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兰若原本端着身份,一直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在旁边冷眼旁观着,那会料到叶氏突然无端来这一出,在猝不及防之下。
叶氏这凶猛一扑,自然将她扑个正着。
“冷小姐,哦不,我应该称呼你为尊贵的幽兰郡主才对。你一直纳闷我到底是谁吧?”叶氏出人意料扑向冷兰若,还一边飞快而低声对冷兰若说着什么,冷兰若错愕之余,自然下意识要将叶氏往外推,她这一推,将原本扑到她面前的叶氏给推得当即滑倒。
叶氏脚下一滑,双手便潜意识使力乱挥乱动,企图捉住冷兰若双手,以借力站起来。
她这惊慌之下的举动,自然因为她刚才近身一扑,而百分百成功了。
叶氏不但捉住冷兰若双手,还利用她长长透黑的指甲狠狠划破了冷兰若手背吹弹可破的皮肤。就在这时,叶氏低垂沉沉没有生气的眼珠一瞬迸出诡异的光芒来,嘴角噙出幽幽轻笑,道:“你以后一定会记起我是谁的。”
在众人惊愕的反应里,只听得冷兰若皱起眉头,咬着牙根发出一声极痛苦的低“嘶”声。
不用低头去看,冷兰若也知道自己双手背部的皮肤一定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恼怒之下,便要伸脚利用长长裙摆作阻挡,狠狠踢上叶氏肚月复;但不等冷兰若这凶狠带着凌厉煞气的一脚踢出;原先行动迟缓的叶氏却突然灵活地倒退了数步,除了迅速腾开冷兰若腿脚不及的范围外;她还霍一下站直了起来。
众人一时被叶氏的动作弄得发懵,冷兰若贵为郡主,自然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侍候着,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冷府众仆呆了呆,立时紧张上前环绕着冷兰若问长问短。古峰正欲令人擒下行动出人意表的叶氏;但他大手一扬,眼睛四下转了转,随即才尴尬想起,他今天是到东方府来贺寿的,四周并没有供他差遣的公人。
而叶氏就在众人还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下,直了腰,忽然又疯颠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当年害过我的,今天一次性在这里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叶氏哈哈大笑着,脚步却又急剧移动起来。
东方语掠了掠她奔走的方向,听着她那似乎快意报复的疯话,心下突生不安的预感。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形若疯狂神智错乱的叶氏已快步奔到了太子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风络眼见她忽然出现,除了微微吓一跳之外,只在暗中蓄起力量,以防她突然来袭,此外,并没有其余动作。
这件事,他说过,要交由古峰全权处置的。
所以,此刻,在叶氏奔走到他跟前,在众人都以为叶氏可能会对他不利的时候,风络仍旧淡定不动地端坐在椅子里,保持着他身为一国储君的优雅风度;幽深眸子微微转动,只是不带任何温度地看了叶氏一眼而已。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叶氏的目标根本不是风络,而是——
略在他身后左侧的,俊美脸庞上那双桃花眼总带着勾魂眼光看人的风昱。
叶氏没有像对付幽兰郡主般,直接以熊抱的姿势向风昱凶狠扑去,而是悠然看了风昱一眼,布满沧桑的脸庞还无端泛出了诡异的笑容,继而转身,走到风昱跟前站定。
然后缓缓笑道:“六殿下,好久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风昱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十分熟悉的故人,他一时禁不住困惑挑眉,斜眼看着叶氏,努力在脑里回想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形容干瘪枯槁的妇人;但他也像风络一样,除了转动眼眸打量叶氏之外,对叶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来提防。
