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头一望,原来是村长张rì进。只见他指尖捏有一物,细看之下,是只小小的虫子,乡间寻常可见。此虫子大小如黄豆,身扁月复圆,红红的显然是吸满了血。
「你妈的王八蛋,你吸老子的血?看我不捏死了你!」
啪的一声,一条小小的生命化作一团小小的污迹,留在张rì进手指尖上。
韩福从裤头掏出卫生纸,让张rì进抹拭。
张rì进正要伸手去接,却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道:「不行呀,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是重要的证物啊。因此不能抹,不能抹啊。江长官,你说是不是?」
众人忍唆不禁,但疑在江国龙面子,拼命忍住了笑。
「来来来,搜证组的,取个袋子来。」张rì进手指连扬,高声道:「这小家伙可能在吸我血之前,吸过凶手的血啊。快点取证,然後让村子里所有被虫子叮过的人都去验DNA……」
众人同时望向江国龙,江国龙喝道:「还等什麽?带去总署大舘!」
※※※
三人一路无话,直到派出所。派出所後堂有房间,供当值jǐng员休息。平素三人也会做些饭菜,多的是在七婶铺子里搞定。
自水岛家回到派出所,做好了笔录,还不到正午。
高大全伸了伸懒腰,不料卡的一声,後腰痛得入心入肺。高大全破口大骂:
「那该死的傻子,早晚教你撞在我手里。」
「是刚才给那傻仔明撞的?」白饭鱼道。
「不错,那厮笨重得像台大货车,吃他一撞,差点送了老命。」
「我看看,署里应该有药……」猪头皮道。
白饭鱼服侍高大全坐好,小心奕奕地撩起了後衫,不触动他痛处。猪头皮找到瓶跌打酒,倒了些少在掌心,搓得热了,自去推拿他腰椎,由轻渐重,由浅入深。
稍稍回了口气,高大全叹了句:「老了!别说你们,若是我後生十年,刚才我不斥了那马屁jīng两根肋骨才怪!」
身心舒泰了一点,高大全理好衣服,拍了拍白、猪二人肩膀,道:「劳驾你们啦!走!吃午饭去!到大市街去吃,别一年到头窝在村子里!」
「好啊!高长官请客吗?」
「当然了。老子也豪爽得起的!」
「不行哪,我要留守当值。」猪头皮道:「过江龙还在附近哪。万一被人抓到小辫子,轻则挨训,重则处分呢。」猪头皮道。
「咄!胆小鬼!我替你担当了。」
「不,我也不去了。」白饭鱼从厕所洗了手出来,道:「高长官,你视我们两人如兄弟。刚才被那条疯狗当面奚落,我们帮不上忙。现在更加不能陷你於不义了。」
「不错,刚才不是有其他人在场,看我我不揍扁了那个过江龙?」猪头皮道:「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三人无奈,同时叹气。
马脸的长官姓江,叫江国龙。有个外号,叫“过江龙”。他本人十分清楚别人暗地里给了他这个名号,他对此极为得意。
因为本地有句老话,叫「不是猛龙不过江」。他认为这名字表示,不论**白道,都认同他是「猛龙猛人」了。
孰知「过江龙」另有一解,指汽车与汽车之间连接过电的电线。某车子电池没电,得要借用别辆车子的电池起动,就用得着这种电线。此人绰号「过江龙」,实指他只懂吸取他人功劳,沾他人的光。这个解释却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了。
「唉,早已跟你们讲过,留在这里跟我,一天到晚都得受这种闲气。」
「受气不打紧,到哪儿没这种贱人?最重要跟着个有意思的老大。」白饭鱼道。
高大全听着,确实受用,道:「那好罢,我也不出大市街了。我到七婶那儿买饭,你们要什麽?」
「我要蕃茄红鱼饭,例汤,大碗的。」「煎封仓鱼饭,一样要大的例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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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全心情好了一点,边哼小曲儿边走到七婶饭铺子那儿。却老远听到七婶在教训人:
「我看你正正经经在外头做生意不就好了?何必回到村子里惹是生非呢?」
「唉,妈。这你就不懂了。在这个城市里,最能赚钱的就是这事儿。」
高大全认得这把声音,只听得七婶续道:
「儿子啊,好难得村里才有点起sè,能回复以前的风光,你又何必来挑起事端?」
「现今又不是我先挑起事端的?放过这机会不利用,妈祖娘娘都会不容我。」
「还敢提起妈祖娘娘?罪过罪过。」
「妈,这事情办成了,整条村子的人都有更多的好处。你可别给那张rì进骗了,他的法子,只是让他自己一人发财,让你们吃亏而已。」
高大全已来到铺子前,忍不住打岔道:
「光头发!原来是你!怎麽又回来了?」
