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并没有躺着床上休息,快要燃尽的蜡烛下,他身披狐裘,伏在桌前,提笔在丝帛上写着什么,专注的侧脸,与光火下如明月生辉。
他写得很专注,以至于连凌悠然两人进去都没察觉。
“爹爹!”凌悠然来到他身边,“在写什么?你身体尚虚,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却在此劳神!”
轻音顿笔,回头来,朝她露出慈爱的笑容:“回来了?”关切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嗯。让爹爹担心了,对不起。”她说着,顺手拿下他的笔搁在一边。
“别写了,赶紧躺床上去!”
“呵呵,好。”轻音软声笑应,目光转到在旁不发一言的南宫绯月身上,微微一顿,眼底卷起复杂情绪:“这位是?”
南宫绯月朝他颔首:“郡王君。”略带审视的目光,始终流连。心底波澜不兴。在回来的路上,已大约听丫头提了自己的过往,眼前之人是丫头的父亲,也是、自己的叔叔。可是,到底是没了记忆,断然生不出丝毫亲切感。
“爹爹,他是绯月。”凌悠然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白告知。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论起关系,自己和绯月乃是堂兄妹,两人结合,乃是禁忌。
轻音难掩震惊:他果然是轻逸的孩子。当年小圣子失踪,闹得沸沸扬扬,即便他离开南荒,也略有耳闻。
隔世多年,轻逸的孩子已然这么大,如他那般风华绝代,容色绝艳。
“爹爹?”
“哦。”轻音收敛心神,朝南宫绯月微笑道:“你是轻逸的孩子吧,论理,你当唤我一声叔叔。郡王君早已逝世多年,日后莫再提那称呼。”
“是。”这样应付长辈的场面,完全不是他的擅长,南宫绯月显得有些僵硬,看看身边心爱的女子,忽而月兑口道:“或许,我该如悠然般称呼您一声爹爹。”
闻言,轻音神色微僵,惊异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自己的女儿:“悠儿,莫非你们——”虽然族中此类事情见多了,可事关自己的亲人,感觉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凌悠然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爹爹,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我和绯月、想得到你的祝福。”说完,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南宫绯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与她并排而立,霸道侵略的气息,陡然给人一种压迫感。大有不答应,就不肯罢休之势。
那妖娆的眉目间隐隐流动的嗜血暴戾气息,让轻音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担忧。
然而,当那目光落在悠儿身上时,不容错辨的深情与温柔,最终还是让他放下了心中芥蒂。
爱本无错,何必为难这两个孩子。罢了……
释然微笑,伸手将南宫绯月的手牵了,轻轻放落悠然的掌心,慈爱的目光逡巡在二人脸上:“爹爹由衷地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闻言,凌悠然露出大大的笑容,一面握住绯月的手,一面轻轻抱了抱轻音的手臂。
南宫绯月本无所谓,然而看到她开心,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轻音笑了笑,低头提笔写下最后一句,将帛书递给她:“这是爹爹知道的南荒一些蛊毒的解法,或许对你日后有所助益,你且收好。”
“爹爹——”看着他眼底下的青痕,知道他定是熬夜在写这个,所为不过是一片拳拳父爱之心。凌悠然不禁有些感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捏紧手中的帛书。
“谢谢。”
“傻孩子。”轻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余光微瞥,若有深意道:“爹爹只是以防万一。不过,也许你也许用不上。”绯月那孩子身上的气息独特,若所料不差,应是掌控了蛊王。可号令万蛊,亦可解万蛊之毒。
“卑职等求见郡王。”门外,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凌悠然微顿,想起一直如影随形的连池的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我出去一下。”随即走了出去。
门外,两个黑衣人面目端肃朝她抱拳见礼:“见过郡王。”
“可是你们主子有什么新的指示?”凌悠然微点头,问道。平时没事,这些人可都是暗中活动。这次跳出来,估计是连池耐心耗尽。
“太子有言,还请郡王莫忘记身上使命,速回。”
使命?自嘲一笑,她当初多少是为女皇待自己的那份心意,才想为两国和平尽力,可如今呢,女皇病得不能起身,凤国俨然是太女的天下。以太女的性子,一旦没了内忧外患,还不知道会怎样对自己呢?
幸而,她早就开始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静默半晌,慢悠悠道:“明日就启程。”
……
第二天,难得地停了雪,正好方便几人上路。
苏清绝留了下来,他还要帮助君墨治疗。
打开车帘,外面银装素裹,远处那抹出尘绝世的身影,渐渐融入这冰天雪地的世界,消失在眼帘。
虽是暂别,心底还是依依不舍。凌悠然叹了声,但愿绝和君墨一切顺利。至于君墨,遗憾的是,不能与他道别。日后,不知还能否再相见?