然而,就在叶氏这句充满迷惑的感叹里,她意外闪电般伸出手去,并且一下就拉起了风昱,接着,她在众人眨眼不及的反应里,蓦地低头,就着风昱袖沿处的手腕,狠狠便一口咬了下去,这憋足劲的一口咬下去,可想而知,风昱会感觉多疼了。
在风昱下意识想要甩开叶氏之前;她眼里忽然流漾出无比温柔的目光,盯着风昱那丝丝冒血的手腕,用她长长透黑的指甲,动作轻柔地抚了上去,她一边抚模,还一边温柔地吹起热气来。
眼前这诡异莫名的一幕,立时令风昱满身都飙起了鸡皮疙瘩。
按他那对干净要求到吹毛求疵的洁癖程度,叶氏那长长透黑的指甲简直令他当即胃部泛酸,他几番强自按压,才勉强将那呕吐欲出的酸水给强吞了回去。
风昱几乎是立即下意识的要推开叶氏,但他看见叶氏那近乎梦呓的神情,那温柔无限的动作,他推开的动作便在这一看里愣住了,最后,有些悻悻的没有甩手挣开叶氏,倒是选择了后反应的一种,慌乱中往旁边跳开了。
他一跳离叶氏那十指黑魔甲的范围,立即便拉着衣袖,对那被叶氏咬过的手腕处狠狠用力擦呀擦,但擦了一会之后,他才傻楞楞发觉,他擦干净了自己手腕,却也擦脏了自己的衣袖,一时他便觉得浑身如蚂蚁啃咬一般不自在,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要月兑下外衣,可刚松了衣襟,他突然发觉自己成了全场的聚光点,因为无数姑娘们热力四溅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解衣襟的手指处。
风昱这一刻简直懊恼得想找块豆腐来一头撞死,无奈之下,只得自身上闪电般掏出一块洁净到不能再洁净的帕子,开始拼命擦拭手腕与衣袖。
当然,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叶氏已状若疯颠看着跳开的风昱阴恻恻在诡邪地傻笑着。
夫人皱着眉头,立时喝道:“你们快上去将叶氏拿下,别让她再伤人。”一眨眼,就伤了一位郡主与一位皇子,万一到时出事,拿他们东方府所有人的命都不够陪葬。
就在夫人指挥下人擒拿叶氏的时候,那边围着幽兰郡主问长问短的冷府奴仆时,却齐齐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啊……郡主你的手,还有你的脸色……!”
东方语听闻这边的惊呼,目光无意掠过叶氏那十只十分修长的黑指甲,心中顿时一凛,她抬目望向风昱,嘴里刚刚来得及咕哝了句:“糟糕!”
那边风昱便在她眼皮猛跳的瞬间,身形晃了晃,随即整个人扑的一声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下去的同时,冷府奴仆一齐再度发出惊恐震耳的尖叫:“啊……郡主她昏过去了!”
东方语飞快掠了冷兰若的方向一眼,脚下却没有一丝迟疑,直接便往风昱那边的位置迈去。
反正冷兰若这边有大夫照料,她也没兴趣关心这位高傲自恃聪颖的郡主是生或死。但风昱不同,风昱在她心里,那是直接跟好朋友划上等号的。
少女才刚步近风昱,风络等人立时围拢了过来,连声问道:“他怎么样?”
东方语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风昱被叶氏咬过的手腕,眼底一瞬闪过森森凉意,她一边用力撕扯风昱的衣袖扎住腕脉,一边吐字清晰答道:“叶氏的指甲藏有大量的七步倒毒药,如今这些毒药随着血液入侵他体内,随血气运行,得尽快找人替他将毒逼出来才行,否则来不及服解药,他便会……”
少女霍然抬头,看了看风络与墨白,将那个忌讳的字给吞了回去,径直肯定点头道:“嗯,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不过这家伙,没事那么使劲擦自己的手腕干什么,若非如此,这血液运行也不会加快,这毒药也就不会那么进入他体内。”
看那人家幽兰郡主,明明在他之前被叶氏抓伤,却在他之后才昏迷过去,就是这个道理。
少女一边手脚麻利地为风昱清毒,一边不满地喃喃自语。
古峰简直被眼前这突发的混乱给惊呆了,他怔了一会,就近了解了一下冷兰若的情况,接着又心急如焚地跑到风昱这边了解情况。
而在场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宾客,在看见一位皇子与一位郡主相继昏迷过去之后,俱想离开东方府这块是非之地,但这时他们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因为管正在古峰发怔的瞬息功夫,已让人传令回衙门,火速调了一队衙差过来,将东方府给严密包围起来了,并声称是为了查案需要,严禁所有人离去。
