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人间 第五章 潜力发动

作者 : 一树煌灼

()生命的第七个年头。

恒星的光芒刚刚照耀到这片广袤的大陆上,任季就被shè进石洞里的些许亮光惊醒了。他jǐng觉地睁开眼睛,又立刻发现自己身处安全的石洞里,身下是大堆大堆带着清香的干草,于是放松jīng神,惬意地拉长身体,在干草堆堆上翻滚了好一阵。

在持续不断锲而不舍的长期收集下,他的干草堆现在多到堆起了半米来高,一层层从下往上是不同年份的干草。然后任季喜欢睡在草堆中间凹陷下去的地方,上半身陷在最低的中间,两条腿稍微挂高一点。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有安全感的草堆设计,而且必须是睡起来感觉最舒服的草堆设计。而且在上面像树干一样滚动的时候,干草堆发出的清脆的沙沙沙的声音,也是在别的地方睡觉所找不到的美好感觉。

任季用最放松最悠闲的速度挠了一回痒痒,神情呆滞地劈叉着两条腿坐着出神老半天。然后他爬出石洞口,在离洞很远的地方选了一棵小树树根刨出一个浅坑,他神情严肃地把排泄物都仔细地拉在坑内,然后刨起旁边的泥土严密地覆盖上去掩盖掉痕迹。

这是最年幼的时候哺育者对他的教导,任何时候对自己的排泄物都要进行完善的掩埋处理,以保证没有危险的敌人能够从中发现自己迁移的痕迹。

自从两年前任季从穴居鼠类身上学到了一点点收集和积蓄的习惯之后,他尝试过把几乎所有他能搬动的食物都带了尽量多的份量回到石洞里面放着。但是很快现实就告诉他,这个习惯对他来说基本没有用处。新鲜捕捉回来的死猎物,要是不吃掉,放在石洞里几天就生出一肚子白白软软的虫子。至于很容易寻找也很容易入口的各种富含水分的果实,可怜的任季摘下来的都是最成熟最软和的那一类——他灵敏的鼻子总是会告诉他哪一个果实最好吃,结果这个习惯就导致他的果实还没有带回洞里就大都被捏烂了。再说他一次只能用双手捧住最多两个大果子,这种低得惨绝人寰的运送效率,根本没办法对长期的食物储存有什么建设xìng的帮助。

所以结果任季的石洞里,除了干草堆的规模年年增加外,其余基本没有任何变化。啊对了还是有不同的,洞口比较低洼的地方,在他长期的活动之下累积了一小窝浅浅的泥土。然后这两年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颗植物种子,顽强地在这窝泥土上生根发芽了,然后拼命向着洞口有光的地方抽出芽蔓长出叶片,慢慢把任季的洞口都笼罩在了一片垂藤绿叶里面。

对于这棵顽强的植物,任季尝过叶子发现不好吃之后他管都没再管,反正进出没有妨碍,而且他早就习惯了在相当昏暗的环境下视物。

所有跟食物和生存无关的事情都是小事。

天sè将要昏暗了。

任季惬意地躺在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大树横杈上眯眼歇息,他刚刚才偷偷趁一只大鸟出外觅食的机会把它的一窝蛋吃得只剩一只。

那只鸟披了一身五颜六sè的羽毛,翼展大概有半米。它有朝下弯的红sè大尖嘴,然后从头到尾巴依次再现了天空彩虹的颜sè。它jǐng惕地守着一窝起码五颗跟任季拳头差不多大的灰sè蛋。

如果被察觉了的话一定会被那大尖嘴啄得流血的。任季有很清楚的认知,他没有翅膀,反应速度也很可能比不上这只大鸟。要知道,任季昨天静静地躲在暗处观察的时候,看到它伸嘴啄虫子的那一下快准狠,感觉自己的手指都疼了。还好任季的伪装很成功,那鸟jǐng戒了两天一夜,却并没有发现与它的窝就相隔几个树杈的头号敌人。

所以任季忍耐着,一边望着那鸟巢咽口水,一边食之无味地一口一个,吃掉大量树上结出来的果实。正好是这株果树的结果季,它密沉沉的枝头坠了无数青青红红的小果子,也有充足的甜味。不过已经阅果无数的任季如今开始略有些挑食了,他现在只喜欢吃甜度高、脂肪多、蛋白质丰富的食物。比如最新鲜的鸟蛋。

终于等到第二天,那鸟扇扇翅膀飞到不知哪里去了。任季立刻用自己最轻巧灵活的动作窜过去,两腿稳稳圈住鸟巢所在的横枝,右手撑住上半身,同时左手捡起一个鸟蛋在张大的嘴巴上方用力一捏,颜sè清亮透明的蛋清带着略白不太透明的受jīng卵准确地掉进了他的嘴巴。他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身体每一块肌肉都配合得非常完美,动作没有一个不够到位。唯一不足的是任季的喉咙并没有大到可以让蛋液直接跑马车一样滚下胃去,相反他差点让略有韧xìng的鸟卵黄堵住了嗓子眼儿,在离地二三十米的高度一阵歇斯底里的咳嗽摇晃,差点掉下去。

