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她,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太过份了。”
柳倩语望着柳倩屏的背影,气呼呼的吼道。
陈氏微微敛眸,漆黑的眸中透着如寒霜般的冷意。
“病秧子一个,任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这次你爹大怒,将她禁足,也够她受的了。”
柳倩语一想到柳倩屏被柳方责骂,心情这才好转了起来。
柳倩屏回到自己的绣楼,大大的叹了一声。
盈袖闻言,忙劝慰道:“大小姐,你别难过,老爷只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子他就会放你出去的。”
柳倩屏明眸轻眨,眼波轻轻流转,仿佛有星星坠落其中。
她摇头,缓缓道:“我不是难过爹把我禁足,而是这几天都无法去找子衿了,走的时候明明说好十五一起去逛花灯会的,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想也知道她这一禁足,少则一个月,何况柳方对她去宁府一事气到不行,怕是要好一阵子才消,就算消气了,也会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她,不让她踏出府半步,更不会让她有机会去宁府。
想到此,柳倩屏纠结的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她感觉的出,宁子衿已经不再排斥她了,对她也不似最初的那般冷漠,可见她们的关系在进一步。
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难道就要被打回原形?
就怕到时候不是被打回原形那么简单,宁子衿还不知道要如何想她呢?食而无言,耍着她玩……
月色朦胧,雕花菱窗上映下女子绰约的风姿。
昏黄的烛光跳跃,在宁子衿洁如雪般晶莹的脸上投下一片绚丽。
纤纤素手捧着书籍,指如玉葱,她的目光凝聚而又专注,安静的书房内,偶尔只听得到翻书的声音。
红妆捧着绣绷坐在一旁,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起身剪下烛芯,让蜡烛燃的更明亮。
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户,在这静谥的夜空中格外碜人。
红妆揉揉低的发酸的脖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屋外的夜色。
“小姐,时辰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一颗脑袋自书本后面抬起来,宁子衿清润的目光看了看窗外,犹豫了半晌,起身道:“恩。”
红妆闻言,忙放手中的绣活,替宁子衿掌灯,离开书房。
芳华给宁子衿铺好被子后被一直守在外室,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忍不住睡意上来的她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直打瞌睡,直到帘子掀起的身音,芳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睡着了,脸上忽地闪过一丝窘态。
“二小姐——”
宁子衿不在意的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芳华,你退下吧。”
芳华犹豫的看了看宁子衿,怕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而惹宁子衿生气,然而瞧了半响,也没有在宁子衿的脸上瞧出一点不悦,这才放心的退了下去。
“小姐,奴婢去把热水端来。”
红妆说着,转身离开了屋子,去小厨房将早已烧好的热水端进来。
当她端着铜盆,绕过屏风进入内室时,就见宁子衿定定的站在屋子中央,背脊僵硬,红妆看不到宁子衿的表情,却从她不断紧握的拳头看出宁子衿此时的心情遭透了。
“小姐,怎么了?”
红妆问着,身子绕到宁子衿前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看之下,顿时瞠目结舌,瞳孔骤然一缩,手中一抖,铜盆差一点掉落在地。
只见本为宁子衿铺好的床,此时正躺着一名男子,毫无顾忌的呼呼大睡。
绝美的脸庞笼罩在月色下,仿佛蒙上了淡淡的轻纱,面若凝霜白露,精心雕刻的五官,配合到了完美的极致,挑不出一点瑕疵,只是这么看着,便叫人挪不开眼球,深深被他所吸引。
“小……小姐,他……他……”红妆错愕的瞪大了眼,惊讶到了极点因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的老天爷,贤王世子也太大胆了。
更甚至无理极了,怎可这样睡在小姐的床上,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躺在小姐床上的。
要命的是芳华先前还在外室坐着,如果她不是睡着了,万一她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岂不要大喊大叫起来,到时候惹来旁人的注意,小姐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宁子衿的秀眉不断的跳动,脸上满是怒意,她以为楚昱是个谨慎的人,以往偷偷溜进来也就罢了,可他总是挑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也不会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情。
可今日这样,实在太过了,旁若无人的躺在她的床上,居然还能睡这么香,他怎能一点都不觉得擅闯女子闺房被人发现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件多么致命的事情。
宁子衿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红妆明白宁子衿此时的情绪,放下铜盆道:“小姐,我这就叫阿蛮将世子带出府。”
宁子衿沉默片刻,点点头。
阿蛮是楚昱送进来的,不管她是忠于楚昱还是忠于自己,都不会将这件事往外透露,何况如今能搬得动楚昱的,只有阿蛮。
红妆正要转身离去,忽闻楚昱虚弱飘无的声音响起。
“子衿,对不起……”
轻柔的嗓音,说不出的沙哑暗沉,就像是破败的风箱,摇曳不定。
宁子衿忽地蹙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走到床前,俯身望去,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腰间竟然在不断的往外溢血,染红了一大片,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
受伤了?!
宁子衿轻轻咬了咬唇,伸手模上楚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烧着她的掌心,骇的她立即缩回了手,惊愕不已。
起初的怒火早已因为楚昱受伤发烧而压了下去。
他们见面数次,却有两次他都是在受伤。
贤王没有儿子,并不存在争世子之位的可能性,怎么这位刚刚认祖归宗的世子总是在遭人追杀呢?
难不成皇家不愿意认他?
