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rì夜晚,坐于菱花铜镜前卸妆,瑾玉才要为我卸下那对儿雕刻成芙蓉图案的翠玉耳铛,我按了按她的手,“打今儿起,你便不用进内殿伺候了。”瑾玉浅笑道:“嫔主说笑了,奴婢是隐月阁的掌事宫女,自是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嫔主,怎能不进内殿服侍呢?”我道:“所谓忠奴,便是主子说什么便做什么,你既知道自己是掌事宫女,如何可以带头不尊本嫔的决策呢?”瑾玉忙跪下,“奴婢冒昧问一句,嫔主可是为着奴婢是太后的人,又出了瑾然那档子事,所以要想法子除了奴婢?”我那正yù摘下珍珠蓝宝项链的手住了住,随即恢复了自如的神sè,“怎会?太后既有心关照本嫔,本嫔又岂会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呢?至于瑾然,你与她不同。”我浅浅一笑。
她依旧没有起身,“哪里不同?”我随口道:“直觉告诉本嫔,你与其他人都不同。”她似嘲讽地笑了笑,“嫔主好一个直觉!奴婢着实与旁的奴才不同,不怕告诉嫔主,奴婢是裴度的三女儿。”她平静说道。我怔了一怔,怎么会?怎么可能?!裴家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宫中为奴为婢?我不禁问道:“果真?”她道:“奴婢的亲娘是jì院怡秋院里的头牌,我爹为她赎了身,为她在外置办了一处宅子,再后来就有了我,但除了我七岁生rì那rì见过我爹一rì,便再没见过了,直至我十三岁那年,我娘病死了,我爹问我想不想进宫过好rì子,我点点头,他就把我带进了宫伺候裴伊容,改名为方瑾玉,后来裴伊容看我稍有姿sè,怕我勾引皇上,便找个由头打发了我出去,如何我就被指到了太后那儿,他让我帮他打探消息,我不得不从,紧接着的,你就都知道了。”
“那……”未等我说完,她便道:“我打小便无人照拂,我娘常把男人领回家,寒寒冬rì,奈何家中唯一间房,我只能在大街上蹲着,寒风吹过,你可知,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恨裴度、恨裴伊容、恨裴伊沁,亦恨我娘,我的名字不能进族谱,起名不能从伊字辈,最可笑的,我只能用旁人剩下的名字,从前裴伊容叫裴伊洛,但她嫌不好听,便改成了裴伊容,还不从‘水’,裴度竟也允了,而裴伊洛这个名字,便给了我,裴度怕旁人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便去了伊字,改为了裴洛。”她好似在诉说与她无关的话,说的那样无所谓。我竟从未看出,她一小小女子,竟有这样多的故事!她竟受过这样多的苦楚!我回首扶她起身,道:“为何对我说这些?”她抬起头,眸露杀气,“我想你帮我成为皇妃,我想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不想再被人践踏!我想要裴度后悔,我要他赔偿我十多年的苦楚!”她咬重了每一个字,恨恨的说道。“我为何要信你?且你真的成为了皇妃,我有何好处?”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刚才也说了,直觉。且现下你不方便服侍皇上,有些人趁此机会夺了你的宠爱,若我得了皇上的宠爱,必会保住你的宠爱。”她顿顿,又道“我伺候了太后那么多年,知道的事儿可不少。”不知为何,在我的心底,总是信任她的。
我微微颌首,“赌一把!叫小厨房做一些皇上喜欢吃的点心,明rì你送过去罢!”我又从檀木首饰匣子里拿出一只翠玉孔雀流苏簪给她,“其余的,皆是你的造化。只太后那儿?”她深深地福了一礼,“奴婢谢嫔主,嫔主放心,奴婢定会继续对太后娘娘尽忠的。”言罢,她冲我笑了笑,我的嘴角亦出现了一丝浅笑。