风络与古峰这会是没功夫理会这些吵嚷嚷要离开的宾客们的。
“小语,你喂昱服解药,我来替他逼毒。”就在东方语话音刚落,别人还未做出反应之前,那一直冷漠安静的妖魅男子,迎着少女焦急的目光,略略俯来,柔声说道。
少女略一抬头,脸颊便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尖,目光触及他透着病态苍白的容颜,她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
但墨白可容不得她拒绝,因为他已经直接将风昱扶起,以盘膝的姿势坐好,然后一掌按往风昱背部,为他运功驱起毒来。
东方语见状,只得垂下眼眸,无声叹了口气;他已开始运功,自然不能中途再撤离,否则,他与风昱两人都会同时受到内力反噬。
一切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风络抬眼,却一下就捕捉到少女眼中对那妖魅男子流露的淡淡心疼;他的心便在这一眼里,蓦然隐隐抽痛起来。
其实刚才他也想说要替风昱动功解毒,不过是他开口前,因为二人身份的利害关系而略有犹豫,而这一犹豫,便已将机会让出,成全了眼下这个神情冷漠闭目的妖魅男子。
这一刻,风络心头忽然五味杂陈,他深深凝望着少女卓绝容颜,不禁在心底想道:假如现在是他替风昱动功解毒,她眼里会不会也为他泛出那样温柔怜惜甚至心疼的神情。
可惜,这个答案他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在他心神恍惚诸念顿生的时候,一直默默注视着少女那个身形高大轮廓分明的男子,在静静看了少女一眼之后,忽地迈开脚步往冷兰若所在的地方走去。
既然她说七步倒的毒药直接从血液侵体,会危及生命的话,那眼下的幽兰郡主,情形只怕也不容乐观;不过,之所以一直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只怕大夫是惧于他们几人的身份不敢出口求助而已。
可他——只要可能,都愿意为她分担点什么,哪怕她未必领情,未必需要他来分担。
古峰正在幽兰郡主旁边焦急得走来走去,忽然看见风情大步走来,顿时又惊又喜。
他还未开口说话,风情已快速道:“我来替她动功驱毒,请大夫尽快让她服下解药。”
冷府一众奴仆闻言,差点要齐齐跪下来对他顶礼膜拜,他一句话不啻于救了他们一干人的性命啊。
东方语在处理好风昱的伤口之后,眼角无意一掠,却瞧见那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正专心致志替冷兰若驱毒,她当即怔了一下,却垂下眼眸,唇畔微微泛出一丝浅笑来。
起码这一刻,她还是比较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在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可以先将敌对的身份位置利益统统抛一边去,先救了人再说。
这,是她出于作为一名医者该有的最起码道德;她想到此,心下又默默叹了口气,因为她自然也看到了风络微微泛沉的脸与他脸上不太自在的表情。
站在风络的立场,他没有立即出手去救人,她并不能指责他,说他就做错了,只是每个人考虑的东西不一样,每个人做事的出发点自然也就不同了。
万幸今日的寿宴,还有他们几位习武的皇室子弟在,否则冷兰若与风昱的性命只怕难保。
在墨白与风情的努力下,东方语与大夫分别让风昱与冷兰若服了解药,二人虽还昏迷不醒,不过总算及时阻止了七步倒的毒性随他们血液运行而扩散。
在确定他们性命暂时无虞之后,古峰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心头更沉重了,连后背衣衫也在不知不觉中,湿透重衣。
因为这个时候,冷府的人,甚至宫里的太后、年贵妃都已经得到风昱与冷兰若中毒的消息,并且都派了人来现场逼迫着古峰尽快救人破案,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古峰往肚里灌了杯热茶之后,稳定了紊乱的心绪,才走向夫人让人清空出来关押着叶氏的房子。
“叶氏,你告诉本官,为何要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难道他们两人跟你也有仇怨吗?”
为防叶氏再度伤人,她此刻早已被人五花大绑给固定在椅子上。她冷眼瞟了古峰一眼,嘿嘿傻笑道:“仇?对,这世上每个人和我都有仇,她有、他有、你也有,所有人都有……哈哈……有仇……!”
