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凤在他手指按揉下,觉得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些,她闭着眼睛,声音冷清中透着梦幻的遥远,轻轻道:“嗯,就按你说的做。”
“秋凤,我觉得对于东晟来的那个丫头;最好还是想法子让她赶紧离开蛟玥比较好。”
男子声音一落,文秋凤身子立时僵了僵,她睁开眼睛,眼神又见那般迷离遥远的神色,她递手拨开了男子,并往前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才淡淡道:“我也想让她尽快离开蛟玥;不过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你若是想说结果了她,或是将她暗中再囚禁起来,这样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的做了。”
宁优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突然想到了某件事。
文秋凤没有回首,自然没有看见他脸上那古怪的神色;但她却感觉得出他气机呼吸的变化。
她嘴角含一抹隐隐冷笑,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若是有什么高明的法子;既不伤着她,又能让她尽快自愿离开蛟玥的话,我倒是愿意试一试。”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办法,也许有一个办法真能让那个丫头自愿离开;当然,那个办法绝对不会伤到她分毫。”
文秋凤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带着心底那沉郁的闷气都散了不少,她挑眉,嘴角微扬,便浮现那遥远迷离的清婉浅笑,“哦,你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
“据我这些日子对她的观察,发觉那个丫头其实是个真性情的人;对于她所在乎的人或事;她一定会不计后果地去维护。”宁优目光微微闪了闪,眼底一瞬转出淡淡得意来,“那在东晟,一定有她不计后果一心想要维护的人或事,我们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一定能够令她自愿乖乖尽快回东晟去的。”
“她在乎的人或事?”文秋凤淡然瞥了宁优一眼,眼神含笑,然眼底却微闪着黯然,她那遥远冷清的浅笑,甚至带着几分哀怨的味道。
宁优轻轻点了点头,笑道:“秋凤,相信我,如果她在乎的人发生什么意外,她一定会自愿回去的,只要她一走,那个人的生死就全凭天意,谁也不能左右。”
文秋凤垂下浓黑长睫,掩去眼底森森疲倦,扬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宁优接着又低声说了一会,跟她交换了意见;再然后,两人又开始将话题转到另外的事情上去;他们又商量了一会之后,宁优才终于离去。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到了夜里三更过后,天空忽然响起暴雷来。
雷声轰隆之声有如过年节时,百姓齐齐鸣放的鞭炮一样,响个不停。
华京上空,下半夜几乎都被这种雷声弥漫笼罩,雷声密集,然后便骤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如泼,自苍穹哗哗倾落大地,夹着雨水的寒风更让冬天的寒意深重了几分。
然而,就在大雨下起来不久,上空东北角忽然划过一道眩目的亮光,住在附近的人因已被大雨惊醒;所以在那道极亮的亮光划过东北角上空的时候,有人曾清晰看到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自天际而下,滚滚往皇陵所在之地坠落。
这个巨形火球从天而降之后,确实坠落到了皇陵所在;不仅如此,这个火球还引起了一场大火,尽管有兵卒守在皇陵,可人数并不多;再加上暴雨连绵,众人起初并没有怎么在意。
而到后来当他们发现起了大火,并且火势越来越大,不停朝整个皇陵扩散蔓延的时候,那些守在皇陵的兵卒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灭火。
