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吃罢饭,却是心中暗自寻思,平日里借打扫之名常去初级院落内旁听,如今我已然达到武徒的境界,该是换个地方的时候了。
原来这连山书院,分为天地人三个等级,寻常子弟,毫无基础之人到来,必然要先经过初级院落的学习,即人级;随后根据文化与武道的修为,经过测试方可步步升级,达到越来越高的境界。
但如同林子南这般纨绔子弟,一般经过几年的学习,能够达到地级的水准便算了不得,多半便会从书院离开,混一个学士的身份,再借由家中的权势去当官捞钱去了。
是以越往上境界越高的学生便是越少,书院总有两三千学生,人级的怕是有不下一千七八之多;而地级的恐怕也只有一二百;至于天级的寥寥无几,却是整个书院最中坚的力量了。
在那寥寥无几的精英之中,存在着练膜的武士高手,甚至还可能有达到炼骨境界的武师级高手!
那个层次对于现在的景阳来说还有些遥远,他虽然心中有抱负,却也知道厚积薄发的道理,并不如何心急。
况且自己本来不过是个孤儿,能够得到屈寒山老院士的垂怜,让自己在这里做些活计,甚至默许自己偷偷的钻研书院文化武道,已然是天大的恩德,自己怎能还有更多奢求?
景阳拿着扫帚,一副认真扫洒的模样,却渐渐地向着地级学生的院落走去。
他自小悟性过人,更得屈寒山默许,曾进入书院之中的藏书阁内尽情翻阅藏书,论起对书院内易道的理解,除了几个院士之外恐怕不下于任何一个学生!
然而毕竟他年纪尚幼,虽然从书本中自行领悟了许多,但终究有些疑难之处,偶尔旁听那些院士几句话,于旁人是无关紧要,却往往让他茅塞顿开,喜不自胜。
这一日开坛讲学的,却是楚天辽院士,讲解的乃是武道之术,说得正是结合了连山易的功法招式。
其时业已深秋,落叶纷纷,诸多子弟却是在院落之中排列而坐,当中正对门房,楚天辽负手而立,正自侃侃而谈。
“诸位想必清楚的很,我连山书院的一切武道根基,都在于一部连山易之中,而这剑法自然也不例外!由大易连山诀之中衍化而生的剑法成千上万,便是一辈子都学不完,然而说到极为高深的剑法,却也并不多,而其中最为精妙繁复的,就非大衍四十九剑莫属!”
景阳曾在书中见过这大衍四十九剑的记载,确是精微奥妙,繁复之至,然而使出来却也真个凌厉绝伦,威势无匹。早就有心见识,不想今日第一次来旁听,便听闻院士讲解,心中欣喜不已,忙留神倾听。
“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这是经书之中奥义,各人能够从中得到多少,却是各人之事了。至于剑法奥义,也要从中寻找,我能够让你们知道,却不能让你们领悟。”
“好了,我只试演一遍,你们能够窥破多少,便要看自己的修养与悟性了!”
楚天辽说罢,随手从桌上取出一柄长剑,双指轻轻摩挲,忽的轻声呼喝,长剑微微颤抖,猛然间便刺了出去!
但见他脚下如同轮轴一般不停地转动,手中长剑更是化作无穷剑光,犹如星辉漫天倾洒,又如同银河倒灌天外,寒光凛冽慑人心魄,直教一众子弟连同景阳看得心喜难耐,好生崇敬。
忽而他猛然脚下一顿,立时剑光收敛,漫天的剑意倏地消失殆尽,只有秋日长天,金风细细,天地都仿佛安静了。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立时自己就能有这般功法修为。
楚天辽见了众人神情,也不由得有些自得,轻笑道:“只要你们肯下苦功,也未尝没有这一天。宋明阳,你看懂了几分?”
他忽的向一个学生问道,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期盼,显然对这个子弟期望颇高。
“弟子愚钝,只看懂了七八分。”一个面如冠玉,儒雅不凡的年轻男子躬身答道。
楚天辽大喜,哈哈笑道:“那已然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很好很好!林天河,你呢?!”
那林天河却仿佛仍旧在思量,半晌方才沉声道:“剑法虽然精奇,然而其奥妙之处,却似乎更在步法之上!”
楚天辽闻言一愣,叹道:“果然是天资卓绝,当年我想到这一层,也花了数十日的功夫。”他这般一叹,那自然是默认了林天河的才智。
先前的宋明阳听罢,脸色一黯,拳头紧握,冷冷地望向那林天河。
景阳在旁,却也是在沉思,暗道这二人所悟都不错,然而却仍旧没有抓到其中的精髓。不错,剑法虽然凌厉,却多半是楚天辽本身修为高深所致,而那步法才是最为要紧的。
然而大衍四十九剑,号称连山书院第一剑法,难道岂能紧紧依靠步法取胜?那漫天的剑光霍霍,难道都只是掩饰而已?
他一旦开始思考,手中便不由得停了下来,整个人站在树下,任由秋日的落叶飘落到他肩头衣衫之上。
“大衍之数五十,而其用却只有四十有九……那便是说有剩余的一,为无用;虽然无用,但却是必不可少的,那代表了天道的变化。若无这一个一,便一切都注定死了,毫无生机。那上古圣人‘庄’所谓无用之用,便是此之谓也。”
在景阳的脑海之中,那漫天的剑光忽然如同焰火一般渐渐散乱,化作毫无意义的烟云,而那剑法之中的奥义,却慢慢地清晰了出来。
“难道……难道……”
景阳双手微微颤动,忽而大喜过望,忍不住喊了出来道:“原来只有一剑!”
他这话一出,立时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这可闯了祸端了。
果不其然,那数十位弟子无不转头望向他,都是又惊又怒,又感大惑不解,不知这个从何而来的下人竟然胆子这般大,敢在楚天辽院士的课堂之上捣乱。
那楚天辽一向严厉苛刻,便是这些亲传弟子都颇为畏惧,更何况一个下人来捣乱?众人心中都暗自思量,不知这个莽撞的小子要倒多大的霉了。
然而那宋明阳与林天河二人却是心中剧震,望望景阳,又望向楚天辽,却发现这位一向沉稳持重的导师,竟忽的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