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意外的惊叫,吞吞吐吐为难的语气。
一下就如一记晴天霹雳一般,在人群里炸开了窝。
所有跟在后面还未进去的官家夫人们,立时露出闪闪目光,卯足劲往里挤去。
夫人却没有阻止她们奔入内的意思,略垂的眼睛里,微闪出一丝阴谋得逞的暗芒。
随着众多夫人们挤破头似的往内涌;便越来越多的惊诧之声自里面此起彼伏地传出来。
夫人听着众人接连不断的惊诧声与吸气声,半晌,才装模作样昂头引颈往里瞧,她一边慢腾腾地踱步而行,一边佯作诧异地高声询问起来:“各位,麻烦你们说一声,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夫人,还是你自己进来看吧。”之前急切想要见识唐大千真迹的侍郎夫人柳氏,眼角瞟着里面,脸色泛着一抹尴尬,讪讪看了看夫人,抬手指向里面。
夫人脸上迟疑不定,心里其实十分笃定;她早算计好时间,看情形,那两个人在里面真成就了好事。
虽然手段有点不光彩,可这事总算是促成了。
她心下微微得意欣慰想着,脚步仍旧慢条斯理。
而众位夫人这时早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此刻见她面色急切迈近,立时自觉地分出一条道让她通过。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还未步近,还未有机会窥见里面令众夫人尴尬的情景,却陡地听到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男声。
这声音……,夫人突然如遭雷击般,浑身剧烈地晃了晃,随即动作僵硬地从众人之间挤了过去。
入目,确实有一对年轻男女举止暧昧的靠近在一起;但那男子却陡然——由她原本期望的太子换成了自己的儿子东方贤。
而且看东方贤与姬素怜的神情,完全就像在清醒状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形。
“贤儿……?”夫人失声叫了起来,但后半句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原本他们母子俩瞒着姬素怜,欲用点特别的法子促成姬素怜,谁知最后的结果,这主角竟临时换了人。
夫人一声失态惊叫,将原本也往东华厅走来的东方语一行给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虽然透着迫切的意味,不过她这迫切的初衷,却是想要更快为耿言暖开道,好让耿言暖能在第一时间目睹东方贤拥别的女人入怀的情况。
而耿言暖还真不负她所望,眼睛透着几分好奇,随着她加快的脚步,也一同迅速涌了进来。
耿言暖一见眼前的画面,立时红着眼,震惊中透着失望,失望里自然难掩伤心;她遥遥抬着纤指,羞愤道:“东方大哥……你们……你们……”
那长相阴柔的男子似乎这一刻仍未反应过来,到底眼下是什么情况,不过,在他看见耿言暖红着眼睛,泪光闪闪掩着嘴飞跑出去的时候,他皱着眉,用力晃了晃头,眼角略垂之下,才突然惊觉姬素怜居然倚在他怀里,双颊微微泛红,两眼迷醉含羞带怯,衣襟散乱,香肩小露,而他一只手还扣在她腰上……。
这情形,谁看见都知道他们之前在做什么了。
随着耿言暖哭喊着跑开,一众夫人与小姐们登时也觉场面尴尬。
“东方夫人……看来我们打扰了。这唐大千的真迹,我们以后再看,呵呵……以后再看。”人群里有位李夫人讪讪说完这句,便率先转身往外走。
夫人见状,瞥了眼东方贤与姬素怜,望望这一众人眼里或目含鄙夷或现玩味或见害羞,她脸色骤变之下,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东方语遥遥望了眼那神智仍处在懵然状态的姬素怜,眉梢一瞬盈漫出冰凉之意。随后也随众人退出了东华厅。
罗妈妈看见她回到绿意苑,立时上前低声禀报道:“小姐,那个人已经送到这来了,不过……”
“他看起来是不是像吃了药之类的东西?”少女看着罗妈妈,立时飞快打断了她,想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嗯,应该是轻微的能令人产生幻觉的东西才对。”
“现在将他安置在哪?”