简直是硬生生吞下了所有蛋液,任季几乎没来得及品尝那鲜活略腥的味道,眼带泪花地,立刻抓起第二只蛋磕碎一端,用稍微放缓一点的速度吞下。他脑子里还绷着一根弦呢,不知道那大鸟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一口气吃掉了四只鸟蛋,蛋壳儿都随手扔到树下,然后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立刻转移到了现在所处的大树横杈上。

很快鸟巢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愤怒尖锐的鸟叫声,和翅膀死命扑扇枝叶的杂乱声响。任季心满意足地模模充实的肚子,露出一个充满成就感的笑容。

稍微忍耐一阵子,可以更加轻松从容地得到美味的食物。这是现在任季明白到的最准确的事实。

暮sè四垂,任季安静地把自己安顿在大树中段的三个并立的横杈根部。他jǐng惕地rì落之后他就会雷打不动地找个地方休息,虽然他rì渐长大,对黑暗的惧怕也略有减少,这一点生活习惯并没有改变。

这一次他离开石洞出来游荡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一直在往前走,每天进入的都是新的地域。随着他rì渐长大,到从未到达过的远方去的冲动也变得越来越强烈。每当任季立在高处遥遥眺望远处天空和地面交接的地平线,他就会在心底升起轻微的胃肠空虚感,似乎是饿了想进食,但是只要拿到食物,这种感觉却又消失无踪。

反复多次之后,任季慢慢有了一点点焦虑的情绪。脑子里抓不住也消除不了的焦虑,也变成了推动他前行的一部分动力。在如今所有经过了的地域,任季都没有安顿下来的yù望,每rì天sè大亮之后,他便会按照天空中光线所指示的角度继续往前走。

任季所穿过的地域植被在缓慢地发生变化。高大的树木高度在增长,树干越来越笔直,植物的枝叶长得越来越高。中低层的植物变得稀疏了,越来越容易感受到长风呼啸着穿过枝叶,飒飒作响。

水源更难寻找了。任季最清晰的认识就是这一点,原本唾手可得的那些饱含水分的植物几乎绝迹,他赤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显得干燥。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水分补充,生存会受到威胁。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任季开始尽量沿着水源行动。

食物来源也没以前丰富了。现在总要花上小半天翻找捕捉,得到的食物才能够满足任季的进食需要。这还是建立在他不再挑拣,将得到的食物都消耗掉的情况下。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严密地把自己的身躯尽可能缩小,掩藏在高树最浓密的一丛枝叶间,任季一双眼眸眯起,透过枝叶牢牢盯住了高袤无边的天空中两个不断移动的黑点。那两个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黑点在湛蓝无云的天空中来回盘旋,交叉轨迹,久久不曾降下,也不曾远去。

他遭遇了一双凶戾的大鸟。

这些rì子他一直沿着河流往上游走,期间翻过了不少山陵,进入了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土黄sè平原。这片大地上的天空湛蓝无边。对于继续往前走,他并不犹豫,即使视野所见的景象已经与他自小熟悉的迥异。

当时他趴伏在河边喝了几口略显浑浊的水,然后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尖锐到几乎超出了他耳朵能力范围的呼啸声。任季立刻停止一切活动,仔细分辨。自有记忆起他便在遍布危险的丛林里挣扎求生存,早已锻炼出一份对危险的直觉感知能力,任何不寻常的声音、气味、sè彩和形状都是必须注意的。短短一秒后他扭过身,然后瞳孔急速收缩,捕捉到了高空中俯冲下来的一头大鸟。那鸟的翼翅强健无伦,在高空复杂而猛烈的风环境中仅仅一扇,就可以轻松改变自己飞行的方向。

任季深吸一口气,以自己最快的反应侧身、一只脚掌用力抓住地面向前一蹬,给了自己一个优良的第一速度,然后双手微微摆动辅助调整了方向,迅速窜进了树林里。这类型的大鸟擅长在高空中飞翔,用敏锐的眼睛观察地面上活动的猎物,生长大量高大乔木的树林是相当复杂的环境,它们的捕猎将会很难成功。

任季成功躲避了一回袭击,那头大鸟一击不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绵长充满穿透力的怒啸,在半空中平行滑翔了一段距离后重新振翅飞上了天空。

在植被最密集的一小片区域渡过了一晚,任季被一声尖唳惊醒。夜晚他将自己隐藏在了大丛灌木中间。醒来后他立刻进入高度jǐng戒状态,首先巡视一遍排除附近有可能隐藏危险的区域,然后才开始注意天空。一头大鸟用月复下的锋锐脚爪紧紧抓握着一只肥女敕的白兔,正在爬升对地高度。而在更高的空中,另一头大鸟正在沿近似圆形的轨道盘旋。这片区域,很明显属于这两头大鸟的狩猎区域,而因为它们所拥有的羽翼以及这片广大地域的特殊xìng,它们所能控制的狩猎范围比任季所熟知的丛林鸟类更宽广。