可这天火又岂是这么容易灭得掉的呢。
倾盆如泼的大雨尚且不能浇灭火球的烈焰;兵卒们一桶桶提来的水,亦不过是杯水车薪般的意思而已。
皇陵距华京约有五十多里,距驻在城外的京卫大营约有三十多里;待守陵的卒长发觉依靠他们守陵这点人数无法扑灭火势,才开始惊惶失措往京卫大营求救的时候,那火球早就滚遍了皇陵外围,差不多将皇陵外围烧了个精光。
京卫大营担负着保卫京畿的重任,虽然可以抽调一部份去皇陵支援;但这一部份,却是极小的一部份。
京卫大营的统领是不可能因为一场天火,而抽调大队人马前去支援的;也更不可能因为那些碑穴被烧,而妄顾京畿安全。
待那一小部份京卫大营的士兵到达皇陵支援的时候,那场火都将皇陵烧得差不多了。
雨势渐渐小了,天也逐渐开始泛亮;而这场忽然而来的天火,也在这渐小的雨势里,渐渐归于微弱,继而完全熄灭。
皇陵,安葬着蛟玥国历代的帝王,代表着蛟玥国的龙脉所在,如今突然天降火球,焚毁皇陵,不啻于断了他们蛟玥的龙脉,推深一层,那便等于毁了他们的国运。
对于天火烧皇陵这样的大事,当然引得朝臣们惶惶不安了。
大多数人都将这场天火带来的灾难看作上天示警。
为了保住他们蛟玥的龙脉,永护国运昌盛;朝臣纷纷上书请求国师占一卦,以期预测吉凶,提前找到消灾解厄之道。
由于蛟玥皇帝已昏迷数月,他在昏迷前,曾留下皇命,由太子宁楚与左右丞相及太师四人共同处理政事。
当然,宁澈所留的皇命虽如此;但实际上,若非有重大事件,并不需经过四人共同讨论,而直接由宁楚决断便可。
无论是太师,还是左右二丞相,都绝对相信宁楚的能力,从来就没有人对他决断的政事有半点怀疑。
但,今天一早,朝臣纷纷上书请求国师占一卦这事,宁楚看着那眨眼便堆积得如小山高的折子,一时垂下眼睑,有些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
皇帝迷信国师所谓的能力;不代表宁楚也迷信这种虚幻的事情,所以自他代政以来,他从来就没有用过国师;国师夏仲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白领俸禄的闲人而已。
不过,眼下群情汹涌,他看来不得不顺应民意,让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出来故弄玄虚一番了。
既然太子准奏,急朝臣之所请;一番准备之后,国师夏仲谦便站在了祭坛旁边,当着群臣之面,开始占卜问卦。
随着他长袖舞动,大手将几片龟甲骨往空中轻轻抛起。
眨眼,那几片龟甲骨便先后不同地落在圣盘之上,发出一声声响脆的声音。
群臣心情紧张地盯着那只小小圣盘,静待那几片龟甲骨落定、安静;再由国师夏仲谦揭开这卦象之谜。
龟甲骨落入圣盘,还轻微地颤动了一会,才渐渐止住那微弱声响之势。
夏仲谦目光幽幽地扫了群臣一眼,然后才缓缓往圣盘看去。
他凝神静注了那几片龟甲骨好半晌,然后,脸色便在他注视的时候,由原本风朗云清的模样,渐渐变成了乌云笼罩的阴沉。
群臣瞧着他蓦然生变的脸色,心中皆自惊了起来。
他抬起大袖往圣盘上一拂,那几片龟甲骨立时便翻转过来,将另一面呈现在大伙眼前。
夏仲谦这才抬起头,神色凝重地望向冷肃静立的群臣,道:“众位,据卦象所示,昨夜突然天降火球引起皇陵大火,乃是因为我蛟玥龙脉最近频频遭人破坏;乃至影响到了国运,而陛下遭到歹人毒害,昏迷数月不醒,便是因为龙脉生穴被捣的缘故。”
“那请问国师,卦象有没有显示,这破坏龙脉防碍国运危害陛下的歹人,到底是何方妖物?”
夏仲谦淡淡望向群臣中发问那位上了年纪的朝臣;他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
半晌,才又道:“据卦象所示,昨夜皇陵大火,便是上天示警;昨夜火球坠落之地,乃处极空的东北角;也就是说,这位煞气极重的歹人,现下应该是居住于东北方才对。”
群臣中立即又有人紧张追问:“可这东北方的范围也太广泛了,我们如何才能将那个歹人揪出来?还请国师为我等指点迷津。”
“关于这个……”夏仲谦捊了捊微翘的胡子,露出沉吟思索之态,“我还得再占一卦才行。”
“那就有劳国师了。”
群臣几乎异口同声催促恭请。
夏仲谦目光幽幽地扫视了群臣一遍,随即顺应民意,又开始挥着大袖,拿起那几片龟甲骨往空中抛起。
一会之后,所谓能够预测吉凶指点迷津的卦象,便随着龟甲骨跌落圣盘,静止颤动而自发生成。
这一会,夏仲谦凝视那几片龟甲骨良久,不仅脸色大变,就连脚下都有些摇晃的跄踉之势。
群臣见状,心头顿觉无比沉重,惊慌的情绪一霎便迅速蔓延开来。
“国师,请问卦象怎么显示?”