罗妈妈道:“就在东边的厢房里,奴婢看他的样子似乎……嗯,十分难受,是不是让人先将他送回府去?”
“送回太子府?。”东方语摇了摇头,眼睛一转,闪动着带有算计色彩的光芒,笑眯眯道:“我记得绿意苑里有个雪藏食物的冰窖对吧?”
罗妈妈不明所以,却仍点了点头,道:“是有个冰窖,不过地方并不大。”
“不用太大,只要腾出一小块地够塞一个人进去就行。”少女凉凉一笑,明亮眸子流转生辉的神采霎是迷人,“就将他送到那去吧,我相信在冰窖待着,他会觉得痛快些。”
“小姐……?”罗妈妈惊讶地看着笑意嫣然的少女,有些担心道:“这样好吗?那个人的身份可不比寻常……这万一?”
“你放心吧。罗妈妈。”东方语懒洋洋一笑,眉眼处微微透着亲昵,“让他体会过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才会明白被人算计的滋味,也才会彻底的痛恨某些人。”
她要做的可不是单单破坏夫人与东方贤的如意算盘那么简单;她要的是——东方贤以后再也不能获得太子的信任,永远失去太子这座靠山。
剪除了太子这个靠山之后,接下来就该是……。
“语姑娘,太子不会真的服了什么药之类的东西吧?”夏雪扬了扬眉梢,冰冷脸庞上透出几分困惑,“按理说夫人他们该不敢明目张胆对太子用药才对,若是算计的迹象太明显,他们就不担心,就算他们成功将姬素怜塞入太子府,太子也会因为这事记恨他们,如此一来,他们的功夫不全白费了?”
东方语露出赞赏的眼神看了夏雪一下,道:“嗯,所以我猜,他们顶多对太子用了点能令人兴奋产生幻觉的东西,而不是激发**的药;当然,在东华厅里,我悄悄靠近姬素怜的时候,自她身上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我想,应该是太子吃了某种东西,闻到她身上那股味道的时候,才会产生兴奋的情绪。”
“对了,罗妈妈,带太子过来的人,有没有按我的吩咐,将现场吃的东西也带一份回来?”
“有啊,小姐。”罗妈妈吩咐人将风络架去冰窖之后,转身拿了一个盒子交到东方语手里,“东西就装在里面。”
东方语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很平常的东西,不过,她看了看,眸内微现惊讶,微微笑道:“夏雪,看来这位练铁,还是个细心的汉子呢,除了鸡心果,连太子喝过的茶都给我弄了一杯回来。”
夏雪点了点头,神态并不见骄傲或意外,道:“我们习惯了谨慎行事;练铁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自然会将能带的都带回来给姑娘你。”
东方语了然地点点头,便开始研究起自东华厅带回来的茶水与鸡心果。
很快,证实茶水并没有什么问题;少女默然盯着红得朴实的鸡心果,手指不停转动,见这小小如拇指大的水果表面光洁完好,一时实在想不通夫人他们是如何在这枚果实上面做的手脚。
“语姑娘,难道我们猜错了,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夏雪见她闪亮眸光中,微现困惑,忍不住猜疑起来。
少女摇了摇头,眼神却泛着坚定,道:“不,我认为这些东西一定有问题,不过目前我还没想通,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语姑娘的意思是,这些鸡心果里面有问题?”夏雪一瞬又狐疑了,“不如将这些鸡心果瓣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了,他们总不能隔空将什么药物弄到果心里面去。”
“隔空……?”东方语闻言,眼神立时一亮,随即她拿着鸡心果绿色果蒂认真看了起来。
什么注水牛肉;注水猪肉鸡肉的见得多了,她怎么就没在第一时间想到,夫人他们会用到注药水果这一招呢。
在果蒂部份,果然让她找到了个小如针眼的小孔,而接下来,她将鸡心果剖开,拿里面的汁水试验了一番,果然发现这些果汁里混有少量的,可致人产生幻觉兴奋的药物。
一个时辰后,东方语独自去到冰窖所在地,等着风络出来;而就如她预计的一样,风络只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因药物而产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志便已完全清醒,她在门外甫一站定;他便自里面开了门走出来。