任季全身汗毛直竖,心脏搏动骤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他的观察力已经非常敏锐,很清楚这片广大的平原林木稀少,只有在靠近水源的区域才有成林的高大乔木,其他地方都是低矮的一丛一丛灌木和草植。这意味着他无论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将一直处在来自高空的极度危险的笼罩之下。这种来自他无法碰触更无法控制的区域的危险,是他目前根本没有办法避开的生存危机。

慢慢深呼吸,任季一张骨肉均匀的小黑脸浮起了严肃得近似于磐石一般的坚定,他蹲伏在灌木丛里,双拳紧握,默默盯紧了蓝天之上那一对盘旋的黑点。

任季蛰伏在河边这小片树林里已经第五天了。那两头大鸟同时出现的时间比较少,更常见的情况下,它们会轮流出现在天空上搜寻食物。但是就算只有一头,任季这样的小身板也没有办法对抗它从高空滑翔而下袭击猎物的一双锋利爪子。

他尝试过离开树林地带,起码试着快速转移到远处同处河边的另一片树林。但是仅仅奔跑到四分之一的距离,高空上那两头猛禽就敏锐地察觉了,并且盘旋一周,开始朝下俯冲。任季使出吃nǎi的力气,把往回奔跑的路线扭了几个尖锐的弯角,才安全地回到原处。这次尝试几乎使他累坏了,扑倒在树林中间喘了半天大气。

但是缓过气来之后,任季并没有放弃各种尝试,直至他意识到另一个开始危及他生存的问题。

食物。

这些树林的生物密度太小,植被新陈代谢速度极慢,根本不像任季出身的丛林那般,即使是一小片区域,都能时刻提供他非常多的食物来源。按照任季惯常的进食规律,这片树林里能饱月复的植物女敕叶和果实,再算上所有任季能捕捉到的鼠兔之类小型动物,也不过能供他食用三五天。

时刻处在绷紧的一根名为危险的弦上,任季不得不减少了进食的分量。他必须尽量不过多地活动,否则吃得太少了他会感觉饿得更快。应该庆幸的是,如今的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rì子不仅有当前的“这一天”,还会在天黑之后再天亮,循环往复。“这一天”不能把所有食物都吃掉,否则下一次天亮之后,他就要面临饿死的绝境。

空气十分干燥,食物里面水分又是令他难以相信的少,他每rì必须补充更多的水来保持自己的活力。而每次为了喝水都不得不把自己短暂暴露在空旷的河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刚好足够天空中的猎食者注意到他的存在,然后开始俯冲。任季需要绷紧每一条神经,在用最高速度喝进足够的水之后立刻往树林冲刺,移动到树木等障碍物的后面。

这样劳心劳力地耗费jīng神和能量,任季模糊地知道自己并不能支持太久了。

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想放弃。无论是被大鸟抓住吃掉,还是耗光这片树林里的食物然后死去,都不是任季能够接受的结果。

死亡,是不是就是无边的黑暗?除了死,黑暗便是任季最惧怕的东西。打小受黑暗惊吓的次数便有许多,他简直是对此落下了病根。

第八天,任季醒来之后,静静地作了一个决定。不能再被困在这片小树林里了。这里是必死的境地,不如拼尽全力冲到前方的另一片树林去,说不定能有更充分的生存机会。

他花了小小一会儿,把树林里剩下的容易处理的树叶等食物搜集起来吃掉,然后飞快地到河边喝了几大口水,在距离下一片树林距离最近的一棵树边缘坐下休养了一阵。这几天没有足够的食物摄入,他微薄的皮下脂肪又被消耗了好些,看起来更加黑瘦细长、瘦弱不堪。

稳稳地站起来,任季平静地抬头,仔细地凝视了一阵远处高空盘旋的那个黑点,之后他在前方那片树林边缘选中了一棵树作为目标。他半跪体,双掌虚按在粗糙不平的沙石上。死死盯住远处那棵树,他后脚跟试探xìng地往下压了一压,然后拼力往后一蹬!

一个优秀的奔跑者应该知道在一段短距离的冲刺里面起步速度有多么重要。起跑速度最快的那个人在任何一次短跑赛事里面都必然占据最多优势!

而任季,爆发出他这辈子的奔跑史里最快的一次起步!

他所有的肌肉都在紧密合作着,拉伸、收缩、拉伸、再适时按照整个身体运转的需要收缩——任季瘦小的身躯风阻极小,他几乎像离弦的箭一般往自己盯牢的目标窜去!

整段距离已经过去了十六分之一、然后是八分之一、四分之一!

这时,任季敏锐的耳朵再一次帮他捕捉到了那一股刺破空气的尖啸!

不要、不能、不想接受死亡这样的现实!

“啊啊啊啊啊——!!!”任季满面狠厉,他张开嘴,在胸膛里郁积了八天的愤懑不满之气在长风里化为一声逐渐尖锐高亢的叫喊,纯粹得几要刺破万里高空!

伴随着这一声不忿的厉喝,任季脑海里某处忽然涌出了几乎无穷尽的轻盈之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刷过任季全身,随即他就像夜空中星火一样闪烁了一下,直接到了他牢牢盯住的那株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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