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浅认识杨闹的那一天,刚巧碰上他立下志向要成为名震天下的神医。
彼时杨闹的师傅揪着他的小辫子,气冲冲地朝他吼,“庸才!老子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货,连哪个是救命的哪个是要命的药草都分不清,要你何用!”
杨闹被他提在半空中,却还是使劲扑腾着,一点也不担心脸着地摔个头破血流。
他扭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白发苍苍的老人呸了一口,声音响得震天,“臭老头,谁稀罕你教啊,我不学了!我凭自己,也能变得跟你一样。不,我要比你更厉害!”
“你等着看我名扬天下,将继承你衣钵的这群小子踩在脚下吧,哈哈哈——”杨闹的头扬得比天还高,伸手一一指过在药庐外站成一排身着白衣的少年们,嘴角泛起最最不屑的冷笑。
“好,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神医门’的弟子。”白发老人将他放在就近一块大石上,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捋着胡须,大笑着走进庐中。
一干少年连忙唤着“师傅师傅”追了进去,大门最终缓缓合上,将笑声和脚步声远远隔开。
微风吹过两旁载着的几株垂柳,柳夕浅就站在树下,她的眼底亮着极盛的光芒,抬手撩开柳枝,同不甘心地大力抹着脸颊的杨闹静静对视。
“浅儿,再不过来,我不管你了哦。”轻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柳朝晖回眸而笑,催促着出神出到眼睛也不眨的小妹。
柳夕浅不回答,脸上表情也未变,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闹生平第一次能安静地和一个陌生人对望这么久,通常他看人,只需短短一瞬便能想出一大车损得人体无完肤的言辞。
但是对着柳夕浅,他偏偏开不了口,只因脑中周旋了半天也找不出半句带刺讥讽的话来。
原来所谓完美,并不是世人口中不存在的笑话。
于是,俩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之中结下了不解之缘。
彼此看对眼之后,柳夕浅笑得眼睛都眯成两弯月牙,心说这是个能闹的,带着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乐趣多多。
杨闹则精灵古怪地眨巴着大眼睛:能让他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不多。曾经那臭老头算一个,但是现在……不提也罢!
其实柳夕浅是知道的,医仙君无之所以逐杨闹出师门,只因他知道,这小小的方圆之地是拴不住这只想要展翅翱翔的雄鹰的。
他弟子众多,且皆为名门之后,偏袒是大忌。杨闹纵有奇才,也经不住如此浪费年华的蹉跎。倒不如放他自由,任他纵情施展。
于是,才会有辱骂,才会有激将,才会有恩断义绝的仰天长笑。
但杨闹比不得她的世故精明,他在最懂得记恨的年纪被舍弃,这道伤,不知要多久才会痊愈。
多年来,柳夕浅看着杨闹一次一次地挑战各路的杏林高手,每到一个新地方,远近闻名的药庐医馆是他必去的地方。
他是喜新厌旧,他是孩子心性。但这个习惯,他坚持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