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墓志铭上,亲手为你提几个字啊,你要知道,我还真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呢。”少女笑眯眯看定他,答得理所当然,一点误导了别人,该惭愧的自觉也没有。“你荣幸吧。”
风昱的脸一瞬直接黑如锅底。他就知道,他怎么能期待从她嘴里能嘣出什么好话来呢!
“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呢,还是好好吃饭吧。”墨白淡淡看了看风昱,漆黑眸子微微透着欣慰笑意,“再不吃,菜可都凉透了。”
风昱闻言,立时住嘴,两眼定定盯着桌子,并且动作麻利地一柱接一柱将菜往嘴里送;开玩笑,东方贤是死是活关他屁事,眼下这桌菜,他吃了这顿,想要再吃语丫头亲手做的下顿,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当然是吃饭最重要,哦不,是吃菜最重要,起码在这一刻比命都重要。
东方语看着风昱那完全没有一丝优雅可言的狼狈吃相,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道:“对了,墨白,你还没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墨白静静看着她,神色微微有些沉吟。
东方语眼角一掠,有些意外道:“怎么?这事不方便让我知道?”
“嗯,若是什么敏感的政治话题,你不说也罢,反正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妖魅男子慢慢咀嚼着,半晌,才缓缓道:“老夫人寿宴那天,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在外面放了些虚风,造成在同一时间里,有很多商贾一齐挤到钱庄去调取大量金银。”
东方语闻言,惊愕了一下,眉心一瞬溅出缕缕凉意,道:“调取大量金银?这事若处理不好,岂不要让帝都的经济都陷入崩溃之中?”
墨白点了点头,道:“如果是全帝都的钱庄都遭此波及的话,这当然极有可能;不过,那天的事只是在城北小范围内发生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东方贤就是那个散布虚假消息,引起商贾恐慌的幕后黑手?”
“据我这些天的调查与了解,这事应该错不了。”墨白瞥了眼一个劲低头往嘴里送菜的家伙,声音中透着淡淡寒意道:“昱,你在这躲了那么多天,是不是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嘿嘿……能者多劳。”风昱头也没抬,随意而张扬一笑,又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柱菜。“再说,管银子那是你的份内事;我怎么好插手。”
墨白扬起妖惑眼眸,森寒中含着一丝隐隐促狭的威胁,淡淡盯了风昱一眼,“好啊,我记得年贵妃好像说过,她很久都没出宫散心了,也许我该建议她出来走走,比如回年府省省亲什么的……”
“墨白……”风昱终于从菜碟里抬起头来,正眼盯着容颜妖魅的男子,含着几分无奈的恼意,恨声道:“我吃完就回去,你想让我干什么,说吧?”
“没想让你干什么!”墨白将剔了刺的鱼肉放到少女碗里,眉睫轻颤下掩映温柔,半晌,才懒洋洋地看了看风昱,慢悠悠道:“你不是喜欢画画,我就是想让你帮忙猜一猜谜而已。”
“是关于那些暗中聚乱造谣放虚假消息的名单?”东方语听罢,露出恍然之色,她忽然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府里悄悄流传的关于东方贤书房失窃的事情。
墨白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却没有再细说下去。
少女见状,略感意外道:“大少爷他就没露出什么马脚让你捉?”
“他谨慎多疑;一时倒也没露出什么大的破绽。”男子眼眸转动,凝飞出若有所思之色,“不过,现在的他已如惊弓之鸟,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嘿嘿,要不,我来给他添把柴……”少女明亮眼睛轻转,长睫掩映下也隐约可见狡黠之色。“好让他这只受惊的小鸟快点扑去找庇护。”
墨白与风昱静静对望了一眼,怔了一下之后,两人齐齐脸上一红。
半晌,风昱轻咳一声借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眯着勾魂桃花眼,冒出闪闪亮光看她,好奇问道:“语丫头,你打算用什么招待他……呃,你大哥?”
