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谨慎的瞄了他一眼,规规矩矩的随着人流上朝,然后尽量的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在朱红的柱子后面站了,听着朝臣你一句我一句的嚼舌头,眯起眼睛站直身子,准备就地打盹。
站着睡觉毕竟不易,夜长留气息刚平稳下来,阴魂不散的李御史再次出现,先是踮着脚尖敲了敲站在百官之前的四位王爷,又鬼鬼祟祟的挪到夜长留身旁,用气流轻声讲话:“夜兄,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夜长留恍若未闻的垂着脑袋,不是她故意装聋作哑,而是实在不好回答。因为端王不像贤王一样,后者真的很闲,无论是在当今朝中,还是《惊鸿》剧本都是如同打酱油一般的存在,你只要做到无视他,就算掌握好了基本方针。而端王则不同,不但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背后还拥有强大的势力,在《惊鸿》中是个不比紫衣差多少的大反派,而且性格扭曲,脾气还相当莫测,和他一比,狼王那个红毛简直可以说是天使一样的了。
李御史又气又怒的瞪了夜长留一眼,心说端王也是个英俊神武的美男子嘛,能在美男子手下效力还百般推辞,偶像实在太不上道,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腰间推了一把,非要把答案逼出来不可。夜长留并非自愿的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心知不妙却控制不了身体,被这一推之下立刻现了原型,先是一头撞上了身前朱红的柱子,而后又缓缓栽倒在地——看起来就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
朝堂之上说不上落针可闻,但在下面嚼舌头的大家起码还是把分贝控制在一个老皇上不会龙颜大怒的范围之内,夜长留以头撞柱的壮举引发一声巨响,登时引得文武百官纷纷回顾,在发现撞柱之人乃是近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夜长留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个个似笑非笑忍得非常辛苦,总归是个不怀好意的德行。
夜长留这一下撞得头昏眼花,通过疼痛找回了一点神智,刚刚勉强的抬起脑袋,就听龙椅上那位很有威严的老皇上沉吟道:“夜爱卿,你……”老皇上顿了顿,很是烦恼的皱了皱眉头,身边大内总管立刻附耳,二人唧唧喳喳的商量片刻,才又继续道:“端王的婚事是仓促了些,朕心中也有很多考量,既然夜爱卿如此不满,不惜死谏,就先放一放再说罢。”
夜长留迷迷糊糊的领旨谢恩,等到缓过神来,朝上的人都走了个七七八八,紫衣满心担忧的被大内总管拽去跟皇上叙旧,连狗腿的徐大人都不见了踪影,唯有李御史一副万死难辞其究的表情在大殿门口磨蹭着,望向夜长留的眼神非常惊恐,好像防备着自己会被突然咬一口一般。
夜长留万分疑惑的歪着脑袋,左思右想的回忆着之前自己到底是领了个什么圣旨,还没等想出个名目,就听见一声戏谑轻浮的冷笑。
夜长留没想到大殿之内还有第三人,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登时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她想她是看到了大萌主口中的女主角——云惊鸿。
至于那声让人脊背一寒的冷笑倒不是云惊鸿发出的,她正忙着满脸泪花,揪着手绢苦大仇深的将夜长留望着,一副明显恨她不死的模样。而与她一步之遥却并不显亲密的男子才是那声冷笑的主人。
夜长留一眼看去,心中大叫不妙,男子着一身朱红的四爪蟒袍,颜色鲜艳的像是浸透了人血,眉目如画,眸子里却带着一丝摄人心魂的妖异,这抹异色落在他的俊颜之上,使得他笑起来冷艳邪肆,周身更透露出一股浓浓邪气,他唇边含着一抹嘲笑,居高临下的走到夜长留身边,作势要去踩她的头。
这种胯下之辱夜长留是万万不能受的,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对方,还让云惊鸿连自己都恨上,只能标准的学着之前徐大人的样子行了一礼,谨慎道:“端王千岁。”
端王自然不可能善良的跟小白兔一般,他一把揪住夜长留的衣领,掐着对方的下巴来了个近距离对视,末了又一把将夜长留推开,出手如电且声势浩大的甩了夜长留一个嘴巴,而后似乎感到非常愉快,唇角的冷笑真诚了些,趁着夜长留头昏脑涨的当下,一把将对方推到在地,手脚并用的一顿暴捶。
夜长留在这疾风骤雨般的拳脚中缩成了一团,期间巧妙的闪开了身体要紧的部位,由于疼得极其有限,除了刚开始那一个巴掌外也没觉得怎么愤怒,忍着酸痛哼了两声。能惹的端王亲自上场充当打手,心中明白自己八成是耽误了对方大事,再一见端王打的满头是汗、非常快乐的模样,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痴心妄想!谁给你的狗胆?也配觊觎本王?”