乍一见微雨纷飞中那轻舞飞扬的蓝色裙裾,风络心头一愕,幽深眼眸霎时泛过惊喜,但几乎立即的,在少女坦然从容微微含笑的绝色容颜中,在她明澈流丽的眼瞳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随即,他脸色微变,在少女平静明亮的目光中,很快想起了什么,也很快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子殿下。”少女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从她风姿卓绝的容颜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歧视他的异样神态;但风络却在她明澈流丽的眼瞳里感觉自惭形秽。“这些东西你拿着吧,里面有一套干净的衣裳;还有……嗯,一样你大概会感兴趣的东西。”
风络看着她露在微微雨意中皓白如雪的腕,真不想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但——他低头瞥了自己一眼,一身湿透的衣裳,这样子出去,实在太引人疑窦,也太容易令人对他浮想联翩;他静静凝望着少女淡然含笑的容颜,接过东西,转身,再度走进那个可以沉淀人心深处压抑**的冰窖。
待他再出来时,少女已经走远了。
风络用力握了握拳头,却没有握碎攥在掌心处的鸡心果;他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眼里缓缓流露出一丝隐忍复杂来。
字画展过后,府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害怕;在全福院与富织院侍侯夫人与东方贤的下人们,个个都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做事,就连走路呼吸,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触怒到两位主子。
那天在东华厅,姬素怜终于在众夫人小姐准备离去的时候,清醒地知道自己与东方贤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她当时是挤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神思恍惚的时候,会跟东方贤做出这种事;而她的记忆,似乎还一直保留在与太子风络独处时的情形。
夫人当然不可能将实情告诉姬素怜;更不可能将她早让人在姬素怜喝的那杯香杞茶里下了药的事,让姬素怜知晓。
但是,姬素怜与东方贤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有伤风化的暧昧举止,这事很快就在帝都流传了开来;而夫人这一着,拉拢太子不成;反而将自己娘家兄弟给得罪了;逼于无奈,只得让东方贤答应娶了姬素怜。
但东方贤更多的却是考虑,谁对他未来仕途有助益。对于姬素怜,他既没说娶,也没有明确拒绝。因为他心里还在计较着,要怎么挽回耿言暖的心。
这一天,东方贤冥思苦想多日之后,终于想到办法怎么挽回耿言暖的心了。他作好充分准备之后,一早便亲自到耿府负荆请罪去了。
“语姑娘,大少爷出发去耿府了。”夏雪在确定东方贤进入耿府之后,很快将消息报告给正在低头研药的绝色少女,“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阻止他吗?”
“嘿嘿……他是不是打扮得很落魄凄惨?”东方语抬起头,眸光闪闪看着夏雪,“我想他大概要对耿大小姐来场苦肉计。”
夏雪眼睛一转,微现惊讶道:“原本语姑娘早猜出来了;依姑娘看,他会成功吗?”
少女笑眯眯点了点头,道:“当然会成功;我看耿言暖从小被保护太好,心思单纯得很,这种人最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所骗;更何况,东方贤亲眼让她看见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她一定心疼死了,那还会记得东方贤与别的女人有染之事。”
“这么说来,那耿府与东方府耿姻的事情还会如期进行?”夏雪闻言,略皱眉头,“可你不是不希望他们成事吗?”