「哈哈哈!高长官。我回来是为了看看你死了没有的!」
「哈哈哈!你这家伙还好端端的活着,我怎麽能够死?」
七婶见到高大全来到,马上笑脸迎人,道:「原来是高长官来了。来来来,想吃些什麽?」
高大全走进店铺,在张rì发旁边的一副座头坐了下来。他一模桌面上的锡茶壶,是冷的。
七婶从来不以冷茶奉客。这证明光头发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并缠着她讲话好一段时间了。大抵就是今早事件报案之後不多久。
「麻烦你了,要三个午饭便当。一个蕃茄煮红鱼,一个煎封仓鱼,另一个要叉烧炒蛋,整片的不炒碎。」高大全道:「全都要例汤啊,大号的!」
「啊……对不起,今天没有例汤呢……」
「儿子来了,来不及煮汤吧。这也算是一种不在场证明。」高大全心想:「这厮跟水岛那家伙有关联吗?」
待得七婶入厨房张罗,高大全才继续道:
「光头发,没想到你跟你家老大干过这麽多“好事”,到现在还活得健健康康的呢。」
光头发道:「我这类人,无忧无虑,无法无天。活得开心,睡得安心,怎麽可能不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呀?」
「嗯嗯,你睡得安心,可你娘没一天睡得安心呢。」
「什麽?」光头发听出一丝弦外之音,却强行压了下来。
「喂!死老鬼!口里不乾不净,想死呀?」
「你别以为你是jǐng察我们就要怕了你!」
光头发身後的两个年青人,却没有这份忍耐力,同时冲前去揪高大全的衣领。
高大全身子一侧一让,这一下就让两人扑了个空,收势不住,相互撞个满怀。
「对不起,是我这话说得混了。」高大全对二人毫不理睬,施施然坐到光头发同一桌上,道:「我意思是,七婶天天为你这儿子担心。你做儿子的反而高床软枕,这是什麽道理?」
光头发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sè,高大全瞧在眼里,续道:「怎麽就收了这两个不中用的小弟?他们二人比起当年的你更糟糕呢。」
「年青人冲动,多吃点教训才会好。你就当自己是世叔伯长辈,让他们长点见识好了。」
「嘿,少攀这种亲戚。你光头发不在外面替“字头”管生意,难道不怕你老大怪罪你?」
“字头”是本地黑帮的切口,泛指该人所属的帮派团体。
「嘻,时移世易。我也干起正经生意来了。」
「你这种人,黄赌毒无一不jīng,屡犯不改,懂什麽个正经生意呀?」
「高长官,抛个书包,叫“士别三rì,刮目相看”。」光头发道:「你这麽多年没见我,别说“刮目”,恐怕要连眼珠子整个儿挖出来看我吧?」
「没想到你坐牢那些rì子,吃牢饭倒吃出个读书人来了。」
「在里头有的是时间,又没有声sè犬马、酒sè女人来分你的神,要学习,比起外面更容易。」光头发道:「我告诉你,现下我真的改行做房地产了。」
光头发站起身来,面向山下村子,右手高举,自左而右,彷佛君临天下般,豪气道:
「收购有潜质的物业,让老人们可以有现金在手,不用死抱着金砖挨饿,这完全是合情合法的正经生意!」
「嘿,还是不离本行炒地皮的啦。不在外头炒老区旺区的地段,逼迁那些和善老百姓;反而跑到这山头野岭。炒山头草皮麽?逼迁那些野猪猴子麽?」
「啐、啐、啐,高长官,这你就见识短浅了。这叫“夏虫不可语冰”。」光头发很喜欢掉书袋子:「要知道,人人都晓得会大发特发的地方,生意就会本大利小,而且竞争激烈。要做,就要考眼光,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你知道村子和外头大公司合作开发後,就巴巴的跑回来了。」
「高长官聪明!」光头发笑道:「商机就在这里了。」
「说到底你还只是跟在人後面,吃人口水而已。村子的开发计划是张rì进和擎天柱公司搞的,他会容许你搀一脚下去吗?」
「哈,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光头发道:「我和他从小打架打到大。他的脾xìng我很清楚。你看着吧,这肥肉我吃定了,还要吃得让你无话可说。」
「吃吃吃、吃你个头!」
七婶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接着托的一声,一盘炒饭放在光头发面前。
这一盘名称为「你个头」的菜式,只是鸡肉切丁炒饭,再加上拆碎的咸鱼肉。火候十足,咸香入鼻,令人垂涎三尺。而七婶另有妙方,乃是加入姜汁同炒,用以辟腥。然而,个中另有一层作用:夏天食之,咸鱼肉固之然开胃佐饭;冬天食之,则姜汁可暖身保胃。
简简单单一道炒饭,可透出主炊人的一番心思,而且名字特别,令人一下便记住了。
然而,光头发和高大全却同时想起当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