此言一出,夜长留膛目结舌,想要反驳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想着自己这回真会如映月威胁的那般,被楼三抽筋扒皮,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还没等夜长留表示自家后院已经乱的很了,近期并没有扩充人数的念头,就听亲手出气完毕的端王指着宫中侍卫恨恨挥手:“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本王五花大绑,送到端王府去!”
紫衣刚刚回朝不久,对于朝中局势并不熟悉。他本以为此刻身在宫中,端王区区一个王爷,又非太子,是无论如何不敢对夜长留一个朝中大臣下手的,哪知实在低估了端王无法无天的本质,等他收到消息把皇上扔到一边,夜长留已经被手脚奇快的绑成粽子扔进了马车,一路疾驰的向着端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长留没与侍卫们动手,倒不是怕引出更大的乱子,而是在被人抓住之前就已经先睡着了,直到被人蒙着眼睛粗鲁的扔进地窖才醒转过来,夜长留无可奈何的躺在潮湿的草席上,双手在背后悄悄摩挲着绳结,还是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她知道大萌主等人肯定在外面想办法营救她,但她委实不是只能等着别人营救的弱者。就这么努力的摩挲了半晌,直到食指指甲都被磨损的翘了起来,绳扣上染满鲜血,差一步就要成功的时候,睡意铺天盖地而来,夜长留无语的努力把一双狭长的凤眸瞪成猫眼,还是一点点的萎靡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很短暂,因为被人叫醒的方式很暴力。
午后温暖的阳光倾泻在端王府内,端王吃饱喝足又想起了今天新抓到的俘虏,立刻着人将夜长留推进房中,马鞭沾了水劈头盖脸的一顿狠抽,直到抽碎了鞭稍才算出了口恶气。
这回等到端王发泄完毕,时间已近傍晚,夜长留就是这时幽幽转醒的,见端王累的面如芙蓉、汗如雨下,苦中作乐的揣测着对方肾虚的具体情况,自身感觉疼到不是很疼,就是很渴。
“渴。”
“滚!”
要求被拒,夜长留委屈的叹了口气,偷偷在背后揉搓绳结,收敛了目光不再说话了。
对于这顿毒打夜长留仍不是很在乎,二十一世纪学功夫的时候被师父打的更厉害,相比之下这不过是些小菜。况且她这辈子还没因为被谁打而生过气,她的脑回路完全是按照强者的思维塑造的——挨打只能说明自己实力不够,或者因为有愧与人。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有资格生气的。
端王在自己房中享用了精致的晚饭,故意吃的声音极大,馋的夜长留欲哭无泪,于是他心情很好,当晚特地多用了半碗米饭。期间端王手下的门客进来了一二三四五六次,每次面色都不好看,然后被面色更不好看的端王随便抄起身边的东西兜头砸了出去。
夜长留惫懒的听着,似乎是紫衣去求皇上,皇上支支吾吾不肯回话。夜长留半死不活的揣测圣意,发现大概是因为自身名头太过响亮,虽然今日皇上因为自己才顺水推舟的搅黄了端王的婚事,不让他的势力大到无法控制,但一想到正有个婬贼一般的夜长留暗暗意婬他家儿子,并且意婬到了能舍生赴死的程度,这感觉也并不比坐看端王独大舒服到哪去。
白天睡得太多,身上也疼得厉害,夜长留无精打采的靠在墙上,注意力都放在了正低头挑选刑具的端王身上,烛火摇曳,端王认真无比的一个个拿起比较,翻来覆去的小心打量,眼神温柔的近乎阴森,脸上有种孩子气的残忍和天真。
房门一开,香风一阵,随即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夜长留抬头看去,见到一位柔弱娇小的少女,手中捧着一炉沉香,神色怜悯畏惧,正花颜失色的与她对视。
夜长留温柔的笑了笑,心知自己的形象大概好不到哪去,又乖乖的低下头不去吓唬对方。
少女惊恐的咽了咽口水,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用不上了,匆匆将手中的香炉往案上一放,魂飞魄散的与端王道了别,同手同脚的从房门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大萌主等人正各自集结京城附近的人马与端王的铁骑对抗,本人则秘密潜入端王府内,与府内一伙身份不明的武林中人交上了手。事发突然再加上天子脚下,双方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战斗悄声无息的打响。
夜长留奄奄一息的蹂躏着绳结,终于有了眉目,放松的叹了口气,端王仍是专心致志的选择刑具,二人各有忙碌,都没发觉那少女送来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和空气中振奋人心的甜香。