“不,我只是不希望耿府成为东方贤的助力而已。”东方语笑意微微看着夏雪,眸光流漾出闪闪锃亮的莫名光芒,“你想,耿言暖嫁进来的话,岂不是要与姬素怜共事一夫,那往后我这位亲爱大哥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可他不是还没答应娶姬素怜?”夏雪闻言,微微透着困惑,道:“假如耿府以只能娶耿言暖一人为条件的话,姬素怜只怕无法顺利嫁进东方府。”
东方语摇了摇头,淡定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耿言暖会点头嫁给东方贤的;而东方贤最后也会同意娶姬素怜的;她们两个人,哦不,是他们三个人,以后一定会相亲相爱的。”
“因为姬素怜现在,除了嫁给我亲爱的大哥之外,谁也不能嫁了。你想想,夫人娘家那位姬礼的夫人蒋氏,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吗?这东方贤他是跑不掉的啦!”
最后的结果,自然与东方语预料的没有一丝偏差。东方贤以与耿府先订了亲事为由,将耿言暖迎娶了进府;在继耿言暖之后的第二个月,逼于压力,以平妻之礼,也将姬素怜娶了进门。
而东方贤在接连新婚的两个月内,神色之间未见有丝毫喜色,反而越来越冷峻阴沉;而他逗留在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唯一不变的一件事,便是他每次回府之后,都会先去绮香苑看看那个已经疯掉的东方舞,并且每次都会坐上一段时间才离开。
在夫人的调和下,耿言暖与姬素怜之间,表面上暂时还算相处和睦。
这天,是月中十五,按规矩,府里所有人都得到慈静堂给老夫人请安;而东方语是特意在耿言暖与姬素怜之后,等着东方妮前来,才装作偶偶到东方妮的样子,一同前往慈静堂。
“四妹妹。”东方语自动忽略了东方妮面纱之上那双眼睛闪过的忌恨与怨毒,微微笑道:“真是巧了,你也这时候才去慈静堂。”
东方妮垂下眼睛,并不想理会东方语,免得看到那张绝美的脸,她会忍不住心底忌恨得发狂。
“哎,四妹妹,你看看咱们大嫂,那皮肤保养得真好;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连我看着,都要羡慕得心生忌妒呢。”少女漫不经心随意的语气,根本似没看到东方妮那阴阴郁郁不快的脸色一般,她目光瞟向前面袅袅婷婷的女子,又道:“不过,若换在以前,四妹妹你的容貌比起她来,其实一点也不差……只是可惜……”
似乎这一下,东方语才瞧见东方妮那微变阴沉忌恨的脸色一般,当即有些悻悻住口,只是她看东方妮的眼神早将她要说的话给明显透露出来。
东方妮隐忍地盯了她一眼,仍旧一言不发,脚步却骤然加快了许多,想必是不愿再与东方语同行,被别人当成衬托白天鹅的丑小鸭。
但是,东方语对此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她还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东方妮先行;不过,她望着前头仍旧不紧不慢姿态十分优雅的耿言暖,又在东方妮身后,故意叹息起来,却似无意提高了声音,幽幽道:“唉,怎么没看见小嫂子呢,她该不过是因大哥多宿在大嫂嫂房里,生大哥的气便不来给老夫人请安吧?”
“不过说起来,她也挺不容易的……,虽说她与夫人是亲上加亲,可这夫妻间的事,夫人即使是大哥的亲娘,也无可奈何呀;她应该体谅大哥,若是大嫂嫂先有了身孕的话,以后大哥去她房里的时间自然就会多起来了……”
东方语悄然瞟了瞟前方脚步微滞的东方妮,又继续叹息道:“不过……也难怪小嫂子她心里不痛快,毕竟这谁先怀上孩子,谁生下来的就有可能是东方府的长子嫡孙,日后的地位那可是大不一样的……”
孩子?
长子嫡孙?
这两个词霎时如巨石落在平静湖泊一样,在东方妮心里激起涛天巨浪来。
她暗地咬了咬牙,面纱覆盖之下那张被毁容的脸,一瞬浮现出极度狰狞的表情来。
姬素怜将她害到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姬素怜嫁进了衣食无忧的东方府,还想着为东方府诞下长子嫡孙,日后在东方府一辈子地位不倒?
哼,想得美,她绝对不会让姬素怜好过的!
