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浅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然后朝容凛眨眨眼睛,像是在问——“去不去”?
容凛挑眉,想也不想便点头应允。
“张烈此刻人在何处?”
容凛擦着脸颊,心里想着她真能对着杨闹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冷不防杨闹又补了一句,“嗯,夕夕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你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了对吧?”
此时,两人视野之中忽然映入一个熟悉之人的身影——湖蓝长衫,清贵气质,步伐稳健。
“你爹娘惨死,你恨不恨,难过不难过?”
“去你的,我一向很善解人意好不好。”柳夕浅大方笑出声来,没脸没皮地摊手,“而且啊——”她刻意拖长语调,“我最讨厌麻烦了,齐天渊病怏怏的,带上他就是自找麻烦,我可不想干这种蠢事。”
他是不常笑的,就算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有惊人的威压与冷漠,一副极难接近的模样,那是经年累月厚积下来的脾性,绝不会轻易消融。所以他一旦笑了,眉眼整个浮动起来的感觉,简直能将人推进迷幻的云雾之中。
“呃……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凌思的神色不大自在,视线刻意避远了他们,垂头盯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发呆。
“很好。我先问你,你有没有杀人?”
“喂,小子,本少爷耐心很有限,我问什么,你最好就答什么,别瞎绕圈子。”柳夕浅一脚踏在绑住他的椅子上,霸气风范尽显,“而且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我,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听明白了没有?”
“你的意思是雪梅交给绿竹的那个包袱吗?可是昨日张烈已经派人里里外外搜遍了啊……”
柳夕浅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紧紧瞪着他,“你什么意思?我的推断哪里出错了?”
“少废话!我也真是蠢,怎么就信了你会救我!”
言下之意便是在警告严青松:你再猖狂再不识相,就别怪他又不客气了。
然而,他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完,耳畔就传来了“啪、啪、啪”三声低沉的钝响,眼见严青松竟拼尽全力挣断了绳索,正伸出手直取柳夕浅的后颈!
与此同时,容凛也交代好了大小事宜,柳夕浅没等他,他便快步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看严青松那副模样是愿意配合了的,可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呢?感觉就像是在套近乎啊,压根没问到点子上-
几人在路上急行,一直不出声的杨闹忽然问道:“夕夕,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那个齐天渊啊?”
最后三个字咬得又重又准,还带着些许讥笑,容凛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蓦地瞪大,心跳骤然加快:难不成她有读心术不成?这也能猜得到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这可纳闷坏了柳夕浅,怎么等半天都没有人动啊:张烈你愣着干啥?冲上来抽他呀!还有容凛和闹闹,你们要在下面看戏到什么时候?快飞上来拍晕他呀!zVXC。
杨闹冲上来,一把抱住柳夕浅,狂蹭了几下,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夕夕你没事吧?真吓死我了!你放心,那个挟持你的混帐已经被我和容凛揍成猪头三了!”
容凛石像似的在青楼外一动不动,领路的小捕快也是断断不敢往里走的,只得挤着嗓子提醒一句,声音都不敢拎得太高,生怕冲撞了他。
“木公子,张某要将严青松带回衙门了。就此别过吧。”张烈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轻叹一声,朝她敬重地抱了一拳。
“不用了!”
有了吃的,杨闹很快撒欢地跑远了。
“那你又和宋子谦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他看好齐天渊呗。顺便将齐家国那屋先锁了,禁止任何人出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个颤巍巍的男声——“容将军,您……您里面请。”
柳夕浅微笑:张烈人是老实憨厚不假,但对付犯人还是懂得威逼利诱的,有手段,且冷血无情。
柳夕浅见容凛赶着下楼帮杨闹解围也就放心了,回过头看看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严青松,叹了口气和张烈打商量,“你还是将绳子弄松一些吧……”
“没了靠山,他凑不齐银子还债,跑回家躲着。债主杀上门来,他则不管养父养母,只带着姐姐逃走了。这个时候,真正的凶手趁着他不在迎春楼,穿着他的衣裳,带上一张人皮面具,瞒天过海表演了一出大戏。等他回到楼中,也就是绿竹死的第二日清晨,他发现了那件血衣,于是匆忙弃在了后巷,以为这样便可蒙混过关了。但是,银子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他姐姐的安危就一日无法保障,所以,他想到了偷。绿竹和雪梅的私房钱藏在哪他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但他料不到,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会被你们逮了个正着,冤枉成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三人在一派和谐的小打小闹(?)之中很快来到迎春楼,容凛看着那块招牌不由得感慨万千:他明明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却要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还真是,真是……
“可是……”
“什么?你问完了?”张烈咽了口唾沫,满眼的不可置信,“木公子,你究竟问了些什么啊?!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何要杀雪梅和绿竹吗?他怎么作案的,凶器藏在哪,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让我们抓了个现行,你难道不该问上一问吗?”