少女目光随意看过去,露出森森白牙,笑眯眯道:“哦,没什么啦,看在他还没连累我掉脑袋的份上,可能、也许、大概会给他加点佐料,让他的脑子好好清醒清醒之类的。”
风昱闻言,露出怕怕的表情,与墨白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居然一致的神奇地读懂了对方眼神突然浮出的话:这丫头不会想玩疯东方贤吧?
富织院。
夜半三更的寂静里,东方贤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愣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一模额头,手心便全是冰凉粘腻的汗。
他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撑着额头僵坐着发呆。
也不知是第几次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如此,睡得相当不踏实,梦里时常梦见自己被砍头的血淋淋场景。
可是,那件事,虽说名单丢失了。但他事先早有防备,那些人的名字全都用特殊的方法处理过,按说除了他,应该没人能解开那些谜才对。若是他们已经暴露出来,现在他的处境只怕早就岌岌可危了。
东方贤扭头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用力晃了晃头,又坐了一会,决定还是上床继续再睡。
可他睡下没多久,便又再次被可怕的梦境给惊醒过来。
如是三番之后,天便也大亮了。
夜晚睡眠不好,东方贤出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便有些恹恹的,他那张本来就阴柔得让人不舒服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如乌云压面的大海,尽管暴风雨还没来,但那气氛已压抑得令人紧张害怕。
他出府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四周望去,想要证实自己这些天的感觉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一直有人在四周监视;不过他这一望,自然也跟往常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皱着眉头,默默往户部所在方向走去。却总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但他欲回头揪出跟踪之人时,却又什么也看不到,身后空空如也,别说是个人,就连一片阴影也没有。
他一路走去,这种感觉一直如影随形;几次下来之后,他开始对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表示怀疑,也许他最近休息不好,大概真的出现幻觉了。
但这种情况,却持续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改变。东方贤日复日生活在紧张的情绪中,连脾气也越发阴沉暴燥。
这一天,已经是他这不到十天已来,第三次在途中偶遇御史中丞。
东方贤阴沉着脸回到府,夫人知道他最近休息不好,便亲自炖了些安神的汤水给他。
“贤儿,你最近憔悴得厉害,是不是在户部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没事,娘你不用担心;你有空的话就多去绮香苑看看舞儿。”东方贤埋头将汤水饮尽,听闻夫人问话,略略蹙了蹙眉,习惯性的敷衍着夫人。
“唉,贤儿,舞儿她已经这样了……娘以后只能靠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别出什么事才好。”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叹起气来,想着那个半疯半傻的女儿,心下只觉堵得慌,“你若是有什么事觉得不痛快,不如找个时间约耿家小姐出去游乐一番?”
“散散心中闷气,也多多增加你们俩的感情;依我看,日后你还是调离户部,到别的地方任职好了,说不定到了别的地方,你就可以大展拳脚……”夫人慈和看着东方贤,关怀透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
她以为东方贤最近的郁闷不痛快,只是单纯因为仕途不得志而已。
东方贤听着她唠叨,原本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但听了一会,他蓦地心中一亮,这些日子因为那件事,他都忘了还有耿府,还有耿言暖那个人了;他可没忘记他当初费心接近耿言暖的初衷,现在看来,是时候用上这张牌了。
“娘,你挑个时间去一趟耿府吧。”东方贤想了一下,握了握拳头,似是下定决心般,“该和耿府商量商量将我和言暖的婚事给办了。”
夫人闻言,立时惊喜莫名,欢喜道:“贤儿?你说真的?娘还以为你最近烦心,都没心思想这成亲的事呢。”
“娘,瞧把你激动得,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东方贤略略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言暖和我情投意合,早日把她娶回家,我也早日安心。”
安心名正言顺借助耿原在吏部之力。
夫人哪知他心里重重遮掩的心事,只当他是想通了,当下又欢喜地说了一会话,才出了富织院。
第二天,夫人便积极让人备好隆重的礼物,然后登门到耿府拜访耿原夫妇去。
东方贤原本以为他傍晚回府的时候,一定会听到夫人带回好消息的。
然而,他却意外发现,事情又一次偏离了他原本的预估。
“贤儿。”夫人看见他回来,脸上掩藏着欲言又止的神态,“娘想跟你说……”
东方贤看见她那犹豫的神色,当即心下一凉,声音难免夹着几分急燥道:“娘,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对儿子还用得着吞吞吐吐吗?”