绝对不!
三天后,绿意苑。
“小姐,奴婢最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胭脂看着在一堆医书埋头的绝色少女,眼睛忽闪忽闪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嗯,胭脂,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别跟我来吞吞吐吐这一套。”东方语没有抬头,但她听这语气,便可以想像得出这个圆脸丫环眼下的表情。
“小姐,奴婢发现四小姐最近往大少爷的院子跑得十分勤快,你不觉得奇怪吗?”胭脂似是担心无法表明这事多么异常,她看了东方语一眼,立时又飞快补充道:“奴婢记得,四小姐以前是从来不主动踏进富织院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东方语目光一凝,暗芒闪动下,她微微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大少爷是孤家寡人;可现在富织院里还多了两位嫂嫂,四小姐兴许是向她们讨教什么美容秘方也不一定。”
“是这样吗?”胭脂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她总觉得东方妮的举动不对劲,按以前,东方妮鲜少会离开她的院子到别的地方走动,可现在,东方妮连着每天都会到富织院坐上个把时辰,“可奴婢觉得,若四小姐真要讨教什么美容秘方的话,她不是应该来绿意苑向小姐你讨教吗?”
“笨胭脂。”东方语摇了摇头,撇着嘴,眼里泛出无可救药的神色看向胭脂,“你小姐我与她又没交情;她为什么要来这请教我!再说,两位嫂嫂怎么说都是东方府的大少女乃女乃,尤其是耿大小姐,你想想人家是什么背景,她想要在府里过得自在,不得想法子讨好人家这未来的当家主母?”
“小姐,奴婢觉得你想得太长远了吧?”胭脂皱了皱眉,神色仍旧不太赞同,“奴婢看她一定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如此大反常态,往富织院跑得那么勤;嗯,说不定她又在想什么法子来害小姐你,奴婢以后一定得留心她的举动才行。”
胭脂说着,自顾地点头,眼里还露出肯定的目光;似乎她说的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东方语见状,当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看着胭脂认真的模样,心下又觉得十分温暖。
胭脂这丫头,看来是被这些日子的阳谋阴谋给惊怕了,什么事情都开始学着先往坏方向去想,学会未雨绸缪是好事;起码心里对事情有了最坏设想,当结果到来的时候便不会手忙脚乱,更不会灰心丧气。
嗯,胭脂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
姿容绝代的少女笑意微微看着圆脸丫环,明亮眼眸慢慢流转出几分耐人寻味的光芒来,东方妮会一反常态天天往富织院跑,那才是正常的事。
至于东方妮天天往富织院跑,是否真如胭脂所言,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只怕东方妮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语姑娘。”继胭脂怀疑东方妮的目的之后,夏雪尽职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禀报给东方语,“四小姐每天前往富织院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一种名为秦玉香的茶叶,向耿言暖学习煮茶的技艺。”
“秦玉香?”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光芒幽幽透出几分沉吟之色,“嗯,你想办法从东方妮手里给我弄点秦玉香的茶叶来。让我也品尝一下这茶到底有多香。”
夏雪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缓缓点了点头,道:“好的。”
半个月后,这天,东方妮就像往常一样,携带着她让人特意搜罗来的茶叶,前往富织院向耿言暖学习煮茶的技艺。
“大嫂,你煮茶的手法真让人叹为观止,我看像我这种粗手笨脚的人,真是学一辈子也学不了大嫂的皮毛。”东方妮看着茶杯袅袅成花朵状的热气,微笑着发出诚恳的赞叹;不过她低垂的长睫,却密密遮住了眼睛里闪烁的冷芒。
“四妹妹你太过谦虚了,其实你已经学得很好了……呕……”耿言暖正谦和与东方妮说笑着,却突然感觉胃部泛酸,更在意外之下,脸色一白,便忍不住掩嘴呕吐起来。
东方妮见状,自然立即关切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关怀道:“大嫂,你怎么了?”