古峰皱着眉头,冷冷盯着她,按压着心底不耐,道:“叶氏,你别以为在这装疯卖傻就能逃月兑惩罚,你可要知道,你刚才伤的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他们身份尊贵,一个为贵当朝皇子,一个为陛下钦封的郡主;你犯的可是死罪!”
“大人。”叶氏眯着眼睛,眼里没有一线生气,她露出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无所谓地瞟了瞟古峰,幽幽道:“既然都是要死,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大人你要杀要剐,请便吧!”
“反正他们两人,也是该死之人;我死了也有两个身份尊贵的人陪着,死得也值了!”
叶氏说完这句,掀着眼皮不带感情地瞟了古峰一眼,随即眼神幽幽荡出迷离的目光,但无论古峰再说什么,她都不肯开口再说一个字。
古峰无奈,只得气哼哼出了那个房间,冷府的、宫里的,一大群人看见他出来,立时逼迫着追问结果。
古峰拧着眉头,应付了他们一轮之后,又唤三姨娘前来审问,企图从叶氏这个旧主身上找到什么突破口。
三姨娘只是前来应答询问,所以她不过露出微微有些拘谨的神情,在距古峰三丈之内答话。
“三姨娘。”古峰拧紧的眉头自他单独见过叶氏后,就没再舒展过,他不带情绪地看了三姨娘鱼花间一眼,道:“叶氏既然是你从前带进东方府的,那你对她的底细应该很清楚了?”
“回大人。”三姨娘看着坐在上首的刚正男人,缓缓道:“她虽说是妾身带进东方府的,但她在遇到妾身之前,究竟是什么来路,妾身其实也不清楚。”
古峰闻言,心下顿时一凉,“这么说来,莫非叶氏她不是你鱼府的家奴?”
“大人,既然你想知道叶氏以前的事,那妾身就从头将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
三姨娘说罢,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目光幽远里脸色微微透着几分迷惘。
“大人,妾身未嫁前,某一天在大街上偶遇到叶氏,那时妾身看到叶氏,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在街头乞丐,觉得她们实在可怜,就把她们带回了家中……”
“后来……”三姨娘脸上忽然起了奇怪的变化,不过这变化在她眼神恢复明静时便倏然闪逝了,“妾身觉得她们母女孤苦无依,就替叶氏张罗了一门亲事,再后来,叶氏又有了一个儿子。”
“当年妾身嫁进东方府的时候,她自愿跟在我身边侍候,我就将她带来了;那时她的男人还在……,”三姨娘略垂的眼睛一瞬闪过凌厉之色,却又立即掩饰过去,“后来她的男人病死了,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然不顾我与她多年的主仆情份,想要——,咳,总之后来,她的女儿出事死了,儿子也在一次意外中摔伤了脑子,成了不知冷暖的傻子。”
古峰静静听着,从三姨娘这番隐晦的言辞里,他大致可以猜测出当年某些事情的细节来,“那请问三姨娘,叶氏是什么时候被你逐出院子,而赶到大厨房负责看管柴草的?你之后一直都没再理会过她吗?”
“这个……,就在妾身发现她意图不轨的时候,妾身记得那年她的儿子大概也是两三岁大,她的男人病死还不到一年,妾身当年一气之下,还烙伤了她的脸,后来——后来,妾身就没再见过她。”
三姨娘微笑着,脸上略显僵硬的表情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她迎着古峰探究的眼神,有些不自然道:“今天突然再看见她,妾身都认不出她来了。”
古峰仍旧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在收留她时,就没询问过她,以前在什么人家为奴?她的女儿又是跟谁生的?为的什么事会流落街头?”