“迎春楼。”
“要我把这一段故事串给你听听么?”
“我派人查了严青松的背景,得知他欠了一的赌债,正在被各个赌坊追杀,但他拿不出银子来,债主于是就派人将他住在城外的父母双双砍死了。这个仇,够大了吧?”
容凛虽漫不经心地加快了脚步,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等着柳夕浅的后话。
“是的。今早迎春楼来了两个杂役报官,说是在后巷的秽物堆里翻找到一件血衣,那是楼中打手统一的衣裳。我们接到这条线报,立刻下令搜查了打手们住的后院,就发现他——严青松,他的衣裳不见了。并且据挑粪的吴老伯证实,大约五更天左右,看到他鬼鬼祟祟地跑到后巷,丢下一个包裹,而后匆匆跑走了。这样看来,总不是我冤枉了他吧?”
刚进门,就见柳夕浅倚在二楼围栏边上,一脸无奈地朝容凛招手,催促道,“快点上来呀,你磨磨唧唧的孵蛋呢!”
微愣,而后是凄惶地摇头。
“张捕头,退后。”男子冷冷地握紧刀子,威胁性地往里又扣入了两分,一字一顿道,“不然,我就杀了她。”
不过闹够了,也该放行了。
发丝飞舞,三个字跌撞进耳中,听不大真切。
“呃……好。”柳夕浅看了容凛一眼,表情迷迷糊糊的,在杨闹的搀扶下走远了。
张烈看得心惊胆战的,心说木公子你行行好吧,小命攥在人家手里,还在可劲刺激他,不怕死也别这样子炫耀啊!
“血衣?你是说,他杀绿竹的时候,穿的是那种统一裁制的特别打眼的衣裳?”
“那成,我和容将军过去瞧瞧,你带路吧。”
啧,童年阴影,导致他心理很是扭曲啊……
他自娱自乐地讲了一大段,忽地愣了一下,这么说好像也不怎么对:夕夕可连蹲马步都不会呢,那凶手再不济武功底子还是有一些的吧。另外呀,她又长着一副勾死人不偿命的好皮囊,真被窑姐儿们生吞了也不奇怪的。
“那你有没有至亲至爱之人?”
杨闹则很不厚道地“噗”了一声,又开始按肚子,“诶我说你们这群人还真是奇葩啊,别一个两个都要逗我笑好不好?不放心?凭着我和容凛的功夫,将这里夷为平地都不成问题。你是担心我们仨会被那凶手伤到,抑或被这青楼里的姑娘们生吞了还是怎么的?”
“毁灭证据?”
“夕夕——!”杨闹率先叫出声来。
郁闷之余,柳夕浅控制不住跺了跺脚。
容凛站在原地,脸色黑得跟包公似的,脊背整个耸起,攥紧的拳贴在腿侧,手背的青筋张牙舞爪俨然活物。那气场强大的,路上的行人纷纷识相地绕着他走,似乎是害怕一靠近就会毙命一样。
容凛一张脸都绿了,咬牙瞪她:再这样下去,他的英明神武迟早要被她磨得连渣都不剩!
但齐家国一死,就将事态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急势,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整个兴都将会大乱!