“可有提示那个煞气极重的歹人具体所在位置?”
夏仲谦僵直着大手,一片片捡起了龟甲骨,声音微微带着惶恐,缓缓道:“卦象所示,那人蓄意破坏龙脉图谋已达数年之久,因那人不惜减损自身寿命,以本身精血喂养一种蛮夷秘下所授的血毒盅,用来毁龙脉;还企图夺陛下性命……”
群臣一听,登时惊慌有之,焦急却更甚。
有人纷纷问道:“那请问国师,那用心恶毒的歹人到底身在何处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仲谦一脸惨青之相,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之势,他缓缓抬手往宫殿起伏的檐角一指,“那恶毒之人的居所便在这皇城之内。”
群臣听罢,几乎人人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皇城之内?”
皇城之内,除了皇帝,便是未成年的皇子,还有公主以及皇宫各位嫔妃们居住而已。
莫非这用心歹毒,煞气冲天的人,会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想到这事涉及到皇族,群臣便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若是皇帝此刻是清醒着的,这事有他作主,凭他一锤定音,也无人敢多议论半句;可眼下,皇帝昏迷,太子虽代政;却并不独揽大权;也未有登基之望。
这件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谁承担得起这事带来的后果?
听闻夏仲谦这话,群臣霎时静寂无声了。
沉默似乎延续了半天之久;才见有人越众而出,对着国师道:“那请问国师,卦象上,可有明白指示出歹人的确切方位或者身份?”
群臣抬头望去,只见那肯生死荣辱置于脑后的人,竟然是周德亲王宁优。
继宁优之后,又一亲王站了出来,对夏仲谦道:“不错,若是卦象上已经明白指示出了歹人的确切方位或者身份,还请国师为我等指点迷津,好挽救我蛟玥万里江山基业。”
群臣眼见有亲王出来牵头,万一日后出了什么差错;皇帝清醒过来,真要罪责的话,也有这些皇亲先站在前头;众人那惶惶惊怕的心情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夏仲谦皱了皱眉,脸色仍旧惨青得难看,他沉吟了一会,才道:“卦象上虽有所示;可那人地位非同寻常,众位可要想清楚了才好。”
“因为她长年用精血喂养一种蛮夷秘下所授的血毒盅,此盅十分厉害,且歹毒异常;她只需将那只血毒盅朝着皇陵龙脉的方向埋入地下三尺,便可在特定的时日里,彻底破坏我蛟玥风水龙脉;此外,因为陛下是现在代表着龙脉生相一支;所以,她若想达到目的,势必先危害了陛下的性命。”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陛下遭遇不测,断了我蛟玥的风水龙脉,那我们这些为人臣的,还有什么面目立足蛟玥,还有什么面目苛存于世!”
有了亲王出头之后,群臣中也有人开始冒出来激昂陈词了。
夏仲谦见状,皱着眉头,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幽幽道:“好吧,既然大家决意要将那人揪出来,以挽救蛟玥风水龙脉;那我只好按照卦象显示,将那人所在方位告诉大家了。”
“国师请说吧,知道了具体方位与身份,我们也好行事呀。”
群臣齐声催促夏仲谦。
却不知在他们当中,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眼底下还泛着隐隐奸狡冷笑。
“昨夜天火既然从东北角滚落皇陵对我等示警,其实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明显的暗示了。”
夏仲谦缓缓掠过惊惧害怕的群臣,眼里隐约可见冷光闪动,“那用心恶毒、煞气极重的歹人,其实就住在皇城的东北方向。”
“皇城的东北方向?那可是后宫所在的方向啊?”
有人惊呼,“难道那歹人会是嫔妃中的人?”
夏仲谦含凉一笑,指了指圣盘那几片龟甲骨,“根据卦象所示,确实如此。”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俱沉默着,没有人站出来再说什么。
半晌,仍是其中一位亲王站了出来,望着夏仲谦,面色阴沉,道:“国师,请问具体是哪个人?”