三姨娘对上古峰怀疑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干笑,略略垂下头,道:“关于这些……,妾身以前确实有问过她,可她一直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所以——古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关于她以前的事,妾身真的是一无所知。”
古峰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想了想,觉得从三姨娘身上实在问不出有价值的,能助于断案的事情,当下便不再问三姨娘,让她离去了。
若说叶氏故意毒害耿祈,可以解释为她在报复三姨娘当年对她的不仁;可这风昱与冷兰若,无论是从时间还是从空间上来说,应该都跟这个叶氏没有什么交集的可能才对,他真不明白这个叶氏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们两人出手。
古峰将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思来想去,考虑了半天,也梳理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来。
看来想要揭开这个秘密,必须得先调查清楚叶氏在遇到三姨娘之前,所发生过的事。希望能从她以前的经历中找到蛛丝马迹。
古峰打定主意,便吩咐人出去打听叶氏以前的情况。
而在他派人出去的时候,应东方语吩咐悄然出去的夏雪这时正好回府来。
古峰审案,东方语在密切注意着风昱的情况;而墨白因为运功过后需要调息,也留在房里。
夏雪将东方语叫出了外面,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凑近她耳边,低声而快速道:“语姑娘,这个叶氏的来历说起来还真是挺复杂的。”
东方语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早看出来了,要不是复杂,她又怎么会在你出去的时候,突然袭击风昱与冷兰若。”
“对了,你查到她以前的情况了吧?”
夏雪立时点头,道:“嗯,查是查到了,不过这事情还真有点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的地方多着了。”
东方语愕了一下,记忆中她似乎从来没听夏雪说过这样无奈透着困惑的话。“这话怎么说?你且将她的来历道与我听,我再分析分析。”
“原来这叶氏在遇到三姨娘之前,其实是年贵妃府上的家奴,并且与年贵妃的感情极好。”夏雪想了一下,才又道:“年贵妃在进宫前,知道叶氏与府上一个小厮两情相悦,就为二人作主配了婚,可惜这二人好景不长,那小厮在年贵妃进宫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东方语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头一跳,“这么说来,叶氏之前有个女儿,应该是她还在年府的时候生的?”
“语姑娘说得没错。”夏雪依旧神情警剔地瞟看着四周,确定没人走近偷听之后。
复又语速极快道:“她的女儿大概比六殿下还要年长两三岁;年贵妃知道她丈夫死了之后,为怕她触景生情,便将她招到宫里陪伴左右,一来让叶氏离开旧地,可以开解她郁结苦闷的情绪,二来,那个时候,六殿下已经出生,并且有一岁多了,年贵妃便让她带着女儿一起进宫,好让她的女儿与六殿下也有个玩伴。”
东方语越听眼神越发透亮,叶氏如果原先是年府的家奴,那她在袭击风昱前会对风昱露出那种温柔透着梦呓般的神情,那就有根可寻了。
“在六殿下两岁多的时候,幽兰郡主也大约有一岁了。太后对这个幽兰郡主似乎从小就十分溺*,不但时常让人将她抱进宫里,还经常让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一起玩耍。”
“哈哈,我猜太后在冷兰若出生之后,就打着要将她配给风昱的主意,这是给他们培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呢!”少女忽有所感笑了起来,但一会,她又心情难受了,想到风昱现在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想到风昱一直以来对幽兰郡主的厌恶……。
她忍不住有些意兴澜珊地垂下眼眸,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夏雪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事情就坏在幽兰郡主受封以后。”
“我听说,在冷兰若被封为郡主之后,太后就迫不及待地为她与六殿下订了亲;而订了亲之后,太后与冷府的人看见六殿下却整日与一个奴婢的女儿混得比郡主要亲,他们看在眼里,心里难免会有其他奇怪的想法。那时候,他们就想法子,要将叶氏还有她的女儿冬梅赶出宫,拆离年贵妃身边。”
东方语听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含着几分关切问道:“那接下来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雪无声叹了口气,心情似乎也有些伤感起来,“也算不得大事;不过那件事发生之后,却令年贵妃在一怒之下,果然将从小亲近的叶氏母女二人给赶出宫去,并且与她断绝了关系,还不准叶氏再回年府,后来叶氏母女离宫后孤苦无依,便只能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
“咳咳……夏雪,你漏说重点啦,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该不会将我也当成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棍吧,你以为我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吗?”东方语看着夏雪冰冷的眸子里居然露出感同身受的神色,立时便夸张地逗起夏雪来。
她这人就是这样,见不得亲近的人不快乐,总会尽一已之能,让笑声充满身边。
夏雪听罢,果然没辜负她卖力夸张的表演,微微勾起嘴角,满眼阴霾便在少女那明亮的笑意里散了去,她笑了笑,才又淡淡道:“太后与冷府的人——设了一个局,一个令六殿下看见冬梅便厌恶甚至害怕的局,而他们不但令六殿下后来在很久一段日子都噩梦连连,他们还让年贵妃亲眼目睹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令叶氏百口莫辩。”
东方语怔了怔,月兑口便道:“风昱洁癖的毛病该不会就是在那时才有的吧?”