另一边,容凛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两个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人面前,一言不发,只大方地在桌上拍下一叠银票。
杨闹则十分同情被欺骗了的齐天渊:夕夕摆明了就是在使美人计啊,这也太犯规了!下一次她要卖了他,那傻小子搞不好会帮她数银子呢!
“那他和绿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将人手脚剁下,还在地上写下‘罪有应得’四个大字?”柳夕浅追问。
容凛站起身,向来人招招手,面带一丝疑惑,“凌思,你怎么会……?”
柳夕浅脸色一僵:她总不能说暂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齐家国被阉了吧,天知道杨闹那个大嗓门会作何反应呢。张凶正人。
可就算柳夕浅深谙个中缘由,她也不想去理会:既然严青松不是凶手,她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冤下狱。
严青松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木讷地点点头。
容恪和凌灵幽怨地瞪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被抢白的感觉是真心不好受。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本来刚才不犹豫直接开口,该有多好!
“你!”严青松被堵得无话可说,气得额上的青筋毕露,表情别提有多狰狞。
“那他和雪梅是什么关系?”
“呵。”柳夕浅冷冷笑了,后退一大步,将手平举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道,“怎么,我说错了?想要我住嘴是么?你干脆连我一并绑了,我不介意到郡令大人面前再说一遍的。”
那笑声简直就是来拉仇恨值的,容恪和凌灵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闹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哪来这么多问题?”柳夕浅大力地挥挥手,扇苍蝇似的,“烦死了,容凛你给他买吃的去。”
只问了五句话,而且还是毫不相关的五句话,就能还原事情的始末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她还在和你攀谈“今儿个天气真好”,下一刻便直接和你笃定——“相信我,你没命见到明天的太阳”一样。
其实他们真心想多了,这会柳夕浅的注意力可完全没放在两人身上,她走到齐天渊身边,按下他表达着想要跃跃欲行的念头的拳头,轻声劝道,“我知道你心急抓凶手以慰你爹在天之灵,但这凶手是真是假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你的身子,实在不宜奔波。若你信得过我,待我确定之后,再登门告知你,如何?”
“行,我知道了。”柳夕浅拍了两下手,然后转过身来对张烈说,“我问完了。”
然而还没等容凛回答,杨闹就一脸哥俩好的表情温柔地(?)抱住了他,“太好了,以后夕夕来月事了,脾气暴躁想杀人,终于能多出一个知情者帮我分担一二了。容凛,你真是场及时雨啊!”
张烈挠挠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按你的说法,这就能解释通了啊。”
严青松听到她言之凿凿,身子猛然一颤,立刻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但,她轻点额头,微微苦笑:这似乎是太顺理成章了吧,反而变得破绽百出呀。
柳夕浅微愣,正想说话,身后的门被人打开,里头传来张烈的声音——“二位,请进。”
“唔——”
第一:杀人穿那么惹人注目的衣裳,简直就是在对不小心撞见的人说“记住我,你一定要记住我啊”;第二:明明风头都还没有平息下去,为什么他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丢掉血衣?第三: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作案方式,晚上行动应该会更方便,而他也完全可以只让人见到他的背影,多拉些人下水……
与此同时,一声短促的低叫自上而下劈落,直直砸在他们的脚边。
“你站在倚竹阁前做什么?”
“张烈,收起你那副忠心办差的高姿态,我不吃这一套!只因为糊涂郡令的一句官话,你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胡乱抓人了?”
凌思无声地叹了口气,终是苦笑着点点头。
“夕夕,我也去!”杨闹赶忙从梁上跳下来,迅速挤到柳夕浅和容凛中间,凑热闹怎么能少了他的份呢!
严青松满口的牙疼得都快要错位,津液控制不住地沿着嘴角往下流,但在赫然听见张烈平稳的话语之后,他连忙抿紧微肿的唇,怯懦着将那声呼之欲出的“冤枉”咽回了肚子里。
“对。”张烈点头,接道,“而且我让手下人再仔细盘查了一遍迎春楼众人的口供,就在不久之前,终于有两个小丫鬟回忆起来,昨日是看到过有打手走进正堂,朝着倚竹阁的方向去了,不过只是微有徘徊,便离开了。她们当时只是轻轻瞥见,也没太在意,但严青松,是绝没有认错的。”
“怎么?”
