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红柱绿瓦,花灯丝彩,珍馐美器,只有石砌的房子,原木的桌椅,铜铁打造的锅盆,粗陶的瓦罐,白瓷的碗勺,却也颇为热闹。
不大的房间里面,放着三张圆台大桌,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墙角还堆着几个大酒坛子。
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舵主孝敬的。
两边算是不打不相识,舵主叫苏明成,境界不算太高,但是因为他是剑修,在信乐会里面也算一号人物,十二位舵主里面,他排名第三。
吃食和美酒全都是苏舵主准备的,他既是向谢小玉赔罪,也有结交之心。
主桌上坐的自然是谢小玉,苏明成在下手相陪,大叔在另外一边。另一桌的主位上坐的是老矿头何叔,这片矿区以他为首,自然要请他。
苏明成端起一坛子就要给谢小玉满上。
谢小玉用手一挡,淡淡地说道:“我不喝酒,修炼之人忌酒忌色,苏舵主,你我都是剑修,酒对剑修来说,更是大忌,大叔你最好也别喝,你能入门是因为顿悟,想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最好清心寡欲。”
“那岂不是成和尚了?”李金宝插嘴问道。
他的话换来了一记爆栗。
“我不开口了”儿子被老爹打怕了。
“恭喜,恭喜。”苏明成这才发现大叔的异样,他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容。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模过了这群人的底子,大叔修炼的《力士经》是买来的,修的时间极短。
以大叔的资质和年纪,能够有所成就,苏明成理所当然认为是谢小玉的手段。
一个能够自创剑法的人,创造出任何奇迹,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来人,换茶。”这位舵主高声喊道。
他的那些手下倒也不感觉奇怪。他们不像大叔这样的土包子,以前也见过真正的修士,真正的修士都是一群无趣的人物,整天除了打坐,还是打坐,吃的东西也简单,青菜豆腐加白米,喝的只是清水。
“阁下想必是门派中人吧?”苏舵主问道。
“以前是。”谢小玉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
苏舵主立刻明白了,这位不是破门而出,就是发配来此。
“您在门派里面肯定数一数二。”他不敢多问,只能说些恭维话。
“我只能算中等偏上,数一数二的都是一群天之骄子。”谢小玉这一次的语气颇淡,他有自信,再练两年就可以和这些天之骄子见个高下,只是现在还差了一些。
“这不可能吧?”苏舵主骤然变色。
他确实被吓到了。
在他看来,谢小玉这样天才纵横的人物,肯定是门派里面重点培养的弟子,如果这只是中游水准的话,那些数一数二的门派弟子岂不是强得逆天了?
“骗你干什么?”谢小玉轻嗤了一声:“不是门派中人,根本想象不出门派的强大。”
“那是。”苏舵主只能点头,他能感觉到这不是假话,不过他在心底补了一句,那肯定是几个顶级门派之一,一般的门派不可能这么可怕。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是藏经阁的弟子。”谢小玉又往苏舵主的心头抽了一棒子。
大叔听不明白,苏舵主却听得明白,不但明白,还傻了。他没进过门派,但是听说过一些事。
在门派里面,最好的弟子肯定由掌门亲自教,将来要继承掌门之位。
次一等的弟子会被放到战堂里面,在道家门派一般叫“剑阁”或者“白虎阁”。佛家门派一般叫“般若堂”或者“罗汉堂”。
至于藏经阁这种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油水,长老里面或许有一两个比较强力的人物,弟子就一般了,基本上属于打杂一类。
苏舵主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他本来以为这位至少出身剑堂,所以境界不高,但是战力恐怖,没想到居然是藏经阁里面打杂的。
大门派里面打杂的都这么厉害,他干脆别活了。
“怪不得你当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练的是什么京西家的‘霹雳决’。”大叔恍然大悟。
“是京西龙家。”李金宝连忙在一旁提醒道,他虽然愣,记性却好,听过的东西全都牢牢记住。
“要你多嘴。”做老子的被刷了面子,立刻一瞪眼。
苏舵主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前听说过,大门派出来的人往往见识广博,伺候好了,稍微得到一些指点,绝对受用不尽。
一想到这里,苏明成越发殷勤起来,阁下也不叫了,干脆跟着大叔一起喊小哥。
看到这位舵主甘愿低半头,谢小玉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一指苏明成说道:“我如果没看错的话,你的剑法是各家杂凑的,没有一个条理,你主修的功法有些特别,我居然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苏明成脸色一白,诚惶诚恐地问道:“我错在了哪里?”
他不认为谢小玉在诈他,因为他的主修功法确实很特别,属于偏门里面的偏门。
至于说他一上来就走错了路,已经是抬举他了,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完全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不只是他,他这一脉师徒传承,他师父,他师父的师父也都一样,所以传承十几代,也没有一个正式踏入玄门的人物。
“世间术法难以计数,脉络庞杂,大相径庭,又互有借鉴,相融相合,不过从根本上来说,都只有‘道’‘法’两个字,就算魔道、邪道、旁门左道,也都是道,更不用说佛门和道门了,所不同的只是哪边更重,是重道?还是重法?又或是道法并重?然后又分,道先于法,法先于道,道法合一……”谢小玉侃侃而谈起来。
说了大概半刻钟,他这才转回话题,对苏明成道:“你这一脉明显是道法合一的根基,但是你走的却是法先于道的路子。”
苏明成眨巴着眼睛,他是散修,平日结交的也都是散修,哪里听到过这些。他一向以为“道”这种东西和他无关。
“何谓道法合一?”他越发显得恭敬了。
“道法合一,道即是法,法亦是道,一般法修较多,剑修极少,因为太过凶险。”谢小玉微微摇头。
苏明成一个劲地在那里拱手,他仍旧不明白,想请谢小玉说得更明白一些。
谢小玉倒也没摆架子,继续解释:“修道法合一,一般是将法器用心血炼过,成为本命法器,然后不停温养,日夜不息,以后斗法靠的是法器,提升境界同样也靠法器。”
话音刚落,苏明成啪地拍了一下大腿。
谢小玉被弄得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蒙对了。
他说这些,根本就是瞎扯。
之所以把这位舵主绕到道法合一上面,是因为他对这一套法门最熟,以前他走的就是道法合一,人器一体的路,这位舵主如果要请教的话,他吹起来容易。
谢小玉在山上的时候,就是撒谎大王,骗术高手,在牢里待了一年,骗术更是登峰造极。
这也和他的根底深厚有关。
想要骗人,首先不能信口胡诌,必须言之有物。
他的师父是藏经阁首座,性喜读书。为了讨师父的喜欢,他也装作喜欢读书。六年里面他确实博览群书。有前人笔记、有道书佛经、有诸子百家、还有九流杂术。书看得多了,他总能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连师父那种明白人,都不认为他是撒谎,只会说他狡辩。像苏明成这样的散修更不是对手,三言两语就已经骗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