“贤儿,我今天一早就去过耿府了。”夫人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即跨进屋里,在矮榻旁坐了下来,又喝了两口茶润过嗓子,才缓缓道:“耿夫人的意思……”
东方贤见状,随后也走进屋里,在她对面坐下,眼角随意瞟了下桌面,随手将桌上另外一杯茶拿起,咕噜一声便灌了整杯茶下肚。
他强压着心头烦燥,道:“娘,你该不会说耿夫人她不同意我和言暖的婚事吧?”
夫人摇了摇头,却仍旧脸色不悦,掠眼看了看东方贤,道:“这倒不是,只不过今天娘去的时候,才知道耿老太爷最近身子不太爽朗;我隐晦跟耿夫人提你和言暖的婚事的时候,她借着老太爷为由,说是怕这会办喜事会冲撞到老太爷;听她的言语,好像并不太愿意这么快将言暖嫁进来。”
东方贤闻言,三角眼一瞬透出几分冰冷阴戾来。
他握着拳头,无声重重捶在桌子上,半晌,才慢慢道:“办喜事会冲撞老太爷?简直胡说八道。她这分明是推搪,是对耿祈那次中毒的事耿耿于怀。”
夫人动了动嘴皮,看了东方贤一眼,随即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睑。
即便耿夫人真是因为耿祈的事情介怀,而不肯在这时候让耿言暖嫁进东方府来,那也是情理之中,她也说不得人家什么,毕竟那次的事,理亏在他们。
而耿祈的事……夫人静静想了一会,看着脸色阴沉的东方贤,半晌,才又道:“贤儿,这事既然急不得,那且待过些日子,等耿老太爷身子好利索了,娘再去耿府跟他们重新提一提。”
东方贤撑着额头,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道:“嗯,那就这样吧。”
既然耿府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他唯有另想他法。
他总不能让自己陷在僵局里困死。
夫人看着他脸色沉吟里变幻不定,一时难掩担忧道:“贤儿,你不用担心,我们两家的婚事早就说定了的,耿夫人她最多也只能推托一下,可不敢违约的。”
“嗯,既然你喜欢,娘一定会让耿小姐嫁给你的。”夫人以为他心里怏怏不快的,只是因为不能尽快跟耿言暖结合而已。
东方贤淡淡看她一眼,象征性地点了下头,便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
“娘,素怜在我们家住了有些日子了吧?”东方贤目光闪动里,似是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她的年纪也不小了,看来娘也需要费心为她张罗张罗才行。”
夫人闻言,愕了愕,随即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睛转动,看向东方贤,含着几分探究,道:“贤儿的意思是……尽快撮合素怜嫁进太子府?”