谁料夏雪竟然点了点头,道:“我猜,也大概是因为那件事,他后来才极度厌恶污脏的。”
“真是该死!”少女忽地愤愤握着拳头,但她骂了这句之后,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她都不知道她这该骂的是谁!骂太后与冷府的人吗?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用一些非常手段,即使值得非议,那也与她无关啊!
唯一让她心头不爽的,大概便是他们的手段无意伤害到了风昱而已。
“是挺该死的。”夏雪冰冷的脸上居然微微带笑,眼神透着认同之色,点了点头,又道:“你想年贵妃那么宝贝六殿下,她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所相信所亲近的人,这样伤害她的孩子呢!”
“所以,太后的手段就成功离间了她与叶氏,叶氏后来就被她赶出宫了,对吧?”
夏雪点头,却默默叹了口气道:“按照年贵妃那柔软的心性,她即使再恼怒,也不会对叶氏这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赶尽杀绝的;叶氏被赶出宫后,逼迫她流落街头的自然是冷府所做的功劳了。”
“哦,原来如此。”东方语露出恍然之色,绝世容颜忽现一抹怜悯,“定是后来叶氏暗中几番收集证据,想要向年贵妃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料这收集证据的过程中,让她发现了这些肮脏的算计,所以她连带着十分怨恨这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幽兰郡主,也就情有可原了。”
“语姑娘,其实叶氏原本也是个心地极为善良的人。”夏雪沉默了一会,又道:“她当时虽被赶出宫,带着几岁大的孩子孤苦无依流落街头,但她当时对年贵妃甚至冷府,心中皆并无怨恨,她只是感叹着命运无常,感叹着自己身份低微,不能让女儿平安幸福。”
“是后来,她遇到三姨娘之后……她的性格才慢慢变了。”
“对了,三姨娘之后是不是曾对叶氏的女儿冬梅做过什么?”东方语蓦然想起叶氏被古峰审问时状若疯颠所无意流露的事情。
“语姑娘,你是不知道,三姨娘她——曾对叶氏做得多么过份,如果你知道了,你大概会做出比叶氏现在更过激的行为呢。”
夏雪这一卖关子,还如此激愤的神态,还真吓了东方语一跳,为此,东方语也就更加心急想了解三姨娘对叶氏曾犯下的劣迹。
“三姨娘将叶氏的女儿卖了?”东方语觉得在这个最重女儿清白的时代,除了将一个姑娘卖入青楼,还有什么能令叶氏对三姨娘更怨恨呢。
夏雪瞪目,却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三姨娘有个弟弟,偶然的机会下碰见了叶氏的女儿,并看上了冬梅的水灵模样,便想跟叶氏讨了回去做丫环;叶氏自小将女儿如珠如宝般抚养大,自然不肯答应。”
“后来三姨娘就与她弟弟合计,将年仅十三岁的冬梅给骗了出去,卖到青楼之后,三姨娘那个弟弟是第一个给青梅破身的人,后来……冬梅不堪受辱,在被卖后第三天,就偷偷上吊死了。”
“叶氏知道自己女儿失踪,自然心急如焚,她四下寻找不着,便央求三姨娘帮忙;谁知三姨娘不停推托,叶氏便起了疑心,在暗暗寻访的时候,还无意听到三姨娘弟弟月兑口说出冬梅之事;叶氏从此对三姨娘的怨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等,在冬梅出事之前,三姨娘是不是还曾对叶氏做过什么?”东方语眉梢略动,立即发觉有个时间漏洞。
“嗯,细说起来,三姨娘其实一直都防着叶氏;三姨娘嫁入东方府的时候,就害怕叶氏日后有可能仗着自己的容貌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在进府之前,就将叶氏硬许给一个孤寡老头,想着叶氏有了男人,便不会对老爷做歪心思;偏那老头也是个不争气的,在叶氏为他生下儿子没多久,就一命乌呼,死了!”
