惊叫声便叫到一半突然被她艰难地吞回喉咙了。
她略略垂了眼睛,不敢再看叶氏那狰狞的脸,声音微微透着颤抖道:“古大人,这个人……这个人……妾身知道她以前是在大厨房里负责柴草的。”
“三姨娘,”叶氏突然直起本来一直佝偻的腰身,双目放光定定盯着神色慌张带着心虚的三姨娘,冷冷一笑,道:“说这话,你不觉得太矫情了吗?奴婢以前可服侍过你好长时间。”
“你……你……”三姨娘不敢直视叶氏眼睛,你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理直气壮的话来。
“怎么,三姨娘这些年过着养尊处忧的生活,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将奴婢忘了?难道你连那些年加诸在奴婢身上的痛苦也忘了?”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怆中,干瘪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哈哈……,可惜你忘了,奴婢却一刻也不敢或忘。”
“你还记得吗?”叶氏眼神透着回忆的迷茫,面容似乎也在往事里沉淀平静中,“那一年,冬梅才刚刚十三岁,你却骗奴婢说,为她找到……,你怎么狠得下那样的心肠,她才十三岁,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迷茫之色自叶氏眼睛一闪而逝,随即而起的疯狂里夹着无垠愤怒,她盯着三姨娘,眼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道:“还有易生……他那么小,他那么小……当年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你却毁了他一辈子,你已经毁了奴婢一辈子,为什么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为什么!”
三姨娘被她逼问得狼狈,眼神避无可避之下,她倏然挺起胸膛,冷冷道:“要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在前,我又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待他们,说到底,害他们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没有资格将那些过错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哈哈……奴婢做错在前?”叶氏盯着三姨娘,眼神几乎在一瞬能迸出火焰来,“奴婢当年就说过,那些事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更没有那心思,是你自己不肯相信,你毁了奴婢一辈子就罢了,奴婢感念你当年的恩情,当时心中并不记恨,可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竟然还毁了我一双儿女!”
“今天,我也让你的女儿尝尝你早年种的恶果!”叶氏神色渐渐陷入疯狂虚空中,她一直哈哈大笑着,历经风霜的脸被无数泪痕斑驳,“你的女儿刚刚新婚,就要守活寡了,哈哈……,那个人救不活的,救不活的!”
叶氏一边语无伦次含泪大笑,一边脚步错乱地倒退着。
在场的人一时都被她那疯颠凄苦的神情所震憾,谁也没留意到她脚下的动作。
她倒退的速度很快,眨眼,便远离了古峰,佝小的身子一下便近在幽兰郡主冷兰若跟前,在众人仍处于震惊之中,她突然一个猛烈转身,嘴角噙着惨厉历历冷笑,整个人蓦地无端往冷兰若疯狂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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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疯狂的叶氏究竟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