听着青年厉声的质问,柳夕浅苦笑摇头道,“本来是可以的。但你这会公然拒捕,还挟持我想杀了我,张烈怎么都得抓你回去治罪的。”
“木公子……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张某听了也觉得句句在理。但是,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衙门是不会随便抓人的。”
“还好么?”
对方幅度极大地摇头。
容凛也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一层,微有诧异:凌思此行,其实是放心不下柳夕浅么?这可——完全看不出来啊……
而凌思就等着他有所松懈的这一刻,眼疾手快拍起桌上一根木筷,指尖一点将其一分为二,然后使了十成力推送出去。
就见雪白的衣衫上,有一小片晕染开来的血迹,红得刺目。
“证据?你说有证据?”柳夕浅在一瞬之间就将心情平复好了,之前因为白跑一趟的心气不顺全部一扫而空了,张烈真挚的眼神让她忽地起了耐心听下去。
容凛垂头看看自己的手心,失笑:自己的反应,真的是太过激了。
齐家国死得那么惨,好歹得先收个尸什么的吧。
柳夕浅模着下巴,别看这小子脸是白了点骨头是软了点,但还蛮特别的嘛,有意思!
这摆明了就是栽赃嫁祸好不好!
哦对了,其实柳夕浅的原话是——“他若不是个生手……那我岂不是太没魅力了”?
吓?这对话,好像越来越诡异了啊?容凛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有种下一刻就会扯到柳夕浅生娃的错觉。
这声音,是柳夕浅的!
“快把衣裳解下来,我瞧瞧伤势。”容凛见她痛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开始不对劲,急得方寸大乱,伸手就去够她领间的盘扣。
“他找不到,不代表凶手找不到。你不也先他们一步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了么?”
杨闹则殷勤地扯着财大气粗的容凛坐下,笑得跟狗腿子似的,连忙招待他吃好喝好。
四五六想想她都觉得麻烦。
凌思眸光一沉,抿唇不语:刻意弄断了筷子,却还是伤到她了么?柳夕浅看齐天渊的神色,就知道已经将人说通了,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把宋子谦招过来说了两句悄悄话。一切处理完毕,她理了理袖口,才对那小捕快说:“我们走吧。”
柳夕浅同容凛对望一眼:怎么又是迎春楼?这地方也太邪门了!
慌张地纷纷抬起头,就见倚竹阁的窗栏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具颀长的身躯,遮住了阁内的情况,那人的手上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正抵在一段纤细白希的脖颈上,而扣在他手掌之中的人质,不是柳夕浅是谁!
杨闹则在一旁揪准时机,用一种凉丝丝的语调说道,“唉,刚刚夕夕对我说哦,幸好你还是处男,否则,她昨天晚上准会失身的。”
那人轻柔地搂住她的腰,拥着她缓缓落地,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四围。
“木公子,你怎么……”
“严青松,你做什么?快放了木公子!”
“嗯?”柳夕浅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疑惑,真想跪下去膜拜他,心说大哥你简直就是菩萨啊,我那是在骂你蠢啊,你还用这么正直而且受教的表情,让我很过意不去啊!
“木公子,你怎么这样肯定?”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了,根本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被卖到严家后,明里父慈母爱,暗里则是毒打交加。你不觉得,这种人面兽心的父母被砍死了,很大快人心么?”
除了发愣,张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面对柳夕浅了,因为这个神奇得犹如天神下凡般的公子哥,实在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刷新自己的眼界。
柳夕浅扭过头,愤愤直指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声音因为过度激动都已经在发颤了:“张烈,你别告诉我,这个萎缩畏缩又猥琐的小白脸就是凶手!”
柳夕浅的表情就好像张烈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柳夕浅交叉起双臂,靠在身后的墙上,垂眸沉思起来:不错,张烈确实说通了,这一切从表面上看起来,就是这个叫严青松的偷溜进绿竹房中,然后将她杀死,却在急着丢弃血衣之时不慎被人发现,最后让捕快抓了个现行。
“你是说,他问绿竹讨要了,但她没给,于是间接害死了他爹娘?”