夏仲谦眼角一飞,幽幽目光便如瑟缩的风一般从众人面上盘旋而过。
“待我再行占算出她的生辰,便可知悉那人到底住在哪一宫哪一殿了。”
他说着,又开始重新挥动大袖,在那小小圣盘上动作起来。
结果当然很快就出来了。
不过夏仲谦却没有随即将结果告诉引颈长盼的群臣;而是面色凝重地看了看那几位亲王。
几位亲王会意,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便朝着夏仲谦走了过去;夏仲谦微微咧嘴笑了笑,眼角隐约可见凉意闪动。
几位亲王自他口中知悉那人名字之后,脸色俱变得十分难看;不过他们又默默对望一眼之后,也没有再问什么,便开始散了开去。
而接下来,亲王们便劝散了群臣,并含糊其辞说明国师已经占算出那个为祸蛟玥的人是谁;而后面的事自有人会处理云云。
蛟玥国的风水龙脉,蛟玥国的江山基业,说到底乃是他们宁氏的天下;既然亲王们已有了应对之策;群臣们只得忧心忡忡散了。
随后,亲王们又合计着商量了一会;再然后,开始分工合作,准备将那个窝藏在皇城里危害蛟玥国运的人给揪出来。
因为牵涉到后宫嫔妃;外臣不便进去,只得请皇后文秋凤出面。
文秋凤作为后宫之主,她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去哪个宫哪个殿都可以。
现在,群臣从国师那里得知有歹人躲在皇城里意图颠覆蛟玥江山之事;亲王们便开始分头行事;有人与国师一道对皇后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而有人则到某人的皇子府周围,设法将某位皇子拖住,不让消息泄露;不给他月兑离视线去救人的机会。
皇城后宫。
流云殿。
顾名思义,整座宫殿的布局装饰都以轻盈流动形象为主;就连物品色调,多以明暖格调为主;因为这座宫殿里,住着一个病美人。
据说这位病美人如妃娘娘年轻时,美艳冠压群芳;而她最独特的是她那轻灵如蝶的舞姿;也是因为她的舞姿,所以年轻时颇得皇帝宠爱;不过后来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亏损过度,渐渐便不再跳舞了。
而流云殿没了能与流云媲美的舞姿;皇帝从此自然也来得少了;久而久之,这位病美人如妃娘娘便像其他迟暮美人一样,被时光湮没在了空寂的宫殿里,镇日对着那些凋谢零落的花草哀怨度日。
不过,万幸,她即使失了君王宠爱;仍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还是个极其出色的人,因为他的出色与拢络人心的手段,所以随着他年岁长成,也渐渐拢络了不少人支持他。
如妃想到这,免不了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惜,步儿再优秀,也越不过太子宁楚去。只要上面还有一个嫡出又优秀的太子压着;步儿就永无出头之日。
正在她心思纷杂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声落,便见有一袭正红凤袍自门口迤逦而来。
如妃旋即上前,对着文秋凤裣裣施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如妃请起。”文秋凤含笑而来,神态清婉典雅,将小手往空中虚虚一抬,便彰显出她的明华高贵。
文秋凤站定,举目掠看满庭的嫣然流云,再看看眼前的病弱女子;只见如妃举手蹙眉之间,也尽显柔弱病态的美妙风情;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当真是一个美妙的病美人。
可惜,这朵已逐渐走向衰败的花,已无法再盛放那艳冠群芳的美丽了;今天,她来,便要将这朵带病的娇花折下,摧残掉那一息尚存的美丽。
如妃行过礼,重新站直身子,却见皇后立定在地;并没有进屋的意思。
她怔了怔,随即微笑道:“不知皇后今日屈驾降临流云殿,有何赐教?”
“赐教?”文秋凤一声含嘲浅笑,她笑意清婉,然笑纹却迷离而遥远,“本宫哪里敢赐教如妃?”
如妃心下一沉,见皇后神态如此古怪,顿生不好的预感。
皇后妙目转动,淡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将手往空中一挥;她身后忽然便有大群宫女太监鱼贯涌入。
如妃心里大惊,不过她仍旧镇定地看着皇后,“请问皇后这是何意?”