“那时的叶氏依旧年轻貎美。”东方语凉凉勾唇嗤笑起来,目光瞬间流转出森然寒意,“三姨娘害怕叶氏会趁机爬上我老爹的床,就开始不断地对叶氏挑三拣死,企图找到借口打杀叶氏,可怎料叶氏生性谨慎,从来不犯错,令三姨娘实在无从下手……。”
夏雪一瞬瞪大双目,吃惊地看着笑意微微的少女,道:“语姑娘,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语抬头望着层云垂压的天空,幽幽道:“我依着叶氏眼下的情况,猜的,她若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又怎么可能躲在厨房十几年都不找三姨娘报复。”
“叶氏再安分守己也没用。”夏雪神情微微透着同情,幽幽道:“后来还是让三姨娘给害苦了。”
东方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听说后来,有一次东方将军喝醉了酒,留在三姨娘院子里休息,叶氏便趁机爬上床……,三姨娘当时还叫了夫人一齐呢。”夏雪眼角流泻着浓浓嘲讽,“在夫人公证之下,三姨娘当即便用烧红的烙铁毁了叶氏的脸,更借此机会将她赶了出去。”
“唉,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又怎能提防得了一个处心积虑要害她的人。按我说这个叶氏当年也真是傻,早早的离开了三姨娘院子不就好了。”
东方语闻言,淡淡笑了笑,眼眸低垂里,闪过一抹讥讽之色,“夏雪,你将事情想得简单了,就算叶氏离开了三姨娘院子,只要三姨娘心里一直有那根刺在,叶氏到哪,她都不会放心的。”
夏雪沉默了一会,大概觉得东方语说的还是比较有道理。
她叹了口气,又道:“当然,三姨娘毁了她的脸,将她赶出了院子,却又害怕着日后叶氏儿子长大成气候会寻仇,所以连叶氏那两三岁大的儿子也没放过。”
“嗯,说起来,叶氏的儿子眼下的情况究竟如何呢?”东方语蓦地记得叶氏曾说过她的儿子在府里帮忙看管牲口。她沉吟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幽幽看向夏雪。
“据说,叶氏被赶出三姨娘院子之后,她的儿子便在一次意外中,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性命倒是保住了,但却摔坏了脑子,不但如此,还……还让他从此无法再孕育子嗣。”
东方语闻言,当即微微抽了口凉气,眼底森然流转着一抹戾狠,道:“三姨娘下手还真够狠的,直接让人断子绝孙。”
她想了想,忽又喃喃自语道:“不过这意外之事,未必就是三姨娘一手促成的,也许暗中还有其他人也伸出了黑手也不一定。不过叶氏自然只会将这笔帐记在三姨娘头上就是了。”
“嗯,夏雪,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情不太对劲;你确实打听到叶氏被三姨娘赶出院子后,只是被贬去厨房看管柴草而不是被轰出府去吗?”少女微微蹙起眉梢,眼底流动着莫名困惑,小声嘀咕道:“依着三姨娘对叶氏的忌恨,只怕早等着一有机会就将她赶出府才是,最后怎么会放过她,留叶氏这个祸患在府里呢?”
夏雪露出困惑的神色,望着她,讶异道:“语姑娘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打听的事情的确就是这样,据说当时三姨娘在气恼上头,是一心想着将叶氏轰出府的,但后来在夫人调停之下,才松了口,同意夫人的提议,改将叶氏贬去厨房看管柴草。”
“夫人做的主让叶氏留在府里?”
“那叶氏今日突然袭击风昱与冷兰若,纯粹是为了当年被赶出宫的事向他们二人报仇?”东方语极快地蹙了蹙眉,双目一瞬流荡出冰凉眼风,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些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而那些隐在背后的事情,才是促使叶氏今天有此疯狂之举的真正原因!”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猜出了吗
小语:什么
胭脂:叶氏的事啊
小语:我又不负责审案
胭脂:可不是你说她背后还有事
小语:说归说;猜归猜,两码事
胭脂:万一她要害你呢
小语:你先上去,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