“娘,我相信这事,舅舅他们也会乐见其成的。”东方贤不置可否地看着夫人,语气平常中透着决绝。
夫人想了想,才道:“嗯,前些日子太忙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了。”
又一天过去之后。
东方贤这天早早回到府里,等候夫人归来。因为这天夫人早早进宫去了。
垂暮的金黄有气无力地洒落在夫人肩头上,映衬着夫人略显倦怠的影子,拉在暗沉的地面上,愈发显得拖沓冗长。
东方贤在听闻下人通报夫人回府的消息,便急不可耐地亲自到前院迎接她。这放眼望去,一眼便看全了夫人脸庞眼角那微染风霜愁怀的倦意。
他心下一紧,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娘,你回来了。”尽管心里感觉不好,但东方贤仍旧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迎了过去,“看你满脸倦意,一定是累了,你先进屋歇息一会吧。”
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东方贤。这个儿子——她都不记得他上一次如此细心搀扶她进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轻轻拍了拍东方贤,眼底流转着几分感慨,便缓步走进屋里。
当然,夫人只是坐下来,并没有进去歇息的打算。因为东方贤扶她进来后,便在屋里坐定了,她看他,其实也没有真劝她歇息的意思,当即便明了东方贤的用意。
夫人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才缓缓道:“贤儿,我问过皇后的意思;她对素怜倒是喜欢;只是——”
夫人略略犹疑了一下,眼神里泛出几分失望几分困惑,道:“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似乎无意纳新人进府,一直拒绝着皇后;就连之前皇后特意挑选几名女子,亲自着身边的姑姑送到太子府,也被太子一怒之下给轰了出去。”
“素怜这事……若是太子殿下不点头的话,怕是不太好办那。”
闻言,东方贤目光一凝,三角眼溅出几分幽冷之意,随即他面无表情喃喃道:“太子殿下……点头?”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阴柔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夫人一眼,缓缓道:“他会点头的。”他的声音不高,听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可夫人迎上他的眼神,心下莫名咯噔了一下,随即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几天后,东方贤突然兴高采烈跟夫人说要在府里办字画展,让夫人全力做好各种准备事宜云云。
这字画展,邀请的自然都是些自命风流以高雅自诩的公子哥们;当然也有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说实际的,就是年轻人找个名头约个地点来一场宴会罢了。
重点是,这场打着文流风雅为旗号的字画展,会有无数少年未婚男女一起来凑这个热闹;而东方贤还言之凿凿声称,届时将会邀太子殿下前来做首揭仪式。
一时间,帝都大大小小的名流闲仕都纷纷打听起东方府这个字画展来。
“字画展?”
“太子殿下已点头前来揭幕?”
东方语将饱满甘甜的大枣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道:“看来那只受惊的鸟要出杀手锏了。”
她将核吐出来之后,嘴角上翘,眼眸流转出几分玩味光芒,拍了拍手,才闲闲道:“嗯,那咱们到时也跟着热闹热闹。”
夏雪与胭脂默默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她那眸光闪闪的兴奋从何而来。
字画展开办这天,天气撒了点小脾气,从早晨开始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微微小雨来。
不过,即使在这样恼人的天气,那些不管是风流才子还是名门闺秀的公子哥们和小姐们,仍一个个如约而至。
东方语懒洋洋看着东方府大门车水马龙的情景,一时大发感叹道:“看来这些古人们实在是太寂寞了,就是冒雨也要前来相亲相看,真是挡不住的荷尔蒙诱惑。”
当然,来参加字画展的除了年少春心萌动耐不住寂寞的公子小姐们,还有一些因不放心自家姑娘而跟着一起来的夫人们;也有一些上了年纪却自认对字画还有几分见解的老爷们。
尽管雨丝绵绵,东方府这个时刻仍旧是热闹如火。连绵数里的府邸都喧嚣在各种欢声笑语中。
太子风络如约主持了揭展仪式后,便也随大流到府里各处欣赏起名家字画来。
“素怜。”忙碌于各处招呼客人的夫人掩着眼底闪烁的暗芒,朝回廊处眉眼难掩倨傲之气的少女招了招手,姬素怜随即对同行的小姐们抱歉笑了笑,便朝夫人所在方向走了过来,“这些小姐们让其他人招呼吧,你且随我来,取些东西。”
姬素怜怔了一下,觉得夫人这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她看了看神色平常的夫人,仍旧跟着她一起到了放置各种点心小食的偏厅。
“素怜,你一定渴了吧?看你额头都是汗,先喝了这杯我特地命人为你泡的香杞茶吧。”夫人领她进入到偏厅,反倒露出关切的神色,指了指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香茶。
姬素怜愕然挑了挑眉,看着夫人露着温和笑意,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她看了眼夫人,倒是依言端起杯子将香杞茶慢慢喝了起来。
“素怜,你知道,其实在姑母心里,早就将你当成女儿一样来看待。”夫人见她喝了香杞茶,闪动眼眸里,似乎微微漏出一丝精芒来,“姑母一直都盼着你能有个好的将来;这也是你母亲将你留在这,让我督导你的原因。”
“姑母,素怜知道你对我的好;这段时间,素怜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姬素怜见夫人说得感性,不知怎的,似也被触动了心事一般,语气幽幽透着一股伤感。
“傻孩子,跟姑母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夫人瞄了她一眼,却淡淡一笑,执起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只要你能明白姑母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嗯,今天来了很多客人;姑母想拜托你一件事。”夫人看着神色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的姬素怜,指了指桌上一盘摆放精致的鸡心果,道:“太子殿下此刻就在东华厅休憩,你帮姑母将这盘鸡心果送过去给他,好吗?”