没理由啊,如果皇帝不愿意楚昱认祖归宗,贤王敢说个不字吗?如今认了又派人暗杀,实在自相矛盾。
宁子衿一边疑惑着,一边命红妆拿冷帕子替楚昱降温,退烧。
而她刚拿着干净的帕子替楚昱清理干净腰间的血迹,黑色的长袍被长刀划出大大的口子,伤口很深,几乎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红妆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直觉得寒毛根根都竖了起来,而宁子衿是神色从容,平静的处理伤口,丝毫不为之所动。
将伤口上的血擦干后,宁子衿又让红妆取来伤药,替他洒在伤口上面,用纱布在腰上缠了一圈。
红妆反复的拿冷热帕子敷在楚昱的额头,没隔多久就要换一下,忙得她晕头转向。待楚昱的烧退了差不多后,她才站了起来,揉揉发酸的腰,冷不丁看到腰上宁子衿缠的纱布,
那零散滑稽的手法叫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她也想起来床被楚昱霸占,宁子衿睡哪里。
环顾四周,红妆并未瞧见宁子衿,于是往外室走去,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躺在软踏上睡着了,虽然屋里燃着火炉,但寒冬腊月里,宁子衿就这么睡难免不会感冒。
红妆心中一惊,忙取出被子,替宁子衿盖好。
她站在外室,望着屏风,微微叹了一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都不是个事,她今晚还是留下来陪小姐的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照亮了宁子衿白皙清美的脸庞,她慢慢的睁开眼,如蝶翼般的睫毛轻眨,宛如流光一泄。
听到屋里的响动,红妆忙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
“恩。”宁子衿掀开身上的锦被,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望向内室,问:“世子可醒了?”
“回小姐,还没有,不过奴婢瞧过了,已经退了烧。”
宁子衿穿好鞋子走下软榻,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叹息。
烧退了对楚昱来说是件好事,对她来说却不是件好事,将一个男子收留在自己的寝室里,想要不被人发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遮掩的太过,反而叫人怀疑。
刚走到门口,宁子衿忽地止步,望着红妆,道:“红妆,一会你留下来看着世子,别叫这院里的人发现他的存在,告诉阿蛮,待今晚入夜,将世子带出府去。”
“是,小姐。”
红妆垂首应道,其实世子早该在昨晚就叫阿蛮送出去的,只是那时候他发着高烧,又深受重伤,小姐一时心软,才收留他过了一夜。
虽然面对敌人是心狠手辣,手下不留情,但说底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宁子衿简单的梳洗了一翻,便带着芳华去了永瑞堂。
为免夜长梦多,而邺城又是路途遥远,宁瑞远便在大年初二就带上聘礼去信国公府提亲,宁子衿要先去永瑞堂跟老夫人再核对一遍聘礼,然后送宁瑞远出门。
“天寒地冻,你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老夫人站在大门口,一边替宁瑞远拢着狐裘披风,一边叮嘱道。
孙清然捏着绣帕,站在一旁依依不舍的望着他:“老爷,早去早回。”说罢,她又看跟着宁瑞远一同去邺城的周本:“你一定要仔细照顾老爷,若老爷有个头疼脑热的……”
孙清然的话音未落,周本便哈腰点头:“孙姨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伺候老爷,定不叫老夫人跟孙姨娘担心。”
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了周本一眼,带着满满的凌厉,直叫周本心中冒起冷汗,将头垂的更低了。
“这次去邺城,若是可以,就打听一下你妹妹在宫里的情形如何。”老夫人收回视线,对宁瑞远说道。
芸妃深在宫中,而他们又远在云城,又没有强大的靠山,压根无从得知芸妃的状况,老夫人即感到喜又感忧。
喜的是之前去信给信国公府,提到两家联姻一事,回信上说信国公应了这门亲事,老夫人不由得猜测许是芸妃并未受到牵连,否则信国公府哪还愿意跟他们联姻呢。
而忧的是皇帝对芸妃是否不似先前那般宠爱,叫她在宫中举步维艰。
宁瑞远扶着老夫人的肩,郑重的保证道:“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打听芸妃娘娘如今的处境的,一有消息我就飞鸽传书回来。”
芸妃的荣辱,关系着他的荣辱,他比老夫人更加关心芸妃现如今的状况。
“好,好。”老夫人连连点头。
这时,宁子嫣忽然走到宁瑞远面前,提起手中的食盒,羞怯的道:“父亲,这是女儿今早起来做的一些糕点,您带着路上吃。”
宁瑞远乍然一懵,有些意外的看着宁子嫣。
这个女儿向来只会悄悄的躲在人群里,以前刘氏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她都是一副怯弱的模样,就算站到了自己面前,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相对于宁子姗的聪慧活泼,宁子嫣就显得可有可无了,而宁瑞远自己也更疼爱宁子姗一些。
而现在,宁子嫣巧笑倩兮的对他说话,更是孝顺的起早给他做糕点,前后这样大的反差实在叫宁瑞远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宁瑞远不说话,宁子嫣也不紧张,如樱花般红润的双唇微扬,笑容甜美可人。
她不及宁玉纤艳若桃李,不及宁子衿清艳绝美,不极宁子姗娇俏可人,然而眉清目秀却也叫人看得舒服欢喜。
宁瑞远好半晌才回头,接过宁子嫣手中的食盒,递到周本手中:“乖!”
宁子嫣小脸泛红的垂眸,好似得到宁瑞远的夸赞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待东西送出去之后,她便又重新退回到人群里。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家中唯一的两个女儿,一个充满孝心,而另一个却什么也没有做。
如此一比较,宁瑞远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倾向了宁子嫣这边。
他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宁子衿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跟冷意。
宁子衿接受到宁瑞远的视线,回以淡淡的微笑,从容不迫,淡雅如菊,如兰的气质,美丽不可方物。
她的心思,只花在值得花费的人身上。
宁瑞远给过她什么?除了厌恶就是憎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的利益,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她才不想费心去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