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个中年人在给老妇人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之后搀着老妇人离开了。
直到离去,三个人对方卫国都是怒目而视。
方卫国像是失了神一样呆呆地坐了半晌,沉声道:“走吧。”
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洪亮,而是无比低沉和沙哑,像是入了暮年,随时都可能入棺的老人。
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板,此刻也塌了下来,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负。
甚至,张子轩居然看到方卫国原本还乌黑的短发,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夹上了些许灰白。
张子轩心头巨震。
他以为自己能够明白方卫国此时的感受,到头来才发现严重低估了方卫国所受的打击。
一个虽已过壮年,却依旧算是正当年壮汉,此时居然开始散发出淡淡,却无比清晰的暮气。
“心,快死了吗?”张子轩无言。
张子轩眼中闪过一抹邪气,“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能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要将之从jīng神层面彻底击垮啊!”
“不过……”张子轩忽然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只是让人感觉却无比寒冷,“他可是我看好的人呢。我绝不能让他就这么垮掉!你们不是视他为眼中钉吗?那好!我就帮你们把钉子拔出来!不过,你们可要做好准备了。眼中钉拔出来,得到的,可能不是舒服,而是可能会彻底瞎掉哦!甚至,如果钉子刺得够深,刺进了脑子里,我拔钉子的时候稍微猛一点,可能还会要了你们的命!”
默默地跟在方卫国身后,看着方卫国付账,走人,连饭馆老板板着脸,刻意多收了钱都没有说什么,张子轩皱了皱眉,对老板道:“拿来。”
“什么?”老板问道。
“你找剩下的钱找少了。我们那一桌的单子,我看到了,你多收了十块钱。”张子轩道。
老板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张子轩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寒战,把嘴紧紧地闭上,急忙拿出十块钱,递给了张子轩。
张子轩接过钱,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离去。
这时,边上一个服务员看着方卫国离去的背影,哼哼着,一脸不满地道:“老板,你干吗要再找他们十块钱。就那样的jǐng察,平时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儿呢。就像刚才那个老太太的孙子的事儿,说不定他就是收了凶手家里的钱,故意把证据给弄没了呢。多收他十块钱,那都算便宜他了!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这时,张子轩还没有离开饭馆。
老板立即低声呵斥道:“你哪来那么多话!快点给我干活去!”
服务员又是不屑地瞪了方卫国的背影一眼,这才带着不甘干活去,好像老板少收的十块钱是他的一样,也好像是还没有骂够,嘴里念念有词。
而老板看着张子轩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张子轩那一对眼睛,让他发自本能地恐惧,就像是进入了冰冷的地狱。
“给你。”张子轩急赶了几步,追上方卫国,把十块钱递到方卫国手边,“他们少找了你十块钱。”
他不在乎这十块钱。
方卫国也未必在乎这十块钱。
放在二三十年前,十块钱还是有着很强的购买力的,可是现如今,一百块钱也不过是分分钟就会消失的纸而已。
他只是觉得方卫国真的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甚至是隐形而又无声的凌辱。
这就是现实的可悲。
许多人,都只能看到事情的表面,而从来不会去深究事情背后的故事。
当然,有许多事,离普通百姓太远,与rì常生活也无关,所以,人们也不会去深想。
有那种jīng力,人们倒更愿意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
可往往也是因为这样,许多人会因为看到的表面现象,而被一些人误导。
就像刚才的事情,只要有人加以诱导,那么,整个社会都会是一片声讨方卫国的声音。
至于方卫国的过往……
你做错了一件事,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那么谁知道你以前那些事情的真实xìng是不是可靠啊。
“很难受?”张子轩道。
方卫国走到车旁。
这是单位的车。
他很少开单位的车出来,一般都是骑自行车,或者是坐公共交通出行。
他廉洁,而且还在资助几个贫困的孩子上学,没有多余的钱和别人一样去买辆车代步。
而且,他总是说要把钱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而且也那么做了。
坐到车里,方卫国默默地仰着头发了一阵呆,这才重重地一叹,道:“没什么可难受的。要说难受,也是替被害人一家难受。更多的,是不甘心。明明马上就要结案了,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让我怎么跟被害人一家交待啊!”
说着,方卫国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随即一把握住,握得骨头突起,手也微微发白泛青。
“证据怎么会丢了的?”张子轩问道。
方卫国呼出一口气,似是要将郁闷排出去,却发现胸口依旧堵得慌,“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证据是怎么丢的,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证据再追回来。”
“你们存放证据的地方没人守着?就算没有人守着,也会有摄像头一直监控吧。”张子轩道。
“有人守,也有摄像头看着。不过,一般情况下,因为摄像头是二十四小时监控的,所以只有一个人守着。有人要取出证据,要先登记。也就只有看守人上厕所的时候会有一个小空档而已。就算是这样,几乎就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方卫国闷闷地回答,此刻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
“你不是不知道证据是怎么丢失的,而是知道了也无奈。”张子轩淡淡地道。
方卫国沉默了。
张子轩继续道:“你更知道,这是有人在针对你,想把你毁了。而你因为某些原因,默默地忍着,或者说,你想要把一切责任都自己扛下来。”
“值得吗?”张子轩盯着方卫国,问道。
“值得!”
过了小半晌,方卫国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你这是在向他们投降!”张子轩声音忽然变冷,“而且你也清楚,就算你走了,他们还是一样会对你守护的东西或人下手!”
方卫国重重地向后一靠,似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叹道:“我明白。不过,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你舍得?”张子轩又问道。
方卫国愣了一下,看着车顶出神,“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百姓还会相信我吗?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再留在jǐng队,对jǐng队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牺牲我一个,能换回老百姓对jǐng队的信任,我走得也算是值得的。”
“这么骗自己有意思吗?”张子轩道。
方卫国转过头,道:“你真的是一个年轻人吗?怎么感觉你的眼睛比一些老人还要毒辣。”
“想听实话吗?”
方卫国点点头,“如果你想说的话。”
张子轩露齿一笑,道:“说实话,我不想告诉你。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让我把一些老底都交待给你的程度。”
方卫国翻了翻白眼,“那你还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张子轩很淡定地道。
“我发现你除了死爱钱,还挺欠揍。”
如果不是心情不太好,方卫国还真想和张子轩较较真。
“一般一般。”张子轩耸耸肩道:“不光是你,还有很多人想揍我,甚至是想杀我。不过我还是挺过来了。我有自己的坚持,不想让别人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
听了这话,方卫国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