容凛嘴角不住抽搐:“……交给我处理。”
他们不就年纪小了点嘛,凭什么这里不让去那里也不让跟的,为什么不索性拴在大人腰上得了!
然后,他又抬头看看神色有些凝重的凌思,缓缓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了一紧,“别太放在心上,至少,人是你救下来的。”
严青松可谓误打误撞掣肘了这方圆几里地所有的高手。
柳夕浅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凶手的真容,撇下容凛就往里够,但真的见到了吧,她又立刻觉得失望透顶了——你看她那生不如死的怨念表情就知道了。
谁知杨闹异常严肃地朝他们摇摇手指,不留情面地点破,“嗨,我说你们俩,犯什么傻呀,容凛和凌思怎么可能让你们去那种地方!”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挤眉弄眼的特别欠扁。
张烈被这一句话牢牢钉在了原地!
是的。不急于这一时,他跟去,也只是添麻烦而已。如今父亲惨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也必须由他来做。
“我让你给他银票的啊,你非要给碎银子。你看看呀,他拿着你那几十两银子,竟然——竟然点了桌满汉全席!付不出银子,还非要让店家上菜!”
这时,柳夕浅下意识往外探了一眼,而后无语地抚了抚额头,声音都虚弱了不少,“容凛,闹闹好像和店家吵起来了。”
柳夕浅吸了一口气,对他专属的坏心眼无可奈何,“你非要提昨天那事吗?”
柳夕浅翘起大拇指往后一戳,端出一副想和他探讨的认真相,“听说是在里面抓着的凶手,张烈运气不错嘛,这都能让他逮到。不过绿竹都死了两天了,凶手这会跑来是要干嘛?”
柳夕浅佯装生气地皱着眉,直把人往容凛身上推,用意很明显:快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如此大的丑闻,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齐府哪还有颜面在兴都立足。齐天渊那儿,也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否则一个不小心哮喘再次发作,她又成罪人了(虽然压根不关她什么事)。
“这……”张烈将严青松口中的木塞子拿掉,“还是你自己问他吧。之前他叫喊得太难听,我便堵住他的嘴了。”
“呐,我说容凛,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吧……”杨闹板起脸,棒打鸳鸯似的开始使绊子,“我都敬你酒了,好歹喝完了这一杯再走。”
“有,我姐姐。虽无血缘关系,但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迎春楼旁边有家馆子的菜色不错,远近驰名的,你去那里等我们呗。”柳夕浅脑门上顶着“不是我要赶你是人家不请你进去”的敷衍解释,心里则是暗爽到极点:张烈还是挺有远见的。她优雅地摊开手,笑得跟个山大王似的,“容凛,给银票。”
张烈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木公子小心”,一晃眼,柳夕浅却已被严青松拖到了窗台处,一把短小的尖刀冷酷地贴上她的脖子,扣得紧紧的。
“我不饿也不渴,她还在倚竹阁,我得上去了。”容凛推开杨闹递过来的酒杯,抬起头寻找那抹身影。
“你别乱动!”严青松立刻斜过刀柄冷声警告。
凶手是正巧逃到那儿被抓,还是本来就是楼中之人?
柳夕浅的心思,总是那么难以捉模:照理齐天渊那种笑里藏刀的性子是绝对会让她避犹不及的,况且得罪过她的人不整回来也着实不像她的作风,但是刚刚她那用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的嗓音宽慰他,实在是个……奇迹啊。
“什么?!我看看。”杨闹赶忙小心翼翼地掰过她的身子,容凛也紧张地走了上去。
“她现下在哪儿?”
她一句“救命”卡在喉头,下一刻严青松却不知被谁狠狠踹了一脚,吐了一口血,被迫松开了她,狼狈地扑向另外一边。
齐家,不能垮!