待她出去,我有些后悔自己的随口答应,我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为了“直觉”便相信她?罢罢罢!只当赌一把罢!若她不是信我,又何必找我帮她?那是她在太后那儿当差,肯定会总遇见皇上,再不济,求太后即是了。
次rì,果真景渊召了瑾玉侍寝,一大早便有旨意下来:“栖鸾宫隐月阁掌事宫女方瑾玉,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深得朕心,特晋为庶十品更衣,钦此!”瑾玉一大早便来伺候我梳洗,道:“奴婢叩谢嫔主大恩大德!”我扶她起来,“是你自己有造化。”她深深地看着我,“奴婢说过的话,绝不会忘。”我点点头:“但愿这一把,我赌的是对的。”她浅浅一笑,“奴婢定当让嫔主没有遗憾。”我道:“如今是正经的小主了,怎的还一口一个奴婢的唤着?该称一声妹妹才是!”她福了一礼,“是,妹妹遵旨。”我又问:“皇上可安排了住处?”她摇摇头,道:“皇上说,叫姐姐看着安排。”我点点头,回首对莞晴道:“去回了皇后与瑾妃,方更衣便住在隐月阁的西屋。”莞晴点头称是。
瑾玉颌首道:“多谢姐姐。”我含笑道:“今儿该去给皇后请安,你别晚了,我也许久没去了,便陪你一块去罢!。”她知道我是为了保护她,对我报以感激一笑。我又凑近她一些,“别忘了给太后报喜。”她福身道:“是。”随后搀着我转身而出。
至凤仪宫,门口的内监掀开帘子,高唱:“娴充仪到!方更衣到!”我与瑾玉福身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安!”皇后笑容可掬道:“不必多礼,挽云,赐座。”我与瑾玉起身谢恩,坐于一旁的梨花木椅上。皇后道:“娴充仪怀着身孕本就辛苦,皇上与本宫也免了你的晨昏定省,怎的今儿倒出来了?”我婉约一笑,“妾身在房里呆的身子懒怠,便想着来陪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说会子话。”皇后点点头,我轻轻地看了眼瑾玉,她忙起身跪拜道:“尊从祖宗的规矩,请皇后娘娘受瑾玉的叩拜之礼!”皇后端庄一笑,“好。”瑾玉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道:“如今你是正经的小主了,今后必要修德自持,恪守宫规,早rì为皇上绵延后嗣!”瑾玉道:“谢皇后娘娘教诲!”随后起身。
娆贵仪拨弄着金质镶翡翠护甲,道:“现在真不知是何世道了,不论是什么阿猫阿狗、是怎样卑贱的身份,都敢往皇上的龙床上钻!”这话明里暗里不过是说瑾玉身份微贱,我道:“贵仪这话便是错了,不论是怎样的身份,只要能把皇上伺候的高兴了,便是她的功劳,贵仪说呢?”娆贵仪剜了我一眼,“功劳?不过是个狐媚子罢了!哪还能有功劳?”我笑道:“自然了,不能人人都同贵仪您的父亲般骁勇善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她得意地笑了笑,我紧接着道:“皇上在前朝劳累,后宫中若能有人替皇上消除些许劳累,难道不是功劳?”她道:“你!”皇后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何苦定要整个长短出来?”她这才罢休。
我又起身颌首道:“启禀皇后娘娘,瑾玉这个名字是方更衣做宫女时的名字,如今已成了小主,身份尊贵,妾身想着,能否给她改个名字?”皇后道:“这个主意甚好,既她是你宫里出来的人,名字便由你来起罢!”我与方更衣福身道:“谢娘娘恩典。”我思索片刻,缓缓道:“古有诗句,指如削葱根,口若含珠丹,恰如方妹妹姿sè般,不如就叫‘含珠’如何?”皇后点头微笑,方更衣福身道:“含珠谢嫔主赐名!”我点头微笑。皇后又道:“时候不早了,都先散了罢!”诸妃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