耿言暖干呕了一会,感觉胃部终于不再冒酸水的时候,才勉强直起腰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带着歉意道:“真是失礼了,竟然让四妹妹你遇见这种事。”
“大嫂说的哪里话。”东方妮露出嗔怪的眼神,又关心道:“我们可是一家人;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让人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
耿言暖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也好,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身体还真有些不太对劲。”
“那可耽搁不得,赶紧请大夫吧!”东方妮那表情看着十分着急,看起来就像真心为耿言暖担忧一样。
大夫很快来到了富织院。
他为耿言暖把完脉之后,又详细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微露喜色捊着胡子。
道:“恭喜少女乃女乃。”
“恭喜?”耿言暖两眼困惑看着他,“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大夫看着她,随即高兴道:“少女乃女乃勿担心,你没有生病,你是有喜了。”
“有、有喜?”耿言暖乍闻喜讯,惊喜中激动莫名,“大夫你确定,我真的是怀孕了,而不是身体有其他毛病?”
“少女乃女乃,老夫行医几十年,断不会诊错的,你确实是有喜了。不过这怀孕初期,少女乃女乃你可得当心点,平常得注意饮食与安胎。”
耿言暖听闻大夫这再确定不过的话,当即欣喜若狂,大夫吩咐什么,她当下都一个劲点头应是。满脸都是初为人母的激动喜悦。
东方妮看着她幸福满脸的模样,垂着眼眸,略略扭过头看向远处;目光幽远飘去,似乎无法落到实处,而她那幽离迷幻的眼神里,却微微闪烁着异样讽刺的光芒。
耿言暖怀孕的消息一传开,夫人立时将她紧张得如珠如宝,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变着法一个劲地往耿言暖院子里送;而耿府知道这个喜讯后,同样也派人送了很多礼物来;当然,这些礼物除了有给耿言暖补身子安胎用的,也有给那尚在肚月复的胎儿准备的。
相比起耿言暖这边的宝贝热闹;姬素怜这边院子可就冷清得让人心酸了。
尤其是姬素怜知道向来看重子嗣的夫人,为了给耿言暖补身子,什么贵重的补品都往耿言暖房里送的时候,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东方语知道耿言暖的孕讯,按照规矩,自然得到富织院道贺。她在前往耿言暖这边院子的时候,也顺道去看望了作为她另一个嫂子的姬素怜。
“小嫂子,如今听闻大嫂嫂怀孕,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小嫂子也为我们东方家开枝散叶?”东方语看着面色透沉的姬素怜,尽管心里不悦,眉宇间却仍旧端着倨傲之色,心下不由得冷冷轻嗤一声,又微笑道:“大嫂嫂先你嫁进东方府,比你先怀孕也是常理;他日若大嫂嫂先为东方府诞下麟儿,可就是东方府的长子嫡孙;小嫂子你可要加把劲了。”
姬素怜闻言,不知被她这番话触动了什么心事,端着倨傲之色的脸庞居然在瞬间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又被她挤出僵笑给掩盖了过去,她看着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道:“多谢二小姐关心;不过这怀孕生子的事,只能顺其自然,哪里强求得来。”
“小嫂子说得是。”东方语微笑躬身,谦虚受教,道:“我看我还是先去看看大嫂嫂,不耽误你了。”
姬素怜看着她飘然淡去的优美背影,心里慢慢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绪来。
耿言暖会为东方府诞下长子嫡孙?现在不过一个多月,怀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说这话不嫌太早了么?
走着瞧吧!