严青松是如何挣断绳索的?又为什么要挟持柳夕浅?是想逃跑么?张烈又去哪里了?究竟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杨闹心里已经足足大笑了三百声,他是终于明白柳夕浅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戏弄容凛了,因为这种爽爆了的感觉真是令人身心愉悦增寿好多年啊!
但这个声音……是凌思。
容凛脸上登时一片绚烂,嗤笑着摇摇头——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的。
“处男?”杨闹耳尖得很,勾起唇角猥琐地打量起容凛来,然后夸张地按住小月复,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容凛你不是吧?诶哟喂,我的肚子!”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那声音响亮的,好像他自己就有多婬、乱,多浪荡似的。
这时张烈飞窗而下,将被容凛踩在脚下,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严青松重新绑上。
容凛:“……”
“啥,你刚没听清楚?”杨闹无辜地眨眼睛,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难道你要我再说一遍啊?”
“看到你吓成那样,很稀奇。”容凛抿唇轻笑,神情很是放松。
“为什么不恨,不难过?”
这就得从一盏茶的工夫之前说起了,当时容凛刚离开,柳夕浅便扯着张烈坐下,有条不紊地开口,直切主题,“严青松绝不可能是凶手:因为第一,他没有杀人动机,为父母报仇这一点说不过去;第二,他有非常严重的恋姐情节,通俗点说,就是迷恋比他大的女子,若这会死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许我会觉得他有嫌疑。你问我他和雪梅是什么关系,很简单啊,她们两个都是他的相好,拿银子养着他,只是彼此都不知道这小子脚踏两条船而已。但这对好姐妹形影不离的,最终还是发现了,于是一怒之下便踹了他。”
饶是如此,容凛只微微用他那锐利的眼神瞥了对方一眼,小捕快整张脸都白了,双腿抖得快要废了似的,在他跪下去磕头认错之前,容大将军终是浮起一抹冷笑,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进去。
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冷不防柳夕浅走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压低的嗓音透出一丝暧昧来,“进去了,小、处、男。”
店家眼睛都看直了,立刻不敢再闹腾,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打手怎么了?打手就不能被女人养啊?”柳夕浅抓狂地看着张烈,她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你看看他的脸,没伤疤;再看看他的手,没茧子。这都不知道被当祖宗一样供了多少年了!还有,就他的本事,容凛一根手指都能撂倒他,要他一刀切下绿竹的四肢?呵,你还是让他剁鱼头去吧!”
某人显然是忘记了被强吻之后她自己是怎么挺过来,否则她哪有这个脸面去挤兑容大将军呀!
柳夕浅只觉得当头一棒,满眼金灿灿的星星,她这被耍得也太彻底了!那个郡令能下这种命令,也就等于是向真凶认怂,准备抓个替死鬼交差了!
“小白脸?”老实巴交的张烈嘴巴张得活像吞了个鸡蛋,“可他是这迎春楼的打手啊!”
“这是为什么?”
三人皆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安立于诡异的沉默之中。
“我将她藏起来了,好让债主找不到她。”
四周立刻传来压抑的窃笑,尽管没人敢将笑容挂在脸上,但那低低的声音起起伏伏的,就是不消失。
某人显然已经不将那神经质的强吻当做一回事了,于是杨闹很合理地将她话中的深层含义挖掘了出来,直白且精准地“复述”给容凛听。
“嗯?”
应该是木筷穿透了严青松的肩膀,其势未歇,加上他们两人离得太近,这才又扎进了她的脊背,所幸不是太深,不然柳夕浅非痛晕了不可!
被夸了的容凛沾沾自喜地站在一旁,抵住下巴,笑得尤为隐晦,甚至都忘记了将发飙的柳夕浅拉开。
“呀,夕夕,你是怎么知道的?还在前面加了个‘小’字,是年纪小还是什么小啊?快点告诉我!”杨闹揉揉肚子,一边招手去追柳夕浅一边拊掌狂笑,“夕夕你等等我!啊真笑死我了,救命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木公子,请谨言!辱骂朝廷命官,张某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柳夕浅却是无心听他的壮举,只抿紧嘴唇,额上沁出几颗冷汗,“闹闹,我后背有些疼。”
柳夕浅听得耳边一声闷哼,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身子竟腾空了,余光瞥见严青松正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慢动作飞出了窗外——呃……这是要摔的节奏么?