像这种端点心小食,招呼客人茶水的事,自有下人去做。姬素怜闻言,下意识愕了愕,眼睛里也自然透出几缕不解来。
但当她迎上夫人慈爱而别具深意的目光,她几乎立即便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小脸当下不禁微微一热。
夫人如此露骨的暗示,分明是为她与太子殿下制造机会,她岂有辜负夫人期盼之理。
姬素怜微微抬头,眉眼之间微现羞怯之意,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既然府里的人都忙;素怜理应帮忙招呼。”
“嗯,我这就将这盘鸡心果送去给太子殿下。”姬素怜满心欢喜端起盘子,正要往外走,忽又有些担心道:“可是,姑母,不用再准备些其他食物吗?太子殿下他——难道只喜欢鸡心果?”
“你放心吧,贤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平素不喜小食,而这个时节的水果;他比较偏爱你手里这种看似精致却别有滋味的鸡心果。”
姬素怜听闻夫人如此解释,当即放下心来,朝夫人略一颔首,便端着盘子往太子风络所休憩的东华厅走去。
说风络在东华厅休憩,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东方贤将他引到东华厅的时候,原本的意思是让太子在东华厅欣赏他珍藏的画作而已;因着这里面的画作实属珍品,所以并不是人人都能前来观赏。
姬素怜端着鸡心果敲门而入的时候,风络正背对着门口,他以为不过是下人送些茶水点心之类;所以只随意点了下头,便让姬素怜将东西端了进来。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府里新鲜采卖回来的水果,请你品尝一下,看是否还合意?”姬素怜心情紧张地偷瞄着风络俊雅修长的身影,见风络似乎没有回头的打算,便大着胆子劝了一句。
“哦,先放着吧。”风络的声音淡淡飘过来,不带感情不显情绪。一如他内敛的脾性一样。
姬素怜站在他身后暗自挣扎了一会,想着今天可是夫人好不容易才为她争取得来,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出去,起码也让太子对她有些特别印象才行。
她踌躇地站了一会,忽然大着胆子端着那盘精致的鸡心果,转到风络旁边来。
在风络惊讶的眼神里,蓦地将盘子往他面前递高,含羞道:“太子殿下,请你品尝一下吧,若是不合意,我……我再下去准备别的东西。”
风络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几乎递到他肩上的鸡心果,然后才略略偏移过去,不带感情地打量了姬素怜一眼。一时眼睛眯起,幽深眼眸飞闪着几分淡淡的诡谲波光,他看姬素怜的打扮举止,并不是府里的下人;而她刚才还自称我……。
风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随意看了姬素怜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倒是那盘精致的鸡心果比较吸引他,尽管此刻,他面对这个不知怀着什么目的靠近他的女子,自心底生出几分反感;但这盘子里的鸡心果看起来却还是不错的。
而且,他看姬素怜的姿态,似乎他不拿两个鸡心果吃的话,他想她大概会一直这样高举着盘子,几乎顶到他肩膀来;目光低垂,风络随意伸出手来,拿了两个鸡心果放进嘴巴里。
以往,他喜欢慢咀细嚼每一口食物;这既是从小被皇宫里严厉的规矩所要求的,也是他十几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可自从有一段时间——风络将鸡心果放进嘴巴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在欢乐谷里那段生死难料的经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性情率真的少女改变了这个习惯。
他记得她曾说过:再美味的食物,也经不起规矩的束缚;人的嘴巴生来就两大功用;一是说话;二就是欢快地品尝食物。
依少女的意思,有些食物需要慢咀细嚼才能品尝出它独特的风味;而有些食物则需要囫囵吞枣式的,才有意思。
风络想到这,原本冷漠的面容竟无意柔和了几分,眼角处更不自觉地微微漾出浅浅笑纹来。
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惊险;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弥足珍贵。
本来打算慢咀细嚼的,风络忽然起了新奇的心思;这鸡心果,他吃了十几年,每一次入口每一颗落肚,都经过他三十颗牙齿轮回辗磨数十下,才入月复。
如今何不试试另一种吃法,比如那个少女所说的,囫囵吞枣式?