在子嗣单薄的东方府,长子长媳怀有身孕那可是件大事;姬素怜尽管心里对耿言暖又忌又恨,但基于夫人对耿言暖的紧张程度,她根本想要单独与耿言暖相处都不可能。
以前,夫人还会看在她是侄女的份上,对她关心几句,但自从耿言暖怀孕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耿言暖身上,而她就像是一个无人要的小狗一样,被扔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姬素怜受不了众人冷落,尤其是夫人与东方贤对她的冷落,便独自回娘家向生母蒋梦宜诉苦;奇怪的是,她自娘家回来的时候,出门时那郁郁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她这一趟,而烟消云散了,回府时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不欢快的痕迹。
按照祖宗规矩,确定长子长媳怀孕之后,不论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都需要上香祈告祖宗,以示东方府后继有人之意。
所以,耿言暖怀的这一胎,与之前那个怀胎身死的丫环秋霞,那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这天,夫人按照祖宗规矩,在祠堂里摆设香案,令耿言暖亲自上香祈告祖宗这件喜事。
作为全府的喜事大事,所有人那是必须得参加的。
东方府的祠堂,在选址建造时,因着风水大师的话,而特意选建在府里地势较高处。
所以耿言暖这上香祈告,可就得吃点苦头了,对于一个怀孕初期的人来说,走石阶,尤其是走数十级的石阶,那可是件令人胆颤心惊的事。
不过,因着耿言暖的身份,所以她走上去的时候,自然是众星捧月般将她保护着,不让她有丝毫闪失。
好不容易焚香祷告完毕,耿言暖满脸洋溢着令人妒忌的幸福,再在众人环绕保护之下,一步步慢悠悠自祠堂走出来,再一步步自石阶走下去。
姬素怜因为身份特殊,应夫人要求,也得亲自来向祖宗焚香祷告;耿言暖是向祖宗禀告喜讯,而她的祷告就有点被逼请罪的味道了。所以,她走下石阶的时候,整张脸都透着阴沉冷郁之色。
这石阶又高又长,耿言暖即使在丫环的搀扶下,仍走得额头冒汗,走到一半的时候,很自然扶着有些酸累的腰,在石阶略略歇了一会;就在这一会功夫,原本落后她的姬素怜与东方妮也跟了上来。
“大嫂嫂,你不要紧吧?”依着这些日子建立起来的交情,东方妮见状,十分自然上前问候耿言暖;这石阶虽然高,但并不算很宽,顶多只能同时容下三个人并排而站;因而她这一停下,落在她身后三步之遥了姬素怜也被逼停了下来。
耿言暖正举起帕子去擦拭额上的细汗,闻言,冲东方妮友好地笑了笑,道:“多谢四妹妹关心,我不碍事,就是觉得有点累而已。”
她眼睛转动看去,见自己堵住了石阶,才令跟在她后面的姬素怜无法下去,随即歉意地笑笑,便要拾阶而下。
但是,她低头往下看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射来一束强烈的光线,而这束光线正正照在她眼睛处,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下行的脚步却没有及时收回,这一脚踩下去,脚步竟然意外踩到了两级石阶交界处,这一下脚步自然踩空。
耿言暖大惊之下,慌乱中很自然往旁边的丫环小曼抓去,但就在她抓到丫环手腕时,却骤然感觉背后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
这无声无息暗暗用劲一推,登时令她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接着,只见她在丫环惊恐的眼神中,狠狠往下面滚跌下去。
“啊……救我……”耿言暖含着无比惊慌恐惧的尖叫声,在她的身体已经倾倒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滚之时,才迟缓地从她嘴里尖锐地嘣出来。
“啊……”众人闻声,已经走到石阶下的回首看她,皆齐齐发出了惋惜的惊呼;而在她身后的,看到这一幕,也同样意外地张大了嘴巴,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但是,不管是在耿言暖身前的还是身后的;除了发出一声无奈而含着浓浓惋惜的惊叫声外,谁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去帮她一把。
因为耿言暖就在众人这声短促的惊叫声里,骨碌碌地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滚到了最下面。
大红,触目惊心的鲜艳颜色,散发着猩甜的味道,自耿言暖裙摆之下汹涌地流了出来,转瞬便染红了她素雅的裙裾,流淌到暗白的青石地面,漫成一滩令人惊心的血残之色。
------题外话------
嘿嘿,这孩子到底流没流?
谁又是背后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