“想必如妃也听说了昨夜天降大火,引烧皇陵的事了;今天早晨,国师应群臣所请,当众占了卦,问了昨夜天降大火,所示是凶是吉;而国师根据卦象所示,解说是,有人隐藏在皇城里,企图毁龙脉断国运害陛下;而那个人……”
文秋凤扭头,目光冰凉地看着苍白无血色的如妃,浅浅笑道:“据卦象所示,就住在这流云殿中;本官今天来,就是来找证据,将那个祸害揪出来,以永葆我蛟玥江山稳固万年。”
如妃脸色白了又白,她心中显然惊慌异常;因为她知道皇后既然如此大张旗鼓而来;那么皇后所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她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旦那个男人倒下,再无力庇护她的时候,她的末日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而她那个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什么之前竟然没有传一丝讯息给她呢!
如妃并不知道,皇后在来她的流云殿之前,宫外就已经有人密切监视着宁步的举动;更用了无数借口将宁步牢牢拖在了他自己的府邸里。
以致于,宁步根本还不知道群臣请托国师占卦之事;就更不可能知道他们说服皇后来流云殿搜查证据的事了。
如妃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争或不争,命运都不可能逆转。
那就随皇后去吧。
如妃此刻还能作如此想,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国师先前在群臣面前所说的事,她以为,皇后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想随便安个罪名给她,然后降了她的位份;再然后,借机打压了宁步那勃勃野心。
皇后见她如此模样,心里也难免有些诧异。
虽然外人常说如妃好性子;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病弱,所以极少动气,也极少与他人计较。
可她却不这么认为,当年那个凭借着舞姿掳获帝王心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只有内心无欲无求的人,才能真正做到不动气不动性不动情。
跳出七情六欲之外的人,才能不悲不喜不娇不嗔。
不过,如妃不试图阻止,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皇后尽管心里纳闷,对如妃此刻安静淡然接受的模样,还是觉得很满意的。
“那就请如妃多包涵;本宫要让人到流云殿搜上一搜了。”
皇后说得如此笼统,如妃也没有开口询问一句;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皇后仍然浅浅笑着,见状,自然不会再跟如妃客气,手一挥,她身后那群宫女太监,立即便撒开脚丫,分别往不同的地方而去。
如妃见他们行动迅速,就连目标也很明确的样子;这才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后的人企图进入如妃寝殿去搜查的时候,遇到了流云殿里嬷嬷的阻拦。
“如妃,你若心里坦荡,又何惧别人进去搜你的寝殿;你若是担心他们会毁坏东西;那本宫自会下令约束他们;若有谁胆敢毁坏了你的东西,本宫定会照价赔偿。”
皇后眼睛微微转了转,又笑吟吟道:“若是因为你这一阻,而无法找出那危害我蛟玥江山的妖祸,到时的结果只怕不是如妃你一个能够承担得起的。”
如妃怯弱一笑,眉目间尽显病弱的柔美。
“皇后想搜,那便搜吧;臣妾的寝殿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当然,更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皇后的人若是不小心毁坏了;臣妾也不敢让皇后你赔偿;就当是臣妾自个不小心毁坏的。”
皇后权当自己没听出如妃话里的冷嘲热讽;听罢,又浅笑着,吩咐那些宫人去搜如妃寝殿。
如妃的寝殿,仍旧是以轻盈流动为主的布置。
皇后带来的人,都曾得了严令;所以他们进入寝殿之后,虽然四下翻找着什么东西,但却没有一人毁坏殿内饰品;就连那些物品摆放的位置,在搜查过后,宫人们都按照原位轻手轻脚放了回去。
宫人们四下搜寻无果;皇后亦施施然进入到寝殿之内。
还是与如妃相谐着一起走进来的。
“哦,本宫瞧着如妃那面镜子倒是特别;就是四周的镜框,那样子有些古怪。”
皇后忽然伸出玉手,往梳妆台上那面铜镜指去。
如妃无波无动地望过去,随即笑道:“皇后说笑了,那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哪来的特别!”
“是吗?”文秋凤扭头,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随即又道:“你们将那面镜子给我打碎看看;嗯,还有那些镜框,也全部给本宫弄开来看看。”
她吩咐完毕,才回头,浅笑微微地看着如妃,道:“如妃不必担心,本宫过后会让人送两面同样的镜子过来;以示本宫赔罪之意。”
“嗯,陛下昔日常常称赞如妃知书识礼,识大体存大局;想必如妃不如因为本宫这好奇一砸,在心里生出不痛快来吧?”