他这念头一起,刚刚咬了一口的牙齿便轻轻抽起,鸡心果特有的果汁只淡淡留在他口腔里,想了想,便伸手再拿了两个鸡心果,一口气仍进嘴巴里,然后,十分迅速地咬了几下,便将三只鸡心果吞了下去。
那种淡淡的齿颊留香的感觉,随着他下咽的动作而强烈起来。
他不禁心情愉快地想道:嗯,同一种食物,果然换一种吃法,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心情来。
风络此时完全沉浸在这小小的近乎叛逆性的举动,所带来的那种新奇兴奋刺激中,根本没有细细品尝到夫人特地为他准备的鸡心果究竟有何不同。
姬素怜见他一连吃了三个,当即心情激动得双手都微微抖了起来。她以为太子终于注意到她;终于没有坚持让她将果盘放下就走。
外面的绵绵细雨还在继续,东华厅里,太子吃了几个鸡心果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便示意姬素怜将果盘放下,自己也从画作中收回那冷漠不带感情的眼光,而转回身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个东华厅的布置与其他偏厅本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地方因着是珍藏名家画作的地方,一般不许闲杂人随意靠近。
风络坐下来之后,渐渐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之意,他没有看姬素怜,也没有理会她为什么一直留在旁边没出去,他瞟了桌上的茶壶一眼,便自顾拿了杯子替自己倒茶。
姬素怜见状,自然不敢怠慢太子,连忙伸手要抢过杯子为他斟茶。
一个要自己动手,一个急忙忙伸手来抢,意欲讨好;这两人两只手,便在这不同的意愿里,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这意外一碰,霎时如磁石的南北极一样,一双少年男女,皆被对方肌肤瞬间带来的那种触感强烈地震颤了一下,而这震颤无声,却如密集相连的涟漪,一圈圈紧接着扩散开来,直达二人身体各处敏感的神经。
原本各自清醒的少年男女竟在这一碰之间,以极快的速度生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心猿意马。
风络抬头,幽深眼眸诡谲波光透着层层诱惑的迷离;而姬素怜娇颜胜霞,羞怯含红的霞晕在太子直勾勾泛着诡谲光芒眼神注视下,幻化出朦胧模糊的画面。
男子坚实如玉修长有致的手,一下用力捉住了少女光滑柔软的雪腕,猛地用力一拉,女子便跄踉往他怀里倒去,两人目光交缠,俱见迷离透着莫名的狂热。
男子一手扣住女子纤腰,闻着女子身上诱人的气息,几乎迫不及待地粗鲁伸出大手往她衣襟处模去……。
“小姐,就在刚才,”胭脂避开众人耳目,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向东方语禀报道:“夫人将姬小姐叫进去一会,然后姬小姐端着一盘精致的鸡心果出来,就直接往东华厅那边去了。”
东方语略略扬了扬眉梢,眼眸流漾出几分玩味光芒,道:“嗯,东华厅?选的倒是个好地方。”
“夏雪,大少爷那边的情况又如何?”少女略一侧目,看向正朝她走来的夏雪,“他此刻是不是正前呼后拥的,表现他这个主人的优越感?”
“语姑娘放心吧;大少爷那边,有练铁盯着呢。”夏雪瞄了瞄因小跑而额头渗汗的胭脂,静静递了帕子过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
“等?”夏雪狐疑看向笑意晏晏的少女,“等什么?”