“放心,清绝那孩子是个沉稳的,不会令自己陷入囹圄。”轻音伸手轻轻模了模她的头顶,安慰道,动作之间,依旧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凌悠然撂下帘子,回头顺势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父爱温暖。
忽然被人扯了开来,转瞬落入一个充满麝香的怀抱,南宫绯月将她紧搂在怀,霸占欲昭显无疑。
轻音摇头轻笑,不以为许。
凌悠然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理所当然,又不好说什么,这妖孽,比过去霸道了千百倍不止,真不知日后该如何与云郎他们相处。
大半个月后,他们一行已踏出了临国地界,开往越国国都。
行程很顺利,向来南荒的人并没有查到他们的行踪。大家均这么想,一时间,放松了警惕。
旷野上,风声怒吼,漫天冰雪中,马车艰难地挪动。凌悠然早已下了马车,此刻与绯月共乘一骑,安安稳稳坐在他怀中。
“停下!”忽而,南宫绯月抬手叫停,神色警惕,环顾四周。
众人疑惑,并没有感觉到危险。
马儿却开始嘶叫,不安地躁动,凌悠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直觉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看,那是什么?”随着一声惊叫,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前后左右,冰雪翻卷而来,犹如浪涛滚滚,气势惊人,马儿狂躁地想要月兑离掌控,众人连忙翻身下马,小心戒备。
师叔祖玄应探出脑袋,“那是什么东西?”
南宫绯月沉眸,冷道:“雪兽。”
“不过几只畜生,不足为惧。但兽身上所携带的蛊,才是大家该当心的。”眉梢一样,不屑一顾道:“南荒那群老家伙,还真是不惜血本,出动如此大的阵仗……”约莫,是冲着自己来的。轻音,还没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哼,他们料错了一件事……
十数只如同狮子般的白色巨兽出现在众人视线,大家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气。通体雪白的巨兽,如同灯笼般大小的血红眼睛,身上透出古老的神秘且血腥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巨兽背上驮着十几个人,个个穿着花俏的衣服,当先一个白须垂膝的老者,耷拉的眼皮掀了几许,淡漠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南宫绯月身上,微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开口声若洪钟:“老朽等,特来迎接圣子回归。”
“恭迎圣子回归。”他身后众人跌声附和。
“老家伙,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想逼我就范?”南宫绯月一手抱着美人,一手轻轻撩了撩飞扬的长发,勾唇微笑,媚意横生,却也冷得渗人:“啧啧,我说你们,乖乖缩在南荒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偏偏前来送死,真是愚蠢!”
话音落,抱着凌悠然旋身一转,长袖飞扬,庞大的气流卷裹着漫天的冰雪携万钧之势扑了过去。
听得一声惨厉至极的啸吼,一头雪兽已经倒地流血而死,那巨兽背上的少年,更是浑身伤痕累累,倒在地上抽颤不已,血流了一地,渗入皑皑白雪之中,愈发惊心。
老者想不到他不打招呼就动手,本还想怀柔的,当即怒上眉梢,举起手中的铜质拐杖:“上。除了圣子,余者杀无赦。”
瞬间,巨兽咆哮,一拥而上,掌起爪落,一片血光。惨呼声不绝,随从的护卫倒了一片。
南宫绯月双目腾起烈焰,嗜杀之意令人心惊,瞬间的气势,如同修罗恶鬼。将凌悠然丢进马车:“玄应,护好她!”
随即飞身冲入巨兽之中,双掌连翻,长袖颦舞,排山倒海的攻势,伴随着淡粉色的烟雾,无穷无尽的杀机,令人胆战心惊。
巨兽悲鸣倒地,身着彩衣的少年少女如同疯癫般,互相撕咬,厮杀,不过顷刻,残肢断臂,四处散落,甚至耳朵、鼻子、眼珠……鲜血淋漓,丢弃与地上,闻者心惊,惨不忍睹。
唯一不受毒雾影响的只有那老者,他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都在颤抖,眼看着步步逼近的南宫绯月,骇然地连连后退:“你、你怎么做到的?”
想不到圣子的武功如此骇人。还有刚才那阵毒雾,分明是蛊王之毒,可自己带来的人所表现的惨状,却是雪兽身上携带的蛊毒导致的症状。为什么会反噬?
“老东西,怕了?”南宫绯月笑睨,妖娆别致的面容,有如神魔临世。
老者骇然跌坐,冷汗涔涔:“你、学会了召唤术?”单是蛊王,还不足以令那些蛊反噬……除非,他习得了早已失传的召唤术。看来,传言是真的。上任圣子翻译出的古卷,是被他带走了。
南宫绯月居高临下看着他,睥睨之间,尽是不屑:“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还要留着你,滚回南荒去报信,告诉那群老家伙——让他们乖乖在南荒等着就好,很快,我就回去送他们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