如妃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有这么霸道的给别人赔罪么?
当着别人的面下令砸烂东西;回头再送两面同样的镜子过来?
如妃心里冷笑;不过面上,她仍然一副毫无波动的腊像模样,还恭恭敬敬对文秋凤说道:“皇后想打碎它,就打碎它;臣妾没有任何异议;心里也不敢有一丝不满。”
不敢有一丝不满?
皇后在心里冷笑;管你有没有不满,今天本宫都会在你这寝殿当中搜出那些件东西来。
宫人领命;立即有人七手八脚配合着,将那面铜镜自梳妆如上拆了下来;然后找了一块没有杂物的空地,当着如妃与皇后的面,“哐当”一声,将那面铜撞摔个稀马烂。
镜子立时裂碎成片片尖锐刮人的碎块;但地上除了一大堆碎掉的扎人碎片,便什么也没有了。
宫人们开始分工;有人拿了工具进来,将铜镜的碎片打扫干净;也有人开始动手去拆那几条镜框。
镜框是木条的形状,外面涂了层漆,模起来觉得十分光滑。
然而,就在这光滑平整的表面,却有处地方微微隆了一小块起来。
文秋凤虽然站得遥远,又显得那么悠然漫不经心;她的眼神却毒得很,居然远远就看见了镜框上那一小块突起的东西。
她伸手,遥指过去,立即便道:“慢着,就从那个突起的小块处,将镜框小心弄开。”
宫人得令,弄开镜框的时候显得特别小心,一寸一寸极缓地将那木条状的镜框给剥开。
“哐当”又是一声清脆声响。
听起来是硬物落地,与石面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脆响过后,宫人连忙低头一看,随即看见一块小小的金属令牌。
令牌上面的图案很古怪,似是在太阳下面,有人张弓拉箭,欲要射向太阳的样子。
宫人将令牌拾起来,双手奉到了皇后跟前。
“咦,这是什么东西?”皇后低头,看着那面光泽幽暗的令牌,十分诧异问道:“如妃,请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你竟然将它藏在了镜框那种地方。”
“嗯,很隐秘;也很大胆;藏在镜框;一般人绝不会想到那小小的木条里面竟然会藏有东西;而你每日都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镜子照看打扮;若有人发现什么异状,你一定立刻就能察觉出来。”
文秋凤说着,已伸手拿起了那面狭长的特别令牌,反复地验看起来。
如妃的眉头,自刚才宫人将镜框弄开,就一直没有再舒展过。
此刻,见皇后问她;她盯着那面小小的令牌,忽然感到无比疲倦,道:“皇后,这东西臣妾不认识;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将这东**在镜框里。”
“是这样吗?”皇后浅浅一笑,眼神有说不出的嘲讽与冰凉,“那可真是奇怪了,这个谁也不认识的东西,居然会有人费心思将它藏在你寝殿里的镜框内。”
如妃垂着眼眸,似是根本听不懂皇后的讥讽一样。
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笑,道:“是,臣妾也很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藏在这里的。”
皇后微笑如嫣,眼眸流漾着婉转不明的眼波,漠然看了那病弱女子一眼,浅笑着,朝宫人招了招手,“你们拿着这东西向年长的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一声吩咐,自然有宫人拿着那支细小却特别的令牌去询问了。
而其他的人,在如妃寝殿里再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便也就散了出去。
皇后似乎对如妃这座流云殿很感兴趣的样子,居然慢悠悠在花园里闲逛了起来。
如妃自然只能在旁边作陪。
过了一会,她们转入到一条游廊内。
忽然听到有宫女惊叫道:“啊,这是什么花啊?竟然……竟然会流血?”
皇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如妃一眼,浅笑道:“如妃这流云殿还真是个奇妙的地方;除了有不知名的小令牌,还养有能够流血的鲜花;本宫倒是很想长长见识。”
如妃的脸色本就苍白,此刻听到这话,就更是白上加白,比那透明的纸还要惨白几分。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微露关切道:“如妃,你的身体……还好吧?”