柳夕浅清晰地感受着身后男子身上涌出的那股强烈而狂乱的暴戾之气,顿时头大不已:唉,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啊。失策了……
张烈微愣着听完,心中的重重疑惑终于一点一点地消融了下去。他不用费心去求证,光是看着严青松那本是一滩死水般的眸子忽地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他就知道,柳夕浅说得是丝毫不差的:缜密、流畅,字字珠玑,让他找不到话来反驳或者质疑,但是——
“噗——”容凛一口酒水全喷了出来,残余的流进气管里,逼得他剧烈咳嗽了两声,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面红耳赤,“你……你说什么?”
张烈和容凛则面面相觑,不明白柳夕浅用意何在。
柳夕浅怔住,一动不动地愣愣望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阻止。
通俗点解释,每个青楼总是有这么一帮人,负责抓回出逃的姑娘,收拾闹事的客人。说白了,就是老鸨的爪牙,手黑,心更毒。
“呃……本来我也很疑惑,模不着头脑,不过木公子刚才的一席话倒是点醒了张某。”
容凛也没听清他具体讲了什么,顺手接过酒杯,仰起脸,尽数吞入口中。
确实,青楼里随便死两个妓女对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来说是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的,谁让她们命贱呢。
张烈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直视她的眼眸,“木公子,张某就在此直话直说了。郡令有令,不论严青松是不是真凶,他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夕浅身子一僵,尴尬地将人推开,迅速背过身去,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齐天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的脸色苍白,眼睫却浓黑而细长,还微微颤动着,但身体似乎会因为这轻颤随时倒下去。他的强撑无所遁形,然而柳夕浅没有戳破,反倒给了他台阶下。
好在杨闹比他们都要清醒得多,果断拍开容凛的手,扶住柳夕浅,柔声哄着,“夕夕你先忍着,我们去那边客栈找间客房,我替你止血包扎。”
半截筷子势如破竹地划开空气,眨眼间便稳稳扎进了严青松的后肩!
但,杨闹说得不错,若是他们刚刚真的开口了,自家大哥肯定是会黑着脸拒绝的,顺带说教一番。到时柳夕浅肯定会觉得自己不识大体,印象大打折扣也说不定。
柳夕浅吊儿郎当地晃着脑袋,斜睨他一眼,“你先稍安勿躁成么?凶手又不是他,问这些有什么意思?”
柳夕浅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好在紧接着,她在一片混乱之中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不要啊!
“严青松,你以为挟持我,就能安然逃走么?”柳夕浅的声音没有发抖,尽管冰凉的刀锋贴在肌肤上的感觉让她战栗不已。
柳夕浅瞧他脸臭得要死,也有些模不着头脑,心说他生什么气呢。天太冷还是没太阳啊?难不成,是因为“小处男”?!她尴尬地扯扯嘴角,窃笑:哈,这也太纯情了吧!被调侃两句就害羞成这样……
杨闹一听这话,立刻委屈地指指自己,扯着柳夕浅的袖子,“那我呢那我呢?”
当然了,除了张烈之外,站在下方观望的三个大男人,也是揪紧了一颗心,却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半分。
杨闹黏人地抓着柳夕浅的手臂摇了两下,抬头就见容恪和凌灵齐刷刷咽了一口唾沫,满脸的苦相,可招人疼了,立刻没心没肺地笑问道:“怎么,你们俩是不是也想跟着去啊?”
“你先别‘可是’,我还没有说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齐家国于昨天半夜被人掐死在卧房之中,而且脖子上还挂着绿竹的两截断肢。从时间上来看,他没法作案;从手段上来看,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去你们衙门的停尸房将断肢偷出来;至于动机……”柳夕浅打开折扇,微微扇了两下风,细碎的额发被吹起,衬得她的浅笑更加的动人,“我暂时没办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这下,她该是更记恨自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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