“等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呗!”东方语懒洋洋看了看细雨飘飞的天空,嘴角噙着凉凉笑意,半晌,好才朝夏雪招了招手,然后低声对夏雪耳语起来。
夏雪听着她密密低语,眸内极快地闪过诧异之色,不过,她只管默然听着,最后在东方语晶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东方语眸光闪闪望向烟雨朦胧中的飞檐廊柱,忽地笑嘻嘻道:“对了,我记得耿府的千金耿言暖小姐也来了,走,我们尽尽做主人的责任,招呼招呼耿小姐去。”
“东方夫人。”就在挂着数幅字画的主屋西花厅里,一群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夫人当中,有人高声唤了夫人姬氏一声。
夫人姬氏闻声望去,见是五品侍郎夫人的柳氏,随即自人群中走过去,客气道:“柳夫人?”
“东方夫人,我听说府上收藏了一幅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不知今日我们是否有幸观赏到唐大千的真迹?”
夫人谦虚地笑了笑,十分温和道:“柳夫人说笑了,今日既然是字画展,我府上所有珍藏的字画,各位全都可一一观赏。”
“不过……”夫人看了看在场众人,仍旧端持着温和的笑容,道:“由于唐大千的画作年代久远,保存起来比较费事,所以眼下并不在这些字画当中,而单独辟出了地方存放而已。”
“诸位如若对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有兴趣的话,不妨与我一同前往。”
在场众位夫人一听,自然纷纷颔首附和,除了称赞唐大千之外,再来就是齐声表示唐大千的真迹是多么珍贵,如何罕见之类的话。
一番赞美下来,夫人除了谦虚地客套之外,当即欣然带着一众夫人前往那单独保存骏马逐日图的地方——东华厅。
就在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前往东华厅的时候;东方语也在另一个地方,十分尽职尽责地展现她作为东方府主人的风范,明亮闪澈的目光在一群娇俏招展的小姐们缓缓掠过,终于在一道女敕黄身影上面停住。
“耿小姐。”东方语不时对小姐们点头露着友好的微笑,一面极为迅速地走到耿言暖身旁,轻声道:“大哥刚才交待我,让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是吗?”耿言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小脸微微现出一丝红晕,她略略垂下头,小声道:“有劳二小姐费心了。”
“各位小姐。”东方语笑眯眯看了耿言暖一眼,忽然甜甜笑着,扬高声音道:“不知你们可有兴趣见识一下唐大千的真迹?”
“唐大千啊?”
“听说他的真迹千金难求。”
“对呀,想不到东方府里居然有……”
少女眉眼低垂,唇畔笑意嫣然,谁也看不透她长睫掩映下那变幻流转的眸光里,闪动着浅浅的寒芒。
就这样,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夫人与东方语两人,各自带着大群仰慕唐大千真迹的夫人小姐们,浩浩荡荡前往东华厅而去。
自然,受到东方贤叮嘱要特别“关照”的耿言暖,也在这些小姐之列,她神色微微透着兴奋,眼角含春唇畔如蜜,欣欣然与东方语并肩同行而去。
夫人一行只先东方语一行不过丈余距离。
无关痛痒的细雨仍在慢悠悠继续着,自头顶的天空丝丝飘洒而下。
眼见夫人与东方语这两拨人都距东华厅越来越近了。
“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就在前面,”夫人听似温和客气的声音,细心去听的话,居然能微微听出一丝紧张的颤抖来。
众人在美仑美奂的回廊之中袅袅穿插走来,回廊尽处,东华厅三个字已赫然在目。
夫人周到而有礼地走在前面,在东华厅门前站定,然后尽主人的礼节,作出恭请的姿势,欢迎众夫人入内。
这些官家夫人们急于想见识唐大千的真迹,举止自然有些急迫,众夫人在夫人姬氏的恭请之下,几乎争先恐后地往东华厅鱼贯而入。
然而,众夫人进入里面之后,还未欣赏到唐大千的真迹,倒是先看到了另外一出令人惊讶又尴尬的好戏。
“啊……东方夫人,这……他们……”
------题外话------
嘿嘿……夫人不遗余力邀请她们欣赏的,
到底是什么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