如妃惨惨一笑,“谢谢皇后关心,臣妾这身体历来如此。”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那株会流血的鲜花?”
如妃面对文秋凤笑意清婉的脸,心里已经有说不出的烦燥,不过此刻,她断不会在皇后面前示弱。
如妃轻笑,神态恭谨,“请皇后移步。”
皇后浅浅一笑,她的笑容清婉而冷清,遥远如天边飘忽的云。
她站起,走在如妃前头,往刚才宫女所惊叫的地方走去。
回廊尽头处,便见有一名宫女正神色惊恐地盯着一盆开得正娇艳的鲜花,在簌簌发抖。
因着刚才她惊叫的音量极高,此刻也引来了其他在周围的人。
皇后过去的时候,一群宫人正围着那盆花惊恐万状地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文秋凤的声音不高,而且十分婉转动听;但她声音中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比拟的优越尊贵气度;是以她一出声;那些宫人便立即停止了议论,而一致地转头向她看来。
“皇后娘娘,这盆花——它是妖花,刚才奴婢不小心碰折了它的叶子,它竟然……竟然流出血来了。”那名在发抖的宫女看见皇后,只得咬着嘴唇,一脸惊恐地指着那盆鲜花,战战兢兢在解释。
“荒谬,鲜花怎么可能流血。”皇后脸色一沉,那遥远冷清的浅笑立时隐了去,她随即大步上前,亲自观看那株会流血的鲜花。
然而,她步近一看;顿时也微现惊讶,“真的哎,这鲜花看着不就是普通的月季吗?怎么它流出来的液体居然是红色的?”
文秋凤虽然在惊叹;但她这话无疑在向如妃询问的。
如妃走近一看,眼神一瞬变冷。
说实在话,流云殿里种植的花草不计其数,像月季这种普通的品种,自然只配搁在这种难以谱受阳光的角落。
可它流出来的液体竟是红色的?
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若非现在她亲眼所见;也一定会将这样的事斥为无稽之谈。
可现在,她的心情直直往下沉。
从刚才皇后亲自在她寝殿镜框找出一面小小的令牌开始;到现在这株会流血的月季花;她心里不安的感觉便越来越浓了。
“皇后,说实话;这花虽然是养在流云殿;可臣妾平日并不常到这里来,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竟然有一盆会流血的鲜花。”
皇后浅浅一笑,神态典雅清婉,“哦,如妃不知道?这也无妨,本宫看着这分倒是开得别致,不如让人先搬到前院去放着吧。”
“容乐姑姑,你让人到御医院请一名御医到这来;哦不,还是直接请陆院首到这来吧,就跟他说,本宫请他到这里来赏一盆会流血的月季花。”
皇后吩咐完毕,又似没事人一般;继续漫无目的在花园里闲逛;流云殿除了花园连绵成片外,还有很多侧殿;流云殿的主人只有一个,很多侧殿自然便是荒废着的,除了摆放一些杂物,但多数是丢空着养灰尘。
皇后走着走着,竟绕到了其中一座侧殿后面去。
看那里落英缤纷,在这个萧索的冬日里,别是一番惹人眼羡的美景。
那座侧殿后面,虽种植着一片桃树,本来美景如画;但却因为皇后带来那些宫人的喧哗,生生破坏了这片宁静的花林美态。
“你们在这吵吵嚷嚷什么?本官不是让你们按照国师吩咐去搜寻那样东西吗?尽围在这里喧哗干什么?”
皇后皱了皱眉,清婉脸庞微现不悦;就连那典雅高贵的气质也微起了变化,变得有一丝冷戾,而那缕并不明显的冷戾,却在她踏入这片桃林的时候,悄然浮上了她冷清的眉宇。
“禀皇后娘娘,我们刚才看这片桃林有异,才过来瞧一瞧;谁知这一瞧,竟然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才拿了工具过来,挖开那片古怪的地方,刚刚从里面挖到了一个东西。”
“挖到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在这大惊小怪?”皇后眉眼一挑,又含着那遥远疏离的浅笑,漫不经心道:“将东西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谁知那回话的宫女立即慌张地跪了下去,哆嗦着声音劝道:“皇后娘娘,你万万不可近身观看,就站在边上远远看着即可!奴婢怕,那东西会对娘娘你凤体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